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31日 星期五
像我這樣的待業男子 ◎林佑霖
像我這樣的待業男子 ◎林佑霖
寫一封不屬名的履歷表
寄到租屋網上隨手抄來的地址
開始一次生疏的自我介紹:
「您好,我想要應徵這間房子。」
條列命盤、八字、婚姻狀況(無法結婚)
檢附最後一張離開校園的票根
職務經驗的位置有三行可以填寫
曾任職一到二十三歲的男性
以及自我的兼職口譯者、筆譯員
希望待遇勾選面議,如果面試人員詢問我:
「請問你的希望待遇是多少呢?」
「一天可以有十六個小時讓我像我自己嗎?」
沒有專業證照,多益只有兩百八十分
比起英文,更想學習鳥的叫聲
中文能力精通,不,尚可而已
中打速度沒計算過,寫詩一分鐘
可以寫半行。其他技能專長只有一小格
剛好容得下兩個字:活著
一件事情做久了,不喜歡也能上手
自傳毫無頭緒,始終停在我……
我是什麼?一對夫妻的一個兒子
一座島嶼的一個島民,還是地球
七六零二三三九八三一中的一人?
應徵教戰守則提醒我們
最重要的第一句話
要能抓到主考官的眼睛
我工作二十三年有資格吸吮他的眼球嗎?
「我工作二十三年以來,一直擔任男性這個職位
善於迎合社會的想像,有豐富的社會化經驗
我的父親也是一個男性,我遺傳了他的職位……」
理想職務名稱要加上工作敘述
有良好交友關係的男子(貓不在乎老鼠)
作息可算是規律的待業男子(蛾比蝴蝶更適合迷路)
心智年齡還是孩童的男子(鳥在地上走路)
備註寫上:不會偷養比手掌大的動物
這樣我會握不住牠
把自己的名字用三種方式
寫在推薦人的底線上
連名帶姓的我,把指甲修到最短
只有名字的我,顴骨需要矯正
綽號的我,賣了喉結去買腿
面試人員打來徵信的時候
把號碼設為拒接,或者
和他說我最大的缺點就是
身為二十三歲的男人
人形剪影停在方框裡
上個月踩死的蝸牛的照片
分泌出黏液蓋住它
緊緊地攫住
成為新的一張臉
相片角落裡有誰遺落了鞋子
鬆開的鞋帶垂進髒水坑
每個看過履歷的人
都踩死蝸牛一次
把履歷表放進信封
不貼郵票、不密封
直接投到轉角的郵筒
那年你走失的男孩
在收信人的空位佔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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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林佑霖,1995年生,基隆人,目前就讀於東華大學華文文學所創作組。曾任淡江大學微光現代詩社社長。相信微光現代詩社的宗旨「僅僅是這樣渺小的微光,便足以照亮整個黑夜」,並以此作為努力的方向。
個人專頁:https://www.facebook.com/linyoulin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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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林于玄賞析
這首詩是二〇一八教育部文藝創作獎的特優作品。
〈像我這樣的待業男子〉前兩段,作者從「寫一封不屬名的履歷表」切入,開始一場生疏的自我介紹,沒有工作經驗、婚姻狀態為無法結婚、希望的待遇是卑微的一天有十六小時可以「像」我自己(甚至不是「當」我自己),沒有專業證照、多益兩百八十分,值得一提的是「寫詩一分鐘可以寫半行」,而這些,只容我們在這個時代:活著。(然而,接續在活著之後的是「一件事情做久了,不喜歡也能上手」。)
下兩段,作者從「毫無頭緒的自傳」刻劃出更深的自我認同焦慮:我是什麼?家庭中的兒子、島嶼上的島民、地球上的人類,以及,職位:男性(那遺傳自父親的)。二十三年足以讓一個人熟捻於迎合社會想像、擁有豐富的社會化經驗,卻不足以讓一個人回答「我是什麼?」此時詩的焦點又回扣到先前的「生疏的自我介紹」。
後三段,有別於先前的散文化句子,作者使用更多的象徵和隱喻,如:貓不在乎老鼠、蛾比蝴蝶更適合迷路、鳥在地上走路、賣了喉結去買腿、踩死的蝸牛的照片,最後停留在「每個看過履歷的人/都踩死蝸牛一次」。
末段,作者帶著不屬名的履歷表,不貼郵票、不密封,「寄」給那年走失的男孩(這裡的男孩,或許是當年的自己,又或許是另一個無法結婚的男孩?)。整首詩,作者透過寫「履歷表」的過程,呈現時下青年的焦慮和無奈,找房、找工作、找另一伴、找密不透風的社會中的「容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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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Peiwen
圖片來源:覓元素CC0
#林佑霖 #東華大學 #微光現代詩社 #文藝創作獎 #社會同志詩 #自我認同焦慮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2019年5月30日 星期四
我是個帶有貶義的低劣的彎的人 ◎李冠霆
我是個帶有貶義的低劣的彎的人
◎李冠霆
你,無可避免長長的,直的
直的,開始瞄準
我,蜷縮不敢妄動,舌頭伸出來
彎得我綿延不絕
彎得不太可信
你終究是我在制服褲裡低腰的妄想
不含浪漫成分的幻覺
含你最不經意的輪廓
順著腰線延伸
吞吐你靜默的吸吐
我不願承認我是個帶有貶義的低劣的彎的,人
我承認我在櫃子裡做著自我安慰的動作
如果一顆開花的樹是浪漫的暗示
我摳掌心的方式比較晚約
(護家的人啊,只會操著偏見的心不停
是不會自我安慰的)
你依舊坐在右前方第二個位子
我會嘗試相信你正偷看著我
(我正看著你滑那些正妹的腿型不放
思緒隨著你的手勢
滑落)
也許我真的愛過
只是壓抑了
一點點
哪怕是你穿鑿附會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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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冠霆。住在離高雄港邊有點遠的夢裡,喜歡講冷笑話和看藝術電影,時常被說成怪人因為沒人懂他。
夢想是成為業餘作家,隨時能在城市裡流浪的那種。
另外,思考是現代主義式的,行為是解構主義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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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旭鈞賞析
這首詩選自高雄馭墨三城高中聯合文學獎。
詩的第一節對身為直男的「你」的描寫,使「你」看起來理所當然,有威逼之勢,而「我」畏縮且彎曲。「彎得不太可信」,表示出「我」起初對於自身性向的困惑不解及不信任。在認知到「你」的直時,發現了自己的彎曲。吐舌的描寫到了第二節意義更加清楚,「含你最不經意的輪廓」等字詞清楚顯現「我」的慾望。
第三節開頭,「我」不願領受「貶義、低劣、彎」的形容,逗號將形容與人隔開,標示了形容與人的分開。或許可以從同段的下文的「護家的人」找出這樣分離的理由:在護家的眼裡,看見一個「帶有貶義的低劣的彎的人」時,其實只看見「帶有貶抑的低劣的彎的」。
到了第四節,則是異男忘的場景。「我」想假裝「你」手上的是一面用來偷看「我」鏡子,卻終究得認知對方是直男的事實,終究得失望。
最後一節,則顯示出「我」在櫃中的感受。情感情慾都不會得到回應,還得壓抑、躲避他人,尤其異男忘對象的懷疑眼神。
這首詩以清楚簡明的言語講述高中生在未出櫃情況下的隱匿情慾,以及在櫃中的恐懼及憤怒。面對不友善的「護家的人」,及其相關團體,櫃中的高中生備感壓力。而在高中長時間被鎖在學校的生活裡,同儕也容易成為同志學生的壓力來源。這首詩裡沒有任何異性戀校園愛情故事的浪漫告白,而寫出櫃中高中生試探的眼睛與壓抑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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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Peiwen
圖片來源:Peiwen
#李冠霆 #馭墨三城文學獎 #低劣的彎 #異男忘 #出櫃 #高中生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2019年5月29日 星期三
我只想和你一起去聽音樂會 ◎徐珮芬
我只想和你一起去聽音樂會 ◎徐珮芬
我只想和你一起去聽音樂會
戴上我親手織的圍巾
不能像魔毯帶你飛向天空
但我織了一道彩虹在上頭
我會記得
替你帶上一支傘
為你擋開他們口中
名為愛的黑雨
我只想和你席地而坐
好好聽一場音樂會
不去想明天能不能結婚
不討論昨天跟別人的事
我會給你一個
小小的擁抱
比你聽過的所有情歌
都要簡單,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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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徐珮芬,花蓮人,清華大學臺灣文學研究所畢業。曾獲林榮三文學獎、清華大學月涵文學獎、周夢蝶詩獎等。曾出版詩集《還是要有傢俱才能活得不悲傷》(2015)、《在黑洞中我看見自己的眼睛》(2016,啟明)、《我只擔心雨會不會一直下到明天早上》(2017,啟明)、《夜行性動物》(2019,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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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許聖傑賞析
如此單純地和愛人做喜歡的事,不論是聽音樂會,整首詩始終圍繞著「平凡」二字。雖然親手製作的圍巾不能稱上最豪華昂貴的禮物、不能像是魔毯一般,但卻充滿著最強大的愛,織了一個彩虹在圍巾上,也在天空上。異性也好,同性也好。儘管在某處有一群人們,以愛之名,行歧視之實,但我們不去談論種種他人之事,反芻尖銳字詞,也不談論能不能結婚,和誰結婚。
