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普爾的雨 ◎許頤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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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依然狂暴
與你面對面像面對極端的距
離——你抬起頭
之間吹不起盛夏,我盯著幻想的
版畫,觀察框與畫的間距
幻面的騎士是否忘掉了他的武器還是坐騎
一如失落一如搖籃曲
一如晚晚波動水面的路燈
積水沾滿鞋跟而窗戶漆滿迷茫
你抬起頭——
我們好像沒有天賦
只有拼湊邊界的疑問
淹沒雙唇的青苔算什麼
書寫可能書寫偏愛書寫泛泛書寫
什麼是什麼又算什麼那算什麼哪算什麼
試錯的幽靈被隨手拋落
我們沿著長長的街道長長的影子行走
無邊夢想像這場雨面對我
介入深深天色與相同景貌的鏡面
——之間,我抬起頭
颳起季候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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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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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頤蘅,馬來西亞吉隆坡人,畢業於臺大中文系。作品與評論散見於《星洲日報》副刊、虛詞等平臺,也曾在粉專「每天為你讀一首詩」擔任特約小編,撰寫、發布過多篇詩作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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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樂達 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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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詩發表在《星洲日報》副刊「文藝春秋」的新秀個人特輯中,並附上了一段註腳――「寫給對詩的探尋」。而從副刊的簡短訪談中,也可以窺見對於詩人而言,某種「詩意的可能性」正是文學裡最寶貴的事物,無論是何種形式的書寫,倘若能「基於詩意的砥柱,去創造能與思想、審美、靈光互動與對話的空間」,文學將會帶給自己(無論作為讀者或是創作者)無窮的探索可能,如動詞般生生不息著。由此來看,這場對詩的探尋,同樣寄寓著詩人對於創作、文學本身的叩問與尋索,尤其作為一名年輕創作者,將如何在這不間斷的探尋中嘗試定位自我。憑藉此詩如起手式,涉入狂暴不定的、自我和創作之間的重重疑問與周旋,而在這場風雨之中,詩人又會選擇怎麼應對呢?接下來且讓小編和大家分享一些想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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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普爾的雨〉經營了一些暗示「距離」的細節。除了前三行明確寫到之外,「框與畫的間距」、「深深天色與相同景貌的鏡面」之間的距離……等,兩邊看似相關、相似,卻依然存在一定的間距,而這份對於距離的體察,或許也連帶包含理想與實際的創作本身。試圖寫作什麼,卻「只有拼湊邊界的疑問」(甚至質疑自己「好像沒有天賦」);「淹沒雙脣的青苔」也無法與下一行的任一「書寫」等同,仍停留在口中的忖度、零星絮語又能「算什麼」偏愛書寫呢;「無邊夢想」與實際的我之間,也存在相當的距離。然而,正是在種種事物「之間」,對詩的探尋才源源不絕地進行著。一切追索源於未知、未曾抵達,創作行動(由運思到下筆)與過程中的自我詰辯(什麼又算什麼、什麼哪算什麼),也同樣會在終結之前繼續推進下去;「距離」(間距)儼然是追求創作的自己,賴以介入、棲身、行走的所在,始終不會真正歸屬於間距的某一端、僅是處在「之間」,也意味著這份追尋與蛻變的永無止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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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你」的定位也值得揣想。詩中安排了我與你的存在,偕同度過許多困頓多疑的創作過程,然而除了第二行,以及兩次「你抬起頭」在節奏上帶來細微變化並開展往後詩句之外,詩中並未賦予「你」更多的描述、乃至於明顯特徵。詩中的「你」與我共同面臨缺乏天賦的自我懷疑、一起行走,像是相知的人,也像是另一個相異的自我般(「與你面對面像面對極端的距/離」),伴隨在這場個體的創作追尋裡。有趣的是,某種主動瞻望、探尋的姿態,悄悄由詩中的「你」轉移至「我」身上――當種種猶疑與苦惱仍如大雨般狂暴時,即便「你」幾度抬起頭、似乎要主動尋找或預示些什麼時,「我」依然停留在對於距離的覺察與連帶的疑問;但是等到詩行走向末尾,當「我」在自我反詰中選擇持續下去、面對著「無邊夢想」與無窮可能性時,轉變成由「我」來「抬起頭」,以及暴雨之外、詩中首次出現的「季候風」(天氣、環境也有所改變),兩者的同時並起,或許正一齊指向了新變的契機――在創作與追尋的路途上,必然存在種種風雨,許多疑問仍未有解答,然而當自我選擇有意識地堅持探索時,這份對詩的探尋也勢必有所轉機。原先暴雨中的迷茫,也會在這份姿態中迎來改變,無論那將會讓自己往下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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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小編也分享一段小故事。當初小編讀完這首詩,不免好奇作為標題一部分的「坦普爾」,究竟有什麼可能含意或指向,於是直接私訊作者、大膽提問。詩人則回應,坦普爾是自己經常造訪的湖的名稱,在那片湖的周邊,滋養了許多書寫與構思。或許坦普爾正持續見證著一段無盡追尋,作為讀者,小編也期待看見這名新秀創作者,將會開展出哪些光景與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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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 江襄陵-Nysus(https://reurl.cc/v75ZG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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