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12日 星期日

白 ◎彭礪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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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 ◎彭礪青
  
馬列維奇,你是知道的。
必需有一種白色比白色更白色。
必需有一種人民比人民更人民。
白色需要被清洗、被洗劫,
從此它不再成為一種顏色而生存而是
作為沒有其他含義的白而呈現。
  
柏拉圖必會諒解你,
他說,馬的原型孕育出一切的馬,
這匹馬我們不會稱為「一匹」
而僅僅是馬,正如沒有人被稱為一個人,
沒有城市被稱為一座城市,
各種方言、血統和信念被洗擦
就像漿過雪白的襯衫不再負荷
色彩黯淡的污漬。
世界回到一,沒有紛爭。
  
種族中之種族?白中之白?馬中之馬?
世界省卻不少核彈和外交辭令,
只有一種貨、一種語言、一種面相、一種軀殼。
時間亦只會永恆不變,
  
我們出發的門盛載著我們回來,
阿基里斯繞著自己那魁悟的身軀跑步
雙腳從來沒有離開過地面。
  
或許這個「一」亦不過是你眼中的幻象。
它不再有開始和終結,界線
就在體內蠕動與蠕動的褶皺之問,
沒有光、沒有影,混濁如一盆汚水,
爆炸即收縮,呼喊即寂靜,離開即回歸⋯⋯
時問被吞噬於一片血肉模糊的岑寂,
沒有視野,因此亦不再有詩。
直至腹水穿瀉而嬰兒幸運地來到
充滿饑荒和戰亂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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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彭礪青
人到中年,繼續工作、寫詩、看書、寫書評。已出版書評集《日光之下》,正擬出版個人第一本詩集。
〈白〉是翻開法國哲學家Alain Badiou的《世紀》時,忽發奇想而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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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小楠賞析
 
從馬列維奇,乃至柏拉圖,終歸在尋找理想的極致,但是理想的樣貌究竟是什麼呢?藝術家馬列維奇追求著極致,繪畫出了至上主義的重要畫作《白上白》,相信世界上有著比白色更白的白,彷彿真的有極致在彼方等待,那之外的一切都只是接近,詩句因此以「馬列維奇,你是知道的。」點破詩名的〈白〉之用意。
 
哲學家柏拉圖創造出理想型的世界觀,認為這世界上因為有比馬更馬的馬,馬才得以被認知為馬。詩人不禁思考是不是這世界上也有比人民更人民的人民?乖巧而聽命於政府,安分又守著規矩。這些想像超過具體的個體存在,在無人敢膽發言的靜默之中取代了「理想現實」。
 
「各種方言、血統和信念被洗擦/就像漿過雪白的襯衫不再負荷/色彩黯淡的污漬。/世界回到一,沒有紛爭。」阿蘭・巴迪歐在《世紀》一書中,提到俄國詩人曼德施塔姆的詩〈時代〉,受傷的獸失去氣力,漸漸失去感受。因殺害了什麼而得以誕生的思想,不知不覺成為唯一的想像,阻遏了各種可能,生活變成永遠卻空無的追求,彼此趨近而緩慢的分不清楚彼此,那樣的純粹隱含了深刻的危險。
 
一切的奔跑都是假象,因為阿基里斯從未真正的踩踏到地面上,弱點並不存在。那向眾人揭開理想的門使我們得以脫離痛苦,但那門卻又將我們送回原初之處。沒有任何變化,詩人點破道那單調的旋律是種幻覺,當人們的一切聲響都歸於寧靜,時間被折疊之際,詩也將飄然無存。而這仍然是一個混亂的世界,混亂但豐富而充滿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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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泱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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