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31日 星期二

最近 ◎李雲顥



最近,你因遠離我而快樂
我練習因你的快樂而不不快樂

最近,神在下方
魔鬼從上方悄悄逼來

最近,左右腳穿反鞋子
走一走發現自己裂成兩半

最近,一百個魔術師都到齊
我終於發現自己隱士的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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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雲顥,1985年生,天蠍座。淡江英語系心虛畢業,現擔任中興大學台灣文學暨跨國文化研究所萬年研究生。偶像是:張孝全、鯨向海、蘇絢慧、鄧惠文、駱以軍、余德慧、阿莫多瓦、村上春樹、宮崎駿、金庸、尚惹內。(「你的偶像還真多!」)著有詩集《雙子星人預感》(逗点)。一定會越寫越好,愛惜羽毛,還請放心,多多期待。第二本詩集《河與童》提出請求/危險作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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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網路素材
圖像設計:琬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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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最近正在打舒淇.....啊,我是說,打書期的李雲顥,甫出版《河與童》一書,他的老師陳國偉與詩人楊佳嫻為他寫了很好的序文。小編在此推薦,對於掌握整首詩的意象使用會有更多的認識。(初學者一開始讀詩可以多讀詩集前後的序跋,對於了解詩的做法典律會有更多的幫助)

從〈最近〉這首詩來看,李雲顥作品中常見的,同時在生活中跨足正常與非正常生活,良好與非良好情緒的異物植入感被濃縮起來,這樣的傾向和認識既像兩人三腳的繩索般時刻磕絆著他的腳步,卻又顯現出他不放棄生活的平常心態,又辛苦又平常,又故作歡快又放鬆,這是這首詩的調調。

這首詩明寫著彼此狀態上可能的最近,實則暗寫著自己心態上的最遠。第一段第一句就點明了兩人之間的狀態。第二句用「練習」來談論這個狀態對「我」的困難,「不不快樂」這樣笨拙地口吃狀態看來可愛,實則也意味著這個練習的尚未成功和自身的歪斜。

第二段顛倒了一般想像的天堂與地獄位置差別,上下的顛倒這樣錯誤的秩序,意味著自身的精神毀壞已經到了相當艱困的時刻。

第三段抽離了第二段場景中鋪天蓋地的威脅感,回歸到了比較生活化的情境。但生活中的笨拙和威脅一樣無所不在。從第一句的穿反鞋子開始,到第二句的自己裂成兩半,困擾本身從壓在心頭一顆沉甸甸的石頭,逐漸變成了對自己主體的分化,一邊想靠近,一邊想遠離,兩者相互拉扯,受情思所苦者,心中的煎熬無非如此。

最後一段順著先前出走的思緒脈絡,出現了新的意象:「一百個魔術師都到齊」,我無法確定這一百個魔術師的意思,彷彿某種不好解的密語,但當這個到齊的訊號抵達,「我終於發現自己隱士的身分」,詩中之我終於從最近走到了最遠,也為人生開拓了新的可能。

2015年3月30日 星期一

對白雲的讚美 ◎烏青


 
天上的白雲真白啊
真的,很白很白非常白
非常非常十分白
特别白特白
極其白
賊白
簡直白死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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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烏青,男,原名鄭功宇,1978年10月1日出生於浙江省玉環縣,網路先鋒詩人,小說家,影像製作人。因「廢話體」詩而走紅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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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像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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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受限於兩岸現代詩交流視界的囿限及如今互聯網路的便捷,對烏青作品的爭議前一陣子才走向了台灣,並藉由普羅大眾毫不意外的「這樣也能叫做詩嗎」的或狐疑,或訕笑眼光中大量轉發,迅速達到了走紅的效果。烏青初初走紅之際,在台灣的各處因此引發了不少的詩歌論戰,愛好詩歌的小編四處觀戰後,卻覺得大多的評論都搔不著癢處。部分讀者對新詩的想像徒然留存在國文課本的老一輩詩人階段,並以此作為區分詩歌好壞或是否成立的標準,部分讀者更是直接以「新詩是分行的散文」這樣陳腐荒謬的批判方式來投射對新詩的鄙夷。小編想要藉著這篇文章順便偷渡一些自己對於新詩的看法。