詩中沒有明確道出「我」為異性戀或同性戀,兩人關係為摯友?戀人?似乎以這兩種可能去閱讀這首詩都是可行的。若為摯友的身份去描述,彼此席地而坐,珍視此刻的時間,不希望對方因著是否能夠結婚而感到無助,最重要的僅是給予微小卻堅固的支持;也替他撐起傘,傘可以是「庇護」,可以是「理解」,也能是「尊重」。這便也是多數異性戀族群需要思考的認知。而以同性戀的角度來描述,個人認為雙方的身份為戀人的可能性較大,不去在意彼此是否能夠結婚(或許是修憲結果、外界眼光、雙方家人等因素),也不去想曾經不受理解的過往,只要彼此擁抱,彼此愛著。
有人已在櫃子之外、有人懼於外在的風暴之下,仍藏於深櫃之中。但詩人卻要提醒我們,總有人會為你撐傘,抵擋最惡劣長久的雨季,那樣的愛不存在一絲有害,並一起等待花開的那天,相濡以沫。擁抱是彼此心臟最靠近的動作,也因此最是溫暖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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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Peiwen
圖片來源:Peiwen
#徐珮芬 #我只想和你一起去聽音樂會 #平凡 #同性戀 #異性戀 #尊重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2019年5月28日 星期二
你來 ◎宋尚緯
〈你來〉 宋尚緯
——致十一月十七號立法院前集會的人們
你來,越過圍牆和欄杆
知道這裡有荊棘
那裡有刺。危險的語言
爬滿你纖細的手臂
——你得到疼痛後
才知道恐懼是什麼模樣
我們從身體的顏色
察覺到差異
從彼此的身體
感受到政治
知道彼此之間是有區別的
你來,牽起我的手告訴我
我們之間有分別嗎
你們架起藩籬,在上面
圍滿鐵製的蒺藜
冰冷,又尖銳地刺向
所有與你們不同的人
你們的語言,是被創造的
那些造物的本意
是用來生起仇恨的篝火
與你與我之間的溝渠的嗎
你來,你告訴我
我們的身體
有任何的不同嗎
你們越靠越近,我們
越走越遠,我知道
有一些經典被詮釋成
不同的樣貌,例如愛
被說成恨(反正愛恨
不過是一體兩面)
我們是造物的玩偶嗎
我們是鮮活的血肉嗎
我們什麼都不是嗎
你來,摸著我的胸口
告訴我,雖然我非人母
但我也有顆快速跳動的心嗎
我是否有一顆
和你們不同的心
我一直站在原來的地方
看你們越靠越近
提醒我們什麼是危險
——你們就是
那些危險的禁區與
分別世界光與暗的高牆
你們會痛嗎
你們懂得每一句話
像是霧,平均地灑在
生命中的每一個角落嗎
我看著你們擺開筵席
杯子裡盛滿紅酒
桌上有餅,有魚
你們說這些
都是神的血肉
彷彿我們之間
有無法踰越的距離
你來,閉上眼
忘記那些神的血肉
給予你們的謊言
你來,告訴我
我們受的傷是否不同
流的淚是否虛假
我們之間是否有著
不一樣的身體
如果是這樣,你來
且讓我們用同一個身體
註一:「你來/且讓我們用同一個身體」出自栩栩,〈親愛的法利賽人〉
註二:沒有什麼比分別更讓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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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宋尚緯,一九八九年生,東華大學華文文學所創作組碩士,創世紀詩社同仁,著有詩集《輪迴手札》、《共生》、《鎮痛》、《比海還深的地方》與《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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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鹿賞析
「致十一月十七號立法院前集會的人們」作者明確註解出對象,詩中第二人稱乃指反同團體,第一人稱則是聲援同志的團體。此詩整體架構以一、二人稱正反交迭的方式書寫,即你、我、你、我、合的形式,兩方的對話與神情躍然紙上。
一、三是反同者的思想,首段書寫了他們受到訛偽資訊洗腦後的恐懼,第三段則是以神之名築構起了仇恨之火;二、四段是同志團體的思想,第二段明點出政治,說明一切的正義牽涉的並非神愛,第四段用柔軟的姿態反問對方,不論任何性向,愛的本質究竟有何不同。
最後一段合起雙方的見解,一方在筵席卻充滿仇恨,一方受迫害仍懷持溫柔娓娓道來,形成強烈對比。然而這刺目的映襯,再以「你來/且讓我們用同一個身體」溫柔作結,更令人神傷。全詩呼應了詩人栩栩的〈親愛的法利賽人〉一作,對抗這世上所有以愛之名、實則歧視的利劍。
〈親愛的法利賽人〉栩栩
「誰能使我們與基督的愛隔絕呢?難道是患難麼、是困苦麼、是逼迫麼、是飢餓麼、是赤身露體麼、是危險麼、是刀劍麼?……都不能叫我們與神的愛隔絕;這愛是在我們的主基督耶穌裡的。」──羅馬書8:35-39
這裡是牆,那裡有
連綿曲折的欄杆
烏黑,澀涼,百合花一樣
纏上我們裸露在外的臂膀
膚色和政治是牆
性別和性向是欄杆
語言是塔種族是堤防
罪又是什麼呢
在你親手編織的羅網放入我的果實
法利賽人和我
守一樣的誡命
信獨一之神
不要觸碰那牆
不要靠近那可能出賣你的欄杆
親愛的法利賽人
你是生來寡愛的嗎
你是生鐵還是木料
擘開了餅
擺上了筵席,你來
且讓我們用同一個身體
--
美術設計:Peiwen
圖片來源:Peiwen
#宋尚緯 #你來 #栩栩 #親愛的法利賽人 #社會運動 #反同團體 #對抗歧視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2019年5月27日 星期一
走出櫃子之前 ◎李修慧
| 走出櫃子之前 |
| 責編:紀姵妏 |
|副責編:李修慧|
文/李修慧
出櫃,是每個同性戀必須面對的挑戰。但出櫃的過程,從來不是「咿呀」一聲打開櫃門這麼簡單,這可能是經歷數年、甚至一輩子的人生課題。
同性戀大多在不同的人生階段,會因為不同的際遇、跟不同的對象、不同程度的出櫃。幸運一點的,也許可以跟同事、同學、家人公開自己的性傾向,辛苦一點的,終其一生只能跟伴侶出櫃,或只能在上交友軟體時短暫離開櫃子,有的人跟家人出櫃,但又被家人的數落、責罵、視而不見逼回櫃子裡,有的人甚至無法對自己出櫃,難以面對社會主流價值跟自我認同撕裂的痛苦。
出櫃的掙扎,與自己的對話、與他人坦誠前的不安、忐忑,隨之而來的數落、責罵,都是同性戀難以逃離的詛咒。
相信許多人都不只一次質疑過,為什麼這世界只有同性戀需要出櫃?異性戀從來不需要面對這樣的對話:
「欸,你是異性戀嗎?」
「跟你介紹一下,這我朋友小明,是個異性戀。」
而我們之所以那麼想搞清楚一個人喜歡男的還女的,或許是因為生活中充斥著這類自以為無傷大雅的玩笑:
「要不要幫你介紹男朋友啊?妳條件這麼好。」
「哎唷,你跟妹子一起共事,很爽喔。」
在這個社會,我們仍然認為同志是必須要特別說明的「特殊族群」,仍然覺得,如果他沒特別說明,那就先假定他喜歡異性。
這些假設對方為異性戀為的言論,聽在同性戀朋友的耳裡,句句都在暗示「你跟我們不同」。
這週的選詩,有的描述青春期剛發現自己性傾向的躁動,有的以「勞動」隱喻同志不被理解的痛苦,有的談論性傾向的壓力如何與就業壓力合流。
透過這些詩,我想告訴還在櫃子裡的你或妳,這些詩人都跟你有過一樣的困擾,如果還覺得困惑或焦慮,也沒有關係,慢慢來。但請一定要記得:你很特別,你不孤單。
出櫃的路,道阻且長,希望未來的台灣,不只能讓大家「無痛出櫃」,而是,所有的性傾向都被自然而然的接受,這世界再也沒有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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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Peiwen
攝影來源:Pxhere CC0
#同性戀 #出櫃 #自我認同 #青春期 #勞動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2019年5月26日 星期日
蝸牛 ◎葉青
蝸牛 ◎葉青
人是蝸牛 殼是空洞徒勞的愛
有些蝸牛發生了一些事 之後
雨水就直接打進眼睛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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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葉青(1979-2011),台灣詩人,從就讀國立台灣大學和北一女。 大學時期積極參與同志活動,努力在身分認同與輿論壓力下找到平衡。 病後開始新詩創作,累積作品逾千首,文字淺白,卻觸動人心常說自己的詩刪去贅詞只剩三個字:「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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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全糖賞析
一首好詩有眾多可能:有些詩用豐富的想像擴展了我們的視野;有些詩將語言發揮極致逼近神性。 而還有些詩,精準銳利地使我們疼痛-- 像手術刀一樣,讀完深覺「啊,瘤就在那裡。」 〈蝸牛〉便是如此。
葉青本人以女同性戀詩人的身分廣知,而台灣的女同性戀文學在當代有種憂鬱寫作的傳統,往上可以追朔到邱妙津的《蒙馬特遺書》。葉青的〈蝸牛〉有很多詮釋方向,而這篇賞析因為本周主題,將以「性別」的角度下去剖析。
1/ 殼與「出櫃」 詩中第二句「有些蝸牛發生了一些事 之後」,發生什麼事呢? 我們可以合理推測發生的事跟「殼」有關,因為有殼時,雨水會被遮擋。 而在一般口語的「出櫃」( Come out )這個意象中,表達自己的性傾向是離開一個封閉的空間,跟從殼中出來有異曲同工之處。 而詩中所說殼是空洞徒勞的愛,可以解釋為性少數在出櫃,可與伴侶享受一種的親密、徒勞的關係,因為關係一但要往前走(被社會所公認),就會瞬間承受巨大的壓力。 所以我們可以解釋為,離開殼,就是一種出櫃。
2/ 雨水與疼痛 在葉青的詩中,雨一直是一個負面的意象,代表社會冰冷、傷害的一面。 而在無論在自願或被出櫃後,蝸牛就必須承擔雨的冰冷。 這樣的景象,點出了台灣,甚至世界上無數性少數的生存困境,而全詩僅僅用了短短34 個字。 這短短的文字裡,乘載了多少人的壓力與悲傷。 很不幸的,詩人葉青因躁鬱症,在2011年離開了我們,而在詩作中,葉青極力避免傳達那種屬於生命跟靈魂的疼痛。 不想把自己承受的痛加諸在讀者身上-- 她寫的很輕。 一隻蝸牛和雨水的故事。她只說「雨水打進眼睛」。 但詩背後,痛苦漫開,我們隱約見到了生命的狂愛就像詩人鴻鴻所說: 「她想盡力避開我們的眼睛,我們還是會感到刺痛。」 而這也是葉青最大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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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籃閔釋
