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31日 星期五

像我這樣的待業男子 ◎林佑霖


像我這樣的待業男子 ◎林佑霖
 
寫一封不屬名的履歷表
寄到租屋網上隨手抄來的地址
開始一次生疏的自我介紹:
「您好,我想要應徵這間房子。」
條列命盤、八字、婚姻狀況(無法結婚)
檢附最後一張離開校園的票根
職務經驗的位置有三行可以填寫
曾任職一到二十三歲的男性
以及自我的兼職口譯者、筆譯員
希望待遇勾選面議,如果面試人員詢問我:
「請問你的希望待遇是多少呢?」
「一天可以有十六個小時讓我像我自己嗎?」

沒有專業證照,多益只有兩百八十分
比起英文,更想學習鳥的叫聲
中文能力精通,不,尚可而已
中打速度沒計算過,寫詩一分鐘
可以寫半行。其他技能專長只有一小格
剛好容得下兩個字:活著
一件事情做久了,不喜歡也能上手

自傳毫無頭緒,始終停在我……
我是什麼?一對夫妻的一個兒子
一座島嶼的一個島民,還是地球
七六零二三三九八三一中的一人?
應徵教戰守則提醒我們
最重要的第一句話
要能抓到主考官的眼睛
我工作二十三年有資格吸吮他的眼球嗎?

「我工作二十三年以來,一直擔任男性這個職位
善於迎合社會的想像,有豐富的社會化經驗
我的父親也是一個男性,我遺傳了他的職位……」

理想職務名稱要加上工作敘述
有良好交友關係的男子(貓不在乎老鼠)
作息可算是規律的待業男子(蛾比蝴蝶更適合迷路)
心智年齡還是孩童的男子(鳥在地上走路)
備註寫上:不會偷養比手掌大的動物
這樣我會握不住牠

把自己的名字用三種方式
寫在推薦人的底線上
連名帶姓的我,把指甲修到最短
只有名字的我,顴骨需要矯正
綽號的我,賣了喉結去買腿
面試人員打來徵信的時候
把號碼設為拒接,或者
和他說我最大的缺點就是
身為二十三歲的男人

人形剪影停在方框裡
上個月踩死的蝸牛的照片
分泌出黏液蓋住它
緊緊地攫住
成為新的一張臉
相片角落裡有誰遺落了鞋子
鬆開的鞋帶垂進髒水坑
每個看過履歷的人
都踩死蝸牛一次

把履歷表放進信封
不貼郵票、不密封
直接投到轉角的郵筒
那年你走失的男孩
在收信人的空位佔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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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林佑霖,1995年生,基隆人,目前就讀於東華大學華文文學所創作組。曾任淡江大學微光現代詩社社長。相信微光現代詩社的宗旨「僅僅是這樣渺小的微光,便足以照亮整個黑夜」,並以此作為努力的方向。

個人專頁:https://www.facebook.com/linyoulin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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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林于玄賞析

這首詩是二〇一八教育部文藝創作獎的特優作品。

〈像我這樣的待業男子〉前兩段,作者從「寫一封不屬名的履歷表」切入,開始一場生疏的自我介紹,沒有工作經驗、婚姻狀態為無法結婚、希望的待遇是卑微的一天有十六小時可以「像」我自己(甚至不是「當」我自己),沒有專業證照、多益兩百八十分,值得一提的是「寫詩一分鐘可以寫半行」,而這些,只容我們在這個時代:活著。(然而,接續在活著之後的是「一件事情做久了,不喜歡也能上手」。)

下兩段,作者從「毫無頭緒的自傳」刻劃出更深的自我認同焦慮:我是什麼?家庭中的兒子、島嶼上的島民、地球上的人類,以及,職位:男性(那遺傳自父親的)。二十三年足以讓一個人熟捻於迎合社會想像、擁有豐富的社會化經驗,卻不足以讓一個人回答「我是什麼?」此時詩的焦點又回扣到先前的「生疏的自我介紹」。

後三段,有別於先前的散文化句子,作者使用更多的象徵和隱喻,如:貓不在乎老鼠、蛾比蝴蝶更適合迷路、鳥在地上走路、賣了喉結去買腿、踩死的蝸牛的照片,最後停留在「每個看過履歷的人/都踩死蝸牛一次」。

末段,作者帶著不屬名的履歷表,不貼郵票、不密封,「寄」給那年走失的男孩(這裡的男孩,或許是當年的自己,又或許是另一個無法結婚的男孩?)。整首詩,作者透過寫「履歷表」的過程,呈現時下青年的焦慮和無奈,找房、找工作、找另一伴、找密不透風的社會中的「容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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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Peiwen
圖片來源:覓元素CC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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