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30日 星期日

三隻狐狸在晨昏的原野邊 ◎Jane Hirshfield著

 
三隻狐狸在晨昏的原野邊 ◎Jane Hirshfield著,利文祺譯
 
一隻跑走
鼻子貼近地面
生鏽的陰影
不獵食,也不玩耍
 
一隻站著,坐著,躺著,再次站立
 
一隻從來不動
除了在我們走過時微微轉了頭
 
最後我們太靠近
牠們就消失
是樹林帶回牠們彷彿不曾來過
 
我真希望當初把我的臉埋入草堆
 
但我持續行走
像陌生人一般說話,直到成為朋友
 
有更多更多的事我從未向人說
從未向陌生人、向愛人
但那事滑進我的心頭
不緩不急,彷彿不曾來過
 
然而,在樹林中,有東西變了
 
有東西從樹林裡回望
並知道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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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Jane Hirshfield生於一九五三年。生於紐約,普林斯頓大學畢業。詩人、小說家、翻譯家。曾任二零一二年美國詩人學會主席。Rosanna Warren形容:「她的詩看似簡單,其實不是。她的語言乾淨澄澈,道出形而上的謎語。子句接著子句,意象接著意象,語言既神秘又尋常。Hirschfield的詩闢出了一塊園地來思考和改變。詩歌歡迎讀者道德方面的思考,同時建立起精巧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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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簡介

利文祺,蘇黎世大學漢學博士生。英國比較文學學會翻譯首獎。每天為你讀一首詩編輯。《文學騎士》、《哲學騎士》、《划向天疆》。編《臺灣七年級新生代詩選》。與奚密出版楊牧詩選《心之鷹》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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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利文祺賞析
 
在我居住的瑞士,在昏暗的日暮或是清晨,也就是人煙稀少的時刻,常看到鹿或狐狸從森林中怯生生地走出來。牠們不會到空曠的地方,只會待在原野邊,當遇見人們,牠們就能立即跑回林間。
 
Hirschfield的詩歌非常地貼近我的經驗,也因此我想分享這首詩歌。
 
在詩中,有三隻狐狸在晨昏時刻來到原野邊,一隻跑了,不知是獵食或是玩耍,一隻坐著,又站了起來,最後一隻似乎在警戒,不斷地看著「我們」。牠們消失回到了森林,「我」頓時覺得似乎驚動了牠們,所以「我真希望當初把我的臉埋入草堆」,能夠不讓牠們發現,能夠不打擾牠們。
 
敘述者知道,狐狸屬於森林,牠們離開森林,也回到了森林,「彷彿不曾來過」這座原野。敘述者繼續和她的朋友繼續行走,然而她感受到似乎有一件的事,是從未向陌生人或是愛人訴說的。然而,這件事漸漸地滑進她的心中,「不緩不急,彷彿不曾來過」。在這裏,心靈和原野互相重疊。狐狸滑進了原野,有件事漸漸滑進心中。此時,她和那位同行的人,關係也從陌生人成為了朋友,她的心也成了原野,遠處森林裏的狐狸探頭,似乎願意再次走到原野,走到她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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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6月29日 星期六

豹 ◎里爾克著

 
豹――巴黎植物園 ◎里爾克(Rainer Maria Rilke)著,李魁賢譯
 
他的目光因來來往往的鐵欄
覺得如此倦態,甚麼也看不見。
好像面前是一千根的鐵欄,
鐵欄背後的世界是空無一片。
 
他的闊步做出柔順的動作,
繞著再也不能小的圈子打轉,
有如圍著中心舞蹈,
強力的意志暈眩地立在中央。
 
只有偶爾眼瞳的簾幕
無聲開啟――那時一幅形象映入,
透過四肢緊張不動的筋肉――
在內心的深處寂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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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萊納‧馬利亞‧里爾克 (Rainer Maria Rilke ,1875~1926),生於當時的奧匈帝國(今捷克),德語作家。著作有《親愛的神故事集》、《日課書》、《圖畫之書》、《新詩集》、《新詩別集》、《馬爾特‧勞里茲・布里格手記》、《旗手基里斯多弗・里爾克愛與死行》、《致奧爾弗的商賴體詩》等。一生為藝術創作而對孤獨感的渴求,以及他對萬物敏銳的神秘主義思察和闡釋,只能說他因在真理之上歌唱從而獲得了自身。
 
  英國現代派詩人艾略特稱讚里爾克是「成熟的心靈」,因為讚里爾克的詩,總有古典和悲天憫人的現代情懷,讓人感動得不知所措,彷彿有一種洞穿和照亮之感。在西洋詩歌的歷史上,大概只有品達、賀拉修、但丁、莎士比亞、荷爾德林,或許還有里爾克十分景仰的瓦雷里,可以與之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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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簡介
 
李魁賢(1937年-)台灣詩人、文化評論人、翻譯家。1953年開始發表詩作 。現任世界詩人運動組織(Movimiento Poetas del Mundo)副會長。曾任台灣筆會會長,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董事長。

詩被譯成各種語文在日本、韓國、加拿大、紐西蘭、荷蘭、南斯拉夫、羅馬尼亞、印度、希臘、美國、西班牙、巴西、蒙古、俄羅斯、立陶宛、古巴、智利、尼加拉瓜、孟加拉、馬其頓、土耳其、波蘭、塞爾維亞、葡萄牙、馬來西亞、義大利、阿爾巴尼亞,等國發表。在2001年、2003年、2006年三度獲印度國際詩人協會推薦提名為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支持調降文言文比例,強化台灣新文學教材」共同發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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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一尾賞析: 
 
本詩選自詩人李魁賢所翻譯的《里爾克詩集》,原收入於1907年出版的《新詩集》(Neue Gedichte),此詩可以說是里爾克詩作中最令人耳熟能詳的一首。
 
當我們談論到「豹」時,從中文我們似乎很難理解里爾克的「豹」說的是哪一種豹?大家常聽到的汽車品牌Jaguar指的是「美洲豹」運動品牌Puma指的是美洲獅,而近期漫威電影《黑豹》(The Black Panther)英文使用了panther一詞,若我們去稍微查一下字典可以找到panther、cougar、jaguar、puma、leopard與cheetah等可以被說成是豹的詞彙,看到這我猜大家可能也已經眼花了,不過若從德文詩名「Der Panther」來判斷則一目了然,panther一詞則源自於古拉丁文及希臘文,泛指的是大型貓科動物, 因而在里爾克里的「豹」並沒有特定的指涉。
 
詩題副標一開始則將讀者帶往巴黎動物園的場景,本因在荒野的莽原奔馳的豹,現在則在動物園的一處籠子裡。本詩共分為三段,首段開始詩人把自己比擬成一隻豹,從豹的視覺著眼,關在籠子裡的豹目光所及四面皆是欄杆,來回目視由欄杆組成的狹暗空間時,視覺疲勞使得豹無法分清鐵欄的數目與內外的世界。次段,詩人則從豹的的移動來描寫。「他的闊步做出柔順的動作,/繞著再也不能小的圈子打轉,/有如圍著中心舞蹈,/強力的意志暈眩地立在中央。」而南非小說家柯慈(John Maxwell Coetzee)在《動物的生命》(The Lives of Animals)也提到里爾克的這首詩,他認為豹不是因為他被籠子的鐵欄困住,困住他的是鐵欄所帶來的壓迫,在籠裡不斷以同心圓的方式踏步,也愚化、麻痺了豹的意志。同時,鐵欄杆所構築的空間立體了起來,豹不管再怎麼闊步,由於狹小鐵欄的限制,豹也只能如圍著中心舞蹈般,逡巡打轉。
 
到了第三段,仍舊從視覺描述,不過豹所看到的外在景象,是令人不安、緊張的,筋肉也因此變得緊繃,此處詩人由動態轉為靜態的內心描寫,在那由詩裡構築的無聲幽靜的恐懼環境,豹則具有了如人類體察這一切的細膩情感,然而這情感卻是生於人類對於動物自由的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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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6月28日 星期五

長頸鹿 ◎Steffen Popp著

 
長頸鹿 ◎Steffen Popp著,Tim Frenzel、賴奕瑋譯
  
是長頸鹿還是誰在高聳的柵欄
上的哪一邊。脊椎骨、血管
直到樹冠下,那裡的鳥已經
顯得陌生,被甩到空中似的
像空氣似的。漫長的低頭過程――
一種秘密的、燃燒的激情
如車座毛墊、彗星群。異議
孩子的拳頭。遠處有著鼻子
揮動和耳朵…異關節總目
長頸鹿們和短頸鹿保護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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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Steffen Popp,一九七八年生於東德格來斯瓦德(Greifswald),現居柏林。成長於德勒斯登(Dresden),曾於德勒斯登、萊比錫與柏林修習哲學與德國研究。出版詩集:《Wie Alpen》( 2004)、《Kolonie Zur Sonne》(2008) 《Dickicht mit Reden und Augen》(2013)與《118:Gedichte》(2017),小說《Ohrenberg oder der Weg dorthin》(2006),此書獲德國圖書獎提名。翻譯美國詩人Christian Hawkey、Ben Lerner等人詩作,為詩選《Helm aus Phlox. Zur Theorie des schlechtesten Werkzeugs》(2011)的發起人及共同編輯。編輯《Joseph Beuys: Mysterien für alle》詩選,近期獲Peter Huchel Prize (2014)、Rome Scholarship of Villa Massimo (2015)、 Mondsee Poetry Prize (2015)等獎項,二○一七年入圍萊比錫書展獎。(譯自 Amazon.de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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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簡介

賴奕瑋,高雄人,一九九六年生,埔里國立暨南國際大學中文系畢業,目前就讀於高雄國立中山大學中文系碩士班,想像朋友寫作會、每天為你讀一首詩成員。喜歡電影、詩、搖滾或一切能被稱之為生活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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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一尾賞析: - 
  
既然這個月以外文詩為主軸,心想那倒不如趁這個自己來翻譯吧!這週的主題是「動物的眼睛」,在本週責編小利的推薦下,選了Steffen Popp的〈長頸鹿〉,而我也找來在念翻譯所的德國朋友Tim一起翻譯這首詩。
  
Steffen Popp對華語讀者來說可能極為陌生,畢竟他的詩集目前尚未有任何華語譯本問世,但他早已是當代德國詩壇重要的詩人之一,與Nico Bleutge、Monika Rinck、Thomas Kling、Ulrike Draesner、 Durs Grünbein和二○一五年萊比錫書展獎得主Jan Wagner等人齊名。Popp的詩時常涉入自然科學與科技的議題,在《柏林晨報》(Berliner Morgenpost)的訪談說到:「文學仍舊太少關注到自然科學了。」,因而其作品多在探索文學與自然科學之間的關係。此詩選自Steffen Popp於二○一七出版的《118: Gedichte》詩集,118所指的是於二○一六年最新命名的第一一八號元素Og(气奧,音同奧)。Popp認為世界上所有的物質都是由這些「基本」元素所構成,所以在詩集裡時常看見詩人透過各種物件描寫與堆疊、詞彙裡含有的「基本」物件和語言的曲折來捕捉詩意。
  
若從作者刻意為之的特色來看這首詩的話,首兩句:「是長頸鹿還是誰在高聳的柵欄/上的哪一邊。脊椎骨、血管」,描寫的是在動物園裡長頸鹿脖子伸得高高的望向柵欄外四處張望,接著寫脊椎骨、血管、樹冠、鳥,這些詞彙塑造了長頸鹿在高空中的視野,而長頸鹿在打架時則是利用脖子來攻擊對方,因而才會說:「被甩到空中似的/像空氣似的。」,從這可以看到詩人在描繪長頸鹿時並不直接寫出牠的特徵,而是透過不同的詞彙來拼貼形象。接著,也可以看到同樣的手法:「漫長的低頭過程――/一種秘密的、燃燒的激情/如車座毛墊、彗星群。」,長頸鹿低頭時其實是相當緩慢的,而牠們將脖子交疊與碰觸對方頭部以表達親暱,因此時常看見長頸鹿低頭碰觸小長頸鹿的現象,車座毛墊、彗星群則拿來形容長頸鹿的身上的毛與斑點。
  
後來,詩人將鏡頭轉向了別處。「異議/孩子的拳頭。」,在動物園裡的動物們在供人類欣賞的時候,可能也會遭到小孩或是一些遊客的騷擾。不過,受到騷擾的同時,在動物園的長頸鹿並不是孤單的,因為「遠處有著鼻子/揮動和耳朵…異關節總目/長頸鹿們和短頸鹿保護著你」。
  
當我們將動物送到動物園時,美其名是進行某些所謂的保育工作,同時也供人欣賞這些動物的美,但作為遊客的我們真的有做到善盡對待動物的責任嗎?盡量避免驚動園中的動物、不要用閃光燈拍照、不要拍打欄杆與玻璃櫥窗在一旁觀賞,或許是遊客進來動物園前必須先學的第一堂課。
  
參考資料 :
Maria Bidian, , Popp und die neue Freiheit der Poesie’, „Berliner Morgenpost“ (14.03.2017)
Joachim Scholl , Steffen Popp: „Spitzen. Gedichte. Fanbook. Hall of Fame“
„Parlament sprachlicher Wundertiere“ (31.10.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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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6月27日 星期四

犰狳 ◎伊莉莎白・碧許


犰狳 ◎伊莉莎白・碧許,黃獻寬譯
 
——致羅伯特・洛威爾
  
每年的這個時候
幾乎每個夜晚
一盞盞天燈,非法而輕柔。
徐徐地攀向山巔,
 
那是為朝聖而升
聖者仍為眾人所尊,
紙製的聖堂中明火閃閃
一如內心虔誠長存。
 
一旦升入夜空直達天聽
再難分辨與星辰之別——
或是行星,其色鮮明如:
下行金星,抑或火星,
 
又或那天藍色的星。風起,
它們閃爍、搖曳、擺盪、輾轉;
但若無風,則逕行於
穹頂下的南十字星之間,
 
遠揚、匿跡,於高空莊嚴地
輕徐地拋卻人性,
或者,峰頂下落的氣流重擊,
危險於焉誕生。
 
昨夜另一盞明火殞落。
如以火化形的蛋飛墜
碎殼四散在屋後山崖。
流火爭道。只見到一對
 
夜梟於山間巢中振翅
高飛,盤旋於黑與白之間
點綴以低處的亮紅,直到
唳鳴之梟超出視線
 
夜梟生養於斯的巢必已焚燒。
孤獨且匆匆,
一頭背映火光的犰狳走了,
背負星火、俯首垂尾,
 
又有一隻幼兔飛竄而出,
耳短半截,教人吃驚。
柔軟!——如一把無形的灰燼
綴以堅定明亮的眼睛。
 
太過美麗而夢幻的景象!
噢!紛落的火與尖銳的鳴唱
伴隨驚慌,及虛弱蜷臥的拳頭
抓緊無知對天卻茫茫!
 