當我們要檢視烏青這首詩的時候,必須先明白一些前提。而這些前提,正是我們在討論時的困難之處:受惠於台灣向來優良的國文教育和閱讀教育,即使教材中的白話文文學比重增加,多數的國文教師在課餘是否能花費心思建立對現代詩的認識是一個問題,課本對於「經典」的看重,讓教師在教學中的眼光是否能跟上更近二十年寫作者的步伐又是一個問題。普遍欠缺時代感的作品和欠缺對文體認同感的教學複製給了一代又一代的學生,大多數的讀者對現代詩的認識普遍不足,讓我們在討論上需要付出更多的成本,來達成那些甚至不見得願意好好跟你討論的讀者來理解或認同的可能性,很顯然是事倍功半的。以下不再贅述,如果看到這裡,你還願意或認同或不認同的讀下去,那麼讓我們進入閱讀作品時需要的一點背景知識。

詩歌作為一個藝術,創作者必然抱持著一定程度的藝術家傾向。當你是一個藝術家,你需要做的事情是挑戰規則,而不是恪守陳規。非現代詩讀者的人常常以「現代詩沒有規則」來作為「無法判別一些分行的文字是不是現代詩」的依據,進而得出「現代詩沒有價值」的結論。令人遺憾的是,這樣的印象更保留在極大多數人對現代詩的認知當中,真要問他們現代詩為何適用這樣的批評,又或者要他們點名批評,他們又或者支支吾吾,或者語焉不詳,或者惱羞成怒的表明既然現代詩沒有價值,又何須花費心力去閱讀。持這樣無賴態度來做批評的人,與其要說他們的批評是對現代詩多麼有力的批判,不如說他們正在這樣的批評中落實自己的智力測驗。

小編我並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著絕對的「美感的普世價值」這樣一回事存在。即使美感的構成這個元素能夠感動某一個時代某一個有著共同類似共同經驗的人們,也未必代表在不同時空下就能夠召喚起人們的感動。這是學院內對作品評估走向須經時間考驗的,才能確立其經典地位的保守卻不失穩重做法的一個原因,也是國文課本為什麼一直教的都是詩人幾十年前的作品的原因。

但不如我們換個角度想,當你是一個沒有規則的藝術的表現者,你看到了這個藝術隨著時間的發展開始出現了許多主流的「這樣才是好作品」的行規,而這些好作品的定義或者不能為你所滿足,或者根本不是你所想要的。那麼,面對這些「怎麼做才會是好作品」的潛規則,你會怎麼做?

會挑戰他吧,對不對?

這就是我們做為現代詩讀者需要面臨的一個挑戰。有很多作品可能在他的當代特別有意義,但後來的作品卻更能貼近我們的心靈一點。所以了,回過頭來我們可以想想,若是一個藝術的表現形式、風格在過了數十年以後還在以國文課本作家的作品作為唯一量尺──而且還是在人類史上科技介入生活,致使時代感變化如此快速,每個十年都不同於下個十年的一百年間──那麼要不是這個藝術早已經因失去生命力而死掉了,要不就是這個量尺是有調整的必要的。你覺得呢?

我想,就是因為現代詩的創作者意識到且願意追求突破,所以才更想要帶入更多各式各樣的藝術的形式進入現代詩裏頭。而這也是系統性歸納出現代詩「一定」有甚麼特質的困難之處。你說詩一定要有意象?吹鼓吹詩論壇就曾經有一群詩友做過「無意象詩」的嘗試。你說詩一定要有音樂性?那麼你認為圖像詩就有音樂性嗎?你說詩要精煉不能散文化?現代的創作者把刻意用語口白不簡練的方式作為寫作策略也不是多麼出奇的事情,更不用提有寫著散文詩的創作者。現代詩一定要技巧好?許多詩純樸如民歌,卻更能打入你的內心。現代詩一定要屬於平民而平易近人?近年的楊牧作品閱讀門檻頗高,藝術成就卻依舊經典,又有誰能否定他的作品好了呢?

