2016年11月26日 星期六

我要在上風的地方做一個吸菸的動作 ◎陳令洋


我要在上風的地方做一個吸菸的動作 ◎陳令洋 
──「請莫在上風的地方吸煙/因為有人在你的下面......」——余光中
 
我要在上風的地方做一個吸菸的動作
懂事雞精會靠北的部分
老實說我不在意
雨在這個城市下了兩個星期
肺還來不及焦黑
都先發霉了
點根菸也算是除濕大家的肺
 
我要在上風的地方
進行吸菸的部分
慈善團體有了一個動作
基本上是說不要買菸要捐錢
我說這個小島的財產都歸車輪黨所有
買菸是捐獻黨產
行善也是捐獻黨產
點根菸算是比較甘心的樂捐
 
我這邊要在上風的地方
做一個吸菸這樣
搶joke國文聯萌有一個動作的部分
就是說我們被判語言癌
但我們是一個連菸都抽的概念
國文不好,算得上幾個癌細胞?
你再雞的話我就掰你
你再嚴,我就射你
點根煙算是對你的一個善待
 
嘿,老兄你可知道怎麼分類人群啊,這個社會?
——當科學研究指出
百分之四的人毫無良心
百分之九十六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他們朝百分之四的人丟石頭
留下有良心的
爛人如我在街頭遊走
菸禁了林北還是想抽
錢都捐了窮人還是照窮
國文搶救了語言還是依然癌
 
所以我不停地要抽煙
在上風的地方這樣
對爛人而言注意下面的人
還不如注意人的下面
嗆到好人的話算他倒霉,因為我爛
嗆到壞人的話那也正好,反正他壞
 
對,我要在上風的地方
用罹癌的中文用高致癌率的二手菸
進行一個嗆懂事雞精嗆慈善團體
嗆搶joke國文嗆詩談既久的動作
畢竟這是我此生
難得站在上風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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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令洋,1991年生,台北人。東華大學華文系畢業,現為清大台文所畢不了業的研究生。研究領域為嚴肅的日治時期台灣書法,但興趣是用書法耍寶,換零用錢。閒暇之餘也喜歡讀詩寫詩,人生目標是想寫一首像樣的情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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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靖涵
攝影來源:Flickr c.c.|chrisinphilly5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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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少年阿Ben賞析
 
用一個政治不正確的姿態寫作,陳令洋這首名字刻意冗長的詩,從題材到內容都散發濃濃的魯味。他的作品是對健康概念與國文教育兩者的政治正確,和詩壇大老的正確性與權威性做一個消解。
 
阿Ben做為一個抽菸者,對這首詩心有戚戚焉。當然,如果你被這首詩的不管哪個部分挑釁到了,我只能說認真就輸了。這首詩的寫作方式從諧音(例如:懂事雞精會)到刻意且處處可見的語言癌(進行吸菸的部分)充滿了惡趣味。
 
這首詩的語言淺近,內容易懂,要分析反而更不知如何分析起。阿Ben以「如果我要寫這首詩我會怎麼寫」來分析吧。第一段用比較傳統的詩會出現的方式去建立連結:雨下了兩個星期(負面)──肺都先發霉(更負面)──也算是除濕大家的肺(把負面當正面,給讀者一種「這樣也行阿」的衝擊感)。與這個連結建構的主調比起來,一開始的「懂事雞精會」反而是雕蟲小技。
 
第二段延伸第一段去寫,他的寫法是有所本的,我們可以參看這則新聞:http://www.setn.com/News.aspx?NewsID=58764 坦白說癮君子最討厭的不是被課稅,而是被課稅還被拿去補助與國民健康無關的東西。當然啦,台灣的媒體記者做為製造業,最喜歡的就是去網路抄一篇新聞來報導,然後再抄另外一邊的說法來回應。看看這兩則新聞,http://www.setn.com/News.aspx?NewsID=59445、http://www.setn.com/News.aspx?NewsID=170315,到底誰是誰非呢?我也不知道啦難道阿Ben錯了嗎?在第一段之後寫出這樣的第二段,把一開始婊的懂事雞精會目標轉移成把菸捐納為己用的車輪黨,在整段的意思上是一種延伸與擴大,可是這樣的擴大是有限的,一首抽菸者意氣昂揚的反叛詩寫到把懂事雞精會跟車輪黨兩個大魔王都打了,好像就失去了更大的反對目標,也沒有辦法再延伸什麼了。
 
