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米花容器工廠 ◎煮雪的人
⠀
深夜仍在運作的
爆米花容器工廠
身穿制服的廠長與工人
齊聲複誦來自遊樂園的訂單:
「塑膠材質,吉祥物造型。」
「五千份,今日清晨交貨。」
⠀
偽裝成爆米花容器
是否就能被送往樂園?
我滿心期待地蹲上輸送帶
偕同眼神渙散的塑膠吉祥物們
以空虛的姿態前進
⠀
深夜仍在運作的
爆米花容器工廠
容器們逐一消失在
有光的輸送帶盡頭
光的背後就是樂園嗎?
光的背後就是樂園吧?
可惜只是貨車的車廂
(至少是輛開往遊樂園的貨車)
(我安慰自己)
⠀
深夜仍未停歇的
雨
有吉祥物塗鴉的貨車
沿著海濱開往樂園
結局是爆米花容器與車
一同滑進了海裡
(我奮力拍動海水)
(嘗試將吉祥物們送回陸地)
⠀
身穿制服的廠長與工人
站在岸邊齊聲複誦:
「損失貨物五十箱,」
「貨車一輛,」
「司機一人。」
(但是疑似還有另一人)
(掙扎在海裡)
⠀
對於在海中沉浮的遊樂園吉祥物們
對於那些沒能完成任務的爆米花容器
我感到惋惜
接著想到自己也是沒能完成
名為生存的任務
終於安心地沒溺
⠀
⠀
-
⠀
◎作者簡介
⠀
煮雪的人,日本法政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畢業,2011年創辦《好燙詩刊》並擔任主編。出版過三本詩集《小說詩集》、《三本恕不拆售》以及《掙扎的貝類》(獲台北國際書展大獎)。
⠀
-
⠀
◎小編 #王柄富 賞析
⠀
將人比擬作資本主義下的機器或者商品,而被無情緒的壓榨、販賣,其實並不是太新鮮的譬喻;然而煮雪的人這一首〈爆米花容器工廠〉,除了描繪這類無力的、異化的現代資本語境,卻也積極地為這現況試著想像某種正面的未來,也許這一切的終點真的是某個樂園;但是再更進一層地,也可以說詩人的此種假設根本是不懷好意,讀完整首詩可以知道,他們始終沒有到達樂園。更令人驚恐的是他仍然不說樂園不存在,只是貨車發生了意外,一切墜入海中,只是任務沒有完成。是否任務完成,他們就能真的到達樂園?詩人沒說,但我們也都知道。
⠀
透過加諸希望於樂園式的未來,這種妄想更加諸了現代語境裡將一切資本化的疏離感,帶出了一種更有層次的城市精神地景(深夜仍在運作的/爆米花容器工廠),不只是敘述性的語言,透過具體對話,身穿制服的廠長與工人如機器般齊聲復誦商品的材質、造型、數量、交貨時地,廠長與工人也幾乎就是機器,而詩人讓主角(應當是工廠工人中的一位)選擇不去做那種機器,而是去偽裝成商品,天真的以為機器與商品到達的地方是不一樣的,並不斷地安慰自己,離樂園已經越來越近。
⠀
掉入海中可以說是詩人的奇招,不必去否定樂園的存在,就能維持主角的愚蠢、深化了故事的悲哀。海又是一深刻的地景比喻了,相對於都市、相對於工廠,海離自由、離生命,甚至,離樂園更近;然而下著雨的深夜的海,是如此吞吃著無安全感的萬物,一切角色,不管你是吉祥物、機器或者商品,都要走向毀滅與離散。而身穿制服的廠長與工人在岸上所說的話就更耐人尋味了。
⠀
司機與貨物貨車都被歸類為資本,只是不值得同情的一種損失。而主角,這個偽裝成貨物進入貨車的人,在資本系統之外,就連說出口的必要都沒有了。最後一段作為結論,當主角眼看著那些身懷任務的商品沉沒時,也想到自己,即使不是機器、不是商品,不在這個現代資本的地景當中,他仍然有自己的任務,可以說生命本身,本具有機器與商品一般,被設定好的功能,那是渴望、本能,即是「名為生存的任務」,如此把語境從資本系統中放大到整個生命世界,卻發現生命的飢渴與資本主義的惡意並無一絲差別,這是更深一層的悲哀;然而意識到這件事的主角,在發現生存的任務失敗時,卻「終於安心地沉溺」,或者他想到,死亡也是另一種自由,他將可以用逃避工廠的方式來逃避生命,去到一個更遠的地方,那也許就是真正的樂園。煮雪的人以場景的變換,可比喻的情節對舉,描繪了一條都市到樂園、生命到樂園的痛苦之路。
⠀
⠀
-
⠀
▲填問卷抽詩集《掙扎的貝類》
▲文學小屋 煮雪的人專訪
朗讀|煮雪的人
剪輯|林宇軒
攝影|辛品嫺、林淵智
場地|城市草倉
贊助|國藝會
-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文學小屋 #煮雪的人 #掙扎的貝類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