其實,一般讀者最常遇到的問題還是停留在「懂」上面,當遇到讀不「懂」的作品,就卻步不前,望而生畏;當遇到像烏青這樣讀得「懂」的作品,又開始懷疑自己看到的是否為「詩」,甚至直接下了「這不是詩/這也能稱為詩?」的結論了。小編認為,新詩宜賞不宜解。現代詩不是一個用來「理解」的文體,也不適合用來「解釋」,言外之意說破往往不美,因為解釋而消解的模糊性往往只會讓詩變得更單調無聊。(所以小編從小國文考試都考不好,因為那些標準答案通常看起來都只是相對正確而不是真的能說服自己呀......)有的時候詩更像是一個來自異國語言的笑話,如果不能體會的人,即令解釋了以後也只會得到「然後呢?」、「所以呢?」之類的回應,笑話本身的笑點效果自然也大打折扣了。

從大多數人的批評方式可以看出,他們對詩歌的閱讀太少,閱讀經驗也許也不是很好,而間接導致了他們想像上的匱乏,因此失去了閱讀現代詩的信心與耐心。小編曾經在一次羅智成的課堂上聽他談持續寫作、閱讀現代詩的心路歷程,他是這樣說的:「一開始寫詩,覺得自己稍微摸到了門徑。後來推開門,看到了一個院子,往前走,是一個房舍,走過了房舍還有後院,翻過了後院的圍牆,我看到了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小編常常覺得什麼是詩是一個不需要精準定位的問題,因為這個問題拋出去也許是窮一生追求也沒有終點的。但當一個讀者看到他心目中「這就是詩」的典型時不也就心裡有數了嗎?我們可以從羅智成的經驗去反思自己對現代詩有限的認識。急著對作品下結論也許不是一件好事,而若真的因為價值觀(詩甚至不一定要為美學服務啊)的不同而格格不入了,那麼有可能是自己經驗不足(小編認為閱讀也是需要訓練的,這裡的小編們也在練習著閱讀跟小評論阿),也可能真的是作品無法合自己口味,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讀讀自己喜歡的作品就好了。

讀者跟評論者不同,讀者可以自由的任性地讀自己喜歡的作品,評論者如果要評論卻必須有所根據。至於沒有討論/評論誠意只想批評謾罵的,我認為這樣的人做什麼都不會成功,不是太值得在意。

小編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高見,在推薦的評論方面我認為秘密讀者這篇文章就對閱讀其作品時應建立的文學史認識有著極完善的見解:https://www.facebook.com/AnonyReaders/posts/328637620666229

回到〈對白雲的讚美〉這首作品而言,這一首詩的節奏歡快,所講的事情平凡無奇大家都看得出來,無怪乎被稱之為「廢話體」詩歌。

但對於中國詩歌沒有甚麼認識的小編會比較在意的,主要有三個點。第一個是烏青這篇作品中對於白雲之「白」的強調手法,有多麼誇張。這樣的叨叨絮絮能不能創造出一定的趣味呢?第二個是烏青不斷強調的「白」,這個顏色的意涵在當代口語中存在著不同意思,舉凡「純潔」、「白目」(網絡小白)、「枉費」(白費)......等。當這些不同的可能性套用在這樣一個直覺上意義明確的作品上時,是不是又進一步的豐富了作品的內涵了呢?第三個,這篇作品不斷強調「白」的行為,到底是作者僅為表達其無聊所做,還是有意義的為了以「賣俗」的方式抗俗,又或者是有所實驗和反叛意味存在?精確點說,這首詩究竟是在「提供一個更簡單的詩歌類型」還是「有意識的反抗著什麼」又或者另有他意呢?限於知識的不足,小編不得而知。前面三點的猜測也未必沒有想太多之處,但讀這樣的作品讓自己能「想太多」其實才是小編讀詩最大的樂趣吧。小編不敢評論這是一首很棒的詩,但因他而起的想像確實是讓小編覺得值得玩味之處。比起直接評價他寫得不好,我會想再多看看烏青的作品,你呢?

