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8日 星期三
裸體與惡意與咒語——思索夜的底色與孔雀 ◎黃羊川
進入霓虹色的夜晚 你走到方或者勾引
赤身裸體 對著眼睛盯瞧你的人囈語
他們成群結隊地圍繞你
聽你等待你站在高起的位置發表一場
天啟的演說
他們的眼神鎖定你
你的赤身裸體
你莊嚴的宣布身體解放
他們一個個的脫掉衣服
一具具的身體要求你解放解放解放
你說好—好—好—
你至多答應每個人一個要求
我。我。我。我。
每一個我都是需索無度的爭先恐後的我
你乾脆發給每個人一張面紙
於是他們都低下頭(——你打算趁機逃走)
像是在撥弄甚麼的撥弄身體突出的部位
像過度虔誠引起的懼怕
害怕褻瀆你神聖的趾高氣揚
沒料到咒語的功效過量
全身都灑滿白色半透明的液體
——擦拭擦拭,不斷擦拭
——黏稠得拖得住一頭牛
你是他們捧起的孔雀
(——張揚幾種髮型、過度吸吮的唇、唾液與蛇、手指串
連腳趾纏繞腰間,最後,足踝踩著腿肚翻過日光)
你離去的動作招致
他們怪罪自己、仇視別人和氣得發狂
你發表了另一篇苦衷的演說
他們體諒你後更加信仰你
仰望——他們仰望你
專注的眼神鎖住你的赤身裸體
你一動他們墊步跟蹤
你移動 他們步步跟從
你發覺不對勁
要求他們蒙上眼、緊閉唇、握拳,立正
依口令
以身高體重三圍長短粗細年齡角色扮演的不同
分成幾路縱隊,勃起後向中看齊
他們憑感覺辨識自己的所屬
短暫的空檔裡
混亂的思緒扯弄他們自己不能自己
又踱腳又哭又笑又鬧又嘻哈又兇巴巴
你趁機躲進廁所解散咒語
穿上衣服
後來——他們面面相覷感到奇妙莫名
赤身裸體也胡亂尷尬
卻發現二個二個手牽手形成
有情人終成眷屬的行列
最後——也沒有人把手放開
靠得更緊的身體一起繫著
輕緩擺動的四肢
你吐了口氣,掀開夜的底色
一個人迎向前
背光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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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得說些事讓你們知道,雖然我亟欲抹除自己的痕跡,喜歡的不喜歡的,走過的路看過的物;去過的地方很多,但最喜歡待在家裡;生於高雄現住在台北,曾獲水沙連文學獎、清園文學獎、道南文學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全國學生文學獎、宗教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香港青年文學獎等;喜歡運動喜歡閱讀也喜歡打電動,認為頭腦也需要重訓,以為呼吸著對方的呼吸是今生最美的風景。
著有詩集《血比蜜甜》、《博愛座不站》;散文集《身體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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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旭鈞賞析
這首詩聚焦在同志酒吧「方」(Funky,已於2017年結束營業)的場景。詩中的「你」是眾男同志信仰、崇拜的對象,站在舞台上發表「天啟的演說」。而此天啟,是身體的解放。「他們」在接受這樣天啟的同時,也欲望著「你」的身體。這樣的天啟者也教導「他們」「以身高體重三圍長短粗細年齡角色扮演的不同」找到分類的歸屬。如此分類的可能,也是因著更先前的天啟:身體解放。這首詩的前三節,正喻示男同志從對身體與情慾的意識,到對自己身體的界定與分類。
在同志酒吧裡,人們一面與台上表演者互動,一面物色對象,最後則如第四節所寫,「卻發現二個二個手牽手形成/有情人終成眷屬的行列」。這首詩寫出在過去的年代,男同志如何聚集起來,讓人們能夠相識、相戀。
然而,被眾人慾望著的「你」卻默默離開了。身為前衛者,沒有愛戀的對象,啟示眾人身體解放後,離開的還是自己。這或許是前行者、運動者的孤寂,如最後一段所寫,「一個人迎向前/背光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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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珊瑚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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