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 fei giubbetto a me delle mie case(註二),」
「一個瓶中的世界。」我說
我多麼熟悉你會怎麼說
掏出鑰匙轉動門鎖後
回頭輕輕說你也在
這裡,這絕對不是巧合
當命運帶我們抵達
堆積的衣服與碗盤
每一天的晚餐時刻
我們相對而坐
兩個人,兩道陰影在背後
貼成同一張地圖
我們是這麼走過來的
當疲倦鉤住肩膀
欲望在溫熱的洗澡水裡暖熟
膨脹,浸泡至浮腫而蒼白
潮濕的肥皂味,燥熱的菸
我讓荒瘠的花圃
長出番茄與黃瓜,讓你種植我
在不常到來的下雨天
讓歡樂種植在半瓶威士忌裡
用酒精寫日記,用一枝枯朽的筆
在我的後見之明裡這一切
顯得如此理所當然啊再沒有
任何可以討價還價的空間
彷彿愛情和性在超級市場裡
陳列販賣,彷彿他們住著
如此理所當然啊並沒有任何
毒販、軍火商、皮條客
在我掌心留下電話號碼
(我終於知道他們其實是同一種人
都是我的家人……)
「在我們的沉默裡……」我的沉默
是一條潛艇,用聽不見的聲音
探索世界而世界從未抵達夏天
「一切多美好。肯定是」一切美好
在單薄的二月,房間有蘋果的氣味
這時候我已遠離戰爭
練習修理這個損壞的世界
打電話給每一個號碼
乘著遙控器穿梭在購物頻道之間
我讓自己忙碌
讓自己看起來透明
讓你看見我肚腹裡一隻
蝴蝶正揮著翅膀上下飛舞
為了每一個清醒的明天
所做的種種努力
註一:〈拉撒若夫人〉(Lady Lazarus),美國女詩人Sylvia Plath的詩作。
註二:但丁《神曲》中,佛羅倫斯的無名氏自殺的理由,意思是「我把自己的家變成一架絞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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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臺灣省花蓮縣人。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系畢業。現任臺北市立建國高中國文教師,指導學生參與多次臺北市詩歌朗誦比賽獲高中個人組∕團體組特優成績。
(簡介摘錄於吳岱穎詩集《冬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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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簡妤安
攝影提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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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ㄇ賞析
要讀這首詩之前,似乎該有一個前知識,那便是讀過普拉斯的〈Lady Lazarus〉,她像是一個絕望且空洞的人,在對生活做出最後的點名,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搜尋一下,陳黎老師的網站便有此詩的中英對照翻譯可供觀看。
回到這首詩。這首詩是吳岱穎獲得第四屆林榮三文學獎首獎的詩作,題名就意味著他在書寫時便預設好是要寫給誰的——那個一直活在幻滅之中的詩人。吳岱穎在獲獎感言上寫:「為了生活所付出的犧牲,有時候總是取代了生活本身,成為某種我們所不願意面對的詛咒。所以當藍色的念頭沉沉來襲,變成日夜不曾平息的暗示,對自我的暗示,我們之所以能夠撐下去,繼續過著一切如常的日子,所憑藉的基礎是如此地薄弱,薄弱到隨時都可能崩毀。那麼,我所能做的就是寫一封信,給一個已經遠遠離去的靈魂,一個不再因為斷裂和幻滅所苦的詩人,告訴她,我也經歷了她所經歷,感受了她的感受,就這麼悄悄地落淚。淚水之後,是抹乾淚痕繼續生活的無奈,也是歡喜甘願,是一片超越日常的欣然。」
我刻意地不從這些詩句裡面節引並說出自己的想法,本來是想寫些什麼的,但我覺得作者所說的這些就夠了。有的時候我們也處在陰影之中,感覺到生活無以為繼,所有信仰的一切都是脆弱且透光的——是這麼容易就被摧毀的世界啊。在這種時候,這種活在黑暗中的日子裡,誰都希望能夠被拯救,即使作者所書寫的對象是一個可能不存在的Lady Lazarus,小編我覺得也能透過這首詩裡面的文字與情感,得到一些繼續下去的力量,因為我們的肚腹裡面都有一隻蝴蝶,正在努力揮動翅膀上下飛舞,為了每一個明天而做出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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