2015年3月29日 星期日

蠟 ◎何亭慧



我的絕望
來自於
被吻
但,不被愛

膚淺的深吻
像蘋果皮上的蠟
不具甜美的本質
徒有淚
乾涸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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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何亭慧
  一九八○,在甜根子草的季節出生。畢業於東華大學創作所,元智大學中語系。曾獲林榮三文學獎、中央日報文學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葉紅女性詩獎、全國學生文學獎等。著有詩集《形狀與音樂的抽屜》。曾任職出版社,現從事語文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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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網路素材
圖像設計:琬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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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詩的第一段從蠟的角度來看,自身的絕望來自於「吻」,吻本身令人想到甜美、親密,應該是彼此間有著一定的親密度才會親吻,但緊接著又說這個吻並沒有愛的成分存在,此處又呼應了首句的絕望,是有過什麼樣的期盼作者並沒有明說,但是所有的希冀都毀在這個徒具形式的吻裡。由上一段的吻連結到第二段,深吻與蘋果本該都是甜美的,但如果深吻是膚淺的;蘋果也上了一層蠟,那麼這個吻以及蘋果都染了層不真實的成分存在,末兩句說的不僅僅是蠟熔的模樣,已乾涸的眼淚是作者經歷過多少絕望後,內心才能放下那些不真實感,讓一切都只停留在表面,只有外在情緒的表徵了。

整首詩讀來如果從小我小愛放大到讀者的自身所處的環境中,這首詩就像人與人相處一般的對照,那些虛情假意的情誼不正是詩裡沒有愛的吻,等待我們被社會化後,也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用一層蠟給包起來,就連哭也只是一場形式了。

2015年3月28日 星期六

詩人的想像 ◎曾翎龍


 
如果你能夠停止
想像
一切不僅是
噴水般升起
有韻律地跳舞
而必將
降沒
 
如果你只是一次
又一次
如此輕率地
唱歌跳舞
你該只是突然
雁渡寒潭地悲傷
如果是的
那麼我是雲
累積,下一場雨
 
(就什麼都漂白了
連快樂的時光
也褪成另種
蒼白)
 
如果詩人的想像
不僅僅是
悲傷作一首詩
你也許不是我
最最無法廝守的噴泉
 
如果這朵雲
抄襲另朵的
昨日今日
和明日的蒼白
你也許會從雨中感知
鹹鹹的
那是我流過的淚
 
一切都是緩緩的
我知道
包括時間
和你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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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曾翎龍
 
  一九七六年生於馬來西亞雪蘭莪州士毛月新村,祖籍廣東惠陽。
  馬來西亞博特拉大學人類發展系畢業。
  曾獲星洲日報花蹤文學獎、海鷗文學獎、林語堂文學獎、宗教文學獎等。
  現為《學海》周刊主編、有人出版社總編輯。
  著有詩集《有人以北》(二○○七,有人出版社,八打靈);散文集《我也曾經放牧時間》(二○○九,有人出版社,八打靈)、散文集《回味江湖》(二○一○,有人出版社,八打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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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像設計:琬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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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這首冠以『詩人的想像』的詩,巧妙地用水的形態變化,使得詩人的想像能夠看見以及想像。
 
詩人的想像必須一味像水那樣噴射般生產,若將它停止了,終究降没宛如海水退潮,不進則退。它不該是草率地、突然地,而是像水被蒸發後,累積成雲朵,再下一場大雨。對於詩人而言,一首詩句的創作應該是悲傷的。若不是如此,那『你也許不是我/最最無法廝守的噴泉』,即所謂的初衷。然而,這屬於我的悲傷是別人搶不走的,因為你會感受到雨中有我那流過鹹鹹的淚水。

詩的寫作最重要的在於意象,而詩人對於某個事物所產生的聯想、想像,將使得意象得以產生。這首詩運用水循環的改變,把詩人的想像具象化,讓我們可以感受、體會。透過不同形態 - 噴泉水、雲朵、雨水、淚水,將詩人的想像分成這幾個階段,最終並訴說詩人的想像是無法被剽竊的。若有興趣於新詩寫作,這首詩句可以作為一個提醒、指導。