圖片來源:Pixabay
#葉青 #同志詩 #認同 #出櫃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2019年5月25日 星期六
女神變形 ◎黃岡
女神變形 ◎黃岡
我忘記了我十六歲的身體——
無法可想、無跡可循
她應是雙乳圓白、落下兩粒青梅
掩映在佈滿蒸氣的澡堂鏡子中
我有過的凝視,落在同心圓的乳之弧線上
也曾戲謔地撫觸看她如何身為女人
而地母濕婆、女媧夏娃諸神肆虐眼前
天啓洪荒,我自一片茫然的神話中站起
想著我如何逃離伊甸園
如今,堪比棚下絲瓜鬚根垂條篡取養分
(而我卻非瓜迭綿延,或垂垂老矣)
童年時奶奶換衣迸落的兩粒就這麼植入眼前
慾望仍像丘底湧泉流動,汨汨與河谷溪川匯合
(可恥地慢慢站起來,自泥黑沼澤處)那年
我拿裹尸布壓迫她們 勒緊,纏繞,窒息
不願她們如此美好,吸收陽光空氣和水
還可以和我侃侃而談繁殖,我不再凝視
直到那一天妳毫不客氣將她翻出來舔舐
喚醒沉睡凹底的黑暗
從丘之頂萌發絲絲細膩傳遞全身
如同 雷擊那一震顫
我復甦醒再度欲望、再度凝視
即使鏡子破裂也無法掩飾她
醜陋、垂敗、卻顫慄如春櫻
--
◎作者簡介
黃岡,本名黃芝雲,1988年生,國立交通大學社會與文化研究所畢業,曾冉而山劇場藝術公關、帝瓦伊撒耘文化藝術基金會董事,關注原住民族復振運動,曾獲林榮三文學奬、葉紅女性詩獎、楊牧文學奬。著有詩集《是誰把部落切成兩半?》
--
◎小編R Shu賞析
這首詩中的主角,用自己與乳房的關係,與自己性別、身體、慾望對話。全詩可以用「地母濕婆、女媧夏娃諸神肆虐眼前」和「直到那一天妳毫不客氣將她翻出來舔舐」切成三段。
第一段,詩中主角遙想過去的自己,也曾有過渾圓、潔白的乳房,她也曾毫不避諱的,觀察自己乳房的細節,如「青梅」的乳頭、「如同心圓」的弧線。而「也曾戲謔地撫觸看她如何身為女人」,我將這裡的「撫觸」解釋為類似自慰的動作,「我」透過撫觸、觀看乳房,帶來快感。
但這樣的快感、對女性乳房帶有色慾的凝視,讓主角感到害怕,或許是擔憂自己的性傾向不是主流認可的異性戀,也或許是對自己的慾望帶有道德上的罪惡感。像諸神天啟般,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性傾向,或感受到有如諸神肆虐的快感後,讓詩中的「我」決定逃避。而她逃避的方法,是用像「裹尸布」般的束胸,壓迫乳房,想藉此抑制慾望或性向。但沒想到,但乳房可以被壓鬆、壓垂,慾望卻不會乾涸。
「直到那一天妳毫不客氣將她翻出來舔舐」這段,形容主角在伴侶的挑逗下,再度解開慾望的封印。如今,她的乳房雖然醜陋、垂敗,不是主流美感中的渾圓白乳,但對於慾望的感受仍在,讓她得以如春櫻:脆弱嬌小、青春躁動。
我忘記了我十六歲的身體——
無法可想、無跡可循
她應是雙乳圓白、落下兩粒青梅
掩映在佈滿蒸氣的澡堂鏡子中
我有過的凝視,落在同心圓的乳之弧線上
也曾戲謔地撫觸看她如何身為女人
而地母濕婆、女媧夏娃諸神肆虐眼前
天啓洪荒,我自一片茫然的神話中站起
想著我如何逃離伊甸園
如今,堪比棚下絲瓜鬚根垂條篡取養分
(而我卻非瓜迭綿延,或垂垂老矣)
童年時奶奶換衣迸落的兩粒就這麼植入眼前
慾望仍像丘底湧泉流動,汨汨與河谷溪川匯合
(可恥地慢慢站起來,自泥黑沼澤處)那年
我拿裹尸布壓迫她們 勒緊,纏繞,窒息
不願她們如此美好,吸收陽光空氣和水
還可以和我侃侃而談繁殖,我不再凝視
直到那一天妳毫不客氣將她翻出來舔舐
喚醒沉睡凹底的黑暗
從丘之頂萌發絲絲細膩傳遞全身
如同 雷擊那一震顫
我復甦醒再度欲望、再度凝視
即使鏡子破裂也無法掩飾她
醜陋、垂敗、卻顫慄如春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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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黃岡,本名黃芝雲,1988年生,國立交通大學社會與文化研究所畢業,曾冉而山劇場藝術公關、帝瓦伊撒耘文化藝術基金會董事,關注原住民族復振運動,曾獲林榮三文學奬、葉紅女性詩獎、楊牧文學奬。著有詩集《是誰把部落切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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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R Shu賞析
這首詩中的主角,用自己與乳房的關係,與自己性別、身體、慾望對話。全詩可以用「地母濕婆、女媧夏娃諸神肆虐眼前」和「直到那一天妳毫不客氣將她翻出來舔舐」切成三段。
第一段,詩中主角遙想過去的自己,也曾有過渾圓、潔白的乳房,她也曾毫不避諱的,觀察自己乳房的細節,如「青梅」的乳頭、「如同心圓」的弧線。而「也曾戲謔地撫觸看她如何身為女人」,我將這裡的「撫觸」解釋為類似自慰的動作,「我」透過撫觸、觀看乳房,帶來快感。
但這樣的快感、對女性乳房帶有色慾的凝視,讓主角感到害怕,或許是擔憂自己的性傾向不是主流認可的異性戀,也或許是對自己的慾望帶有道德上的罪惡感。像諸神天啟般,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性傾向,或感受到有如諸神肆虐的快感後,讓詩中的「我」決定逃避。而她逃避的方法,是用像「裹尸布」般的束胸,壓迫乳房,想藉此抑制慾望或性向。但沒想到,但乳房可以被壓鬆、壓垂,慾望卻不會乾涸。
「直到那一天妳毫不客氣將她翻出來舔舐」這段,形容主角在伴侶的挑逗下,再度解開慾望的封印。如今,她的乳房雖然醜陋、垂敗,不是主流美感中的渾圓白乳,但對於慾望的感受仍在,讓她得以如春櫻:脆弱嬌小、青春躁動。
詩題的「變形」,意指的除了是「胸部變形」,這個對一般女性來說,象徵垂老、性魅力不再的狀況,也可能是對自己慾望、性傾向的轉念。
當台灣的媒體形容一個人「女神」,通常指她青春美麗、無知純潔,能成為男性慾望的對象,但這首詩中的女神,感受過性傾向的複雜、體會過慾望的灼燒,從女孩成為女人。但詩的結尾,這個經歷過掙扎的女人,在慾望面前,又成為春櫻般青春躁動的樣子。或許也可以提供我們反思,所謂女神,真的只能青春美麗、純潔無知嗎?女神,是不是能有不只一種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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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籃閔釋
圖片來源:Pixabay
當台灣的媒體形容一個人「女神」,通常指她青春美麗、無知純潔,能成為男性慾望的對象,但這首詩中的女神,感受過性傾向的複雜、體會過慾望的灼燒,從女孩成為女人。但詩的結尾,這個經歷過掙扎的女人,在慾望面前,又成為春櫻般青春躁動的樣子。或許也可以提供我們反思,所謂女神,真的只能青春美麗、純潔無知嗎?女神,是不是能有不只一種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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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籃閔釋
圖片來源:Pixabay
黃岡 #LGBT #身體 #胸部 #性慾 #同志詩 #林榮三文學奬 #葉紅女性詩獎 #楊牧文學奬 #是誰把部落切成兩半
2019年5月24日 星期五
膜 ◎鄭聖勳
膜 ◎鄭聖勳
你穿過這個城市
它們變成不相關的發條。
少女都是用膜做的
每一次都顫抖
每一次
你看著我都讓我破處
再蠢不過的事
每一次都學不會
就像學不會吃魚
就像
每一次你的頭髮都這麼好吃
每一次和幸福之間
都有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早就察覺卻裝作不知道;
這便是
感覺不到明天
也拼命活下去的
不會有別種方式的
每一次都是第一次的痛
少女都愛吃甜食
老了都需要抽脂
但膜是少女的天賦
所以每一次看到你都像見證奇蹟
所以總天天在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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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鄭聖勳(1978-2016)
是種種的恐怖與不安穿越了生存,所以得寫,
儘管能抵擋的只是幾毫升的黑夜。
出生於台灣彰化,清華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美術編輯,文學與文化研究學者,詩人。熱愛動漫和音樂,往復於古典文學與當代流行文化,投身憂鬱理論和情感研究,喜歡唱歌、游泳、創作。著有詩集《少女詩篇》(角立,2015),合著《明星》(蜃樓,2012),文化評論與散文作品散見香港《字花》雜誌和《明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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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Cookie Monster賞析:
通常當我們討論詩時,總是會將作者先擱置一旁,才能保留解讀時的中立性。但閱讀鄭聖勳時,總是很難忽視他那強烈的愛之憧憬,與將自身幻化成少女的憂傷。
收入於《少女詩篇》的〈膜〉從生理女性的角度切入,除了指涉處女膜本身,更強調了性的奉獻。第三段更直接說到:「每一次和幸福之間/都有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早就察覺卻裝作不知道;」身為敘事者的少女明知透過親密接觸或性的交換無法獲得幸福,但仍執著於一次又一次的付出。
「不會有別種方式的/每一次都是第一次的痛」,對愛的執念成為了少女的生存方式,理解現實的無力卻仍相信愛情。最後一段提到:「但膜是少女的天賦/所以每一次看到你都像見證奇蹟/所以總天天在流血」將對方提高到「奇蹟」的地位,而更顯得自身的卑微。這種狀況在《少女詩篇》中時常可以看見,像是之前每天為你讀一首詩分享過的〈上面〉也呈現了這樣的情感狀態。
而我們該怎麼理解鄭聖勳為何會將自身幻化成少女呢?
