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15日 星期四

劇場印象(Wrażenia z teatru) ◎辛波絲卡 |譯 陳黎 /張芬齡


劇場印象(Wrażenia z teatru) ◎
#辛波絲卡 |譯 陳黎 /張芬齡
 
我以為悲劇最重要的一幕是第六幕:
自舞台的戰場死者復活,
調整假髮、長袍,
刺入的刀子自胸口拔出,
繩套自頸間解下,
列隊於生者之間
面對觀眾。
個別的和全體的鞠躬:
白色的手放在心的傷口,
自殺的女士屈膝行禮,
被砍落的頭點頭致意。
 
成雙成隊的鞠躬:
憤怒將手臂伸向順從,
受害者幸福愉悅地注視絞刑吏的眼睛,
反叛者不帶怨恨地走過暴君身旁。
用金色拖鞋的鞋尖踐踏永恆。
用帽子的帽緣掃除道德寓意。
積習難改地隨時打算明天重新開始。
更早死去的那些人成一列縱隊進場,
在第三幕和第四幕,或者兩幕之間。
消失無蹤的那些人奇蹟似地歸來。
想到他們在後台耐心等候,
戲服未脫,
妝未卸,
比長篇大論的悲劇台詞更教我心動。
但真正令人振奮的是布幕徐徐落下,
你仍能自底下瞥見的一切:
這邊有隻手匆忙伸出取花,
那邊另一隻手突然拾起掉落的劍。
就在此時第三隻手,隱形的手,
克盡其責:
一把抓向我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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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維斯拉瓦·辛波絲卡﹙Wislawa Szymborska﹚
一九二三年出生於波蘭。一九九六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二零一二年過世。當代最迷人、最偉大的女詩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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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 蕭亦翔
攝影來源: Peiwe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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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王雨欣(久旱逢甘霖)賞析
 
  這首詩說的是去劇場看悲劇的感受,然而其欣賞角度相當特殊。辛波絲卡<種種可能>一詩中,曾說過「我偏愛和醫生聊些別的話題」,我想這就是她的風格。
 
  古典的悲劇通常是一到五幕,所謂的第六幕,是指「謝幕」:從跑龍套、導演製作,最後全部再出來鞠躬一次。第一段,詩人用「復活」一詞將假的劇情接軌到真實人生,敘述還未脫戲的觀眾恍惚間覺得死者奇蹟復活之感受。
 
  第二段是重要角色個別謝幕,戲中身心受創的主角們復活,優雅地向觀眾致意。第三段角色以「受害者」、「絞刑吏」、「反叛者」、「暴君」的互動,特別凸顯被殘殺的人怨怒轉為溫柔、仇恨馬上消逝的有趣。第四段詩人進一步脫離戲劇的枷鎖,悲劇中用來洗滌人心的反思與震撼褪去,戲中曾經反抗過永恆命運的人踐踏過剛才的悲壯、掃除深遠的道德寓意。詩人以「積習難改」幽默的宣告了明天將再演出一樣的劇情。
 
  第五段,最沒有戲分的演員們縱隊進場。詩人以「消失無蹤」來道出:他們的故事不一定有交代結局。然而思想細膩的溫柔詩人想到這群無名英雄即使沒多少戲分,也忍受不適、盡責的等待謝幕,比起長篇華麗的劇本更叫人感動。<種種可能>也提到「我偏愛不開花的葉子勝過不長葉子的花」可以看出詩人偏好邊襯和非人為的可愛。
 
  第六段,是快要完全落幕而演員動手收拾舞台起來,這些演員自認為無人看到的動作,正是帶著雙層面具的人們最為真實的真面目,令詩人得到了偷窺的喜悅。然而幕終究是完全落下了,隱形的手抓住偷窺的詩人,阻止她將一瞥真理的視線。這結局氛圍有些奇幻和驚悚,配合著詩中提到「被砍落的頭」和「絞刑吏」的鋪陳,更是讓人發覺這首詩也是有著六段的精采戲劇。
 
看完這首詩,小編每次看劇都要偷窺一下布幕落下之前的戲台,直到被一同看戲的人抓走為止;而每次電影更是要找花絮和漏網鏡頭。並且,我也思考著:悲劇或許也可以隱喻人生這場如夢似幻的大戲,而人們死後,是否也可以像謝幕一樣和解、並積習難改地再來一回呢?那第三隻手,留下人們獨自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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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年詩社簡介
 
「光年現代詩社」名字取自小說家伊格言詩集《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書腰文案「這就是小王子寫給玫瑰的情書,堅定地傾訴著:光年之外,有人在等你。」, 「光年」是個距離極長的單位,雖然無法一眼望見,如同小王子與 B612 號星球上的玫瑰,但是卻知道,有人在光年外等候。
比起其他文類,例如:小說、散文或是劇本,現代詩似乎是個更難解的文類, 「光年現代詩社」便是想要成為愛現代詩的同學的「光年之外」,「光年現代詩社」 包含了創作、閱讀與其他一切關於現代詩活動。閱讀現代詩的人口在現代文學中算是少數,故「光年現代詩社」提供一個互相討論、創作的空間,讓同學能在「光年現代詩社」中找到可以相同喜好詩作的人,一同在詩藝上精進。
粉絲專頁:「東吳大學光年現代詩社」https://www.facebook.com/sculighty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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