2015年3月27日 星期五

玉里山 ◎劉克襄



一包鹽,一袋米
家山在前方龐大著
部落在山腳升起二三炊煙
平靜的鳥占聲中。才出發
我和獵槍的旅程已經充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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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劉克襄,台中人,十八歲開始寫詩,其作品類型跨足詩、小說、散文。早期作品,無論是何種文類,多以自然生態觀察為對象,像是詩集《漂鳥的故鄉》、《小鼯鼠的看法》、《最美麗的時候》,小說《風鳥皮諾查》、《座頭鯨赫連嬤嬤》,散文《快樂綠背包》等等,都是台灣自然書寫的指標性作品;之後的作品則多為台灣鄉鎮、山林的踏查為書寫對象,尤其重視環境與人與文化的關係,像是詩集《巡山》,散文《台灣舊路踏查記》、《迷路的一天,在小鎮》、《11元的鐵道旅行》、《裡臺灣》、《男人的菜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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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陳奕辰
圖像設計:簡妤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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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玉里山,位於今天的花蓮縣卓溪鄉,因鄰近玉里而得名,海拔標高2157公尺。詩人在詩後附註:「玉里山,2157公尺,布農族施武郡群之界山。龐然連綿,隔著拉庫拉庫溪,與八通關越嶺路之瓦拉米,遙遙相望。」
 
本詩是描述一位布農族獵人出發狩獵的旅程,獵人出發時僅帶著旅程必需的一包鹽和一袋米,在路上,視線看到的是前方龐大的家山(應為玉山,玉山是布農族的聖山,也是永遠的祖居地),同時也是此行狩獵的獵場,部落則在玉里山腳下生活著。在部落中升起的二三炊煙,對獵人來說想來應該會有諸多含義與感受:因為生火造飯才會有炊煙,代表著族人已經在準備食物了,一方面傳達著要出外狩獵的獵人安心之意,一方面也表示著族人在等著獵人回來;而炊煙只有二三條,或許也意味著部落中的食物快不夠了,需要獵人多打些獵物回來;另外就是,既然能看到炊煙,便表示獵人此時離部落並不會太遠。
 
從前三句雖然無法明確表示所描述的主角是誰,但從第四句的「鳥占」中可知,對象應該就是獵人,在布農族的習俗中,鳥占是族人出獵或出草時判斷此行吉凶的依據,布農族多以小彎嘴畫眉進行鳥占,當鳥鳴聲聒噪驚叫、混亂不安時會被視為凶兆,此時就會考慮是否該進行狩獵,相反地,鳥鳴聲清亮平靜、方向穩定時,就表示吉兆,可能會獲得意想不到的大獵物或是豐收,是以獵人在「平靜的鳥占聲中」,甫一出發,獵人與獵槍的旅程便充實了。此處或有兩個含義,一是因為鳥占聲的預言,因此獵人甫一出發便有大收穫;一是離部落不遠的獵人,因為聽到了鳥占聲,馬上就充滿了希望與信心。
 
讀完本詩,短短五句便把布農族獵人的心理狀態描寫得具體而生動,尤其是最後兩句,更能真切體會到獵人心中對狩獵結果的心理感受。如非與山與原住民有諸多的相處,很難以如此輕描淡寫的筆法,刻劃如此生動的形象。

2015年3月26日 星期四

如果在冬夜,兩個旅人 ◎林維甫

〈如果在冬夜,兩個旅人〉 ◎林維甫

確實我也曾經這樣想過
(一種通俗連續劇的強烈衝動)
如果有一天在冬夜裏
沒有路標的十字路口
我們再度相逢

(最好有些懸疑的那卡西前奏)
你從東邊走來
我正朝北方啟程
行囊羞澀,卻未如過往
滿滿裝著不切實際的夢想
少了三本筆記,半打鉛筆
錯頁的寂寞星球指南
一些受潮的風景明信片

但是否事情必得會如此發生——
(缺乏經典愛情默片的趣味)
兩個陌生的旅人面對面,此處
並無核爆過後的滂沱黑雨
亦非兵燹未息的危城斷垣
只有我平庸了一些,滄桑了一些
已慣用世故隱藏難以戒除的稚氣
而你衰老了一些,發福了一些
還是沒有看見我的微笑,仍舊
繼續往遙遠的海洋走去