或許我們可以從其在《酷兒新聲(2009)》〈巨像:優勢男同志的文化再現〉的後記裡看出端倪,他提到自己 擁有「勳妹」與「勳哥」兩個稱呼。雖然自身是雙性戀,但憑藉著「勳妹」的稱呼與定位,鄭聖勳在高中時光裡擁有異性戀男性同學的照顧:「好像因為我曾經是『勳妹』,我也可以愛男人,我就不用再對自己的權力位置多做解釋了。」在異性戀的群體裡,鄭聖勳自我反省其以「少女」的姿態得到了一個相較舒適的位置。或許正是這樣的憂鬱情懷與相處結構,和愛上異性戀男性的情感經驗,讓鄭聖勳更進一步將自身幻化成少女。
從生理男性投射成粉紅色少女的過程,也更強調了作者本身對愛的憧憬與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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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籃閔釋
圖片來源:Pixabay
#鄭聖勳 #少女詩篇 #處女膜 #性別詩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2019年5月23日 星期四
輕快瑪莉的理想下午 ◎李雲顥
輕快瑪莉的理想下午——二〇〇九同志大遊行 ◎李雲顥
叫我瑪莉,修水管的那個
拉下我紅色的制服,露出水電工的背肌
沒有人猜出我筋肉的秘密
上午的天候不佳,常德街和農安街狂風暴雨
蘑菇和烏龜到處巡邏,因此厚厚的烏雲仍維持原狀
我所以為的溫柔漂亮的花朵,緩緩浮上
露出尖銳的牙齒
視野幾乎全無,看不到天空
珍貴的星星。身體一直都是小小、小小的
叫我瑪莉,亮晶晶的那個
拉下我彩虹色的裙裾,塗上最性感的唇彩
在我們之間,在公園、角落
露出水電工般的背肌,走路也抬頭挺胸
聚眾起義闖到了下午,起初遲滯難行的
蒸發七年的雨和汗和淚的土地
星星太遠搆不著,遂召喚陽光
陽光才剛露臉,仍須嚴防午後雷陣雨復辟
我同時是瑪莉和瑪莉,在理想的下午
壯大身體的多音部鳴唱,(「我是啊!」)我是
每一天每一個人,隱而避開的注目,眼色砲擊下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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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雲顥,台灣彰化人。曾出版詩集《雙子星人預感》。個人曾獲梁實秋文學獎散文首獎、MasterCard萬事達卡無價情詩大賞、吳濁流文藝獎新詩佳作,與台北文學獎新詩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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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R Shu賞析
瑪莉,可以是遊戲「瑪利歐兄弟」中Mario的翻譯縮寫,也可以是女性英文名Mary的中文翻譯。而這首詩中的主角,正是穿梭Mario與Mary這兩種性別間、男扮女裝的「扮裝者」。
第一段的瑪莉,展現了「水電工」般的男性體態。然而,這樣的男性樣貌底下,隱藏著他「筋肉間的秘密」。作者以「天候不佳」、「狂風暴雨」來描述,必須謹守秘密那種坐立難安的氛圍,而之所以必須保密,是因為這世界上對扮裝者有著太多的誤解與歧視。
詩作中,食人的花、巡邏的蘑菇和烏龜,都是「瑪利歐兄弟」電玩中,能攻擊玩家的怪物,正如扮裝者每天面對的歧視。
然而,備受歧視的瑪莉,有著每年一度的「理想下午」:同志大遊行。在這個場合,所有跨足不同性別間的人都能夠展現自我,在這裡,他可以穿上裙子、塗上唇彩,抬頭挺胸的成為他心中渴求的樣貌。
最後是他的自我揭露,這樣以男體出生,但帶有女裝想望的瑪莉,就像身體裡有多個自己,體內的多元認同與想像,有如的「多音部鳴唱」。
然而,在這個能被廣泛接受的「理想午後」結束後,回到日常生活,他只能是「隱而避開的注目」,只能是持續接受外人「眼神的砲擊」。
隱而避開的注目,是大多數人在面對變裝者的態度:家長見到後拉著小孩快步走開、對上眼的行人別開視線。眼神的砲擊也不少見,認為他們是會鑽進女廁偷拍或偷窺的罪犯,或嫌他們「不男不女」,而投以不友善的眼光。這一切,都源自於對於變裝者的不理解。
變裝的種類很多,扮裝成喜歡角色的「cosplayer」、性別認同為女性的「跨性別」、單純就是因為穿女裝比較自在的「偽娘」、以扮妝表演為職業的「變裝皇后」,當然也有透過變裝才能獲得性快感的變裝者。
但無論無論因為什麼理由成為變裝者,只要不傷害他人,那都是他個人的自由,旁人無權置喙。
期待有一天,無論男扮女裝、女扮男裝,不用等到同志大遊行,都能自在的在街上展露性別交織的火花,筋肉與衣著間,再沒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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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籃閔釋
圖片來源:Pixabay
#李雲顥 #輕快瑪莉的理想下午 #跨性別 #偽娘 #cosplay #變裝皇后 #同志大遊行 #LGBTPride #GayPride #同性婚姻 #婚姻平權 #性別詩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2019年5月22日 星期三
尚未完結 ◎小風
尚未完結 ◎小風
我向鏡子喃語
說出一個不屬於自己的
身體,你從我夢魘醒來
發現一種尚未存在的語言
而你的失神早已出賣
我,一種未有名字的生物
你曾告訴我一個古舊的傳說
據說有一種生物比亞當夏娃還要早存在
他們有兩個頭,兩對手和兩對腳
他們背對背,兩對眼睛從沒有見過對方
他們的視野比我們多出一倍
他們都是天神的孩子,雖然
他們有兩個男性、女性、或男或女的身體
他們擁有特別的天賦但對世界一無所知
他們和平共處,在一個沒有名字的星球生活
他們不懂得情慾、愛情或金錢
他們不需要情感或思想
他們沒有生老病死,因為他們不會老去
他們屬於某種虛幻的永恆
他們只是他們,別無他想
我們只有一個頭、一對手和一對腳
我們的視野只有一半,在黑夜無法看見對方
我們失去另一半自己,在此之前
我們從未見過對方,不知道相擁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想找回另一半自己,所以
我們創出一種新的語言,統一情感和思想
我們學習情慾、愛情和權力
我們將自己分類,好讓我們找到失去的
我們的一半只有男和女
我們小心翼翼,虛構不屬於我們的現實
我們不是我們,經常失神
時間老去,找回對方的亞當和夏娃終於出現
就成了人類最早的文明
你說眼睛只有一百八十度的視野
如果我們背對背就是三百六十度
我們中間始終有少於一度的盲點
少於一度的盲點使我完全喪失視覺
或許你一直在我背面,我們背對背
坐著、站著、睡著、步向死亡
我從沒有正式看過你的臉
從未聽過你的喃語,但你的呼吸
在我耳邊迴轉
我想說,我是
我只是
我可能仍是
一種未有名字的生物
我重新裝飾自己
換上偷來過寬的恤衫、過長的長褲
在鏡子前偷偷對望
你
也許你不曾存在我體內
或者你只是一塊過期的魚
魚骨刺痛我發霉的傷口
而我們或許未曾背對背
一個驚人的事實,我在很多年後才發現──
你在我有意識之前已經住在那裡
(我有一個秘密,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你說你有一個不能定義你的名字
(我不知道你早就知道那個秘密)
你經常誤以為你就是我的全部
(我經常覺得我不屬於這個地方)
你發現別人看你的目光有點不同
(我不知道你也有同樣想法)
你懷疑自己和否定我
(我想告訴你一個無人知曉的秘密)
你傷害了自己,然後把所有都怪罪於
我,我想說,我在很多年之後才發現──
原來你是我的皮膚、細胞、感覺
原來你過早知道你我並不合襯
原來你睡了一場亢長的午覺
很多年之後你終於蘇醒
從此,我只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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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小風。香港人、跨性別酷兒。曾為香港詩社「我們詩寫」主要成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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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飄飄賞析
首段直接以「我向鏡子喃語」作為開頭,鏡子在文學中所帶出的意象通常是反映自我。然而在此詩當中,也暗喻了所映照出的「你」正在跟自己拔河。
當「我」正處於模糊不清的地帶,彷彿不屬於任何一方……此刻又有誰能為「一種未有名字的生物」給予名號?