註1:犰狳是產於南美洲的哺乳動物,身體覆有骨質鱗甲,遇敵能縮成球狀。但他不是穿山甲,不是穿山甲,不是穿山甲(很重要說三遍),詳見圖解:https://reurl.cc/kvx0d
註2:羅伯特・洛威爾(Robert Lowell),美國詩人,對伊莉莎白・碧許一直有著特別的情感。據美國詩人理查・威爾伯(Richard Wilbur)回憶,很長一段時間,洛威爾都把這首詩放在錢包隨身攜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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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伊莉莎白‧碧許(Elizabeth Bishop,1911-1979),生於美國麻州,8個月大時,父親驟逝,之後母親又進了精神病院,輾轉被外祖父母及叔伯撫養長大,奇特又悲傷的成長經歷,讓她在大學畢業之後即開始不斷流浪遷徙,不但曾在美國各地定居過,還住過法國、墨西哥,最後在巴西住了16年,直到1970年代應哈佛大學之邀才在回到美國任教。
 
碧許於1946年首次發表的詩集《北與南》令她在文壇一舉成名,生前就被譽為是詩人中的詩人,雖然詩作不多,但幾乎囊括美國各大文學獎,包括1956年榮獲普立茲文學獎、1970年美國國家書卷獎、1976年美國國家書評書卷獎等等,公認是繼艾蜜莉・狄金生(Emily Dickinson)之後最偉大的美國女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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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簡介
 
黃獻寬,台大中文系畢業,現就讀於美國馬里蘭大學翻譯研究所,有在寫小說,只是發現無法與課業兼顧,目前無限期擱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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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R Shu賞析
 
這首詩是詩人畢許前往巴西的「聖約翰節」所見所感,巴西人在每年6月的聖約翰節期間會燃放天燈,以慶祝天主教聖人聖約翰的誕辰,並祈求好運。
 
詩的首段除了描寫當地的天燈的傳統,「非法」一詞也為最後的禍端埋下伏筆。前半段,詩人描寫大量天燈升放至夜空中宛如星辰的美景,也描述天燈在此地所代表的崇高宗教意涵。
 
但劇情在第五段急轉直下,原本「莊嚴地」飛高飄遠的天燈,突然被山間氣流「重擊」下墜,成為禍端。
 
接著,詩人以動物的視角,描寫這些莊嚴、幻美的天燈為山間動物帶來哪些危害。原生於此的夜梟的鳥巢被焚毀,驚飛逃離,幼兔耳朵被燒掉半截,而一隻披堅帶甲的犰狳驚慌的逃竄,為了自保,將自己縮成球狀,詩的最後,詩人將牠比喻為一隻虛弱的拳頭,「無知」的「對天」蜷縮,彷彿無語的向蒼天抗議。詩末受害動物的「無知」,正好可以跟開頭人類的「非法」做對照。
 
天燈帶來的環境危機,不只發生在巴西,台灣新北市每年元宵的天燈節,也名聞國際。以人類的視角,天燈帶來大量的觀光收入,為這個煤煤礦小鎮帶來希望,但從動物的視角,卻帶來環境危害。
 
2016年,平溪地區10天內發生8起由天燈引起的森林火災,燒毀動物棲地。天燈未完全燃燒所形成的廢棄物,可能對動物的棲地、水源造成汙染。而大量的施放天燈,也可能對夜行性動物造成干擾,讓貓頭鷹、飛鼠等對光敏感的動物放棄築巢。天燈的影響也不僅只於平溪,2011年,平溪天燈節翌日,與平溪相隔40公里的關渡自然公園竟然也出現上百個天燈殘骸。
 
許多人,像詩人畢許一樣,透過動物的視角,看見人類罪行,因此研發出各式改良天燈:有天燈老師傅改良燃燒方式(https://reurl.cc/pXlmx ),讓天燈不容易產生餘火式,也有年輕團隊研發「零碳足跡」天燈( https://reurl.cc/ODZq3 )。自詡為萬物之靈的人類,相信能做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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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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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izabethBishop #伊莉莎白碧許  #北與南 #外文詩 #動保 #天燈 #巴西 #平溪 #天燈節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2019年6月26日 星期三

蜂盒的到臨 ◎雪維亞.普拉絲

 
蜂盒的到臨 ◎雪維亞.普拉絲,陳黎、張芬齡譯

我訂購了這個,這乾淨的木盒
方如座椅而且重得幾乎無法舉起。
我會把它當成侏儒的棺柩
或一個方形的嬰兒,
要不是裡面這麼嘈雜。

這個盒子是鎖著的,它是危險的。
我得和它一起過夜,
我無法遠離它。
沒有窗戶,所以我不能看到裡面的東西。
只有一道小小的鐵柵,沒有出口。

我把眼睛擱在鐵柵上。
它黑暗,黑暗,
讓人覺得是一群聚集的非洲奴工,
渺小,畏縮,等著外銷,
黑與黑堆疊,憤怒地向上攀爬。

我怎樣才能釋放它們?
就是這種噪音最令我驚嚇,
無法理解的音節。
像羅馬的暴民,
卑微,接二連三被捕,但是天啊,一起!

我附耳傾聽狂怒的拉丁語。
我不是凱撒大帝。
我只不過訂購了一盒瘋子。
它們可以退回。
它們可以死去,我不必餵食它們,我是買主。

我不知道它們有多飢餓。
我不知道它們是否會忘記我
如果我開了鎖並且向後站成一棵樹。
那兒有金鏈花,它淡黃的雙行樹,
以及櫻花的襯裙。

它們可能立刻不理睬
穿著登月太空裝,戴著黑紗的我。
我不是蜂蜜的來源。
它們怎麼可能轉向我?
明天我將做個親切的神,還它們自由。

這個盒子只是暫時擺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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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雪維亞.普拉絲(Sylvia Plath)一九三二年生於美國波士頓,一九六三年自殺身亡。以半自傳性質的長篇小說《瓶中美人》(The Bell Jar)、詩集《精靈》(Ariel)及《巨神像》(The Colossus)享譽文學界,並於一九八二年榮獲普立茲獎(Pulitzer Prize)。

普拉絲詩作以自白風格著稱,早年已顯露寫作天分,八歲時即於報上發表詩作。一九五○年獲獎學金進入史密斯學院(Smith College)就讀,主修英文,得遍各種寫作獎項與獎學金,一九五三年暑期獲得至Mademoiselle雜誌擔任客座編輯的機會,《瓶中美人》以此段經歷為藍本,同時也反映了普拉絲精神崩潰的個人歷程。一九五五年以最高榮譽(summa cum laude)自史密斯學院畢業後,普拉絲獲獎學金至英國牛津大學就讀。於牛津大學就讀期間,邂逅詩人泰德‧休斯(Ted Hughes)。兩人於一九五六年結為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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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簡介
 
陳黎
 
  一九五四年生,台灣師大英語系畢業。著有詩集,散文集,音樂評介集等二十餘種。曾獲國家文藝獎,吳三連文藝獎,時報文學獎推薦獎、敘事詩首獎、新詩首獎,聯合報文學獎新詩首獎,台灣文學獎新詩金典獎,梁實秋文學獎翻譯獎等。二○○五年獲選「台灣當代十大詩人」。二○一二年獲邀代表台灣參加倫敦奧林匹克詩歌節。二○一四年受邀參加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畫」。二○一五年受邀參加雅典世界詩歌節,新加坡作家節及香港國際詩歌之夜。二○一六年受邀參加法國「詩人之春」。
 
張芬齡
 
  台灣師大英語系畢業。著有《現代詩啟示錄》,與陳黎合譯有《辛波絲卡詩集》、《聶魯達雙情詩》、《死亡的十四行詩──密絲特拉兒詩選》、《達菲──世界之妻》、《拉丁美洲現代詩選》、《帕斯詩選》等二十餘種。曾獲林榮三文學獎散文獎、小品文獎,並多次獲梁實秋文學獎翻譯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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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劉旭鈞賞析

普拉絲曾養過蜜蜂,她的父親是蜜蜂專家,因而相當瞭解這種動物。一九六二年十月初,普拉絲完成五首與蜜蜂相關的詩,被稱為「蜜蜂組詩」。討論「蜜蜂組詩」時,論者時常將其中的內容與普拉絲寫作時的生活與心理狀態連結,因而認為本詩中的蜜蜂喻指作者離開丈夫休斯(Ted Hughes)後的積鬱。

如果單以普拉絲的心理狀態討論本詩,很容易忽略詩中如何描寫人與動物的關係。詩的首節沒有提到任何與蜜蜂有關的線索,只透漏「我」買了一個沉重且嘈雜的木盒。首行提及這是一個「乾淨的木盒」,「乾淨」讓人感覺不到生機。「侏儒的棺柩」、「方形的嬰兒」又說明木盒的存在對於詩人而言是突兀的。

到了第二節,我們開始看見木盒對人的影響。嘈雜的木盒儘管被鎖上,卻仍讓詩人感到危險。她開始試圖查看木盒裡的蜜蜂,然而木盒閉鎖而不透光,她只能觀察到一片嘈雜的黑暗。觀察到這樣的景象,詩人一方面覺得暗中攢動的蜜蜂非常憤怒,一方面也察覺自己擁有宰制權,而稱之為「非洲奴工」,並且形容其「渺小,畏縮」。我們可以由第三節看到詩人內心的矛盾:這群蜜蜂究竟渺小畏縮,還是憤怒?

