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草與民謠樂隊 ◎呂珮綾

雜草與民謠樂隊　◎呂珮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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𝘈 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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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旋律藏在他的喉嚨裡——

柏油路，空罐，壓扁的樂事洋芋片紙盒

從對面那鐵捲門看過去。幾叢雜草

不像是雜草。他停下，猜想著那些枝枒的真面目

情緒，妄想或者齟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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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曾經說了什麼？隔著砂石，雜草

完成了一個近乎深邃的笑話

再改幾次就可以哼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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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口袋裏擁有的一切：酒精，效果器，

時差。「那場是怎樣？」新加入兩個月的貝斯手隨口問

他於是收穫了無數個曲折、不同的版本

真誠，意氣，甜蜜的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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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巷子幾十年來都長得一樣。人走過，揹著舊琴

揹著僵局，最後僵局也跟著一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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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自動販賣機還有光。我們結伴

在路面爬滿痕跡（當一群螞蟻成群爬過三月

三月也會黏上蟻酸嗎？）比我聰明得多的生物學家已經證實

螞蟻能追溯到白堊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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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經來得那麼遲，不差幾段旋律

即使心願冗贅。過甜的罐裝咖啡，過氣的民謠樂隊

春天重來，停下。重來，再次枯萎

在枯萎面前——我們已經能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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𝘉 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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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晨，一切又變得明朗而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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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潔隊把那些垃圾收走，雜草

在陰影下逐漸被沒收了它原本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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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謠樂隊的主唱還沒寫出歌來

光天化日，電線桿的影子纏成一團（在我們之中

它有時候才是比較真實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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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一生相信，最好的旋律還藏在他的喉嚨裡

春天已經死過太多次。夢以及

夢沒做完的——清醒了一半的人蹲坐，搖晃

在巨大的旋律裡哭給自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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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持續與節奏協商。簡陋的台階上

敲打響板：所有社會的與抒情的，抵達了夜晚一瞬

——就連真心話也會說溜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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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抬起頭來 此刻

耳朵就會變得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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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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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珮綾，1997 年生，國立台北教育大學畢業。合著有《文學關鍵詞100》、《島嶼拾光．文物藏影：臺灣文學的轉譯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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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柄富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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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面與B面，是黑膠唱片採雙面錄製以後出現的術語，一張黑膠唱片兩面錄製的歌曲並不相同，AB面也曾經一度用作主打歌與附加歌目的區別之用；然而隨著八九零年代CD的大量發行，慢慢取代了卡帶與黑膠唱片，AB面的說法也漸漸走入歷史。呂珮綾的這首〈雜草與民謠樂隊〉──曾獲2023年教育部文藝獎特優的肯定──選擇以A、B面為本詩分節，一方面帶入了唱片時代的復古情懷，也與詩作本身的樂隊主題相契合，A、B面歌曲撥放的不連續，更區別了詩中的時間場景，起到了中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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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旋律藏在他的喉嚨裡——」，一首以「最高級」形容詞開篇的詩，從頂點開始，讓人想起七年級詩人鄭哲涵的詩集《最快樂的一天》，那樣隱約悖反的修辭。呂珮綾的敘述著墨於時間的蹤跡，已發生的、未發生的聲響都在蠢動，以近乎對抗的姿勢在詩中相互呼應，一邊是過去式的被人類使用後丟棄的「空罐，壓扁的樂事洋芋片紙盒」，一邊是突圍而出的雜草，現在進行式的情緒及妄想在時時變化。破敗與生長看似互相對抗，又給予對方機會捲土重來，正是這一整首詩揮之不去的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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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口袋裏擁有的一切：酒精，效果器，

時差。「那場是怎樣？」新加入兩個月的貝斯手隨口問

他於是收穫了無數個曲折、不同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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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隊在這首詩中，扮演著一個能動者的角色，在生命發出某一聲響的同時，他也具備了發出其他聲響的可能性，樂器的可能性正是生命的可能性，也是音樂的所在；甚且隨著不同時刻的重新記憶與轉述，不同版本的音樂也隨之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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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看到了這種可能性，因此「民謠樂隊的主唱還沒寫出歌來」，「最好的旋律還藏在他的喉嚨裡」，這些未發出的聲音，詩人卻都已聽見。所以即使「春天重來，停下。重來，再次枯萎」，我們認識的生命有它的期限，但「我們已經能唱」，能夠發出種種偏差、齟齬而甜蜜的雜草之聲，就能超越死亡、擺脫束縛、獲得自由。這個自由是什麼呢？詩人這樣描寫，當「聲音抬起頭來／此刻耳朵就會變得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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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編輯：柄富

美術設計：李昱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