第三段以說故事的口吻闡述著,反覆以「他們……」強化形象。於此同時,也暗示前一段所指的「未有名字」──「他們只是他們,別無他想」,然而他們也沒有名字,彷若與我同類。
第四段比較起我們與他們之間的差異。從前面所敘述的「你」改成「我們」來看,意味著「我」把「你」視為同類對待,才因此成為「我們」。
其中,「我們的一半只有男和女/我們小心翼翼,虛構不屬於我們的現實」,道出了「我們」對於自身的性別認知有男有女,是屬於雙性並存的,而不是只有單一性別的事實。
以現在的角度來看,「現實」真的是如此嗎?身而為人,真的只能是男人或是女人嗎?
真正的現實是,同為詩中「我們」的人們,因為「我們不是我們」,因為不屬於社會主流所認知的我們,因為與他人不同而選擇噤聲;甚至是跟著虛構不屬於自己的現實,讓自己原本的聲音被這個世界蓋過。
「時間老去,找回對方的亞當和夏娃終於出現/就成了人類最早的文明」,呼應了第三段的開頭「據說有一種生物比亞當夏娃還要早存在」。於是「你」終於得以與「我」開始對話,也使「我」卸下一切心防,在下一段開始為自己裝扮,並透過第一段曾經提及的鏡子審視「你」,同樣是在審視自我。
倒數第四段,我才終於意識到「你」的存在之久,進而與「你」談話。
「原來你是我的皮膚、細胞、感覺/原來你過早知道你我並不合襯」,那個為自己換上過寬恤衫、過長長褲的「你」,其實一直都是「我」的皮膚、細胞以及感覺;「很多年之後你終於蘇醒」──既然已經清醒,就不該繼續睡下去,而是要讓彼此變得更加匹配。
結尾僅僅下了一句「從此,我只是我」, 與前面的「我,一種未有名字的生物」是不同的堅定。
「我」彷彿更加認清自己是什麼樣的存在,甚至不需將自己以什麼作為命名,便能知道自己是誰,是相當簡潔而有力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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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籃閔釋
圖片來源:Pixabay
2019年5月21日 星期二
雨中長巷 ◎楊佳嫻
雨中長巷(節選) ◎楊佳嫻
也許曾經造訪天國的河岸
白芒花句讀著水聲
一千兩百歲的魂魄可以穿越詛咒
卻還不能穿越美的誘惑
也許曾經是天使
在冬季裡把翅膀燒了取暖
因此終於看清楚了
霧中愛人的面孔
我們的身體多麼富於感受,多麼沉重
卻終於掌握了怎樣在
隱形火焰中置換性別
我曾經是女人
如黃昏中鶺鴒涉於淺水
細石磊磊,精準地啄開長長的等待
在痛悔和愛悅中飽食
我也曾經是男人
行走於第二個創世紀前夕
荒敗的礫原,鏽蝕的樹
你是夢中的斧痕在賁起的肩背
悄悄地疼痛
我曾經是孩童
沿路攀下銳利的草葉
被割傷了也還能靈巧的折成
各種昆蟲點綴你流浪的眼神
我曾經是遙遠的母親
你最初的窗戶,永恆的敬慕
整個世界都從我的胸膛中向你展開
年老的門緊閉
年輕的牆上寫滿了標語
作為秘密的超現實鑄劍者
我們的鮮血,只奉獻給一個過程
複雜,粗獷,僅僅迎著光
就有無數幻象的招式
凝結於眾神與眾獸之眼
我們何曾需要他人來解鎖呢
此身即是經卷
在灩瀲的意象及其震幅中
就地便能坐化
長巷幽靜如斯,聽你的聲音
墜下,旋又彈起
跟著盛大的詩句
一起淋濕了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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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臺大中文所博士,清大中文系助理教授。著有詩集《屏息的文明》、《你的聲音充滿時間》、《少女維特》、《金烏》,散文集《海風野火花》、《雲和》、《瑪德蓮》、《小火山群》,編有《臺灣成長小說選》,合編有《青春無敵早點詩:中學生新詩選》、《靈魂的領地:國民散文讀本》、《港澳臺八十後詩人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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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無格、晨雨賞析:
楊佳嫻詩人善於將古典、現代意象精緻地揉合,對初學詩的朋友而言較需要反覆思索,小編在此希望提供一種觀看面向,然而詩的解讀本因人而異,若有筆力不及之處,歡迎一同討論交流。
本詩為作品〈雨中長巷〉之節選,主題寫「愛情」--但並不受限於愛情。詩人想更深刻地、更精準地指稱出的那種愛情,是幾近於「詩」的存在。
從節選的首段可以看到,這份具有詩的靈性之愛,可以穿越時間、空間:「一千兩百歲的魂魄可以穿越詛咒」意味著時間不再限制;「白芒花句讀著水聲」營造出東方文化印象,與「天使」、「天國」之西方對比。
而後鋪排的詩句中,我們看到這份愛甚至能置換性別、母嬰角色:「我曾經是女人」、「我也曾經是男人」、「我曾經是孩童」、「我曾經是遙遠的母親」。這些彼此置換的並排敘述,不僅打破了既定的僵化框架,也打破了「我」與「你」必須站在某個特定角色的互動關係--是男、是女、是孩童、是母親--我是如此,而你亦如是。我們是各自獨立的靈魂,在關係中皆有著相同的等待、傷痛、無邪與包容……
第四段中,詩人化身為「秘密的超現實鑄劍者」,談論詩之於生命的意義:「我們的鮮血,只奉獻給一個過程」、「就有無數幻象的招式/凝結於眾神與眾獸之眼」,詩是面對世界的武器;從現實提煉而來的詩句,是打磨後映著光、絢爛著的幻象,由此彷彿看見詩人以「虛假」對抗「現實」的堅定與決絕。
「此身即是經卷」--我們的生命存在,即是詩本身。本詩的愛情觀,是自由的、形而上的、深厚純粹的、強烈共感的……詩人之於詩,不也正是如此嗎?當我們意識到「生命」與「詩」是如此相似,是否也會發現,兩個生命體的急遽靠近之親密關係,「愛」,亦是精神上的、純粹清澈的美麗火花?
詩的末段,回到了雨中長巷的主題,將精神碰撞、虛構場景拉回現實。「長巷幽靜如斯,聽你的聲音/墜下,旋又彈起」在幽靜的長巷裡,你的聲音像細細雨絲,墜落至地的瞬間又些微濺起;「跟著盛大的詩句/一起淋濕了整個世界」你的聲音,盛大得像雨也像詩,淋濕了整個世界。這幾句似乎意味著:你像雨一般輕柔溫和,又毋庸置疑地存在於我的全部。這是我們的愛——愛不是侵擾、佔有,而是淋濕;愛拋棄限制,如大雨降臨般平等、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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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籃閔釋
圖片來源:Pixabay
#楊佳嫻 #雨中長巷 #性別詩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2019年5月20日 星期一
性別群像 ◎小編Y
性別群像 ◎小編 Y
不用擔心我累 我確實累
不需要任何的你 你幫不上忙關於我
的人生 天黑了就是黑了
如果我為此感到悲傷 你能使天變亮嗎
在我轉身想要離去時
你用打火機點著了火 你是不抽菸的人
我不懂你點火做什麼 仍然要走
你把火移近你的臉 你的臉閃耀著微弱搖曳的光
突然我明白你的意思
天黑了但你是亮的
太陽不在的時候 你 和你的火在
──葉青,〈光〉
🌈 1986年,祁家威到台北地方法院公證處請求與一名男性結婚,遭到公證人拒絕。2019年的此時此刻,在蔡英文政府的執政時期內台灣三讀了通過《司法院釋字第748號解釋施行法》,法案即將在五月二十四號正式上路。每天為你讀一首詩團隊再次獻上誠摯的祝福,也向所有為此付出、奔走(甚至犧牲冒險)的推動者至上深深敬意。
三年前,我們曾經賞析了葉青的〈光〉這首詩,但那時候其實沒人能說得準光什麼時候會到來。又走過了很多的遊行與黑暗,我們似乎終於迎來了黎明升起的一絲曙光,但這趟路還沒有走完,許多人還在幽谷中前行,或是就此轉身離去。我們還有很長的過程需要戰鬥。
例如婚姻權以外,性別其實就是個複雜的面向,能夠從不同的角度細細拆解。本週的主題是性別群像,我們會用一週的時間來專注談這些拆解性別、身體、認同的僵化框架的詩,希望能透過字裡行間的微小力量照亮一點什麼。但其實無論是談論跨性別、變裝者、同志遊行、自我認同,都只是性別中的冰山一角而已。像騷夏在《橘書》裡宣示的那樣,「只有一種性別是不滿足的」。我們還遺漏了很多,但未來「每天為你讀一首詩」還會繼續在這裡讀著、寫著。
葉青曾說自己所有的詩刪去贅詞只剩三個字:「我愛你」。在這個諧音唸來有幾分相像的五月二十號裡,我們再次重讀葉青的詩《光》。只是這一次,讓我們試試看把那些千言萬語再一次慢慢拼揍回來。
我愛你,所以請相信我吧,也相信你生來如此美麗且自然。
本週詩人:楊佳嫻、小風、李雲顥、鄭聖勳、黃岡、葉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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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籃閔釋
圖片來源:Pixabay
#性別群像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楊佳嫻 #小風 #李雲顥 #黃岡 #鄭聖勳 #葉青
2019年5月19日 星期日
兩個男孩與歐陸 ◎孫梓評
之一 我好開心--如果在阿姆斯特丹
今天晚上,我好開心
吃完行李箱,打開巧克力
品嚐經過的樂趣
有三種口味:記憶、遺忘、放棄
背後方格可以填字
一格寫著紀念日
另一格,何妨大膽遲疑
但運河把我們帶往紅燈區
鴿子懶懶飛起
我的包裝紙是你,在性商店
各自購買鼻子眼睛
手指可以觸摸焦慮,不可以撥手機
櫥窗裡的多娜與夏綠蒂
今夜無故缺席
我好開心,單車和身體押韻
叮鈴鈴的電車群譜寫
秋天的迴旋曲。三條大道綁辮子
最後都跟慕倫塔樓相遇
這是海也是陸地
一層是樓房傾斜著,一層是蛋糕
巨大的草莓還沒有被找到
趴噠有水聲,夜的巡邏者
船在窗外告密
我好開心,閉氣潛進深褐色夢境
不想念任何無情的
眼睛觀上聲音,鬱金香燃燒身體
三角形碑石旁邊豎起彩虹旗
皇宮廣場前有走索騎兵
最後一枚硬幣擲出:
兩名男子街頭緊抱,我好開心。
之二 當時真美--以及巴賽隆納
我不美麗,但感謝馬路
為我們奉獻身體。
在距離的慫恿下,總有一齣繁榮的喜劇
壯闊的不合時宜
就從高弟開始爭議
加泰什麼隆尼亞,加泰什麼隆尼亞
廣場上紅藍兩條線:都通往奇蹟履歷
百年聖家堂繼續興建私人上帝
奎爾公園隨緣膜拜彩磚蜥蜴
米拉之家堅持沿用波浪主義
我們大聲背誦地形、情緒,在街道的圍困裡
清點整片巴塞隆納的霧氣
我不貪心,但聆聽差異
為我們製造劇情。
饒舌的豆類液體
短暫地甜/填滿旅行者的窪地
地中海的風告訴夜晚:
路過了,就該放棄。
畢竟,米羅還在夢舊伊山上找自己
暗巷畢卡索不曾停止色情遊戲。
站在港邊哥倫布的指尖說:
當時真美。在季節與政治的
脫逃裡,背傷得很客氣。
當時真美,散場的人都顯得那麼正確。
之三 到此為止--里斯本故事
如同伊比利半島的宿命象形--
世界暫時蔓延到這裡。
背包裡的錄音師,還執意錄下
阿爾法瑪山區:
旋轉音軌上無人,但有
一隻長頸鹿奔跑過螢光色海域
同時虛構音樂性、悲劇
地震來了,十八世紀
故事碎片與屋頂紅瓦:一種結束的關係。
時間連連看
如果要離開,碼頭是否隱形?