無論如何,身為擁有者(而非飼主)的「我」被瘋狂的噪音驚嚇,以致於第五段中萌生退意,想要拒絕擁有權。拒絕擁有,本身就是一種宰制:擁有者可以退回蜂盒,讓「一盒瘋子」離開她的家。她也可以置之不理,餓死群蜂。這麼做對於擁有者而言,甚至合情合理,因為「我是買主」。

然而,第六、七節又讓我們發現,第五節只是暫時萌發的念頭。即使在第五節中詩人深刻察覺自己手中握有的權力,她終究要「做個親切的神,還它們自由」,卻也不知道群蜂重獲自由後,會如何對待她。她想起蜜蜂可能絲毫不理睬自己,安心地決定明日將其釋放。全詩最後一句「只是暫時擺在這兒」,似乎是詩人的強心針:目前的情況,只是暫時的。明天,她就會放出蜂群。

即使具有宰制群蜂生死的能力,普拉絲仍意識到當自己面對自由的群蜂時,可能如何無力。擁有與宰制都得靠人造的木盒達成。蜂盒或牢籠框住動物,讓人得以在限制動物自由的同時,觀察動物,並想像動物自由的情況。

參考資料:《精靈:普拉絲詩集》,陳黎、張芬齡譯注,麥田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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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6月25日 星期二

犀牛 ◎魯熱維奇


 
犀牛 ◎魯熱維奇,林蔚昀譯
 
我的名字是東尼
我是一頭白犀牛
我從來沒看過我的故鄉
南非
 
我媽媽叫泰莎
我在歐洲某個首都的
動物園出生
 
我是獨生子
小時候我沒有和其他的
小犀牛玩
 
我在很密實的欄杆後長大
在媽媽身邊爸爸我不記得了
媽媽告訴我爸爸
在交配儀式結束後
就馬上回到自己的城市
他的名字好像是狄更納斯
 
我的名字是東尼當我
還小的時候我想當
一隻蝴蝶但是人們對我說
我生來就是一頭犀牛
我必須當犀牛
 
我想當麻雀
因為麻雀可以從
我們的牢籠中飛出去牠們很自由
牠們快樂地嘰嘰喳喳所以我想當
麻雀但是人們說
我不能當
麻雀
 
我問為什麼──因為你是
一頭犀牛你永遠會是一頭犀牛
有著厚厚的皮鼻子上有一支角
視力很弱腦容量很小
 
我覺得這句話很傷人
 
當我大一點的時候我和媽媽
去外頭散步在我們的
隔壁住著一群
猴子
 
猴子是很歡樂的一群傢伙
牠們無憂無慮地性交根本
不用保險套
牠們抓屁股抓毛裡的蟲吃寄生蟲
打手槍也不必擔心會因此
下地獄
只是
公猴子很邪惡自大
很愛吃醋
母猴子不只向
公猴子展示繽紛的屁股
也讓「整個世界」都看到
雖然牠們不會因此得到
電視台或是
花花公子給的高薪…但是
我往四周看了看
在動物園裡
有一種很奇怪的猴子
來看我們
這些猴子被一些
花花綠綠的破布遮著
渾身光禿禿
只有頭上才有毛
牠們把自己的小孩裝在小推車裡
 
牠們一直都在喝東西吃東西大聲笑
媽媽告訴我
牠們是人猿
的近親
叫做homo sapiens
很久以前
牠們就離開資訊之樹
走上了歧途
 
這些墮落的猴子
在南非
舉行白犀牛的拍賣會
牠們賣我們的母犀牛
一頭五萬英鎊
牠們搞一些「野生動物觀賞之旅」
把我們的角
磨成粉
給陽痿的公猴子用
 
媽媽說這些母猴子
懷孕九個月
我們的母犀牛懷孕十七個月
在這期間不抽菸
不喝伏特加不跳迪斯可
也不在電視上看恐怖片
 
一隻老人猿曾經告訴我
關於這些猴子的
恐怖故事
那時候我就想
還好我是一頭犀牛
 
今天晚上我夢到
我是一隻鸚鵡
嚇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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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塔德烏什•魯熱維奇(Tadeusz Różewicz, 1921–2014)出生於1921年,成長於遭受納粹德國與蘇聯夾殺、瓜分的波蘭,波蘭戰後最重要的詩人之一。與其兄一同加入波蘭家鄉軍,進行反德軍的地下活動。於戰爭期間發表了第一本詩集《森林的回音》。
 
魯熱維奇反對把詩拘泥在押韻、格式之中,反倒以口語化、不加任何裝飾的語言赤裸裸呈現出人類存在的悲劇性,以及生活的荒謬。林蔚昀在《走路的藝術──魯熱維奇詩選1945-2008》(2013,黑眼睛文化)書末如此描述:「魯熱維奇最難也最有魅力的地方,就是他那毫無裝飾、赤裸裸像是剖開的生魚片般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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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簡介
 
林蔚昀
 
詩人,作家,譯者。英國布紐爾大學戲劇系學士,波蘭亞捷隆大學波蘭文學研究所肄業。多年來致力在華語界推廣波蘭文學,於二〇一三年獲得波蘭文化部頒發波蘭文化功勳獎章,是首位獲得此項殊榮的臺灣人。著有《我媽媽的寄生蟲》(本書獲第四十一屆金鼎獎)、《易鄉人》、《自己和不是自己的房間》,譯有《鱷魚街》、《如何愛孩子:波蘭兒童人權之父的教育札記》、《黑色的歌》、《向日葵的季節》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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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三進賞析
 
讀完以後,你的感受或許是,嗯這首詩,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結尾中斷得很突然、有些描述很瑣碎……這些讀後感很正常,但為了避免錯過詩人的用心,請回想一下這首詩的前兩句:「我的名字是東尼/我是一頭白犀牛」。你得明白,這是一首從白犀牛角度出發的詩作,你的思緒不該太人類。
 
容我閒聊一下白犀牛的現況,有張照片你或許看過,在肯亞自然保護區裡頭,一群傭兵宛如保護著政要般,圍繞著一頭白犀牛。照片中的白犀牛,是當時僅存的雄性北方白犀牛「蘇丹」。雖然在重兵保護下嚇阻了盜獵者,卻躲不過時間的大限,蘇丹於2018年3月因衰老而被安樂死,白犀牛的亞種「北方白犀牛」至此宣告功能性滅絕。
 
回顧白犀牛蘇丹的一生,1975年在野外被捕獲,後來被送到捷克Dvůr Králové動物園。為了北白犀的復育,蘇丹於2009年被轉移到肯亞Ol Pejeta保護區,也就是方才所提照片的拍攝場景。目前僅存兩隻雌性北白犀,皆出生於捷克的動物園內。而詩中所描述的,雖是源自南非、保育較成功的南白犀,但面臨的處境並無二異。
 
了解了白犀牛的現況後,對於魯熱維奇〈犀牛〉中的描述,應該會有更多共鳴。
 
本詩開頭前四段,交代了白犀牛的處境:出生在動物園、被關在欄杆後、未曾見過物種的原鄉南非、父母為繁衍而配種的關係以至於父不甚詳。詩人透過主述者「白犀牛東尼」推展敘述,小時候想當蝴蝶、當麻雀等願望,透露出生於籠內的小犀牛察覺了自身的處境──生理、物理與心理上皆不自由。
 
然而,當媽媽帶著長大後的牠去外頭(當然還是在欄杆裡面)散步的時候,看到隔壁棚的猴子如此狂放不羈、聽聞欄杆外另一種猴子(人類)的種種行徑後,牠開始認識了世界,也明白了「自由的不道德」。在一番理解之後,白犀牛東尼的心境變化為「還好我是一頭犀牛」,雖然不自由,但起碼於世間無害。這是牠選擇的第一種自由。
 
而詩作最末段,白犀牛東尼突然在夢中變成了鸚鵡時,短暫擁有飛行能力的時候,為何卻嚇出一身冷汗呢?


詩人想表達的是,白犀牛需要的不是表面的自由,而是「得以不受威脅的自由」。如此一來,艷麗但同樣被人類獵捕、圈養的鸚鵡並非最佳選擇,一隻犀牛所需要的,是如同平凡無奇的麻雀一般,無人覬覦的自由。這是魯熱維奇為白犀牛勾勒的第二種自由。
 
以上這兩種自由,套用在二戰期間遭鄰國瓜分的波蘭身上,或許也是說得通的。會不會魯熱維奇想說的,不只是犀牛呢?
 
回到動物這個主題上,詩中暗藏的一顆彩蛋,犀牛父親的名字「狄更納斯」,英譯版譯作Diogenes,與古希臘犬儒派哲學家「錫諾普的第歐根尼」同名。
 
第歐根尼這人很奇怪,據說他住在一個桶子(另一說是大甕)裡,僅有的財產也都裝在裡面。這麼奇怪的人逸聞肯定不少,其中最有名的一則是這樣的──某天第歐根尼在曬太陽,亞歷山大大帝前來搭話:「你這人太酷了,有什麼願望通通說出來,我幫你達成。」第歐根尼卻只緩緩地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大帝說:「我希望你閃一邊去,不要遮住我的陽光。」
 
我想,這大概也是白犀牛東尼,或者未露臉其父狄更納斯的願望──人類閃一邊去,不要干涉物種的日常。雖然現在讀這首詩,已經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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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牛 #動物保育 #白犀牛蘇丹 #魯熱維奇 #三進

2019年6月24日 星期一

動物的眼睛 ◎利文祺

 
我想先說一個真實故事。
 
去年春天,一對父子在阿拉斯加的林中發現一隻尚在冬眠的母熊和兩隻小熊。他們拿槍直接打死了這頭母熊,小熊驚醒,看到自己的母親死去,只能不斷地尖叫。然而這對父子什麼都不管,繼續用槍殺死了這兩隻小熊。之後他們將母熊的皮剝下,他們的雙手都沾滿了血,並嬉笑道:「沒有人會知道是我們幹的。」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這三隻熊是科學家研究的對象,所有一舉一動都被樹上的攝影機拍下來。今年,這段影片被披露,引起全世界的憤怒。
 
「動物研究」是我一直很關注的主題,因為我注意到人類對待動物的方式仍非常粗暴:游獵、繁殖廠、不當畜牧、虐殺、動物園的不當管理、實驗動物的非人道處置等等。或許是因為我們總以人類為優先,認為人類作為萬物之靈自是高人一等。這也是歐洲哲學所建立基礎,如笛卡兒認為動物只是個會動的機器,而海德格認為動物只會滅亡(verenden),而不會死(sterben)。
 
然而,真的是如此嗎?當我們看到動物們流淚,哀鳴時,他們真的沒有智能,沒有感情,也不知道何謂受苦嗎?難道那兩隻小熊不理解母親的死亡,不理解何謂槍下的恐懼,死前的害怕?
 
因此,這週我們要為動物發聲。我們將介紹一位波蘭詩人、兩位德語詩人、兩位英語詩人,有現代詩和當代詩(更有兩首詩是我們親自翻譯,初次在華語讀者面前亮相),有白犀牛、豹、狐狸、犰狳、蜜蜂、長頸鹿。我們將透過詩人的眼來觀看動物的眼,並透過動物的眼來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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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6月23日 星期日

死亡賦格曲  ◎保羅•策蘭 (孟明譯)


 
死亡賦格曲  ◎ 保羅•策蘭  (孟明譯)
 
清晨的黑牛奶我們晚上喝
我們中午喝早上喝我們夜裡喝
我們喝呀喝呀
我們在空中掘個墳墓躺下不擁擠
 
有個人住那屋裡玩蛇寫字
他寫每當夜色落向德國妳的金髮喲瑪格麗特
寫完他步出門外星光閃爍他一聲呼哨喚來他的狼狗
他吹哨子叫來他的猶太佬在地上挖個墳墓
他命令我們馬上奏樂跳舞
 
清晨的黑牛奶呀我們夜裡喝你
我們早上喝你中午喝你晚上也喝你
我們喝呀喝呀
有個人住那屋裡玩蛇寫字
他寫每當夜色落向德國妳的金髮喲瑪格麗特
妳的灰髮呀書拉密我們在空中掘個墳墓躺下不擁擠
 
他吆喝你們這邊的挖深一點那邊的唱歌奏樂
他拔出腰帶上的鐵傢伙揮舞著他的眼睛是藍色的
你們這邊的鐵鍬下深一點那邊的繼續奏樂跳舞
 
清晨的黑牛奶呀我們夜裡喝你
我們早上喝你中午喝你晚上也喝你
我們喝呀喝呀
有個人住那屋裡妳的金髮喲瑪格麗特
妳的灰髮呀書拉密他在玩蛇
 
他大叫把死亡奏得甜蜜些死亡是來自德國的大師
他大叫提琴再低沉些你們都化作煙霧升天
在雲中有座墳墓躺下不擁擠
 
清晨的黑牛奶呀我們夜裡喝你
中午喝你死亡是來自德國的大師
我們晚上喝早上喝喝了又喝
死亡是來自德國的大師他的眼睛是藍色的
他用鉛彈打你打得可準了
有個人住那屋裡妳的金髮喲瑪格麗特
他放狼狗撲向我們他送我們一座空中墳墓
他玩蛇他做夢死亡是來自德國的大師
 
妳的金髮喲瑪格麗特
妳的灰髮呀書拉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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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策蘭,生於1920年,二戰後最重要的詩人之一。1938年赴法學醫。1942年,其猶太裔雙親相繼於集中營中被殺,策蘭倖免於難,但仍被德軍征作苦力。1944年,策蘭攜帶《德語辭典》和《英德辭典》逃亡他鄉,48年後棲居巴黎,長達二十年。52年,策蘭的〈死亡賦格曲〉一詩震懾德國。60年獲德國最高的文學獎項——畢希納文學獎。70年,策蘭跳塞納河自盡。策蘭一生出版十一本詩集,其中三本為身後出版。
 
策蘭一生將揭露人類歷史上最殘忍的納粹集中營之罪行,視為自己的詩人職責,這給他帶來榮譽,但更多的是痛苦。他的代表作〈死亡賦格曲〉被視為二十世紀唯一的世紀之詩。除了一首贈予兒子的詩外,策蘭的作品全以德語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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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宇翔賞析:
 
始於14世紀,賦格曲是一種複音音樂(多旋律)的創作形式——各種樂器以對位的方式,用不同的音高模仿彼此的旋律,彷彿對答、追逐和嬉戲,進而轉調、變奏、推進,最終在越趨緊密而疊加的共鳴中結束。賦格曲,可說是一種富有形式感、戲劇性,以及豐富張力的樂曲形式。然而,賦格雖然有形式的骨幹,但在音樂創作上卻是相對自由的,這是藝術所共通的本質。
 
