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20日 星期三

風和日麗 ◎沈嘉悅


風和日麗 ◎沈嘉悅
 
那是一九九八年
我跟薛子在柏油路打棒球
我們在停車場找板子
當本壘板。我們在
文具店買棒球
一顆十元
 
那是下午一點
我打二壘安打他
投了今天第一球我
打滾地球他
弟弟在一壘而
阿佑當捕手沒有
面罩跟護膝。打擊出去
二壘沒有人只有狗
 
ㄧ九九九年夏天
停車場蓋房子
去我家樓下打棒球
公園很小小孩很吵
趕出去老人趕小孩
那年張惠妹還住山水畫樓
偶爾帶狗來球場拉屎
 
西元兩千年
世界末日外星人
帶挖土機宣布獨立
屠殺了好多貴賓狗
強暴母貓的屁眼
從此以後佔領小公園
蓋滿溜滑梯
 
滿地綠意到處花香
小孩隨便爬
大人看小鳥
無聊老人在公園
奕棋兼泡茶
一切世界和平
不玩野蠻棒球
我在學校唸書
當詩人背詩
半夜起來看A片
準備考大學
 
看了許多A片
考上東華大學
松園別館風和日麗
要詩人寫詩
詩人不打棒球
寫詩做表演
大家和樂融融
表演真趣味
我們不打棒球
寫詩看A片
 
寫詩跟A片一樣
用腦袋手淫
高潮就射精
精液變成詩
寫詩跟蓋公園一樣
寫一句就有太陽
第二句有小花
三四句流小河
五六句空氣好
 
看A片跟逛公園一樣
老人沒事喝茶
女優沒事露毛
小孩沒事打槍
野外中出無碼
 
那是貳零零陸年
公園不能打球
可以打炮
詩人繼續寫詩
風和日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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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沈嘉悅
一九八四年生。曾任烏坵守備大隊野戰砲兵、國立暨南大學專案助理、實品金屬有限公司送貨員。現任紀州庵文學森林行銷企劃、沈氏鮮雞蛋老闆的姪子、角立文化事業企劃&編輯&志工。參與《吠》、《出詩》等文學同人刊物,《馬眼的淚水》、《我想做一個有用的人》等詩集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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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泓名賞析

 
關於末日的寫作,一定得要關於人類的終結嗎?
 
對於一個老人的末日,是整個時代離他而去,生命經驗成為垃圾,而最終成為了嬰兒。對於一個年輕人的末世,是在這個時代,無論做什麼,都無法達到目標,只能被社會機器壓著。對於一個詩人的末日,是軍隊來了、語言被奪走了,只能從注音符號學起。
 
末日,是關於一種「再也無法回復」的情感。
 
是的,沈嘉悅這首詩全篇無關於末日,但是他確實是描述一種,接近末日的社會狀況。以下我們分為兩點進行分述,在沈嘉悅的世界裡,末日是何種樣態:
 
1/ 不能打棒球
 
詩的結構分為三大部分, 
「柏油路」「詩人寫詩(考上大學)」「公園」
 
而這個結構上的對應裡,有個重要的核心就是「打棒球」
須知道,沈嘉悅是一個熱愛打棒球的詩人(註一),而不能打棒球這件事,就是對應成這個人的末日。在文本裡,也能找到相應的證據:
 

「那是下午一點/我打二壘安打他/投了今天第一球我/打滾地球他/弟弟在一壘而/阿佑當捕手沒有/面罩跟護膝。打擊出去/二壘沒有人只有狗」
打棒球段落佔據了二成。不能打棒球,就是一種末日。
而原本的場地變成什麼了?「公園很小小孩很吵」、「那年張惠妹還住山水畫樓/偶爾帶狗來球場拉屎」竟然變成不能打棒球,台灣隨處可見的公園(那種隨地便溺的)。
 
不能打棒球,就寫詩吧。
進到第二部分,詩人寫詩,並一邊看A片。看A片對應到寫詩,更是拉出一種低俗的感覺。而到了大學,也沒人打棒球,所有人都是寫詩看A片。而其中「寫詩做表演/大家和樂融融/表演真趣味」更是反映出下段作者對詩的感受。
 
2/ 寫詩做表演,大家樂融融
 
看A片,所以考上了東華大學,所以寫詩。而寫詩跟看A片是同一件事
「寫詩跟A片一樣」,而「看A片跟逛公園一樣」,藉由這個三段事論證,可以得到:
寫詩就跟逛公園一樣。
 
得到這個結論後,我們在往前面找線索。
在公園裡,我們可以遛狗、打炮、玩溜滑梯,但不能ˍˍˍˍˍˍˍ
對,就是「打棒球」。
 
而「寫詩就跟逛公園一樣」,
既然公園有不能做的東西,寫詩應該也有吧?
這樣理解以後,我們來看本詩的最後一段:
 
那是貳零零陸年
公園不能打球
可以打炮
詩人繼續寫詩
風和日麗
 
詩人能夠繼續寫詩,是風和日麗。而這個風和日麗的詩,長什麼樣子呢?「寫一句就有太陽/第二句有小花/三四句流小河/五六句空氣好」,寫出了這些,都是無關乎這個社會關懷的詩,也就是對於詩人來說:
 
真正的末日是在詩人只能寫出風和日麗,但什麼都不能寫的日子。
而理由不清不楚,就跟公園裡不能打棒球一樣,沒人在乎。
 
3/ 總結:一個詩人的鍊成
 
回到開頭,我們談到的末日感:「一種無法回復的情感。」
某種純真的東西消失死去。
 
一開始打棒球的場景,是一種開放、寬敞的自然空間。
有薛子、弟弟、阿祐一起打棒球。然而,球打到了二壘,卻沒有人接球,只有一條狗。後來公園沒了,所有人在公園跑跳遛狗。但是沒人打棒球。
 
因為打棒球是一件「特殊」的事情。
每個人都可以逛公園、看A片,但是不一定可以打棒球。打棒球在本詩之中,也象徵著某種純真的畫面。
 
而到了高中、大學,便開始看A片、寫詩。這些都是精神很狹窄,私密不可見的活動。對比到先前的打棒球的特殊專長,似乎也隱喻著,社會剝奪了我們某種能在公共場合,進行的健康活動。而這個過程,更是在成長的時光中,莫名遺失的。
 
我們都學會了看A片、手淫,但是卻忘記(禁止)了如何打棒球。
 
詩是可以公開發表,被鼓勵傳閱的一種資訊。本詩的理解裡,認為「一部份」的詩就是將自己私密、精神狹窄的地方,嶄露給大家看,如同在公園遛狗、便溺、打炮。然而,這些雖然被稱為「私密」的活動,其實一點也不特殊,只是人人長大後,都自然而然學會的東西。因此,這些詩只是一種「風和日麗」,跟小花、小草、小河、有太陽一樣,平凡無奇。
 
延續第二段的結論,
末日是在只能寫出私密精神,但卻平凡無奇(人人都經歷過)。
但真正社會上的變動,為何再也不能打棒球的哀傷,
就連自己都無法回復的一種末日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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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靖涵/Instagram:c__nh_n
延伸閱讀
註一:https://okapi.books.com.tw/article/2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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