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留之間 ◎帕斯Octavio Paz(譯者:陳黎、張芬齡)
去留之間白日猶豫著,
戀愛著自身的透明。
週而復始的午後如今是一
港灣︰世界靜靜搖曳其中。
一切都看得見,一切都無形,
一切都近在眼前,一切都不可及。
紙張,書籍,鉛筆,玻璃,
在它們名字的蔭影裡歇息。
在我的太陽穴裡悸動著的時間
重複著相同不變的血的音節。
光把無動於衷的牆轉化成
一座幽幻的反光的劇場。
我發現自己在一隻眼的中央
以其茫然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瞬間消散。一動不動地
我留,我去︰我暫停。
--
◎ 作者簡介
帕斯(Octavio Paz,1914-1998年),墨西哥詩人。
帕斯是本世紀拉丁美洲最偉大詩人之一。他的詩追求完整的生命,或以繁複的語言呈現破碎中存在的形體,或以簡潔、明澈的意象捕捉宇宙、人生的喜悅。帕斯以「他的作品充滿激情,視野開闊,滲透著感悟的智慧並體現了完美的人道主義。」為由,於1990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代表作有《弓與琴》、長詩〈太陽石〉等,另有多篇散文隨筆、文學評論傳世。
--
◎小編 #天祐 賞析
正如張芬齡於〈墨西哥詩人奧他維奧.帕斯評介〉所言,讀帕斯的詩,我們會覺得抓住了一些意象,而這些個別的意象似乎充滿了許多可能的詮釋,至於它們的合成意義,則有待讀者各憑聯想、感性和知識去推敲,因為帕斯忠於他的詩觀——不「說」,而只是「呈現」。
如果說要在這篇賞析中試圖解釋此詩內涵,無疑是掃興的,如此行為可能抹滅了閱讀帕斯詩的樂趣。因此這篇文章與其說是一種賞析,更不如說是一種我對去留之間的凝視。
回到這首詩,乍看之下每一節之中必沒有特別的關聯性,每個字詞都被另一個詞抵銷意義。「可見」對「無形」;「近在眼前」對「不可及」;「重複」對「不變」、「留」對「去」。但在讀帕斯的詩,或更應該說,讀所有的詩時,我們都應該認知到「片語或句子才是詩語言的最基本單位。單獨一個字沒有意義,只有在與其他字作用時,才產生意義。」在對反之中,似乎有些東西隱隱冒出了芽,在那「去」「留」之間,意義綻放著。如果我們只將目光著眼於零星字詞的互動關係,是無法徹底的接近此詩的內核。初讀或許察覺到的是抵銷而生的虛無,但我們必須將視野放大、拉遠,將眼光放置到最後一行,前面的空寂是為了帶來最後一節的高峰。「瞬間消散。一動不動地/我留,我去︰我暫停。」前面的消散是呼應著最後一節的暫停,而最後一節的收束同時也緊扣著標題與首段。
正如楊牧在時光名題中的名句「在將盡未盡的地方中斷,靜/這裡是一切的峰頂」。跨文化、全人類間文學藝術的普遍性在帕斯的詩中示現,這暫停,這靜止是全詩的高峰,也是峰頂。 兩個偉大的詩人不約而同的在詩作的末尾以相近的意義為整首詩畫上休止符。
這首詩收錄於1987年出版的《向下生長的樹》(ÁrbolAdentro),整題讀來字句清新簡短。接著觀察整首詩的句式,無論是原文西文、英譯抑或是漢譯都嚴謹的保有著雙行體的句法。雙行在筆者眼中是詩段(stanza)的基本行數,帕斯此做詩技巧也讓人聯想到他深受影響的日本俳句。這首詩的透過雙行體的拋出,抵銷,再推進的句式,對於漢語現代詩的讀者來說,可能是較為新奇的閱讀經驗。但透過閱讀這樣的句式,筆者想藉此拋出一個問題,即句式設計在詩行中的作用。
延續筆者上段的說法,筆者的詩觀中,大部分的情況下兩行是基礎;三行是變化、動態,透過迴行、斷句、拼貼可以向四行邁進或兩行退減;四行是最穩固的模式;五、六行則是顛頂。這首〈去留之間〉整首詩保持著嚴謹的雙行體式,帕斯的用意為何呢?私以此解之:因為帕斯的詩作中著重在呈現,所以邏輯性的敘事推進並不是他寫作的意旨和核心。透過基礎的雙行句法,意義固然被中斷,但同時也有了舒展的可能。帕斯在詩語言上的節制正是意義延伸的基礎,同時呼應了前文所說的抵銷和中斷的詞彙交互作用。因為抵銷和中斷所以句式中止,必須進入下一個階段開啟另一個畫面。就此,形式與內容相合為一。
去留之間的意義開展,而我在那眼的中央,成為了靜止。
---
攝影、設計 _ 李昱賢
https://www.instagram.com/ahhsien_/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帕斯 #OctavioPaz #去留之間 #諾貝爾文學獎 #墨西哥詩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