但,自由的藝術屬於自由的世界嗎?據說,奧斯維辛集中營司令官的住宅,經常傳出巴哈精湛的賦格曲,迴盪在營區囚犯不寧的耳朵中。而據策蘭傳記的作者所寫,納粹在集中營裡殺猶太人時,會叫喚猶太人當場演奏樂器,一邊奏樂、一邊屠殺。在這個非常時刻,藝術與殘酷緊緊相連,任何見過這幕的人恐怕都難以忘懷。何況,如若你的父母就死在了裡面。
 
經過了上頭的背景敘述,再回顧一下作者簡介,策蘭在〈死亡賦格曲〉中所運用的複沓形式也就不難理解了——戰爭下龐大的死亡正進行著,就像一支樂曲,而受難者就是樂器,由機關槍打著節拍,循環迴圈。
 
然而,策蘭詩的晦澀不只一處,理解了複沓,讀者還得費心於複沓的內容物。首先,「黑牛奶」一意象在詩中反覆頌唱,可說是本詩的其中一條主旋律。在一般印象中,牛奶本應是白的,策蘭卻將牛奶染上黑墨。每個人都能有不同的詮釋:有人說那是勞動打滾下的汙泥,有人說是反覆沾染的舊血。在小編看來,將「牛奶」與「黑」結合在一起,暗示的是一種矛盾情感。「牛奶」對於生命、養育的象徵,對照「黑」對於死亡、苦難的象徵,兩者緊緊環繞,彷彿死神是一名母親,正餵養著我們苦難。且在集中營裡,這牛奶不管是否酸壞發黑,我們都得喝,早晚喝、中午喝、夜裡喝,乞討著喝。牛奶供給的不再是養分,而是日常性的受刑。
 
第一段中同樣重複很多次的「空中墳墓」又要如何解讀呢?策蘭寫:「我們在空中掘個墳墓躺下不擁擠」反過來說,如若不在空中掘出墳墓的話,就會面臨擁擠的問題。這可以看作一個現實考量,在納粹集中營裡,處死後的枯瘦屍體都成堆疊放在倉庫中,因為處死的人實在太多,焚屍爐來不及燒。而若連倉庫都滿了,只得埋到地底下。那麼是誰來挖洞呢?當然就需要「猶太佬」來幫忙了。策蘭或許就曾擔任過這挖土的角色,於焉在心中默想出這個句子。屍體要如何在戰爭的焦土上死得比較舒適?竟只能抬頭望天抹汗,將這遐想訴諸於虛構的廣闊。
 
除此之外,「蛇」也是一個富含蘊味的意象。傳統上,蛇象徵著邪惡。古時的北歐人稱鮮血為「蛇之水」,這暗示了蛇對於暴虐的飢渴貪婪,也暗喻刀劍如蛇牙般無情的鋒利。在本詩中,蛇還有另一個象徵意涵,線索要從書拉密的灰髮牽起。第五段的最後一句是:「妳的灰髮呀書拉密他在玩蛇」敏銳的讀者會發現,儘管複沓的形式是本詩的主幹,但為甚麼在此段的最後一句還要加上一句「他在玩蛇」呢?這無非是要將「蛇」和書拉密的「灰髮」連在一起,暗示其關聯。在集中營裡,猶太囚犯因生病或勞累而失去工作能力後,就會從生產線上被撤下,接著被騙往毒氣室成群屠殺。其後,屍體會被丟進焚屍爐,只留下有用的部位。敲掉的金牙會被重鑄變賣、紋身的皮膚充作燈罩使用,而堪用的頭髮則塞進枕套再供給囚犯。一旦你也開始筋疲力盡,下一顆枕頭將可能來自自己的髮絲。納粹將集中營作為一個現代化的廠房,如此講求分工和效率,這些記載或照片皆可從文獻中查到。回到詩中,燒爛的灰髮,被象徵死神的那人所輕撫、玩弄著,如一條蛇。而「書拉密」是傳說中所羅門的妻子,也是世上最美的女子。此刻被握在死神的手裡,只能是最美的灰燼,何其諷刺。
 
目前為止我們可見,策蘭的詩雖然是由一個個象徵所築構而成的密閉式空間,但所有的意圖都指向了外在的現實世界,與他切身所處的苦難息息相關。
 
有人會說策蘭的詩過於晦澀,但對策蘭的精神世界而言,這過度的晦澀,才是生活的原貌。我們或許無法完全解讀策蘭的詩,但至少能聆聽它,有些情感正如音樂,是無須語言就能傳達的。因此,〈死亡賦格曲〉絕不是一首安魂曲,正好相反,是召魂曲,每當清晨降臨,面前就會端來一杯策蘭的黑牛奶,提醒我們還原生活的真實,以及人類的罪惡史。正如策蘭對於德語寫作的堅持,不只因為德語是他的母語,策蘭熱愛著德語的同時,也背負著這個語言的悲哀史,這是劊子手的語言,正如他所寫的──「死亡是來自德國的大師」。這對於語言的複雜情感,也加深了策蘭寫作的艱苦心境,尤其在晚期體現。
 
法蘭克福學派的學者阿多諾曾說:「奧斯維辛之後,寫詩是野蠻的。」然而,在外界尚未理解奧斯維辛內的罪刑前,策蘭就完成了〈死亡賦格曲〉。策蘭用著最野蠻的文字,寫下了最沉痛的詩。告訴世人,這個世界永遠不夠野蠻,詩歌中藏有更多為人不知的,被時代遺漏的殘酷,唯有靠詩歌,世人才能知曉、共感。
 
最後補充一點小知識,賦格曲在義大利語是「逃走」之意。更早可追溯至拉丁語,原意是「追逐」和「飛翔」。這幾個詞彙,也可以作為這首詩的隱喻,供讀者們自由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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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驀地
圖片來源:PxHere
 
#策蘭 #Celan #死亡 #集中營 #納粹 #二戰 #奧斯維辛 #死亡賦格 #德語詩 #黑牛奶 #書拉密 #瑪格麗特 #空中墳墓 #死亡是來自德國的大師

2019年6月22日 星期六

白白死去之人的歌  ◎普里莫·萊維(武忠明譯)


 
白白死去之人的歌  ◎普里莫·萊維(武忠明譯)
 
請坐下來談判
如你們所願,老謀深算的政客們。
我們會把你們圍堵在華麗的宮殿,
讓你們好吃好喝好睡,
好讓你們討論和談判
我們和你們孩子的生命。
願創世的一切智慧匯聚
賜福於你們的頭腦,
引你們走出迷宮。
而我們會在外面的寒風中等待,
白白蒙難的死亡軍團
我們來自馬恩河和卡西諾山,
來自特雷布林卡,德萊頓和廣島:
與我們一起的還有
死於痲瘋病與沙眼病的人,
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失蹤者,
柬埔寨的死者和埃塞俄比亞垂死的人,
布拉格的談判者,
加爾各答倒在血泊中的人,
博洛尼亞被屠殺的無辜者。
你們有禍了,倘若你們未達成協議:
我們將緊緊抱住你們不放。
我們不可戰勝因為我們已被打敗,
我們受不到傷害因為我們已死去:
我們嗤笑你們的導彈。
坐下來談判
直到你們口乾舌燥:
假如毀壞與羞恥不停止,
我們將用我們的腐敗物溺死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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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義大利猶太人,作家,化學家,同時也是奧斯維辛174517號囚犯。《巴黎評論》對萊維的詩歌如此評價:「他的詩歌擊敗了西奧多·阿多諾的宣言——在奧斯維辛之後寫詩是野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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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宣頤賞析:
 
這首詩是萊維於1985年初,美國與蘇聯為削減核武器進行談判的期間所創作的。由於在二戰期間,受難於史上最惡名昭彰的種族清洗的經歷,以及對各地人民苦難的共感,萊維對於戰爭的血腥與殘忍有著深切的痛惡。他強烈的反戰思想、對事不關己的官僚的輕蔑,以及對蒙難生命的哀憐,在〈白白死去之人的歌〉中可見一斑。
 
在詩的開頭,萊維即以「政客」來指稱這些談判者們,輕蔑他們握有權力,卻只以私人或政黨利益為目的,對現實世界中的苦難沒有絲毫體察。他想像所有無辜受苦的魂魄,正在談判的場所外圍堵這些毫無所覺的政客,聆聽他們討論關乎所有人的,「我們和你們孩子的生命」。後三句看似是祝願,其實也是對談判者們的諷刺,暗示他們此刻並不受智慧賜福,混淆了殺戮與和平的輕重,深陷在輕視生命價值的思想迷宮。
 
接下來,詩人描寫的重點轉向「圍堵之人」。他寫,「而我們會在外面的寒風中等待」,這一句恰好與「圍堵」做了呼應:身為受難者的群眾反而無能為力,連攸關自己性命的談判都無法參與,只能在外頭圍繞著、徘徊著、等待著判決來臨。這些群眾的蒙難是平白無故的,是非自願、無從拒絕,而毫無價值的死亡。詩人列出了死亡軍團的來處——馬恩河、廣島、加爾各答等多達十一個地點,兩種戰時的流行病;而特雷布林卡、博洛尼亞更是納粹滅絕營和大屠殺的地點之一。死者不一定生於死亡的地方,但詩人以「來自」二字,暗示死亡對個人而言,已是生時一切身分、來歷、價值的終結,戰爭造成的是生命大規模的灰飛煙滅。戰事過境以後,曾經的生存之地,只成為亡魂的來時之處。
 
在詩的後半,「我們不可戰勝因為我們已被打敗/我們受不到傷害因為我們已經死去」,寫出了人民已經痛失生活、所愛與性命,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傷害他們更多;但即便國家在戰爭中勝利了,承受傷痛的一方,也永遠是最大的敗者。詩人恥笑他們的導彈,因為他們並不真正明白每一場轟炸所能造成的後果、所能奪取的事物。
 
全詩最後,詩人要他們「坐下來談判/直到你們口乾舌燥」,與前面大篇幅舉列的戰爭、病疫、屠殺、饑荒之地形成了強烈對比,譴責當人民在真實生活中,被殘暴與血腥掠去珍重之物的時候,真正擁有決定權的高官政要們,卻只是坐在他們舒服的宮殿,浪費了幾滴口水而已。詩末的咒詛,更是意欲警告談判者們,應該傾盡所有去維護和平、停止戰爭,不可輕易忘記那些遠在宮殿之外,正在曠日下腐敗的無辜者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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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驀地
圖片來源:unsplash
 
#萊維 #不定的時刻 #服喪者的素描 #戰爭 #反戰 #納粹 #政客 #死亡

2019年6月21日 星期五

火山湖  ◎Louise Glück 譯者:柳向陽


 
火山湖   ◎ Louise Glück    譯者:柳向陽
 
善與惡之間有一場戰爭,
我們決定把身體稱為善。

這樣,死亡就成了惡。
它使靈魂
完全與死亡作對。
 
像一個普通士兵渴望
追隨一個偉大的勇士,靈魂
渴望與身體站在一起。
 
它反對黑暗
反對它能認出的
死亡的種種形式
 
但從哪兒傳來了那個聲音
它說,假定戰爭
是惡,它說
 
假定身體對我們做了這些,
使我們對愛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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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露易絲‧格麗克(Louise Glück),美國桂冠詩人,生於一個匈牙利裔猶太人家庭,1968年出版處女詩集《頭生子》,至今著有十二本詩集和一本詩隨筆集,遍獲各種詩歌獎項,包括普利策獎、國家圖書獎、全國書評界獎、美國詩人學院華萊士‧斯蒂文斯獎、波林根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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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柄富賞析
 
什麼是真正的我呢?是身體還是靈魂?當他們看似永恆地站在一塊,害怕自我消失的我們,便把可見的身體稱之為善。第一段詩人說了一個理所當然的概念,正因為如此,於是一切理所當然的,都開始令人懷疑。詩人這麼推論下去,我們的懷疑也逐漸增強。
 
因為身體是善,「這樣,死亡就成了惡。」,於是我們將死亡視為敵人,將身體視為值得追隨的勇士;於是所有接近死亡的,靈魂都反對它們,就因為我們認定死亡是惡。
 
本詩最大的轉折與深意,便在於對以上這個設定產生質疑:死亡真的是惡嗎?「但從哪兒傳來那個聲音/它說,假定戰爭/是惡,它說」,其中的「戰爭」指的並非是外在世界,人互相攻伐的戰爭;而是在前面出現的,善與惡之間、身體與死亡之間的戰爭。這個與死亡拉鋸的「戰爭」或許才是真正的惡,而從來不是死亡。
 
身體又真的是善嗎?是靈魂棲居在身體裡,還是身體限制了靈魂。某個聲音出現,也許在少數我們竟然也渴望死亡的時候。它說,「假定身體對我們做了這些,/使我們對愛恐懼——」會不會是身體對我們做了什麼?除了令我們害怕死亡,也使我們對愛恐懼。詩人在此暗示了,愛,或許也是靈魂能認出的「死亡的種種形式」。
 
愛在生命裡又扮演了什麼?為什麼李賀說「天若有情天亦老」?當這些敏銳的靈魂發現了愛與死亡的共相:未知且暗示了生命的脆弱。在視死亡為惡的前提下,身體將同樣地使我們畏懼去愛;那麼若不再害怕死亡,不再參與身體與死亡之間的戰爭,讓靈魂不跟隨著什麼去活,我們會不會更勇敢一點,讓愛成為靈魂的存在形式呢?
 
