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的傳布 ◎厲馬Jorge de Lima(譯者:陳黎、張芬齡)
我自植物採摘野蜜,
自海水提取鹽分,自天空收集光線。
聽著,我的兄弟:我自一切
奉獻給主的事物中構想詩作。
我未自土地開採黃金
亦不曾汲取我兄弟的血液。
不要打擾我,旅店主人。
兜售員和銀行家,
我能巧作安排
將你們支開。
生命險阻重重,
我相信上帝神奇的靈視。
公鷄沒有啼叫,
天尙未破曉。
我看見船隻離航又歸港。
我看見不幸的人去了又回。
我看見極肥胖的人在火中。
我看見閃電在黑暗中顯現。
指揮官,何處是剛果河?
何處是 São Brandão 島?
指揮官,夜是多麼的漆黑!
猛犬在暗處咆哮。
不受歡迎的人們,你們嚮往那一個國度?
我自植物採摘野蜜,
自海水提取鹽分,自天空收集光線。
我只有詩作相贈。
請就座,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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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
厲馬(Jorge de Lima,1893-1953年),巴西詩人。
雖然終身行醫,厲馬卻是詩、繪畫、雕塑皆能的藝術創作者。他是巴西最多才多變的詩人。最初他採「高蹈派」的寫法,但在現代主義運動發生之後,他改寫自由詩與散文詩,在這段時期他創作了許多美洲黑人詩歌。厲馬並不鼓吹社會革命運動,他關心黑人的靈魂和世界,以及混血兒(西班牙和北美土人)文化的精神衝突。厲馬的黑人詩也預告了他晚年以宗教爲主題,充滿靈視與宗教象徵的神秘詩。
(資料參考《拉丁美洲現代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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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陳這 賞析
在〈詩的傳布〉中,詩與救贖的來源都指向宗教的力量。這不僅僅是因為厲馬在詩中多次呼喊上帝,也是因為此詩所再現的世界中,黑暗、迷失方向都是必然,只有透過與信仰的連結才能得救。
詩人首先指出其詩作之來源乃「一切奉獻給主的事物」(也作為一種信仰的告白),強調採蜜、取鹽、收集光線等等與自然物的親密互動,近似於接受自然之恩澤的表現。在句式設計上透過加入「聽著,我的兄弟」提供一種形似佈道的聲腔,同時令詩行增加到四行,其後的五六行都可視為前方自然互動的延伸、變化,這樣的手法會在此詩中重複出現。
相對於自然的施予,詩人認為旅店主人的打擾、兜售員與銀行家是相對不受歡迎的。旅店主人僅僅提供暫時或異地的中途站,兜售員希望我們購買其產品,而銀行家鼓勵我們借貸或存款,三者都試圖提供某種解答:休憩、消費或追求財富。三者試圖回答的問題或困境,隨後被指出:「生命險阻重重」。而詩人則認同這樣的解答:「而我相信上帝神奇的靈視」。
在此筆者必須指出,中文翻譯「上帝神奇的靈視」跟原文似乎有較大距離,在葡萄牙文中這一句是「creio nas mágicas de Deus」,未見什麼「神奇的靈視」,直譯「上帝的魔法」已經能盡其意。當代對於魔法的概念,往往來自於歐洲國家對於殖民地非基督宗教禮俗、非基督宗教信仰經驗的一種凝視,再現為被殖民他者的、陰性的「magica」,既非科學也不是宗教。厲馬對於南美洲殖民、大西洋三角奴隸貿易的再審視呈現在詩的核心:救贖不僅僅是基督宗教的上帝,更是上帝的魔法。
厲馬提出這樣的解答之後,再添兩行指出人的處境在黑暗中,天尚未破曉。這種困境的存在又被其後四個「我看見」呈現,這種句式暗示其中的意義單元不應該被拆開來解釋:「船隻的離航又歸港」以及「不幸的人去了又回」在原文中用的都是同樣一組動詞「 irem」和「voltarem」,船隻的去回因此也成為人類困境的象徵,在火中,在黑暗中仍然是前面兩個「我看見」的延伸變化。本詩基本的意義結構至此應該已經完成,然而如同詩中船隻與不幸的去回,厲馬在人類的最低處、絕對的困境中仍試圖再次指出困境的解答。
連續兩個問句「指揮官,何處是剛果河?/何處是São Brandão島?」葡萄牙人是近代史上第一批來到剛果河的歐洲殖民者,剛果河口的剛果王國(Wene wa Kongo)是葡萄牙的早期的殖民地之一,和其他葡萄牙在西非的殖民地作為巴西主要的奴隸來源地;而São Brandão島則是傳說中位於非洲西北方外海的島嶼,被愛爾蘭的早期聖徒São Brandão造訪、傳播福音,被傳為應許之地。兩個問句表現的是船隻或旅人的迷航失路,隨後夜的漆黑與黑暗中的猛犬仍然表現人類的處境。
在「不受歡迎的人們,你們嚮往哪一個國度?」部分,救贖的對象或許是普遍的,但「不受歡迎的人」參照前面的詩行,在詩人心中應該更具有某種特殊面貌,這與基督教傳統中對於社會邊緣人的關懷、上帝之國的臨在有關,本文在此無法詳述。(原詩是以基本的雙行呈現:「Ó indesejáveis, qual o país,/qual o país que desejais?」此處中文翻譯作單行,因為在此葡萄牙文的迴行無法呈現。)
厲馬的回航、結構的延伸變化到了後四行再次使用開頭信仰告白的詩句,詩的生成來自於上帝,作為詩人所信仰上帝的贈禮,詩也成為了一種傳達救恩的福音,〈詩的傳布〉因此也成為了福音的傳布。
以上是筆者試圖提出,對於厲馬〈詩的傳布〉的一種讀法,從厲馬對於人類困境的觀點來說,救贖不必指向世界性的關照。不必然要提出一種消解差異的世俗的解答(資本的持續累積、不斷地消費或其他),而是因信能得救。對於台灣的華語作家或讀者而言,厲馬的詩無疑提出一種較不常見的觀點,對於繼承白話字文學傳統的台語文作家或讀者而言,厲馬的詩可以跟台語文學史上宗教文學的深化做出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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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辛品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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