所以這首詩要停在第二段嗎?那難免有點不夠過癮。想繼續寫,寫什麼?這就是考驗陳令洋這首詩是一篇佳作還是平庸的反叛之作的地方了。
 
而陳令洋的表現也沒有讓人失望。他在第三段另闢蹊徑,把反對的對象從單純的反菸團體(代表著政治正確)到與反菸團體關係密切的團體(披著政治正確的外皮來行虎狼之事),轉移到了另一種的政治正確:語言癌。台灣的搶救國文聯盟長期呼籲著要避免語言癌,每當贅字冗詞出現,就視為毒蛇猛獸。但日常語言的本質或許不在於絕對的正確或精確,而是以傳達溝通為目的;許多流行語的產生,正好也展現了語言的可能性不斷被拓寬。這正好是藝術發生的可能(君不見上個世紀末,陳黎〈一首因愛睏而在輸入時按錯鍵的情詩〉之語言癌與錯別字?而其被守舊者視為缺陷處,卻正好成就新世代年輕人眼中之經典),卻往往被語言上的政治正確者視為眼中釘,甚至斥之為癌.......等等等等,這是不是跟不斷被拿來跟「致癌」相關的抽菸有一個可以連接的點了?
 
想通了這點,有了目標,就可以用抽菸跟語言癌做為目標來掩護,並且製造連結。看看他這段怎麼寫:「做一個動作的部分」
(語言癌)-就是說我們被判語言癌(點明)-「但我們是一個連菸都抽的概念/國文不好,算得上幾個癌細胞?」,透過一種反叛的精神,我連更壞的事情都做了,你想用道德枷鎖來套我,來拘束我,那顯然更是沒有著力處了。靠著這一份不平之氣,這一段反而從一個即可能寫壞的段落,成立了氣勢上的一波小高潮。
 
如果你是一個特別強調國文要正確,抽菸就該死的人,這個小高潮當然很可能是反理智的。但或許你應該設想陳令洋在詩中要對抗與劃分的對象,他在作品中展現的這個精神能夠被視為耍流氓,卻又未嘗不能夠解讀成類似抽菸者對抗反菸者的道德枷鎖,抗爭者對抗權威者的不禮貌批判,中華隊打棒球時遇到韓國隊時萬眾一心的那種......運動精神?
 
因為精神性的象徵在此處幾乎成為了一種信仰,所以他有著一種代言的作用。代言了「我可能不想傷害人,但我即使站在下風處,想當一個有素質的菸民;我的嗜好還是讓我被仇視」之類的情緒。因為常常被政治正確給排擠,所以乾脆採取更邊緣的姿態來爭取自己的痛快(阿不然除了痛快之外是能爭取啥)。
 
把這一股氣點起來,才會有了第四段談論的「分類」。抽菸行為雖然不違法,但在主流民意下不就常常是在分類下被直接視為非我族類,所以努力排除的族群嗎?除了民意,政府的政策也常常以越來越多的「這裡那裏不能抽菸」還有「抬舉菸稅」讓抽菸者越來越抬不起頭。想抽菸的人在禁菸區,他找不到吸菸區的困難有人設想過嗎?窮人乖乖繳了稅,確保了他的生活品質能更有保障嗎?搶救國文喊了那麼多,被搶救的國文,又走到了什麼更高的高度?
 
第四段的結尾,陳令洋明顯寫嗨了。但既然是一首反叛的詩,索性在第五六段直接明刀明槍吧。第五段的寫法就是「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挑戰規則的叛逆。很容易讓詩的進行,至此顯得多餘而分散。但詩的結尾做了足夠的補救:「畢竟這是我此生/難得站在上風的時候」來來去去就是賣魯。我就是魯,魯至深,魯哀公。
 
卻也就是因為我一直在分類下被視為直接割除就好的腫瘤,所以我今天要偏激一回。
 
什麼,你說在上風處抽菸害人害己,所以你想要來死命追打?拜託,這只是一首詩,不是道德教條。詩格不見得一定能連結到人格上去,而詩也從來不是「一定要」為道德服務。
 
以白話來說就是他不必真的是一個不顧慮其他不喜歡二手菸者的吸菸者,但他可以寫一首詩來發洩他幹天幹地幹社會的憤慨之情。
 
達成這一連串的取消,以邊緣為正確,就是這首詩之所以為詩的核心價值。陳令洋靠著不道德的制高點,讓這首作品有著很強大的反叛能量,這是一首有靈魂的詩。
 
而或許我們應該思考(即使你很可能討厭菸味),有多少人是因為不斷這樣被邊緣化,不斷被社會放棄與否定,所以到最後乾脆破罐子破摔的想要毀滅這個對他不友善社會的?
 
寫這篇賞析不是要推廣抽菸,也不是推廣對其他人排放二手菸。純粹是想要請讀者們思考一下在許多規範教條下(不限於抽菸)不斷被排除與否定的人是怎麼被製造出所謂的偏激的?我們的社會,又是否可以透過更多的同理與溝通而非否定(或單純的叛逆)來變得更好?我們能同理並且包容,努力去理解其他人的偏激與憤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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