詩人以簡單也不簡單的詩句,提醒我們靈魂與身體、死亡與愛的另一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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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驀地
圖片來源:unsplash
 
#火山湖 #Louise Glück  #死亡 #身體 #靈魂 #愛

2019年6月20日 星期四

在被死亡狩獵的人行路上 ◎米蘭.裡赫特,Daniela Czirakova Zhang、Paolo Zhang譯


 
在被死亡狩獵的人行路上 ◎米蘭.裡赫特,Daniela Czirakova Zhang、Paolo Zhang譯
 
昨天我遇見了熟人
一位著名、瀟灑且粗魯的事務專家
他作為醫生經常給我把脈
在奔跑的詩歌的血脈上
一眼就會發現病疾
但他如今已無法如此……
 
如今他想在進入墳墓前
望著遠方
在柏拉圖的沙漠裡挖掘阿勒泰茲之井
也許會挖到聖潔之水
那怕是理想中的。難道
在菩薩腳跟的傷口裡
或在斯賓諾莎的樹林裡
能找到傳染長生不死
的病毒之蟲?
 
昨天我遇到故人
在被死亡無法看見
狩獵人的路上
我們沉默著
像兩個醫生
在已無法醫治病人的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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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米蘭.裡赫特(Milan Richter),1948年出生於伯拉第斯拉瓦,斯洛伐克著名詩人、外交官與翻譯者,目前擔任斯洛伐克國際筆會會長。大學時攻讀德文、英文以及瑞典各語言學和文學,1985年獲哲學博士,1990年獲洛杉磯Fulbright研究獎學金,同時擔任捷克斯洛伐克分裂以來的駐挪威斯洛伐克首席大使。2000年在斯洛伐克創立the Jan Smrekrug詩節,並成立了自己的MilaniuM報紙。1973年開始,他的詩人、作家身份被禁長達十年;曾出版過八本詩集,詩選也翻譯成多國語言,除了寫詩,他還寫過兩部戲劇:卡夫卡的《地獄天堂》及卡夫卡的《第二生命》。米蘭.裡赫特從事各種翻譯工作,曾獲瑞典學院的翻譯獎和奧國金級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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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簡介
 
張曙光(Paolo Zhang),中國詩人、翻譯家,現時任教於黑龍江大學。著有詩集《小丑的花格外衣》、《雪或者其它》、《陰陽之影》,譯有詩集《切斯瓦夫.米沃什詩選》等。張曙光用3年多的時間翻譯但丁《神曲》,儘量再現原詩的風貌,是最新的漢語全譯本。
 
Daniela Cziráková Zhang(唐藝夢),斯洛伐克人,捷克布拉格查理大學博士。斯洛伐克科學院東方研究所研究員,斯洛伐克司法部官方漢語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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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林宇軒賞析
 
因為作品沒有公開發行中譯版的緣故,大家對於米蘭.裡赫特這位詩人可能非常陌生。本詩選自詩集《死神到訪》(普音公司,2019),從書名就可以感覺到裡赫特對於「死亡」在現代詩中的定位:他毫不避諱地書寫死亡,將其視為一種自然的生命狀態並且平靜、坦蕩地接受,這種書寫的態度和他的人生經歷在互相呼應下更能顯得他豁達的人生觀。
 
詩的開頭,裡赫特以回憶的口吻記錄自己昨天遇見了一位熟識的醫生,這位醫生能嫻熟處理「人生的事務」。他的詩歌有這麼一位瀟灑、粗魯且著名的「醫生」為之把脈是多麼幸運的事情;只可惜在生命與時勢的演進之下,「但他如今已無法如此……」為往後的敘述做了轉折與伏筆。這句關鍵的詩句除了能解讀成紀錄一位即將死亡的故人,往後的路上再也沒有理解我詩的知音,也或許暗暗表示了我的詩可能也已患有無法整治的病症,導致我「再也無法寫出真正的詩」了。
 
第二節中,他寫道在面對死亡的來臨,遠方也許能找到像柏拉圖理想世界中避免死亡的方法。裡赫特選擇將「長生不死」一詞用「傳染」來寫它的傳播,還用「病毒之蟲」來形容「長生不死」,可見裡赫特認為「永生」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換言之,他將「死亡」定義為人生必經的過程。面對他人的死亡,裡赫特在文字中加入了哲理的思考:我們就像是被死亡狩獵的生命,無法逃離,也不須逃離。
 
這首詩初稿完成於1972年,定稿於1982年。在1977年至1986年期間,裡赫特因為他的詩歌而遭受非官方的出版禁令,直到1987年才被允許成為斯洛伐克作家聯盟的成員。在真實或抽象意義上的「死亡」狩獵下,「我們沉默著/像兩個醫生/在已無法醫治病人的床邊。」這裡的「沉默」或許蘊含了內心世界的掙扎,但可以看出他對於必將來到的事情坦然面對,且並不為「死亡」而懷有任何一絲悔恨或抗拒的意念。
 
詩中結合哲學、宗教的元素,讓讀者能以更多面向的角度去思考「死亡」的意義——無論是自己或他人、抽象或真實的,我們所能做的不多,只能努力生活,最多最多也只能像盡力的醫生目送這一切發生。醫生盡力了,而大家也看到了,我們所能做的就是這樣,畢竟在生命過程中,我們無法時時擔任一位急需醫治的病人,同時身兼一位稱職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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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文詩 #斯洛伐克 #醫生 #長生不死 #死亡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2019年6月19日 星期三

喪服 ◎密斯特拉兒(Gabriela Mistral),趙振江譯


 
喪服 ◎密斯特拉兒(Gabriela Mistral),趙振江譯
 
只一個夜晚,那身穿喪服的樹
已在我的胸膛萌芽、向上、生長,
擠壓我的骨骼,衝開我的肌體,
它的後腦已經長到我的頭上。
 
將它的枝條和葉片
長在我雙肩和背脊上,
三日內我已被它覆蓋
宛似血液在全身流淌。
如今,人們能在何處將我觸摸?
我哪裡還有不穿喪服的臂膀?
 
如妥一縷縷濃煙,
我已不再是炭火更不是烈焰
我已是這濃煙構成的蒲團、
這螺旋、這藤蔓。
 
來者依然能說出我的名字
依然能認出我的臉,
可窒息的我卻只能看見自己
成了一棵被吞噬的樹在冒著濃煙,
成了封閉的夜、燃盡的炭、
繁茂的刺柏、騙人的古柏,
從手中逃離,在眼裡顯現。
 
在一個純淨的夜晚
我的喪服變成了身體的迷宮,
這人稱喪服的煙與夜的呼氣
將我遮攏並使我失明。
 
我最後的樹不長在地面,
不用播種,不用扦插,
不用移栽也沒有風險。
我就是自己的柏樹,
自己的陰翳,自己的蒲園,
不用縫製的裏屍衣,
會行走的夢幻,
煙霧的樹並睜著雙眼。
 
只在一夜長的時間,
我的白晝已逝去,太陽已落山
我的肌體化為雲煙,
一個孩子用手便將它折斷。
 
顏色已逃離我的衣裙,
白色、藍色都已無影無蹤
清晨時我已發現
自己變成了一棵松樹,冒著火星。
 
這被釘在十字架上的騙人的黑色三角
已不再分泌汁液,不再生根、發芽,
在它們的下面,只見一棵煙霧之松在行走,
人們在我的煙霧後面聽我訴說,
他們將對愛我感到厭倦,
同時會厭倦飲食與生活。
因為不分季節,它只剩下
一種顏色,一種煙的輪廓,
永遠不能再成為一束松果,
不能再用來締造幸福、燒飯、引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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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智利女詩人,拉丁美洲唯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女性。當年諾貝爾文學獎委員會如是稱讚她:「她那注入濃烈情感的抒情詩,使得她的名字已然成為整個拉丁美洲世界渴求理想的象徵。」。
  
曾歷任智利駐外使館及「中南美洲國家聯盟」中之要職,是二十世紀西班牙美洲女性成就的代表,智利的5000披索上甚至印有她的頭像,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晚年成為熱情的人道主義者,喜愛旅行,1957年病逝於美國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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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Y 賞析
 
密絲特拉兒(Gabriela Mistral)或許是台灣的讀者較不熟悉的詩人,去年九月寶瓶文化首度出版了她的詩選集《死亡的十四行詩:密絲特拉兒詩選》,這個名字也才逐漸被熟知。密絲特拉兒是拉丁美洲首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女詩人,愛人的自殺使悲慟的她寫下〈死亡的十四行詩〉,卻使她意外贏得聖地牙哥「花賽詩會」(Juegos Florales)大獎,因而走上寫作之路。密絲特拉兒的敘事風格十分濃烈豐沛,文字充滿繽紛絢爛的色彩。
  
「身穿喪服的樹」在敘述者的體內萌芽生長,緊緊纏繞直至被覆蓋。〈喪服〉選自密絲特拉兒生前最後一本詩集《葡萄壓榨機》(Lagar),發表於1954年,多半是二戰與戰後相關的詩作。「如妥一縷縷濃煙/我已不再是炭火更不是烈焰/我已是這濃煙構成的蒲團/這螺旋、這藤蔓」、「顏色已逃離我的衣裙/白色、藍色都已無影無蹤/清晨時我已發現/自己變成了一棵松樹,冒著火星」詩中處處皆隱含著她對戰爭的強烈控訴、對生者的憐憫。
 
在動亂的時代裡,這個世界彷彿一齊穿上喪服,在迷霧裡失明。
 
只剩下「一種顏色,一種煙的輪廓」,著實是非常令人窒息的光景。密絲特拉兒的這首詩寫於二戰期間,但其實並不如我們想像中那麼遠。死亡有千百萬種模樣,我們所珍惜的一切都很輕巧,愛與自由都是。而它們都有穿上喪服的可能。還能繼續締造幸福、燒飯、引火,其實是非常寶貴的一件事。

我們都應當珍惜,並守護自己還擁有的松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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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密斯特拉兒 #拉丁美洲詩人 #戰爭詩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2019年6月18日 星期二

惟有死亡 ◎巴勃羅·聶魯達(陳實譯)


 
惟有死亡 ◎巴勃羅·聶魯達(陳實譯)
 
有許多孤零零的墓地,
墳裡無言的白骨累累,
心穿過地道,
黑暗、黑暗、黑暗,
像海難船,我們從外向內死亡,
像窒息於心中,
像由皮膚下陷至靈魂。
 
有許多屍骸,
有許多冰冷潮濕的石腳,
有骨頭裡的死亡,
像純粹的聲音,
像無犬的吠聲,
來自某些鐘某些冢,
從濕氣冒出的淚或雨。 
 
有時,我獨自看見
揚帆的棺木
載著蒼白的死人,載著頭髮枯死的婦女,
雪白如天使的麵包師,
下嫁公正官的多愁思的女郎,
棺木上溯垂直的死河,
紫色的河,
溯向源頭,帆漲滿死亡的聲音,
漲滿死亡靜默的聲音。
 
死亡靠近響聲
像無腳的鞋,像無聲的衣裳,
它敲門的指環不鑲寶石,也沒有手指,
它呼喊卻無口無舌無喉,
然而它的腳步發出聲音,
它的衣裳發出聲音,象哑的樹,
 
我不知道,我不認識,我幾乎看不見,
但我相信它的歌有濕紫羅蘭的顏色,
熟識大地的紫羅蘭,
因為死亡的臉呈青色,
死亡的目光亦青色,
帶著紫羅蘭葉子刺鼻的濕氣,
和嚴冬的陰沉色調。
 
然而死亡也穿戴著掃帚在世上行走,
舐著地面搜索死人,
死亡在掃帚裡,
是死亡的舌頭在找尋屍骸,
是死亡的針在尋找線。
 
死亡在嬰兒床上:
在懶洋洋的墊褥裡,在黑毯子裡,
活著伸展著,猛然吹氣:
吹出曖昧的聲音鼓起床單,
有許多床駛向一個港灣,
死亡在那兒等著,穿著海軍司令的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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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巴勃羅.聶魯達」(1904年7月12日-1973年9月23日),智利詩人,1971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巴勃羅.聶魯達」是年輕的十六歲詩人刊登作品時,為了不被父親發現,而以仰慕的捷克詩人「揚.聶魯達」的姓氏所取的筆名。他的本名為「內夫塔利·里卡多·雷耶斯·巴索阿爾托」。 
 
