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3日 星期五
方向 ◎鄧小樺
方向 ◎鄧小樺
錢包和手提電話被留在床上,我乘出租車,從房間出走到大廈之外,親吻街道的午夜——它肌膚冰冷。如是我聞:「你並無過去。」線剪斷了,放下錢鈔上的花朵,我也不再具有可被辨認的顏色。出走是垂直的,我背倚安全島的燈箱,左右高樓拔地湧前,水平的街道,水平的未來,將我切割。如是我蹲下身來,與空紙箱、鼻涕紙巾、哭泣青年、異鄉妓女、醉酒者的嘔吐物並排而坐,以不合拍的語言,追問與我們一同碎裂的天空——互不相識,我們各自的痛苦,成為彼此的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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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鄧小樺(Tang siu wa)曾獲中文文學獎散文組冠軍、新詩組亞軍、「大學文學獎」新詩組冠軍。文學雜誌《字花》創刊編輯之一,現為編委。著有詩集《不曾移動瓶子》、《眾音的反面》、散文集《斑駁日常》、《若無其事》、訪問集《問道於民》。編有《走著瞧——香港新銳作者六家》、《永遠不能明白的電影經典》、《一般的黑夜一樣黎明——香港六四詩選》。於各大專院校、藝術中心中學教授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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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利文祺賞析
在現代文學中,flaneur指有錢又有閒的年輕人遊走於城市,探索城市,將城市視為龐大的圖書館,觀察來往的行人。然而,這樣的理論中,卻不曾將女性漫遊者flâneuse納入討論。Janet Wolff 遂寫了一篇重要的學術文章〈看不見的女性漫遊者:女性和文學當代性〉(The Invisible Flâneuse: Women and the Literature of Modernity),討論女性為何被禁止城市漫遊。她認為,十九世紀晚期和二十世紀早期的女性,被認為應該待在屬於家裡的私領域。而城市戶外屬於公領域,屬於男性,他們可以自由移動。如果女性要這麼做,只有像喬治桑(Goerge Sand)一樣,扮裝成男性,透過隱密性別,才能探索城市。
Janet Wolff 亦認為,女性漫遊者有不同於男性漫遊者的觀察方式和切入點。鄧小樺的詩〈方向〉或許是個例子。敘事者在這一天要出門,但卻忘了錢包和手機,她開著「出租車」出門,在這裡,我們看到她是一個有經濟能力,且獨立生活的女性,她能負擔租一台車,也能夠獨自一人探索城市。下一句的「如是我聞」是很有趣的插入,這句話出自於佛陀的弟子阿難向眾人談佛陀時用的常見開頭,翻成白話文即是「我是這樣聽到的」。如果經典(佛教經典、西方經典文學、中國文學、香港文學等)建立在男性為主體和女性作為被觀察的客體,鄧小樺用「如是我聞」作為插入,是否隱含了女性僭取了男性的說話位置和權威?漫遊的女性透過說話,談自己的漫遊經驗,談那些邊緣者和邊緣性「空紙箱、鼻涕紙巾、哭泣青年、異鄉妓女、醉酒者的嘔吐物」,和他們在一起,「並排而坐,以不合拍的語言,追問與我們一同碎裂的天空」,然而,她也承認和邊緣者們不可跨越的距離:「互不相識,我們各自的痛苦,成為彼此的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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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許芷熒
圖片來源:Pex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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