(如果此處開始降雪)

或許那只是記憶的柳絮
無法確認歸途的方向
自我們彼此沈默的心房
紛然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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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林維甫,1974年次,高雄出生、台北長大,台灣大學歷史系畢業,第一本詩集《歧路花園》於2010年出版,號稱二十一世紀第一本鑄鉛活字印刷的情詩集。經營台北公館波黑美亞咖啡,過著白天喝咖啡,晚上喝酒的前中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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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陳奕辰
圖像設計:陳奕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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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是卡爾維諾的重要小說之一,以後設的視角展開他對於文學文本的討論。不過林維甫的〈如果在冬夜,兩個旅人〉,似乎跟這個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

不過本詩同樣極富小說感,靜謐的語氣中畫面鮮明而富有動態,第一段即點出同名場景,冬夜的一個旅人開始訴說自己的心事。第二、三段加入了想像的第二個旅人,兩人交錯,詩人自己的過往與現在也在同時間交錯著,自從前「滿滿裝著不切實際的夢想」,到如今「平庸了一些,滄桑了一些」,對方亦如是。

獨立出來的「(如果此處開始降雪)」一段,則劇本式地進行了一個換場,降雪作為此一平靜冬夜的分界點,如「記憶的柳絮」,心、境相互指涉,將全詩也帶到最後一段的收尾。

整體而言,這首詩情節清楚,沒有什麼特別費解的地方。是電影般氣氛營造以及敘事口吻,讓小編非常喜歡。

2015年3月25日 星期三

精神病院 ◎鯨向海



〈精神病院〉◎鯨向海
 
 哈囉,天氣真好
 昨夜夢中割腕
 順利否?
 那些外星人離開
 屋頂沒?
 你今天還是
 觀世音菩薩的淨水瓶
 轉世啊?
 憂鬱時候
 就這樣輪流探望窗外巨大的魚缸
 舉起路人的手
 大家一起來呼口號:「呃……。」
 吸塵器花費一整個下午
 把整個房間清空之後
 想著用什麼方法把自己也吸走
 當獨角獸走過面前
 就把牠們的角拔起來
 當作麥克風
 各地送來的花籃
 使這裡成了假日花市
 下次一起
 當總統好吧?
 ByeBye,
 記得乖乖吃藥
 噓,你不覺得可憐的主治醫生
 不知道他自己
 有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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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鯨向海
 
屬於曆書上未被拆封的星座
無信仰,眼睛有神
認為寫詩是最誠實的一件事
對於他和他的詩來說,出版詩集是一種解脫
1976年生,醫學系畢
目前為精神科住院醫師
著有詩集《通緝犯》,散文集《沿海岸線徵友》
 
(以上簡介轉自:http://www.taaze.tw/sing.html?pid=111002223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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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陳奕辰
圖像設計:陳奕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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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鯨向海是精神科醫師。當精神醫師寫〈精神病院〉,總會讓人產生溢乎尋常的期待。第一手報導?長期精挑、充分釀造後的醇酒?詩人才不跟你玩這套。這首詩沒有任何沈重或撕裂的東西,反倒非常直白且可愛。你有多久沒看詩看到邊搖頭邊笑了?如果這感覺對你已有些陌生,那就該試試鯨向海。
 
  這首詩也很適合唸,源於詩人以斷句營造出的節奏感。當我一路念到「呃⋯⋯」時總會忍不住笑出來,像在講一個節奏精準的笑話。而末三句尤其精彩。最後才揭開原來這個用詩句碎碎念的這傢伙也是病人。而病人卻轉頭看主治醫師,以一種憐憫的眼光。「瘋狂/正常」在鏡面的兩側,相對難辨。要說穿白袍的那個是正常?可這首詩又是他寫的呢。詩人善用自己的職業創造出詩裡與詩外的雙重嘲諷,又把這首詩擺進一本名為《精神病院》的詩集,仔細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2015年3月24日 星期二

