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兜售英漢百科全書的人。 ◎蔡琳森

皮爾卡登床上你思緒如引擎的曲軸翻轉

同一則惰性圓周率與金屬疲勞的寓言

你是認識加總之後，繁複拼裝

一個小小的暈眩宇宙

你是模型的局部癱瘓

退守至局部的局部的局部

　

一樣的戲碼在電視頻道間綻裂

讓影像的敘事咬合縫線

遙控器等衡於針

指腹等衡於縫線

影像逼近投擲

如何編織嶄新的夢境？

如何自處於褻瀆一切真空的物質

與褻瀆一切物質的真空之間？

如何以沉默接駁另一種更加意味深長的沉默

妥善地憶起過往的戀情

或將自己

放逐星雲的彼端

　

如何拯救兩種失落

拯救以消殞的自我經驗與自我的未曾經驗

聽取電視機摘錄宇宙發獃的波段

讓不停止的動作

讓愛有關

讓滾燙的真空管從真空中

迸出普羅情話

讓想念流連不曾涉足的異地

且夸談自己如何掛記寡言的故鄉

　

如翻閱一本英漢百科全書

「Acacia confusa：相思之樹。」

「Albizia lebbeck：闊莢合歡。」

以異樣的語言喚醒記憶裡

固執沉眠的舊愛侶

想起過去，曾那樣深愛對方

但始終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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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蔡琳森

　　

編輯、寫詩。

已婚，支持婚姻平權，詩有已婚詩與未婚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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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提供：網路素材/Scamperdale
美術設計：琬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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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bleedingocean賞析

　

「失戀了，於是想念。」但蔡琳森細緻精準的象徵筆法，遠遠超乎了這一句話。在第一段當中即可見其高明之處：「你是認識加總之後，繁複拼裝／一個小小的暈眩宇宙／你是模型的局部癱瘓／退守至局部的局部的局部」。拿愛人來比喻為宇宙，為模型，同樣是繁複拼裝之加總，卻是從第一句讚美愛人，到第二句的自我懷疑。宇宙初想是美好的，龐大夢幻，裝載著許多未知，但同樣，那些未知真的都被一一理解了嗎？切換到模型，結構仍是大量地細節拼裝而成，但蔡琳森在此卻寫它癱瘓。也許那是一種暗示，面對失去愛人的自我，覺得也許自己是不夠理解宇宙般的愛人的，癱瘓的模型也許較為貼切，一旦一個細節的損失、倒塌或者凹陷，模型就毀了。「你是模型的局部癱瘓／退守至局部的局部的局部」，力量的喪失，完整的喪失，從此是真正失去了愛人。我想光是細讀這短短幾行詩，就會發現蔡琳森的思緒是非常嚴謹而縝密的。

　

接下去看，我們可以猜，主角從在床上的爆炸性思考，切換到轉按電視頻道的慵懶，聽見推銷員在屏幕的框格裡大吐口水，包裝及販售，也許那正是兜售英漢百科全書的人，而他的想法也在此被點燃起來。「一樣的戲碼在電視頻道間綻裂／讓影像的敘事咬合縫線／遙控器等衡於針／指腹等衡於縫線／影像逼近投擲」，在這裡蔡琳森寫到，影像是逼近投擲的，那麼在這一連串看似療癒的過程裡，是否其實藏滿暴烈性的嘶吼與不堪？在展開新戀情、頗析自我與接受孤獨......等問題之間疑慮，最後乾脆提議：「或將自己／放逐星雲的彼端」。

　

電視機仍無法停止思考，也許甚麼都無法辦到了，腦內所有的資訊皆與愛相關。「讓想念流連不曾涉足的異地／且夸談自己如何掛記寡言的故鄉」，儘管被放逐到空白的異地仍如此，帶著兩種失落：已遠去的戀情，及在未來的想像裡永遠來不及發生的戀情，往前走，就像腳步落入思念的流沙，逃也逃不開。

　

回到英漢百科全書，陌生的學名，對上熟悉且美的植物，換了一種聲腔就全然斷絕開來。「以異樣的語言喚醒記憶裡／固執沉眠的舊愛侶／想起過去，曾那樣深愛對方／但始終心不在焉」。是互為彼此的外人了，蔡琳森巧妙地以這樣的對比來比喻分手這層關係，是如此浪漫，但也如此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