 聶魯達詩歌的兩個重要主題,分別是愛情與政治;看似無關的兩點,卻可能源自同一個根源--他的童年環境。聶魯達是司機的兒子,生長在貧困的小礦區,那兒率性熱情的女性,老早就在他心中埋下了情種。例如小聶魯達家的對面,那兩個時常盯著他看的小姑娘,竟然用苔蘚和小羽毛建造的鳥窩誘惑他,然後在無人的小胡同扒他的褲子(恰好響起了聶魯達父親的腳步聲,他才免於失身)。又例如少年聶魯達一次離家,到很遠的村子去作給麥子脫殼的活兒,忙碌了一天躺在麥推上準備休息。突然,一個陌生的身體在麥堆下悄悄地靠近,寂靜中,一隻女人的手伸向他,溫柔地撫摸,讓聶魯達在麥堆中留下了初夜,也哺育了聶魯達的熱情性格。當時他正十四歲。而童年的環境除了給予他對愛情的渴望,那貧困的生活經驗,與無產階級的身影,在聶魯達心中留下了強烈的印象,讓聶魯達心中埋下了另一顆政治關懷種子。
 
(順帶一提,在西班牙語詩歌中,歌詠愛與性是一項悠久的傳統,然而很少有作家像他一樣地渴望,一樣地殷情與放肆)
 
 聶魯達最著名的作品為1924年出版的情詩集《二十首情詩和一隻絕望的歌》,而奠定他文學史上不朽地位的作品為1950出版的《漫歌集》(舊譯《詩歌總集》、《一般的歌》、《平凡的歌》、《凡人的歌》等)。《漫歌集》是一部史詩性的詩集,分15章,由250首詩組合而成,在於描寫拉丁美洲在歐洲殖民者,未到新大陸之前的和平與寧靜,與殖民者對美洲印第安民族的屠殺、掠奪……等苦難史。在這本詩集中,詩人個人的命運和情感,與整個美洲大陸輝煌的歷史和悲慘的命運緊緊地連在一起,這也正是瑞典學院在授講詞所說的,因「詩歌具有自然力般的作用,復甦了一個大陸的命運和夢想」( "for a poetry that with the action of an elemental force brings alive a continent's destiny and dreams.” )而獲得1971年諾貝爾文學獎。
 
參考資料:
 
(1)邱景華〈拉美兩大師——聶魯達與帕斯〉
 
http://luis4949.pixnet.net/blog/post/37240148-%E2%97%8E%E6%8B%89%E7%BE%8E%E5%85%A9%E5%A4%A7%E5%B8%AB%E2%80%94%E2%80%94%E8%81%B6%E9%AD%AF%E9%81%94%E8%88%87%E5%B8%95%E6%96%AF
(2)蘇鷹/甘潤遠/李麗編著〈精神生活的孤獨圖景--諾貝爾文學獎或得者100年圖說〉,重慶出版社。
(3)林光澤譯《回首話滄桑--聶魯達回憶錄》(上海:知識出版社,一九九四),頁四。
(4)趙振江、滕威編著《聶魯達畫傳--愛情、詩、革命》(台北:風雲時代出版社,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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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酸石賞析:〈死亡灌溉的花--讀聶魯達唯有死亡〉
 
  一個人在板橋捷運站熱舞,甩脫生活的壓力;或一群人在台南彩虹遊行,用足跡來溝通社會。這些個人或整體社會的宣洩都有明確的目標,然而在面對沒有形體的死神,我們該把拳頭伸向何方?不能戰勝的恐懼,該如何得到解脫?〈惟有死亡〉一詩正是聶魯達,對於無法迴避的死神進行的一場對視。在命題討論以前,先讓我們先還原詩作描寫的情境。
 
  ——當時天色昏暗、下過雨,或正在飄雨。事物吸飽了水,樹幹、草皮、土壤,都顯得沉重。濕漉漉的灰石墓碑,看起來更加深邃。墓園中,聶魯達看著孤零零的墓碑,他的「心穿過地道」似地穿過地表,好比感受到埋於土裡的棺材內的幽閉。這也不光是想像,因為身邊的死寂像埋葬他的腐土,濕冷的空氣彷彿使聶魯達從皮膚開始生鏽,進而「像海難船」地「從外向內死亡」。可以說,是墓園讓本來無形的死亡具體而可感:從遠方傳來的喪鐘、視覺壓迫的墓碑,或是「從濕氣冒出的淚或雨」,都像死神趴在聶魯達耳邊呢喃似地,彰顯她自身的存在。而死亡的可感性,便也是〈惟有死亡〉一詩中最重要的核心,如同末段所說:「死亡在嬰兒床上/在懶洋洋的墊褥裡/在黑毯子裡」,死亡基本上無處不在,連新生的嬰兒都能發現。
 
 我們先藉由再現聶魯達描寫的情境去貼近他,而現在,讓我們重新回到命題--「該如何面對死亡?」。「該如何面對死亡?」的命題並非「死亡的可感性」在詩中隨處可見,卻是極為重要的一個層面。
 
 聶魯達對死亡的態度,可以從第五節對死亡形象的描寫所窺見。他「相信」死亡「的歌有濕紫羅蘭的顏色」,那是「熟識大地的紫羅蘭」,而死亡本體則帶有植物的形象 。他說:「死亡的臉呈青色/死亡的目光亦呈青色/帶著紫羅蘭葉子刺鼻的濕氣/和嚴冬的陰沉色調」。死亡的目光陰沉如冬天的葉綠色,卻無法抹滅其本質,綠色代表生命;就像四季輪迴般死亡與新生互為表裡。如果進一步挖掘植物的形象,更能發現死亡的美感,因為舊的生命在土裡安息後,終化作開花的養料。於是,當我們承受死亡巨大的陰影,便能更加珍惜地去愛。於是紫羅蘭似的歌聲不將僅通過死亡的喉嚨,就像聶魯達在第四節說死亡「呼喊卻無口無舌無喉」,死亡的歌聲必須由感受到死亡的我們表達,而死亡的傷感,亦將被紫羅蘭的撲鼻的芬芳給沖淡。
 
 總體來說,這是一首極度聶魯達特色的作品,華麗的詞藻、和堆疊譬喻所產生的韻律,正如他在回憶錄的表白:「在一種力求逐漸自我毀滅的苦澀風格中,我堅持真實和講究修辭(因為這兩種麵粉做的是詩的麵包)」1;而聶魯達偏好使用自然意像的習慣,則是他童年熱情的延續,他說:「不了解智利大森林的人,也不會了解我們這個星球。我就是從那疆土,從那樣的泥濘,從那片岑寂出發,前往世界各地去謳歌。」2所以「聶魯達的作品中蘊含某種一致性,無論是愛情詩、史詩還是政治抒情詩,其內核都是連貫的--大地的、感官的、物質的。」3
 
  雖然陳實的翻譯尤為精彩,但還是推薦各位聽西班牙語的朗讀版本(西班牙文稱作〈 Solo la muerte 〉在youtube搜尋就有了4),聶魯達的語音像海浪,前一句的尾音和後一句的起頭相連,隨著排比漸漸高潮又突然墜落。如果對聶魯達產生了興趣,亦推薦您找他本人參與演出的《郵差》觀賞,真的,非常精彩。
 
【註釋】
 
(1)出自巴勃羅‧聶魯達著,林光澤譯《回首話滄桑--聶魯達回憶錄》(上海:知識出版社,一九九四),頁四。
(2)同註一,頁一一二。
(3)出自趙振江、滕威編著《聶魯達畫傳--愛情、詩、革命》(台北:風雲時代出版社,二○○六),頁七一。
(4)推薦西班牙文朗讀連結:「https://www.youtube.com/watch?v=DmJgNurqO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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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unsplash
美編:驀地
 
#拉美文學 #死亡 #愛情 #聶魯達 #智利 #西班牙文現代詩 #惟有死亡 #生活好累 #閱讀 #植物 #自然 #賞析

2019年6月17日 星期一

服喪者的素描  ◎蕭宇翔



「死亡」是人類經驗的終結,也是文藝的一大母題。在存在主義哲學的討論中,死亡的必然,導致了生活一切都化為毫無意義的荒漠,生命終究是一場徒勞的推石上山,攻頂之後隨即滑落。因為死亡,人類的情感永久處於一種不可解的矛盾——想要窮盡萬物,但生命太過有限。然而悲哀也有可愛之處,所以羅智成寫:「我們必須即時犯錯」。
 
而在佛洛伊德的《泛靈論、法術與思想萬能》中,關於死亡,討論到了另一種面向。佛氏寫到,在現代世界中,某些行為背後所飽含的心理衝突與矛盾情感。
 
例如:一名新生兒的母親看到了桌邊剪刀,在腦中一瞬間聯想到殺死搖籃中寶寶的畫面,而後遂將家中所有剪刀,甚至所有尖銳物品都丟棄、報廢。這是一種過度聯想(思想萬能)。由動機來看,顯而易見的是,這種剪刀的禁忌,其真實動因在於,她討厭因殺戮的念頭而產生甚麼快感,而非剪刀的殺傷力之現實考量。必須說,心理生活的充實與感覺的細膩,大大地被我們所低估了。死亡常常就埋伏在巷口街角,常常就躲在我們的影子中。
 
佛洛伊德於文中亦提到,思想萬能尚存於當代文明中的唯一領域即是文藝。文藝可說是再現了我們心理生活之充實,以及感覺之細膩。在文藝中可挖掘人類欲望的煎熬,並創造欲望的滿足。文藝所宣洩的,許多如今罕見的情感衝動,有著許多不可思議的意圖。面臨死亡時的心靈,正是一種刻畫著異於平常情感的素描。死亡不再因為朦朧晦澀或是巨大難解,而成為日常生活中的遺忘。與死亡對視的文藝,轉譯著人類自身和宇宙運行的原理。
 
文藝創作者在書寫死亡的同時,無論描寫對象是他者或自身,書寫的當下便是化身為服喪者。而被書寫的對象,何嘗不也是服喪者呢。無論是生者或是死者,在面對死亡時,都必須為逝去的生命服喪。服喪作為面對死亡的姿態,是逃避的反義詞,也當代文藝最為人所知,也強大的勁力。
 
在外文詩的主題下,本週將介紹六首詩。外國詩人如何描寫死亡?是個體的死亡(自身或他人),還是群體的死亡(戰爭、屠殺或恐攻)?描寫的主題是對死亡的恐懼、釋懷,抑或是讚揚、喜悅?又或者多項兼容,對於死亡,永遠沒有單選題,我們的情感似乎開鑿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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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unsplash


美編:驀地

2019年6月16日 星期日

一百首愛的十四行詩 94 ◎聶魯達


一百首愛的十四行詩 94 ◎聶魯達著,陳黎、張芬齡譯
 
假如我死了,請你以純粹力量繼續存活,
好讓蒼白和寒冷怒火中燒,
請閃動你那無法磨滅的眼睛,從南方到南方,
從太陽到太陽,直到你的嘴歌唱如吉他。
 
我不希望你的笑聲或腳步搖擺不定,
我不希望快樂遺產亡失;
別對著我的胸膛呼喊,我不在那兒。
請你像住進房子一樣,住進我的離開。
 
離開是如此巨大的房子,
你將穿行過牆壁
把圖畫掛在純然得大氣之中。
 
離開是如此透明的房子,
即便死了,我也將在那裡看著你,
倘使你受到折磨,
親愛的,我將再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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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聶魯達

  智利詩人聶魯達(Pablo Neruda, 1904-1973)是一九七一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被譽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拉丁美洲詩人。情感豐沛的聶魯達對世界懷抱熱情,對生命充滿探索的好奇心,對文學創作具有強烈的使命感,因此能將詩歌的觸角伸得既深且廣,寫出《地上的居住》、《一般之歌》、《元素頌》、《狂想集》、《黑島的回憶》、《疑問集》等許多動人的土地與生命的戀歌。雖然聶魯達的詩風歷經多次蛻變,但是私密的情感生活始終是他創作題材的重要來源,二十歲、四十八歲、五十五歲時出版的三部情詩集《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船長的詩》、《一百首愛的十四行詩》即是明證。他的詩具有很奇妙的說服力和感染力,他相信「在詩歌的堂奧內只有用血寫成並且要用血去聆聽的詩」,並且認為詩應該是直覺的表現,是「對世界做肉體的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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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簡介
 
陳黎
 
  一九五四年生,台灣師大英語系畢業。著有詩集,散文集,音樂評介集等二十餘種。曾獲國家文藝獎,吳三連文藝獎,時報文學獎推薦獎、敘事詩首獎、新詩首獎,聯合報文學獎新詩首獎,台灣文學獎新詩金典獎,梁實秋文學獎翻譯獎等。二○○五年獲選「台灣當代十大詩人」。二○一二年獲邀代表台灣參加倫敦奧林匹克詩歌節。二○一四年受邀參加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畫」。二○一五年受邀參加雅典世界詩歌節,新加坡作家節及香港國際詩歌之夜。二○一六年受邀參加法國「詩人之春」。
 
張芬齡
 
  台灣師大英語系畢業。著有《現代詩啟示錄》,與陳黎合譯有《辛波絲卡詩集》、《聶魯達雙情詩》、《死亡的十四行詩──密絲特拉兒詩選》、《達菲──世界之妻》、《拉丁美洲現代詩選》、《帕斯詩選》等二十餘種。曾獲林榮三文學獎散文獎、小品文獎,並多次獲梁實秋文學獎翻譯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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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山羌賞析
 