我要問你公理與正義的問題 ◎洪崇德



〈我要問你公理與正義的問題〉◎洪崇德
── 324 行政院血腥鎮暴有感,兼致楊牧
 
 
 我要問你公理與正義的問題
 寫在一張蒼白的紙條上頭
 簽署系級、學號和真實姓名,
 從教室尾端遞經靜坐的學生群
 (黑筆帶出紅色的字跡:打擾了
 瞌睡、私談以及跨性別,寒流還未過去
 密閉的空間內氣壓漸低
 一盞未修理的燈明滅不定……)
 教授憲法與人權的老教授放下麥克風
 和點名簿,數算空乏的座位
 滯留學院的人群
 下課將轉向別的航站
 
 我要問你公理與正義的問題
 若非揭露那就從自我揭露起:學生就讀中文系……
 一個不夠規矩的書生,搖擺於文青
 與憤青(得過幾個文學獎,直同志
 曾參與大埔農民抗議,追隨良知
 而非政治正確)這聽來,何其荒謬——
 一個文不對題的學生,不務正業、
 未知藍綠,專業在中文(或不夠專業)
 心懷社會運動,畢業後不考公務員
 有沒有 22K?「沒有競爭力。」我也想知道
 寫不寫作我的同學都一樣愛國,一樣適用
 這句話是議論我或者國家?教授
 我想問:是否公民的參與只在投票時有所制裁
 一個人既是學生就不需理會公民的責任?
 
 請容我問及一個問題,這關乎
 公理與正義:「如何將所學奉獻於社會?」
 四年修過的學分從律法到國際視野(熟讀三民主義
 分得清 ECFA 和 FTA)經濟學和行政程序談不上專業
 對服貿的利弊仍有遲疑(本會期通過否則黨紀處分——)
 教授,我想問:外交協議能否先做再評估
 我們的公民課程能不能課外實習?
 當聲稱不看懶人包的同學拿新聞取代條文
 當「你在反什麼」成為口號,教授
 我不懂,怎樣的水平才足以參與社會
 且不讓知識的有無成為體制下
 新的階級和暴力?
 
 親愛的教授,噤聲的自保
 法則流淌你同輩人的血液。我仍要問
 公理與正義的問題,請帶我從人權課程回歸
 歷史:一個書生的筆會不會成為美麗島?
 警備總部抓不抓課堂上一張小紙條?像我的父母
 你們從不談這些就像三十年前
 站在思想警察的目光下,一個比一個純潔,不受汙染、
 不談政治,是否讓我們的社會學模型變得完整?
 為何此刻我們的血液代替靜坐的人
 躺在行政院的廣場上凝結、發黑,
 還要沉默的受水柱刷去?
 
 教授,請容我問公理與正義的問題:
 假如那晚你在行政院,假如你學無所成
 那樣無知、軟弱地面對一個時代
 的法律、經濟和國家定位。兩院的分別
 其實並不太懂,孤獨和冷漠環伺在側(武裝的部隊和拒馬
 拍拍肩膀一句謝謝指教。)
 假如渺小的此刻你放棄提問
 假如在保安大隊的盾牆裡你發盡所有的聲音──
 卻不能占領一個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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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洪崇德,嘉義人,然詩社社員,耕莘青年寫作幹事會成員,淡江大學微光現代詩社創社社長,目前負笈淡江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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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小葵
圖像設計:小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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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楊牧的〈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像在詩海裡投下一塊不沈的巨岩。每當潮水湧起,憤懣難平,就有人去看看它,興許便留下了自己的石塊。有感嘆香港現況的〈又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廖偉棠;有緬懷陳文成教授的〈有人教我公理和正義的答案〉◎林欣曄;這首〈我要問你公理與正義的問題〉則是關於去年三月的石塊,那時的餘波仍持續至今,或許你還記得,也或許你忘了;那麼,一週年的此刻,是重新記起那種感覺的好時機。
 