通往海角的電車。前進、前進
直抵我們的百年公寓
潮水漲起,昏暗的教堂婚禮
光天化日祝福彼此
總有些什麼,跨不過綠草地
到此為止,海上寫滿征服者的姓名
他們都吃過一種檸檬豬排麵包
或者尼姑魚
到此為止。四色地鐵敘述里斯本
兩個男孩離開歐陸
身後喬治城密密大雪
告別:是體內唯一的溫柔,唯一暴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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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孫梓評,1976年生。東吳大學中文系,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畢業。著有詩集《如果敵人來了》、《法蘭克學派》、《你不在那兒》、《善遞饅頭》。散文集《甜鋼琴》、《除以一》、《知影》。短篇小說集《星星遊樂場》、《女館》。長篇小說《男身》、《傷心童話》。軍旅劄記《綠色遊牧民族》。以台灣經典文學作品為經緯所寫成的報導文學《飛翔之島》。為已故版畫家蔡宏達作傳:《打開火盒子》。童書與少年小說:《花開了》、《爺爺泡的茶》、《星星壞掉了》、《邊邊》。文學繪本《碳酸男孩》。與香港插畫家bubi合作圖文書《我愛樹仔》。與吳岱穎合編《生活的證據:國民新詩讀本》。相關著作:《你不在那兒》《你不在那兒(顯靈版‧限量親簽珍藏版)》《你不在那兒(顯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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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一尾賞析:
如果找尋伴侶的過程就是一趟趟的旅程,有時獨自前行,有時旅伴與之同行。每段戀情也像是旅程,起飛―剛開始熱戀萌芽、旅途中的認識,降落―分手回到原地。
這首詩巧妙的用了在阿姆斯特丹、巴賽隆納與里斯本的三次旅行象徵了情人們從剛開始的熱戀、矛盾到分手。
第一段,一開始「我好開心」四個字,詩中的敘事者在此表明了剛開始熱戀的狂喜。「我的包裝紙是你,在性商店/各自購買鼻子眼睛/手指可以觸摸焦慮,不可以撥手機/櫥窗裡的多娜與夏綠蒂/今夜無故缺席」,敘事者眼裡只有另一個人,紅燈區令人眼花撩亂的櫥窗女郎在情人眼裡也只能無故缺席。和情人在一起的時間,任何聲音都是「秋天的迴旋曲」和可口的蛋糕,「不想念任何無情的」,因為「兩名男子街頭緊抱,我好開心」。
旅途中的愛情總令人嚮往,第二段敘述者更進一步地描述了在愛情裡的甜蜜、矛盾與猜想,才說「在距離的慫恿下,總有一齣繁榮的喜劇/壯闊的不合時宜/就從高弟開始爭議」。情人們總是會為某些生活的瑣事爭吵,但一開始也認為「我不貪心,但聆聽差異/為我們製造劇情。」,差異是可以克服的,敘事者是這樣相信。然而愛情總是「短暫地甜」,「路過了,就該放棄。」,不過回憶起來也覺得「當時真美」。
停止了猜忌,終究也得回到現實、「到此為止」。在第三段敘事者為戀情設下了折損點,兩人的「世界暫時蔓延到這裡。」另一人卻執意挽回,而「地震來了」,震出愛情無法縫合的裂隙,「故事碎片與屋頂紅瓦:一種結束的關係。」,「通往海角的電車。前進、前進」抵達愛情的終點,「光天化日祝福彼此」。愛情有時而盡,而告別是給彼此最後的溫柔,即使換來的是那引爆自己心中的「唯一暴動。」
寫到這,或許我們可以把「阿姆斯特丹」(2001年4月1日荷蘭成為全球首個承認同婚的國家。)、「彩虹旗」和「兩名男子街頭緊抱」,當作同志詩的象徵,甚至詩題也揭示了這樣解讀的可能。然而,若細究詩裡的內容,其實每個人日常的愛情不也都經歷了「我好開心」、「當時真美」與「到此為止」三個階段嗎?關於日常的愛情,「我想同性戀異性戀都是一樣的。哪個人不希望一生中有一段天長地久的愛情,覓得一位終生不渝的伴侶?」(白先勇〈給阿青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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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Nysus IG:https://www.instagram.com/nysus_/
攝影來源:Unsplash
2019年5月18日 星期六
互酸的時刻 ◎鯨向海
互酸的時刻
想送你一條煙燻鮭魚
是什麼讓馬車變成了南瓜
是什麼讓王子變成了青蛙
藍天白雲與藍白拖
靜靜對峙
灑水器一般對望
人生海海
被噴到以後
掩面說走開啦的感覺
那些為了遠離體重計
而無人知影的宵夜
我多麼願意當甜甜圈
把你熊抱在正中央
菊花與劍
也是共犯結構
(遠方傳來割草機的聲響
我們的樂園正在維修)
於無法被按捺的深處
互酸的時刻
是我看錯了使用說明書
是我掛錯了門診
是我穿錯了內褲
是我搞錯了笑
然而愛你
永遠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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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鯨向海。精神科醫師。著有詩集《通緝犯》、《精神病院》、《大雄》、《犄角》、《A夢》。散文集《沿海岸線徵友》、《銀河系焊接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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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泓名賞析
日常的幸福裡,我們都需要不嗆辣、微微辛麻的時刻。
1 /
所以我們需要互相酸來酸去,傲嬌、來回撫摸對方容忍的界線。
「想送你一條煙燻鮭魚」準備讓對方驚喜、靠北、苦笑到說不出來的生日禮物。(也許是一大罐貓咪用牛奶)但這些垃圾都會成為我們以後的談資,都會在記憶裡成為友誼(?)的閃閃發光金片。
「是什麼讓馬車變成了南瓜/是什麼讓王子變成了青蛙」互相押韻下,其實這些都是很棒很棒,值得放在床頭上珍藏的禮物。
2 /
期待你收下後卻不討厭。
「灑水器一般對望/人生海海/被噴到以後/掩面說走開啦的感覺」希望你感覺的一陣清涼,希望你那個時候穿著藍白拖,不會真的討厭我。那個時候天氣也是藍天白雲。作者將這一切描述成一個夏日風景,我是灑水器、你是藍白拖。
也期待你一口吞下我。
「那些為了遠離體重計/而無人知影的宵夜」我是甜甜圈,你吃甜甜圈,我被你吃下。而如果是甜甜圈,那中間的空洞,也一定是你。
3 /
(我們只能互酸)
「菊花與劍/也是共犯結構」下課一起去上廁所、在海邊批評你的身材、吃消夜時後酸你變得好胖。「(遠方傳來割草機的聲響/我們的樂園正在維修)」其實你沒有發現,我們只能互酸。每次見面的時候,樂園不會永遠開啟,總有酸錯的時候、總有耗盡耐心的時候。
該怎麼道歉呢?