這首情詩是「我」對於「你」漫長的傾訴與囑咐,也許它屬於特定的時空、情境,但作為情詩它卻展示愛情的共相,一道使所有讀者共感的命題:假如我死,假如我離開,請你……而所有的「你」皆在詩人的期望中行動,我想像著可能發生的遭遇、情緒,試著堅決地排除,作為對方在世最後一道來自於我的護身咒,而此防衛將消融於別後的時間,直到你真正接受我永遠的離場。
 
首段詩人期望「你」以純粹的力量,不須再借助我的力量,繼續存活,對抗慣常的蒼白、寒冷。他為自己的離開定調,不像一般的離別,讓負面的情緒因為無法干擾你而怒火中燒,最好是讓它們氣死。當「你」停止閃爍眼睛,你的靈魂將遭悲傷洗劫。
 
由南方到南方,由太陽到太陽,在空間上,你會一直待在曾屬於我們的南方,在足跡遍布之處都有我們的線索。太陽依舊升起,遍照過去的「我們」與未來的「你」,如果面向過往,那未來就徒有身後陰影。我不要你的人生變得可惜,從太陽到太陽,讓未來的太陽多照一些,我們的部分只是餘暉。直到你不再依賴過往的溫暖,便能再次唱起歌。這像莊子骨盆而歌的情懷,想帶給「你」寬慰,想讓你重新開口說出自己的語言,一個不再有「我」作為對象的語言,新的聲音,新的生活。
 
第二段詩人拋出更強烈的冀望,關於我們的回憶,在跨越死亡、離開之後都是快樂的遺產,我希望「你」能毫不猶豫,不要留給蒼白、寒冷侵入的機會,不要向我們的過往奔跑,不要盯著我不再起伏的胸膛,以為心臟只是睡著還會醒來,以為我還住在那。
 
我以離開作為一間房子,邀請你搬入。
 
最初牆壁堅冷,彷彿到處都飄著回憶的鬼魂。死亡做為離開的形式,像間巨大的房屋,等著讓人進駐,逐漸習慣房內的格局、配置,習慣缺席者恆久在場的眼光。你漸漸學著穿行牆壁,離開我們,離開我的離開,把回憶的畫相掛在純然的空氣中,不再固著於我的死上頭,我的死將要成為你的新生。
 
我的死不是為了帶走你的全部。
 
離開是間巨大又透明的房屋,我在所有回憶裡無阻地注視你,請你不要試圖回想,那會讓你察覺遺忘的厚度與障礙,那會使每個回憶中的我們精疲力竭。而即使我已死去,但離開是座透明的房子,罩住你現有的與我們曾共有的生活,同樣在南方,同一顆太陽照耀下,迎接只有「你」的黃昏、黑夜,迎來早晨。我希望溫柔地看顧你,若你受到任何折磨,我將再死一次,而你就是我唯一的遺產,但你也無法察覺這只是一句任性的要求:沒有比離開更遠的離開;除非遺忘,連意識到我的離開都不可能。
 
「假設死亡」一直是一道各式關係中的課題:親情、友情、愛情,因為身處其中都累積許多互動的經驗、回憶。這首情詩不只針對愛情,詩人以離開為主軸陳述自己的期許,離開是人們共同的遭遇,甚至天天發生。死是精神與肉體的相伴離席,心窩淪陷成沒有回音的深淵,死要人們試著習慣失去,並在對方離場之後,過得如常,甚至,過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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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林宇軒
圖片來源:林宇軒
 
#諾貝爾文學獎 #聶魯達 #山羌 #一百首愛的十四行詩 #外文詩 #死亡
 

2019年6月15日 星期六

畫像 ◎辛波絲卡


畫像 ◎辛波絲卡著,胡桑譯
 
如果,上帝的選民都死得如此年輕──
那麼,你如何處置餘下的生命?
如果,年輕是生命的巔峰,
那麼,蒼老就是一個深淵。
 
我不想變老。
我要保持年輕,即使必須單腿站立。
我要憑藉鬍鬚依附空氣,
盡管這鬍鬚細小如老鼠的叫聲。
以這種姿態,我不斷地獲得重生。
這是我唯一懂得的藝術。
 
然而,我將永遠是這些事物:
魔法手套,
飾花,它們留存於第一次假面舞會,
假聲,年輕人用以表示抗議,
表情,來源於女裁縫關於賭場老闆的夢,
眼睛,我喜歡從自己的畫作中摘取,
散落,如來自豆莢脫落的豌豆,
 
因為,一見到這些景象,一陣抽蓄就會掠過青蛙僵硬的腿,
那只家喻戶曉的青蛙(註一)。
 
你也會感到驚異。
驚異:為第歐根尼(註二)的所有木桶。
我依然要揍他,由於他是概念論者。
為你永恆的休憩。
祈禱。
我手中抓著
蜘蛛,我將它們蘸上中國墨汁,
擲向畫布。
我再一次進入了世界。
一個新的肚臍
在藝術家的腹部盛開。
 
 
註一:這裡可能指格林童話中那只受了詛咒的青蛙。
註二:第歐根尼,古希臘哲學家,犬儒學派代表人物。主張禁慾,回歸自然。他苦行的典範事件是,居住在木桶內,實踐儉樸的生活。
 
(本詩收錄自《我曾這樣寂寞生活》譯者:胡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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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辛波絲卡(Wislawa Szymborska)(1923-2012)
 
一九二三年出生於波蘭,一九九六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瑞典學院給予她的授獎辭是:「通過精確的反諷將生物法則和歷史活動展示在人類現實的片段中」。評委會稱她為「詩界莫札特」。
 
辛波絲卡被公認為當代最迷人、最偉大的女詩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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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簡介
 
胡桑,1981年生於浙江省北部德清縣新市鎮。2007至2008年任教於泰國宋卡王子大學。2012至2013年在德國波恩大學任訪問學者。2014年畢業於同濟大學哲學系,獲哲學博士學位。2015年參加太平洋國際詩歌節(台北花蓮)。著有詩集《賦形者》(2014)。詩學論文集《隔淵望着人們》(2016)。譯著有《我曾這樣寂寞生活:辛波斯卡詩選》(2014)、《鮑勃·迪倫詩歌集》(2017,合譯)、《染匠之手》(奧登散文集)等。現任教於同濟大學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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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邱伊辰賞析
 
辛波絲卡於1996年獲頒諾貝爾文學獎,是繼密斯特拉兒與沙克絲後,第三位獲獎之女性詩人。是當今波蘭最受歡迎之女性詩人,同時是台灣作品能見度相對高之外國詩人。
 
辛波絲卡的詩作之所以受大眾歡迎的其中一個原因或許源自於其作品題材的普遍性,並藉由她銳利而敏感的目光,鑿刻種種微小事物,令人驚喜於她的細膩與洞見。
 
本詩出自辛波絲卡早年詩集《鹽》(1962)中,詩人藉此詩傳達了她對於生命的反思與領悟。生命是什麼?衰老是什麼?辛波絲卡在這首詩中展現了一種在面對生命中的有限性與必然的衰亡,人性堅韌並富有生命力的一面。
 
首段,詩人透過兩組「如果⋯⋯那麼⋯⋯」句式,對生命的存續拋下了巨大的問號。首句詩人點出在生命是有限的前提下,我們該以怎麼樣的姿態活著,該如何處置剩下的時間?第二組句子,她將目光看向「衰老」,對她而言,變老意味著從生命的高處走向低處。
 
第二段,面對生命必然的歷程,她說「我不想變老」,不僅僅是對於生的執著,而是要活得年輕。這樣的年輕是什麼?私認為這是指某種高強度的精神狀態,在此,詩人以非常美麗的意象去刻畫對於「生命的巔峰」的執著。「鬍鬚」、「空氣」與「老鼠的叫聲」這三個意向是多麽的微弱,光是看著都令人感覺使不上力。但縱然如此微小,無力,她仍要以此去抵禦如海浪般襲來的「衰老」。
 
第三段詩人列舉了許多事物,她用這些物件組構自己,「魔法手套」、「飾花」、「假聲」等,都是充滿活力與想像的意象,連結詩人所渴望的「保持年輕」。永遠與衰老是兩個相對的概念,衰老是一種改變,第四段詩人引了「家喻戶曉的青蛙」,延續譯者給予的註解,將之理解為格林童話裡青蛙王子的意象,青蛙彷彿衰老之後的生命狀態。綜合第三四段,詩人不僅僅只是希望透過這樣面對生命的堅韌,一次又一次地重生,她還望能夠感染其他,讓僵硬了的心再一次可能的悸動。
末段,詩人引用了古希臘哲學家第歐根尼的典故,第歐根尼為一犬儒學派的代表,據說他住在一個木桶裡,所有財產只包括這個木桶、一件斗篷、一支棍子和一個麵包袋。
 
第歐根尼用自己的生命實踐了其哲學主張,詩人為此敬佩因此「為你永恆的休憩/祈禱」(這裡參考了另外的英譯本翻譯 “pray/for your eternal test.”),然而在本段落開頭卻向讀者宣告,我們會驚異於「為第歐根尼的所有木桶。/我依然要揍他,由於他是概念論者」。對於生命的實踐,作者很顯然地與第歐根尼是不同方向的,後面她敘寫了自己的實踐,主動而充滿能量地「抓著」並「擲向畫布」。
 
最終「我再一次進入了世界。/一個新的肚臍/在藝術家的腹部盛開。」回頭呼應了第二段末尾兩句「以這種姿態,我不斷地獲得重生。/這是我唯一懂得的藝術。」
 
為何面對生命的掙扎,會使其「不斷地獲得重生」,詩人在結尾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再一次進入了世界」,面對並且經歷,最終重生。在詩人這裡,生命的實踐在於創造與新生,而這是一個循環的過程,相生相息。
 
在辛波絲卡的詩作中,我們時常可以看見一種強烈的生命力的展現,這種生命力並不像瀑布或火山那種激情迸裂,而是以一種充滿韌性的姿態,坦率地面對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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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林宇軒
圖片來源:林宇軒
 
#諾貝爾文學獎 #辛波絲卡 #最後 #畫像 #邱伊辰
 

2019年6月14日 星期五

財富 ◎密絲特拉兒


財富 ◎密絲特拉兒著,陳黎、張芬齡譯
 
我有可信的幸福
和渺茫的幸福:
一種像玫瑰,
一種像刺。
即使被人偷走,
它們依然歸我所有;
我有可信的幸福
和渺茫的幸福,
富擁豐沛的紫紅
卻又滿懷憂傷。
啊,我深愛玫瑰,
又被那刺所深愛!
彷彿一對孿生的果實
雙重的形貌:
我有可信的幸福
和渺茫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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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密絲特拉兒(Gabriela Mistral, 1889-1957),智利女詩人,拉丁美洲唯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女性。當年諾貝爾文學獎委員會如是稱讚她:「她那注入濃烈情感的抒情詩,使得她的名字已然成為整個拉丁美洲世界渴求理想的象徵。」
 
她歷任智利駐外使館及「中南美洲國家聯盟」中之要職,是二十世紀西班牙美洲女性成就的代表,智利的5000披索上甚至印有她的頭像,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晚年成為熱情的人道主義者,喜愛旅行,1957年病逝於美國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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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林佑霖賞析
 
〈財富〉的的開頭寫:「我有可信的幸福/和渺茫的幸福:/一種像玫瑰,/一種像刺。」將可能的幸福與幾乎不可能的幸福合而為一,幸與不幸本同是一體,你懷揣著願望,就會有失望的可能。接著寫:「即使被人偷走,/它們依然歸我所有;」這種雙生的幸與不幸是精神的層面的,是他人所無法奪走,是自我所擁有的財富。
 
「富擁豐沛的紫紅/卻又滿懷憂傷。/啊,我深愛玫瑰,/又被那刺所深愛!」人們追尋可信的幸褔,卻又被渺茫的幸褔追趕,或許擁有就意謂著失去的可能,在死亡的時刻生命才真正展現。
「彷彿一對孿生的果實/雙重的形貌:/我有可信的幸福/和渺茫的幸福……」接續前面的玫瑰與刺,密斯特拉兒調解內在的悖反,將幸與不幸揉合成一體:彷彿一對孿生的果實。
 
詩人最末又再呼喚了一次:「我有可信的幸福/和渺茫的幸福……」明白了又能如何?可信的幸褔支撐著我,渺茫的幸福傷害著我,但這些,不都是我所擁有的財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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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林宇軒
圖片來源:林宇軒
 
#諾貝爾文學獎 #林佑霖 #密斯特拉兒 #渺茫 #幸福 #外文詩
 

2019年6月13日 星期四

身體和靈魂 ◎希尼


身體和靈魂 ◎希尼著,楊鐵軍譯
 
一  來生
  
就像跟隨管理員吉姆·洛格,
踩著他例行巡視的腳步,
兩周一次,把學校理髮師剪下的
我們的頭髮從教室地板掃走,
督查寢室、靜默的樓梯口
和食堂,那裡擺著結實的刻有紋章的餐具,
底樓的走廊,成堆的髒衣服,
以及貼了標籤送修的靴子。寫在標籤上的
是你的名字嗎?你是身體還是靈魂?
 
