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7日 星期六

薄倖──與父親在路燈下等候雨停 ◎曹馭博

隨雨落下的光線都開始鬆動了
小影子淹沒廢墟
上鎖的門把
只能用正手打開
牆垣增衍亂斑
在一段描述的時間之內
鳥群正在決定飛
與不飛
 
兇猛點菸的父親
偶爾也會提領一些勇氣
捲進菸紙的痰
濃雜前程佈景
「這六日,我們談談佛經......」
但我屬於耶路撒冷,我說
彷彿初見,父親
將空氣塞入了口袋
西元二OO八年的風景
正翻弄於他的手掌
與指尖,裏頭
擱著一枚點不著的棄彈
漫長的行旅維繫血脈
轉角,凸面鏡的痕槽間
有淺淺未完的掉落夢
 
父親沒辦法阻止雨勢
但還能保留子嗣
溼溽帶來了熱
錯覺我倆從不分離
病之禍根緩緩在腹中搏動
我與父親的恐懼無縫
在緊貼與緊貼之間
發現擱在屋簷上的積水
傾瀉的全是時光
 
在小雨斑落的光線之中
就連雨水也無法讓彼此赤裸
甜蜜先行壞死
嵌在矮小卑微的磚牆上
時間像是囚籠
而我們都是最晚離去的慣犯
 
--
 
◎作者簡介
 
曹馭博,西元1994年生,就讀東華大學華文文學所創作組二年級。
曾擔任過微光現代詩社社長,得過一些文學獎。
現代詩之作品也刊登於自由副刊、創世紀詩刊、乾坤詩刊、衛生紙詩刊、台港文学选刊。
 
--
 
美術設計:許宸碩
攝影來源:Flickr c.c.|webhamster (https://www.flickr.com/photos/webhamster/2540424036/ ),原圖加上文字及Logo,以CC BY方式分享(https://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2.0/ )
 
--
  
◎小編賞析
 
第一眼見到這首詩時,馬上被吸引的是標題,我們一般用薄倖形容一段感情中負心無情的一方(杜牧〈遣懷〉詩:「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又看到副標題,作者卻清楚的告訴了我們對象與場景,路燈下、父親、雨,畫面襲入我眼底,些許狼狽、無奈。
 
和父親的情感究竟會是什麼樣子的,雖然每個人的答案都不盡相同,但在多數人眼中,父親是我們成長過程中的第一個偶像,隨著成長與衝突,父親巍峨的肩膀開始佝僂,那是一種神話頹傾後的冷眼與漠視,愛還是會在,是形式上轉變的開始。
  
我們在首段可以看見作者在敘述場景上的技巧,彷彿我們的視線也在畫面中,跟著雨水穿過泥土與門縫,而末三句更是十分精采,「在一段描述的時間之內
/鳥群正在決定飛/與不飛」,在這個片刻,那些鳥群更似乎象徵了作者和父親間游離矛盾的情感。
 
在等待雨停的時間中或許充滿了對話,兇猛點菸的父親在面對早已成熟的兒子時,是否能如同以往的從容呢?在佛經與耶路撒冷的隱喻中,兩人價值觀分歧出現,開始坦白。而在西元2008年時,著名的經融危機席捲全球,而父親是否夢想過搭載上某一波的致富潮,都會如夢如霧隨之潰散,我腦海裡的畫面是一名中年男子盯著電視屏幕:「投資理財有賺有賠,請詳閱……」。
 
雨終究是沒有停的,雨是不會停的。但父親主動做出了改變,在身體貼著身體的機車上,雨水順著身軀流入兩人間無語的縫隙間,隨著體溫,潮濕悶熱的體感揮之不散如同恐懼。恐懼著兩人錯身的生活、恐懼著成長與未來,兩人在隱約卻又不善為人知的恐懼中,僅能談論日常,在我的眼裏,日常即是無止境的永恆。
 
最末段開始,兩人已經乘著雨離開了路燈。雨水充滿了淨化、洗滌心靈的隱喻,但在這裡似乎成為了一種武裝,加劇了矛盾的產生,最開始的溫言軟語、尊重與包容都隨著兩人日漸式微的自尊剝落如牆上的水泥碎塊。在抵達目的地之前,兩人被困在某種情感矛盾無止近輪迴的空間中互相傷害,彼此都是加害者與受害者,是共犯。
 
作者整首詩所敘述與父親的情感是那麼的誠實與透明,即使語言是幽微細膩的,使用的意象也精準無比。在我們的心中,父親必須是愛我們的,但必須會是義務或責任嗎?在作者的筆下,父親的愛並不是那麼的明朗,兩人間的對立與距離、種種的矛盾,卻又緊扣在兩人情感的根基上,令人玩味。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