4 /
(最後只能告訴你)
「是我看錯了使用說明書/是我掛錯了門診/是我穿錯了內褲/是我搞錯了笑」從一開始的長句子,慢慢縮短,慢慢縮短,最後只剩下是我搞錯了(笑)。先前的海灘、消夜、南瓜與馬車都不記得的話,沒有關係。
然而愛你
永遠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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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17日 星期五
也許彩虹不消失 ◎陳延禎
那些愛我的人
和剛開始愛我的人
我該如何向你們坦承我的愛
鬧鐘隔著門響了整個早上
你動也不動的回想 那歪斜的
時間是如何吞噬著我們
對話已經掠過所有的細節
到了數里外的森林
我們的愛是那麼深邃
阿信唱著:「一個上帝怎麼能抵擋
一萬種的貪欲。」
神會傾聽所有的禱告嗎
會給我們鑽石嗎
我們是女巫 身上堆滿柴火
同伴們都被迫上了愚人船
我們的願望是被重複使用的意象
是不斷重生的彩虹
穿過葉縫的光影都各自消失
沙發上的貓打了個盹
若無其事的繼續看著新聞
而我們的愛是這麼自然
自然到我以為我已經死去
疲倦占領了整座城市
我的房間停止了呼吸
散落整個天花板的啤酒瓶
未收盡的衣服
還有我們一同走過的凱達格蘭大道
我們一同做的海報
我們做過的
愛 證明我們只有性器不能吻合
但我們可以擁吻
可以忘卻所有被聖經指控的名目
生活如影隨行
我們每天都練習著演說
像是活在虛構的劇院
渴望不存在的觀眾
木製的面具都長出了新芽
只要祈雨的儀式不間斷
世界就不會毀滅
甚至沒有人知曉這一切該如何延續
這些哀傷該如何制定
祢在上頭說著罪
我在下頭數著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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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延禎,東華大學華文所創作組,曾獲教育部文藝創作獎首獎、奇萊文學獎、統一發票六獎,因為個性耿直的關係最近一直造口業。最近喜歡的是乃木板46,希望能寫好多詩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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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林于玄賞析
這首詩是二〇一四教育部文藝創作獎的特優作品。
二〇一四,在那個釋字第 748 號還沒宣告民法違憲的年代,在那個反同公投還沒拿下超過五百萬同意票數的年代,也許彩虹不消失,從二〇一四到二○一九,「我們的願望是被重複使用的意象/是不斷重生的彩虹」。
「一個上帝怎麼能抵擋/一萬種的貪欲。」
「神會傾聽所有的禱告嗎」
「但我們可以擁吻/可以忘卻所有被聖經指控的名目」
「祢在上頭說著罪/我在下頭數著羊」
這些離不開神的呢喃,是日常中不斷徘徊的疑問和依靠「練習講說」構築而成的肯定。
整首詩以散文化的淺白文字,搭建屬於同志的日常,語句看似鬆散,卻在文字的夾層中放進綿密而多面向的生活樣態:從愛的深邃、神的指控、凱道和海報、恆常而不知如何制定哀傷,到細微如散落的酒瓶、未收盡的衣服,「生活如影隨行」,而這些,全都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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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16日 星期四
祝福 ◎莊仁傑
祝福 ◎莊仁傑
關於我時常尋找的風景來回開關數次的抽屜
以及夜半遺失夢境後的驚醒:牙刷 毛巾 眼鏡
我們的強壯隨時都會崩解
正如我們的睡眠永不止髓
維持感覺粗粒結構的生命畫像
唯一質地堅硬 男孩子們的棒棒糖
我願把我的與你的交換,祝福著。即使上帝不在
關於每道十字路口前的停頓紅綠燈下機遇著危險
以及搪塞家人們的謊話:你是虛構的我
是布幕 歷史明信片與 贈品衛生紙
我們的強壯隨時都會崩解
不小心的一點私話 一頓晚餐 一口母親的童唱
我不過是 撐牢時間缺少座位的無聲電影
片尾跑馬連結著開頭 得隨時檢驗膠捲耐磨的程度
我們的強壯隨時都會崩解
嘴裡你給的祝福溫溫含住腳趾的卑微
除此之外
我們都還能早起 說話 帶著祝福微笑繼續撒謊
值得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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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筆名德尉,創作穿梭新詩與小說交界,評論出入電影與藝文之間。
著有論作《晚清文人的風月陷溺與自覺──品花寶鑑與海上花列傳》與詩集《德尉日記》、《病態》、《戀人標本》、《軟弱的石頭──等到一切都已不再重要》、《女孩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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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哲佑賞析:
這首詩寫下同志所遭遇的日常困厄,與困厄中相互傳遞的溫暖。首段以「醒」作為現實殘忍的象徵,醒睡之間往往是一個人最真實也最脆弱的時刻,因而在沒有防備之下,「我們的強壯隨時都會崩解 」;風景因躲藏而失落,反覆開關的抽屜,像是在惶惑確認自己的擁有。夢如同依靠與盼望,睡眠則是無止盡的遮掩了。作為同志,有太多東西必須放在看似強壯的表殼之下,為了不引人注目,必須把自己的生命大而化之;但一切又像是脆危的,隨時可能粉碎。
唯一堅硬,而永遠不變的,是「男孩子們的棒棒糖」。棒棒糖作為性暗示,彷彿用童趣甜蜜的氛圍,轉化了堅硬的陽剛氣慨,標舉出同志在不同性別氣質中游移跨界的特性。同時,因棒棒糖隱喻性器,「我願把我的與你的交換,祝福著」一句,便是指同類之間相遇的獻身交融,是說出一句「我願意」,即使連上帝也不在我們這邊。
只是更多時候,面對百無聊賴的日常,也必須時時提醒,不讓自己與眾不同。回到生活,第三段先寫「每道十字路口前的停頓紅綠燈下機遇著危險」,提醒不要挑戰紅綠分明的世界;接著面對家人,有時也需要善意的謊言,比如將愛人虛構,讓他躲藏在布幕後面,讓他成為古老又遙遠的他鄉,甚或假裝他的存在對自己無關緊要,只是一盒用完即丟的衛生紙。而這一切,也得隨時準備迎接社會的襲擊,一點點流露的私語,都可能使彼此粉身碎骨;如同最後一句「一口母親的童唱」,同時點出了「母親」與「孩童」的世代連結,對彷彿被傳統家庭結構遺棄的同志們,這往往就是心中最深沉、最柔軟的部分。
只是作為同志,一切都沒有選擇。只能日復一日,演出彷彿沒有終點的默片,隨時檢驗自己的韌性,就像是「檢驗膠捲耐磨的程度」。並且,用卑微的姿態相互依靠,讓交換的棒棒糖撐起自己,撐起對方,生命遂擁有往前一步的可能。這是同志給彼此的祝福,也是給世界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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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粉專:德尉 - 小指頭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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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仁傑#同志#性別氣質#日常困厄#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2019年5月15日 星期三
算幸運吧 ◎小令
算幸運吧 ◎小令
把我的夢分一點給妳
泡沫細如碎雲帶核桃香氣
午後時光比穀物金黃
豪宅或憂鬱症都不夠平衡
算幸運吧我離開飢餓的敦煌
離開三鮮炒飯的蝦仁魷魚海參
牛肉餡餅是愛人的小舌怕燙
湯汁用後搖方式流淌
四點醒來的蛋餅
四點睡去的美術行
肩帶滑落於妳
空瓶站立於妳
還能如何更傷心地羞怯
冬日枯葉緊抓枝條翻飛
我緊抓妳
回家再說的每一吻落如麥浪傾身頻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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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小令,一月出生,喜歡丟東西,討厭找東西,寫詩是為了記憶生命中有哪些東西。
2011年加入好燙詩社。長期於衛生紙詩刊發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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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旭鈞賞析
〈算幸運吧〉以景象微物營造日常感,此日常感卻似乎帶有走鋼索的疲勞。午後時光的描寫儘管金黃,卻只是夢而已。第四行提及豪宅或憂鬱症都「不夠平衡」,暗示在此夢境中,無論富裕或痛苦,都顯得突兀而轉瞬崩解。
夢境由飢餓而生,因此離開或可謂幸運。但也是藉由飢餓的夢境,列舉從核桃、穀物這些未被料理的、輕盈的食材,到三鮮炒飯、牛舌等足以緩解飢餓的滿漢全席式餐點,建立起日常感。食物本來就是日常的需求,但飢餓暗指出需求未被滿足。「牛肉餡餅是愛人的小舌怕燙」則將食慾與情慾連結。凌晨四點醒來時蛋餅也「醒來」,代表著能夠滿足食慾與情慾者,已經非常靠近。儘管蛋餅比起夢幻的核桃穀物或豐盛的三鮮炒飯牛舌,是普通的食物。
然而「我」與「妳」一天的生活還是得要如常開始,這就是日常。看著「妳」換裝,「我」傷心地羞怯。在一個冬天清晨的四點鐘,兩人等待彼此,以親吻允諾更多的「回家再說」。「回家再說的每一吻」,按理應該是待兩人或其中一人回到家後的親吻,卻在出門前如同冬天落葉緊抓枝條時緊抓對方親吻。這實際上是「等不及回家再說的每一吻」。生活或許非常艱難,每一天出門就像面臨寒冬的落葉。「冬日枯葉」若被吹飛將無法回到枝條上,暗示了出門的恐懼,小別卻誤致永別的擔憂。即使如此,「我」與「妳」還是允諾,「回家再說」。
這確實就是日常的剪影,儘管生活勞碌如走鋼索,日出夜歸的規律也維持得勉強。但飢餓醒來能看見現實生活中的愛人,出門前能有人吻別,或許已彌足幸福。
本詩選自小令於2018年初發表的詩集《日子持續裸體》。詩集出版後,《幼獅文藝》的「第一本書」單元刊登詩人的採訪。從採訪的談話與影像可以得知,小令是一名女性。
