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 ◎迦納三味
惺忪的早晨,沒有揮手
就向南方告別
從光的邊緣出發
我駝著一隻獸北上
春天,牠正完美的誕生中
在陌生的流域裡
得學會用笨拙的方式覓食
小心地種植愛與寂寞,
即使那樣顯得很多餘
把未發生的事情都貼在牆上
有時記得,有時可能忘記
熟識南陽街的終點站牌
不過是幾天的事
而我只是偶爾複習自己而已
踏在零度的水泥地上,腳步差點凍僵
以為自己是迷途的招潮蟹
寄居的圍籬,掛著一點一點的鹵素光
隨時會燒斷的鎢絲,以及惰性氣體
當年給自己的留言註記
以郵戳為憑,逾時恕不受理
一張南下單程車票,一些零錢
嚴重不足的氧氣
族繁不及登載的明細
印證了外力與加速度成正比
我忙著慶幸,這樣的年紀
扛起沉甸甸的日子
還不算太吃力
去年,下著雨的夏季午後
我的孩子跑在我的前頭
我說:
「那是高度508公尺的101大樓,
小心點,別輕易往下看,……」
除了星光點點,慢慢流向淡水河
我似乎忘了有一隻獸
正往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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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迦納三味,1966年生於屏東,長居高雄。高應大機械系畢,現從事建築結構相關。新詩為其主要創作志向,個人嗜好偏向為中國文學、西洋音樂,國中時期曾經幻想成為一名搖滾歌手。自小即受洗為天主教徒,作品多運用《聖經》之觀點及影響於其中,發表散見於報紙副刊、創世紀、笠、野薑花詩刊及有荷文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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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皮皮 賞析
這首詩的詩名為「上游」,上游可以是名詞,也可以是動詞。在首節,便以物理的移動展開:「惺忪的早晨,沒有揮手/就向南方告別/從光的邊緣出發/我駝著一隻獸北上/春天,牠正完美的誕生中」。惺忪的早晨,意味著天或許還濛濛亮的時間點,理應是還未甦醒的時候,但是行動已經開始了。值得注意的是,移動者並非敘述者一個人,還有一隻正在誕生的獸。
再來,「在陌生的流域裡/得學會用笨拙的方式覓食」,第二節的首行提及陌生的環境,可延續著上述語境,既然離開了原本的所在地,那之後看見的風景,當然與熟悉相背了。而在全新的領域,過往累積的經驗都只能拋開,從頭以原始的、笨拙的方式進行最基礎的事情,比如說覓食。「小心地種植愛與寂寞,/即使那樣顯得很多餘」這句是小編在此詩中,私心最喜歡的一句。小編認為,這彰顯了此次離開之徹底,不只是生理、連心理層次都改變了——愛與寂寞,如同初生的獸,正在萌芽中。
接著,第三節:「把未發生的事情都貼在牆上/有時記得,有時可能忘記/熟識南陽街的終點站牌/不過是幾天的事」以及第四節:「以為自己是迷途的招潮蟹/寄居的圍籬,掛著一點一點的鹵素光」、「當年給自己的留言註記/以郵戳為憑,逾時恕不受理」的相同處,在於時間。記得與遺忘、以及更加明示的郵戳時效性,說明了這場移動不只有空間改變,還有時間的改變。而時空皆不同,也是反覆強調詩名意涵的一種方式。
倒數第三節,敘述者明確點名地理位置的移動為南下,並且表達了自己對於此行的情緒——慶幸。「這樣的年紀/扛起沉甸甸的日子/還不算太吃力」由此可知,並不是因為駝著獸而感到沉重,沉重的是沒有上游的日子。話鋒一轉,詩中多了一個角色,那就是敘述者的孩子。他告訴孩子別從高樓往下看。此節是敘述者起身遠行的動機嗎?我想,不是因為孩子,而是那往下看之後見得的風景,或許飄忽不定,或許懼怕跌落,而這種心情,和日子予現代人的感受,似乎不謀而合。
最後:「除了星光點點,慢慢流向淡水河/我似乎忘了有一隻獸/正往上游。」首節是白天,最後則是以夜晚呼應,並且回到最初的起點:台北。有趣的是,明明敘述者一路向南(向下),詩名和獸卻是上游(往上),但敘述者起初又與獸一體、身在南方。這樣的交錯,小編認為,是一種對於理念想得而未可得的必然,以及必然之後的必須分離。獸上游所追尋的上游,或許就是敘述者的分身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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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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