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禱室 ◎邱剛健

諸佛

我敢說我願意早一步走入

為了看你們的臉嗎
也許你們也不在裡面

只是藏香的一些放蕩的形骸

　跪或五體投地

　合十或雙手極限單向
可憐我　扭曲的消亡

你們的緘默讓我

但我會再見到她的臉
　　一齊煎熬在火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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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邱剛健（1940-2013）電影編劇、導演、策畫、詩人。生於福建鼓浪嶼，1949隨家人移居至台。早年創辦《劇場》雜誌，大量譯介西方現當代影劇作品與理論。重要作品包括《愛奴》、《地下情》、《阮玲玉》等。晚年更專注於寫作現代詩，著有詩集《亡妻、Ｚ、和雜念》。（上述簡介截自《再淫蕩出發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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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蔡易澄賞析

邱剛健於文學史裡，可算是極為重要的現代主義推手。於一九六五年創辦《劇場》，存在主義重要劇作《等待果陀》亦也是其翻譯並搬演在台，前衛的藝術表現於當時引起一陣轟動。當年詩作發表不多，罕見地以大量聖經意象入題，也讓他自詡為「中國第一個宗教詩人」。

雖然受現代主義影響很深，但邱剛健並沒有丟棄掉他自己的「中國情懷」。在他移居至北京後，同樣閱讀了不少唐宋詞人的作品，這一點我們可以從其詩集《亡妻、Ｚ、和雜念》推測出，裡頭有著不少精神在與古典詩詞回應。而《再淫蕩出發的時候》則為邱剛健去世後，其友人從他晚年的作品挑選，另外編成的一本詩集。本詩〈祈禱室〉亦收錄其中。

　　

此詩為〈祈禱室〉組詩裡其中一首。題名祈禱室充滿西方宗教意義，與東方的佛教擺在一起時，頗有衝突美感。我們慣常的廟宇求神信仰，與教堂虔誠的祈禱，本質上其實並無分別。初始讀第一段：「我敢說我願意早一步走入／為了看你們的臉嗎／也許你們也不在裡面」埋下懸念，走入了什麼？又「你們」意旨的是誰？開頭似乎對此事並不甚把握，卻依然有某種堅定的決絕。

　　

第二段首次出現明確的物件「藏香」，已經是燃燒一半的殘骸。該句「只是藏香的一些放蕩的形骸」瞬間將讀者從前段內心的呢喃拉出，廟宇裡求神拜拜的場景立馬現身。虔誠的「跪或五體投地」之姿，單向的合十拜佛近乎傾訴的碎語，甚而開口祈求的「可憐我」，足見那種卑微誠懇的求道之心。

　　

第三段才重新拉回與「你們」的關係，而一直是此詩努力祈禱見到的「她」似乎也在「你們」之間的行列。讀到這裡，方才稍微明白，詩人一切祈求只為了再見「她」一面。兩人被徹底分離，如生與死的交隔，而「你們」只是在詩人即將前去的地方，周圍龐大沉默的幽魂。為了再見到某個人，不論那個人究竟在不在那裏，也執意要前去──即便在見了面後，同樣要在那個地獄的所在，被烈火給煎熬著。

　　

《再淫蕩出發的時候》這本詩集裡，可以瞧見邱剛健晚年對於死亡、宗教的思索。經歷喪妻之痛，或者看著自己年輕時代的好友去世，著實讓人感嘆生命的細微渺小。活著是荒唐放蕩，也是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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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ccy

圖片來源：c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