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考古學家發現阿肯那頓王
的女兒自三千年封陳後仍然跳動著心臟
他們小心著如同呵護雛鳥般把她抬出
順著門廊,石柱,兩排蒼翠的無花果
預計抬到實驗室掃描,歸檔,如果有機會
這位公主可以在博物館受人矚目
做為世界的鏡子。考古學家想著。
他們將屍體運至尼羅河
河馬張開大嘴吞走了白天
考古學家害怕,害怕他們的記憶也被吞噬
鷹蛇盤旋,他們想起冥王歐西里斯
如何分屍,如何被尋找,如何審判靈魂
他們無法想像一根羽毛如何審判他們
衰敗的埃及一顆戀人的心。考古學家想著。
沿著尼羅河即將運至蘇伊士
但之前要經過一條長長的密林
考古學家聽見屍體的心跳
悸動著棕梠葉翻開了它的手掌
像是複雜的旋律,一篇言情小說的開頭
實質上靈魂沒辦法被縫合而復活的
一朵花也是。考古學家想著。
那時夕陽斜照腐化過度的死屍
在一片黃金沉醉中,考古學家彷彿
看到那位公主,披著寶藍紗麗,覺醒般的
眨了眨眼,瞬時拉住了時間
考古學家以為聽到她說「浪子」
我原諒你無心的錯誤
還有情敵,腐壞的擁抱。
但我相信──
考古學家將為我復活的愛情
所驚訝。」三千年前的
公主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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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利文祺,1986年生,政治大學經濟系畢業,英國愛丁堡大學比較文學碩士,現於瑞士蘇黎世大學攻讀漢學博士,研究台灣詩歌。出版有詩集《划向天疆》、《哲學騎士》;翻譯《哈姆雷特》、《羅密歐與茱麗葉》、《暴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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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簡妤安
攝影來源:Shadea84 (@pixab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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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ü 賞析
利文祺的敘事風格基本帶有西洋文學色彩,在台灣年輕現代詩壇中可謂少見,對於這樣的詩歌要做一位負責的讀者並不輕鬆,因為往往有些典故或脈絡,是容易被疏忽或難以進入的。不過有時這也沒有關係,本詩收錄於其第二本詩集《哲學騎士》,讀者也可選擇輕鬆地跟著騎士遊歷,聽他流暢地講述這位埃及公主的天真與執著。
詩中前兩段運用埃及著名的法老與神祇作為鋪陳,先大致勾勒了上古的北非場景,一個矛盾之處或許是阿肯那頓法老以推行一神信仰留名,冥王歐西里斯想必正是埃及眾多被排除在外的神祇之一。不過這首詩本是一則架空故事,事實上,無論透過考古學或詩學,我們不但不能知道這位公主是誰,詩中也根本沒有寫到已成木乃伊的埃及公主在世時,那真正的愛情故事自身;只是側面透過千年的時間,在事件都不可考之後,讓考古學家與讀者看見了一份永誌的心意。
第三段從尼羅河至蘇伊士,是古文明之源到現代人工運河的旅程,象徵一種時空的穿越,並藉由密林的場景掩護了考古學家的這場與公主心靈相通的神秘體驗。也因此,第四段才能不再如前三段末尾那樣總是「考古學家想著」,而終於變成了「公主這樣想著」。在這末兩段當中,先是有考古學家提到了「心跳」,後是公主提到了那浪子的「無心」,然而事實上木乃伊的臟器是被挖空,另外於陶罐中保存的;可是愛最重要的就是心,這就形成了一個有趣的對比,實際上無心的木乃伊公主,偏偏才是有著最真摯心意,而去指責活著、有心跳的浪子根本「無心」的那位。
另外,若再退後一步看這首詩,眼尖的讀者也許已經發現引號的安排,整首詩事實上幾乎從開始就在引號裡,下引號直到最末段到數第二行才出現。也就是說,這首詩的鋪陳其實是更後設的,事實上,上面所有引號中的敘述,都是埃及公主在將死之際,所想像出來安慰自己的場景——公主相信自己將會復活,且相信自己如此一份抱持愛意死去的真心,能在三千年後撼動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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