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詞練習 ◎sea35

說詞練習　◎sea35

　

說不出話的時候

要說無聲，或者

失語

　

感覺很吵的時候

要說世界

不安靜

　

想說清的時候

不能說坦白，必須說

赤裸，裸裎

　

那個時候，要說：彼時

這個時刻，要說：此刻

如果談起吳爾芙

必定要說：時時刻刻

　

當然也可以說比克

但那樣會被說不正經

還可能被說老氣

　

老，或者老成

都該改說：老派

　

至於老調與老掉牙

要說古典

　

然後說起經典

就說說那些已死的人

　

不要說他們的名字

要說屬於他們的符號

　

名字有R，就說R

作品有R，更該說R

愛的人說是R，恨的

也說是R

　

慘叫的時候，不能說

RRRRRRRRRRRRRRR

要說彷彿有一種吶喊

與掙扎

　

不要說什麼你在解釋

請說：試圖詮釋

　

說你路過，或是經過

都好，但如果要煽情

就說錯過

　

誰錯過什麼？回答別說單數

要說複數，說我們

你們，以及他們

　

更不要說感覺

你應該說：感知

　

你感知了什麼都不該明說

你要寫詩

　

你寫詩

不要一直想著如何說

　

要學會不說，但卻

說了。說你在聽

　

不要說聽到自己的聲音

要說靈魂，在自言

　

不，別說自語

要說獨白，不，別說獨白

說有一種囈語，有一種

聲腔

　

不要說你單純

要說純粹，不要說純粹

要說直覺，不要說直覺

你應該說：有一種直接的

震顫，帶著感動

　

你不要說感動好嗎

很假，要說被撼動了

　

若你真被撼動

你就不會想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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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宇軒賞析

　

近期才獲臺灣文學金典獎與蓓蕾獎的陳昌遠，在出版第一本詩集《工作記事》之前，曾於PTT詩板上以「sea35」的名號打滾多年。〈說詞練習〉一詩在過去曾造成板上廣大的迴響，從「說不出話」到「不會想說」這種內在的轉變，讓整首詩在看似詼諧的寫法之外，傳遞出更深層的內涵。

　

全詩沒有生難字詞或過於複雜的象徵，讓讀者在閱讀時非常流暢。在內容上，陳昌遠一方面加入一些有趣的「哽」，另一方面透過運用「要」、「必須」、「可以」、「就」等字詞，讓這些練習的過程「理所當然」而能夠在節與節之間延續，串聯起整首詩並圍繞著「說詞練習」的中心。

　

雖名為「說詞練習」，但最後卻道出「若被撼動就不會想說」，可以說這是整首詩在設計上的精巧之處：建一個房子再打破它。陳昌遠透過在內容上不斷否定、翻轉的文句，以及形式設計上推進得越來越快速的節奏，一種緊湊的張力遂緩慢成形。全詩最精彩處，即是最後的一記回馬槍：「你不要說感動好嗎／很假，要說被撼動了／／若你真被撼動／你就不會想說了」打破了讀者在閱讀時的預想。

　

就整首詩來觀察，可以說是挑戰「語詞極限」的過程。透過相同／相似／相反／相關的語詞，陳昌遠遊走於其間，透過歧義與武斷、「差異產生意義」建構出整首詩。正因為「我們不是別人」，我們才得以是我們，而這些規律則需要透過不斷地練習才能逐漸趨近。

　

寫詩亦是，生活亦是。這些「練習」的目的，不是讓我們更接近，反而是讓我們更加地遠離、了解真理。比起最後精彩的收尾，小編認詩中真正要帶給讀者的說詞練習是：「你寫詩／不要一直想著如何說／／要學會不說，但卻／說了」。在初學某種技藝時，我們往往會急於往前追求，卻可能因此而忘了向內觀照、反省自我。陳昌遠的〈說詞練習〉用幽默、舉重若輕的筆法，告訴我們在「說」、「給出自我」時該如何拿捏，而這正是我們一輩子都必須要不斷練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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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編輯：浩瑋

圖片來源：浩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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