 
二  五七年的夜
 
每天晚禱之後我們光腳
在學校前草坪上跑圈,踏過的
不是水仙而是刈過的草,
 
腳跟骨和咚咚心跳,夏日裡大口呼吸。
我年紀越大,就越快、越近地
聽到那用力喘息的聲音,並感到涼意。
 
 
三  喪親之人
 
人群分開。沿過道走在前頭
如同新娘,或因音樂練習
而被准許早退的學齡男童——
享有這特權、卻無人羨慕,單獨
留在四面禿牆之間練習,
眼睛閉上,肩膀直挺,冰冷的手伸出來
停在鍵盤上。隨之奏響的
完全不對味的鋼琴樂,多麼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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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謝默思‧希尼(Seamus Heaney)
 
詩人、劇作家、評論家、翻譯家。1939年出生於愛爾蘭。1966年出版詩集《一個博物學家之死》,名聞詩壇。
曾獲艾略特詩獎、毛姆文學獎、史密斯文學獎等重要獎項。
1995年,因其詩作「具有抒情詩般的美和倫理深度,使日常生活中的奇蹟和活生生的往事得以升華」而獲諾貝爾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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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簡介
 
楊鐵軍,詩人,生於山西,1988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碩士畢業於北京大學西語系。出版有詩集《且向前》、《薔薇集》、《和一個聲音的對話》,詩歌翻譯《林間空地》(弗羅斯特)和《奧麥羅斯》(沃爾科特)等,另有零散詩歌、翻譯、詩論多篇發表。
 
詩人與譯者簡介皆參考、擷選自廣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之《電燈光》(Electric Light),編譯者為楊鐵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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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河谷賞析
 
首段即有種集體式生活意象:寢室、樓梯口、食堂、走廊……「我們」在這個空間裡,也許還留著相似髮型──詩中唯一出現的人名吉姆.洛格,要把我們兩周一次、剪下的頭髮掃走。詩人問,寫在送修靴子上標籤的名字,是你的名字嗎?「你」暫留此處,尚未得到修理好的靴子,然後卻已然出發上路?逗留此地的是「你」的靈魂還是身體?身體消逝後,靈魂是否永存,「我」能否再次於場景合的流變,在那些寢室、樓梯口、食堂、走廊……辨認出「你」?
 
五七年,私密而彷彿獨具特別意義。晚禱後的「我們」,已做完該做的事於是自由,掙脫束縛,也無須穿鞋,赤腳奔跑。「我們」沒有「水仙」,只有剛割過的青草地。「腳跟骨和咚咚心跳,夏日裡大口呼吸。/我年紀越大,就越快、越近地」,這個奔跑,從物理上的運動,一路跑進抽象的範疇,像被時間追趕,企圖豪賭一把,贏者的獎品會是什麼?或者,有人贏過嗎?贏過時光,還有隨著時間流逝帶來的某些附加物?跑輸的代價太大,是以「我」「聽到那用力喘息的聲音,並感到涼意。」
 
古希臘信仰中,人死後將會經過一段旅程,來到冥府。首先,死神桑納托斯會剪下死者的一綹頭髮,作為死亡憑證。接著死者會渡過河流,並且來到一片水仙平原。來到此處的人們遺忘過去種種,接下來,亡靈需要接受三位法官的審判,決定將被送往哪裡。
 
除此之外,水仙也與納西瑟斯的神話故事有密切關聯。一般耳熟能詳的故事為:俊美無儔的少年納西瑟斯在池水中看見自己的臉,竟愛上了自己的倒影,因此無法自池塘邊離開,最終憔悴而死。在納西瑟斯死去之處便生長出了一株水仙花;但是還有另外一個故事是這樣的:納西瑟斯有一個與他同樣美麗的孿生姐姐。納西瑟斯深愛著姐姐,然而姐姐卻在他之前先行死去,使他十分悲痛。當他在水塘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時,竟以為那是姐姐,徘徊而不忍離去,終致死亡。
 
上述再配合末段的小標,或許可以端詳出線索:至親之人、離去。人群自動分開了,讓誰經過。那個誰「如同新娘」高貴聖潔,又像因為練習音樂而被准許早退的孩童(「喔!」分開的人群在那個誰經過時竊竊私語:「他會彈鋼琴/拉小提琴/唱聲樂耶,太有才華了吧!」)。可是,話鋒一轉,「享有這特權、卻無人羨慕」,練琴的過程沉悶無聊,還很孤獨,彈奏出的樂音應當美好,卻也只能「多麼殘酷」,一如「喪親之人」:本段標題。失去的傷痛那麼鮮明,更加標示出了承受者的孤獨。那是縱使已經過多年仍然難以忘懷的悲傷。
 
首段,理髮的意象或許預示著詩人預想死亡發生後,已在來生道路上頭的場景。「沒有水仙」,卻是沒有死亡的陰影隨行。五七年的彼時,死亡尚未發生。死亡後的第一步動作:剪髮,出現在最初段的「來生」裡,接續著是尚未死亡的「五七年的夜」;再來,是離開之人離去後,留下來的「喪親之人」,如此鋪排,是否暗示著生死本一體,並且循環不息。人在殞滅中失望、傷痛,又在其後重新期盼和寄託?詩人所寫的死亡,卻其實或許正是生命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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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林宇軒
圖片來源:自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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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貝爾文學獎 #木河谷 #希尼 #外文詩 #靈魂
 

2019年6月12日 星期三

光湧入 ◎特朗斯特羅姆


光湧入 ◎特朗斯特羅姆著,陳黎、張芬齡譯
 
窗外是春日長長的獸,
陽光這條透明的龍,如一列
往郊區的無盡的火車湧動而過
——我們從未見過它的頭。
 
海濱的別墅橫向移動,
驕傲如螃蟹。
太陽讓雕像眨眼。
 
外太空狂暴的火海
化成了一陣愛撫。
倒數計時已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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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特朗斯特羅姆

  特朗斯特羅姆(TomasTranstromer,1931-2015)瑞典著名詩人。2011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1954年發表詩集《17首詩》,轟動詩壇。至今共發表兩百余首詩。1990年患腦溢血導致右半身癱瘓後,仍堅持純詩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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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簡介
 
陳黎
 
  一九五四年生,台灣師大英語系畢業。著有詩集,散文集,音樂評介集等二十餘種。曾獲國家文藝獎,吳三連文藝獎,時報文學獎推薦獎、敘事詩首獎、新詩首獎,聯合報文學獎新詩首獎,台灣文學獎新詩金典獎,梁實秋文學獎翻譯獎等。二○○五年獲選「台灣當代十大詩人」。二○一二年獲邀代表台灣參加倫敦奧林匹克詩歌節。二○一四年受邀參加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畫」。二○一五年受邀參加雅典世界詩歌節,新加坡作家節及香港國際詩歌之夜。二○一六年受邀參加法國「詩人之春」。
 
張芬齡
 
  台灣師大英語系畢業。著有《現代詩啟示錄》,與陳黎合譯有《辛波絲卡詩集》、《聶魯達雙情詩》、《死亡的十四行詩──密絲特拉兒詩選》、《達菲──世界之妻》、《拉丁美洲現代詩選》、《帕斯詩選》等二十餘種。曾獲林榮三文學獎散文獎、小品文獎,並多次獲梁實秋文學獎翻譯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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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陳妤芊賞析
 
特朗斯特羅姆的視角總是特別的,將光此一形象化作一個連續動態的且不間斷的存在,正如標題一樣的〈光湧入〉一樣,像龍一樣遠古的不可知的。
 
所有過往我們認知不會移動的事物相對比較,動與不動之間,開始變得輕巧的多,無論多麼笨重的如房屋,或是如我們一樣的鴻毛之輕。
 
末端使用宇宙的意象,似乎星星的光是從遙遠的某個宇宙歷史裡,從某個距離我們好幾億光年外的星塵消亡,我們正在湧動的光流其中,卻也逐漸失去他,相互而生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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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林宇軒
圖片來源:林宇軒
 
#諾貝爾文學獎 #特朗斯特羅姆 #陳妤芊 #光 #外文詩 #17首詩
 

2019年6月11日 星期二

街 ◎帕斯

街 ◎帕斯著,葉維廉譯
 
一條長長的寂靜的街。
我在黑暗中走著,跌倒
又起來,我盲目地走,雙足
踏著寂靜的石頭和干葉
我慢下來,他也慢下來
我跑,他也跑。我轉身:空無一人。
一片黑暗,無門可通。
在這些轉角處轉了又轉
總是轉到那一條沒有人等著,沒有人跟著我的街
那裡我追蹤一個人,他跌倒
又起來而當他看見我時,說: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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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奧克塔維奧‧帕斯(Octavio Paz,1914-1998),墨西哥著名詩人、散文家、文學藝術批評家、社會活動家和外交家,一生博覽群書,學識淵博,天賦超群,才華橫溢,在當代拉美和世界文壇享有盛譽。以杰出的文學成就獲諾貝爾文學獎、塞萬提斯文學獎、國家文學獎和法國文學藝術最高勛章等國內外20多個重要獎項。
 
◎譯者簡介
 
葉維廉,廣東省中山縣人。國立臺灣大學外文系畢業,國立臺灣師範大學英語研究所碩士,普林斯頓大學比較文學哲學博士。曾任教加州大學、臺灣大學、香港中文大學等名校。才學具豐,早以詩名,曾列「中國現代十大傑出詩人」之一;後轉而從事比較文學、美學和文化哲學等的研究。主要著作有《歷史的傳釋與美學》、《與當代藝術家的對話》、《紅葉的追尋》、《冰河的超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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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林宇軒賞析
 
帕斯在這首〈街〉中,營造出一種神秘、詭譎的氛圍,結構上利用兩次不同視角的「空無一人」,帶領讀者用自我和旁觀的角度窺探內心辯證省思的過程。
 
詩中的主要場景是一條黑暗、寂靜的長街,「我」疑心重重地探尋出路,在黑暗中摸索,跌倒了又爬起來。在詩的後半段,影子彷彿被詩人賦予了自主意識般,詩中敘述的視角從「自己」巧妙轉移到「影子」身上,形成了一種結構上的迴圈。而回聲般低語的「空無一人」代表著什麼?帕斯在這首詩中,書寫了視角轉換下相同的情節,「空無一人」可能意旨過去自己的忽視或自我欺騙,這些內心的活動在時空錯置下,「我」從被跟蹤者變成了跟蹤者,用一個不同於自我本身的角度去審視,彷彿自己就是過去所逃避或忽視的物事。
 
帕斯使用一種無中生有的手法,藉由一個奇特的視角來省思過去的自己,兩次的「空無一人」更帶領讀者將全詩重新回顧一遍,在結尾的震撼中進一步思考詩中、乃至詩之外的自我關係──我們在世界上的一切際遇都是自我辯證的過程,且「我們就是我們的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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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林宇軒
圖片來源:自製
 
帕斯 諾貝爾文學獎 林宇軒 空無一人 葉維廉

 

2019年6月10日 星期一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許聖傑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許聖傑
 
「我有可信的幸福
和渺茫的幸福:
一種像玫瑰,
一種像刺。
即使被人偷走,
它們依然歸我所有;
我有可信的幸福
和渺茫的幸福,
富擁豐沛的紫紅
卻又滿懷憂傷。
啊,我深愛玫瑰,
又被那刺所深愛!
彷彿一對孿生的果實
雙重的形貌:
我有可信的幸福
和渺茫的幸福......」
 
──密絲特拉兒〈財富〉,陳黎、張芬齡譯
 
當主編佑霖問及我所閱讀過的外國詩人,當下我僅能回答出辛波絲卡。相信部分讀者在此中仍以華語詩歌作品為最大宗,而文學正是破壞了世界各地的語言隔閡之媒介。在語言及文字上操弄變化一次又一次的序列,成為最新生的詩句。
 
有什麼東西是透過其罅隙中透出的光而使明朗的?也許文學便是其中一種答案。至每年,則會挑選一名在世界文壇中頗具重要影響力,以文字融鑄內心,發覺世界的種種意象,這樣子的文學作者,來表揚其地位與風格類型。
 
第二週我們整理了六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作品。諾貝爾文學獎是瑞典學院頒發的其中一個獎項,表揚其對於文學領域中具有理想傾向作品之作者。也許你只耳聞過辛波絲卡、聶魯達等名字。除了這幾位,我們亦會介紹同樣在各國家中深受一種文學的訴求所推崇的諾貝爾獎得主,一部分使讀者認識到更多不同的詩人,也透過這周的主題,來識得諾貝爾文學獎是以什麼原因,什麼樣的根本,究竟他們和其他詩人有著什麼樣的不同,基於這些理由所頒授給這幾位作者。
 
而每位得主定然是有著相異的創作風格以及文字間的性格。從詩歌、小說、戲劇,到短篇故事,皆是各個作家所涵蓋的創作類型。除了自身獨特風格外,書寫題材如情感世界、社會環境、歷史寓言及生活的覺察,在每位詩人的作品之中都能挖掘出不同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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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林宇軒
圖片來源:林宇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