由於詩人是女性,而作品中的對話對象是「妳」,便給予直覺:這會不會是作為女性的「我」對同樣作為女性的「妳」,日常的碎語?然而在知悉詩人的性別之前,讀者直觀感受到的,是這兩人的日常。況且我們應該記得,寫作者本來就可能跨越性別,想像並書寫情境,「『我』的性別=作者性別」的假設因而站不住腳。在種種臆測都沒有證實的閱讀過程中,我們或許會發現,唯一確定的,就是日常的幸福、日常的愛情。如此幸福與愛情,如此日常,都不會因性別、性傾向而改變。
幸福就是幸福愛情就是愛情,就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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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令#衛生紙詩刊#日常幸福#性別認同#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2019年5月14日 星期二
你的身體 ◎葉青
〈你的身體〉 ◎葉青
很想成為你的身體
用你的眼睛看你的風景
最近的風景仍然是你的身體
可以一直這麼靠近地看
一個人凝視著自己的手指沒有人會懷疑
用你的雙手環抱你的身體
讓別人以為那是沈思 或等待的姿勢但
那是我們長長的擁抱
用你的腳走出門 傍晚獨自回家
回到家的時候 抬頭看見樓上微黃的燈光
從你的背包掏出一把鑰匙
用你的耳朵聽我每天等著的 你開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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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葉青,生於民國68年10月16日,卒於民國100年4月2日。
台大中文系畢。曾任誠品書店商品處影音企劃,定期於誠品好讀撰寫評述,並為KKBOX古典樂、爵士樂長期約稿作者,曾翻譯音樂相關影片。另曾擔任教育部國語辭典編輯,及桃園縣立慈文國中國文老師。出版作品有《生死密碼─名人死亡之謎》《生存密碼─世界未解之謎》,譯有《陽性反應》。
大學時期積極參與同志活動,努力在身分認同與輿論壓力下找到平衡。堅決相信「清醒不是人生唯一的正途」。病後開始新詩創作,累積作品逾千首,文字淺白,卻觸動人心,靈感多來自身邊他喜愛的人、事、物,常說自己的詩刪去贅詞只剩三個字:「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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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秦佐賞析
〈你的身體〉收錄於葉青的第一本詩集《下輩子更加決定》。
〈你的身體〉首段先從視覺切入,第一句直率告白想成為愛人的身體,「用你的眼睛看你的風景」彷彿想經歷愛人所經歷的一切,真正感同身受地、親密地了解對方。而比起其他外物,「最近的風景仍是你的身體」,點出此詩主題,想要最為靠近、不受人懷疑與干擾地注視對方。凝視手指的小小動作,顯示出即使再怎麼細微末枝之處,也想要全方位地欣賞。
第二段則更進一步,進入觸覺,「雙手環胸」通常是等待或沉思時的孤獨姿勢,此刻卻是秘密的溫柔擁抱。「成為對方」象徵著在愛之中彼此合一,不理會「別人」怎麼以為,只有「我、我們」明白。
第三段開啟了一幕日常場景,敘述愛人傍晚歸家所見。既然是回家,那「樓上微黃的燈光」是誰的溫暖守候呢?這時「從你的背包掏出一把鑰匙」,此句感覺有什麼將被啟動,緊接著的空行讓情緒懸宕。
最後是聽覺,一聲開門微響後,整首詩唯一一次出現「我」,是每天等待著「你」歸來、想成為你身體的我。此段點出愛人回到的,正是「我們的家」,回歸到愛情之中的合一。
〈你的身體〉用詞簡單,而感受深刻,日常而不瑣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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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 #你的身體 #下輩子更加決定 #同志詩 #秦佐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2019年5月13日 星期一
日常的幸福
╣ 日常的幸福 ╟
╣ 責編 / 洪崇德 ╟
╣ 副責編 / 賴奕瑋、劉旭鈞╟
文 / 洪崇德
我的妹妹不是那個
她的眼神很堅定的告訴我
她完全沒有那個的煩惱
至少在我和她四目相接的有生之年
她絕對不會駭人地向親朋好友宣告甚麼
她像她的媽媽——她不是那個
她也像她的爸爸——她也不是那個
她深深相信我也不是
雖然這點讓我頗為困擾
她說她看我睡覺的姿勢就知道我一定不是
她和我同用一個房間和一張床二十幾年
雖然最後的五年我搬離家
她說她仍然很願意為我作證是清白的!
她的執著總是讓我檢討自己看世界的視野
到底是誰太冥頑不靈了一些
她總是說:這樣沒什麼不好的
我們就這樣彼此祝福對方亭亭玉立的青春
不在乎究竟愛了誰
她總是挽起我的手說:親愛的老大
我們一起去逛街吧
和他並肩走著我覺得非常自信安全
她長得非常好看又懂得打扮而且
我們可能有夫妻臉
只要她在挑選叮叮噹噹的小配件時
要有耐心別惹她討厭
不用害羞使用人稱刻意拉開敘述者與被敘述者的距離
不用焦慮使用代名詞的性別
或在字裡行間豎立曖昧和感傷的
噴煙
她就是這麼甜美的異性戀
這麼甜 這麼甜 這麼甜
——騷夏〈至少在我和她四目相交的有生之年〉
主編利文祺在定義本月主題「同志詩選」時提出,希望選詩能不以作者的身份論(也就是作者性向或有沒有資格寫同志詩這類的看法)作為考量,我想他一方面是為了避免幫作者出櫃這種不道德的行為,另一方面可以回到內容去檢視與重新定義什麼是涉及同志詩想像的要素。
這個月份,司法院釋字第748號解釋施行法正式上路,同婚議題一定吵翻天了吧......為展現對議題的支持,並出於身為網路媒體的自覺,在這個時間點做這個主題,實屬有意為之。
同志詩有什麼特別的主題?與主編小利、兩位副責編奕瑋、旭鈞討論後,我建議以「日常的幸福」作為主題。我們設想的五月,社會或許不缺少議題內的表態與針鋒相對,若能提供一些由愛出發的訴求,一切或許會很不一樣。
想要讓讀者知道「同志跟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同」,是這麼簡單的願望,產生了這個主題。
想法雖好,這個主題其實挺不容易的,我找來的十餘年老友,寫手郭哲佑跟我為了主題的定義戰了幾百回合。最關鍵的地方是,既然不以「作者是否為同志」考量,那麼這個「日常的幸福」應該要有一些跟同志相關的意象;可是若我們的主題是同志詩人「日常的幸福」,這個日常不一定需要跟同志(通常都跟性有關)有強烈關聯的意象,相反的往往要回歸「我們知道作者是同志」,才能進一步解讀「這就是同志詩人的日常」。
要讓讀者知道某某人是同志嗎?這件事在道德上是很容易引起爭議的,我們甚至不見得過得了自己那一關。但如果作者本人都已經出櫃且不介意性向被討論了呢?這樣可以嗎?不行嗎?
我們為類似這樣的問題討論了非常久,甚至讓寫手們有點不安,開始有點擔心自己找到的詩不符合標準,於是不斷翻攝找到的作品丟上來跟大家討論。
這一篇責編序文並沒有想劇透什麼,僅是說明我們在意的究竟是什麼。事情做完了,筆戰打完了......我們的友情並沒有因此而磨損,反而理解更加深,有更多的信任可以在下一次衝突時好好的對話了。
我希望這個社會也可以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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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騷夏 #至少在我和她四目相交的有生之年 #日常的幸福 #洪崇德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2019年5月12日 星期日
十分鐘的戀愛 ◎陳昭淵
我的腥跟著你
總是不在教室裡
在槓鈴上留下指印
用嘶吼調情
在淋浴間互傳簡訊
用深蹲回應
到處都有勃起的痕跡但目的不明
這社會把人逼得好緊
但只有緊能讓我專心讓我著迷
興奮往往出奇不意
高潮讓一切安靜
噴發時擲地有聲
彷彿建立起這世界最短暫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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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昭淵,1985年台灣出生,視覺藝術學系畢業,目前工作於台北,從事寫作與平面設計,喜歡音樂和貓。自2011年起,持續出版個人詩集,從文字設計到企劃發行皆一手包辦,將書冊視為藝術載體,以靈活多元且優雅縝密的創作方式,建構出系統性的思想脈絡。獨立出版詩集:《對折再對折》、《3D透視》、《霧散不開》、《緩慢的影子》、《宇宙通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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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一尾賞析
這首詩選自2016年出版的《緩慢的影子》。標題一開始挪用了ASOS於1995年發行的同名歌曲,說的是學生在上課時不斷想著另一半毫無心思面對身旁的事物,只為了等待下課短暫十分鐘的相聚,首句歌詞原為:「我的心/跟著你/總是不在教室裡」,然而在這心改成了「腥」,詩句接著寫:「在槓鈴上/留下指印/用嘶吼調情」,瞬間把原來的校園教室換成了健身教室,而那「腥」也意有所指的是在健身教室看到的「獵物」。
接著,「在淋浴間互傳簡訊/用深蹲回應」連續幾句描寫的是男同志間的情慾表現。淋浴間作為男同志間私密的公共空間,最早可以上溯至希臘時期,而男性在浴室中追求同性性行為,則早於十五世紀就有記載,因而我們時常能聽到同志三溫暖、同志桑拿等,關於同志間尋求性行為或性服務的場所,而這些場域也同時是在形塑男同志文化中相當重要的象徵符碼。詩句接著談到,「這社會把人逼得好緊/但只有緊能讓我專心讓我著迷/興奮往往出奇不意」,在異性戀為主流的社會中,同志族群受到壓迫,而「緊」巧妙把社會對同志的逼迫轉移成了同志間的性隱喻。
高潮、興奮過後性行為結束了。淋浴間內的激情可能僅止於追求肉體上的快感,而非柏拉圖式的精神共感,因此各取所需之後,那忽然瞥見的戀愛、嘶吼的調情,隨著肉慾的逐漸潰散而消失殆盡,「彷彿建立起這世界最短暫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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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珊瑚蟲
#十分鐘的戀愛 #陳昭淵 #短暫 #愛情 #同志詩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