  文字上呼應了楊牧原詩淺白易懂的風格,任何經過那段時間的人都能輕易進入;結構上也呼應楊牧原詩,只是鏡頭轉向學生那側。老教授在講台上如平靜的孤島,繼續講述學理上的憲法與人權——而學生早已陷入了更為切身的危機:三十秒強行過關的黑箱協議、未經妥善的討論與談判亦無視所有反對聲音、以為能用政治權力強行輾過民意的政府,終於被民意狠狠地打臉。這種大敘述說來有種過於簡明的爽快,卻無法還原那時的環境:雜音紛飛、各方論述交雜、真假情報難辨,乃至參與在其中的所有人,也不會是毫無疑慮的。總是有太多的問題,太少的答案⋯⋯那為什麼要跳入洪流、盡力發聲?為什麼不能躲在安全處冷眼旁觀等答案揭曉就好?
 
  因為那就不是還能安穩待著的處境。無數意識形態的激烈衝突化為針刺般的口號,逼得學生們從書桌前跳起,站上了街頭,坐在陰暗小巷裏等候不知何時會來的突襲清場,在結了晨露的塑膠袋上睡睡醒醒——乃至這首詩提到的,324警察的棍棒盾牆與鎮暴水車之前。「沒有競爭力」?競爭力是什麼?又值得為它犧牲到多少生活?如果運動現場一萬人就有一萬種信仰,那麼最大公約數或許就只有一種:為了守護自己所珍愛的某物。勇往直前者、跟隨者、猶豫者乃至妨礙者,或許在這個基準上都沒有分別。
 
  「他單薄的胸膛鼓脹如風爐/一顆心在高溫裡溶化/透明,流動,虛無」楊牧那時刻劃的社運青年印象直到今日依然妥貼。在這首詩裡依舊存在有兩方對抗,而問出的問題將註定沒有回音,因為這首詩裡並不存在有像楊牧詩裡般友善的長者。對於324鎮暴警察使用武力過當,至今還是找不到所謂「少數個案」的施暴警察。怪的是對於抗爭學生倒是找得快又齊全,傳票也都一一直送到府了,也仍會不乏有人對此冷哼說活該、自找。「你在反什麼?」是啊,為當權者辯護是多舒服的事,肯定有好沒壞——只可惜站在拳頭大的一方這種行為實在稱不上什麼智慧。真的。這種事猴子也會。如果說人類發展出了什麼不同於野獸的智慧,那或許就是對於公理與正義的堅持,且不讓這堅持的基準隨著任一方的力量強弱而變動。
 
  這首詩問了很多問題,關於學生的公民責任,關於知識論述的霸權,關於過往威權時代造成的冷眼⋯⋯眾多大哉問,但作者或許不期待有任何一個得到解答。因為行動本身就會是解答——選擇到現場的人們,與選擇遠遠旁觀的人們,不會有比這個更誠實的了。衝到現場的人到底能得到什麼呢?理想的實現?人格的完整?事實上,很可能除了傷口之外什麼也沒有。「假如在保安大隊的盾牆裡你發盡所有的聲音──/卻不能占領一個鏡頭」,社運的高風險不僅是司法追殺,還有所謂的運動傷害——感覺付出被投到海裡,相信的一切都不再真實或無法實現,或者更多敵意的聲音,變成虛無是一種抵抗的有效姿態,卻也是另一種傷害最赤裸的呈現形式。

  確實,去除英雄式的大敘述,人入洪流其實就如泥沙入海,投入了所有,可能連撲通一聲也聽不見。但我們不妨把視點拉遠一點吧。一年後的此刻,我們已經知道了若沒有那次運動,某人就會開心地跑去跟對岸領導人手牽手,尋求他想要的歷史定位;而手牽手之後可預見的種種發展,正是那次運動拼命抵抗的力量根源。而它也確實阻止了這條路徑。這是個明確存在的因果,由一群勇敢而脆弱的人一起做到了。並不是什麼都沒留下,總會留下些什麼的。而留下了什麼,就會決定我們將會活在怎樣的一個國家吧。去年燃起的那道火焰,仍是我能深深以身為這塊土地上的人民自豪的重要原因。沒有火焰能燒到永遠,但它能被延續,只要我們依舊記得;只要我們不只記得,還帶著它繼續走下去,那些好的、壞的、複雜難解的,關於公理與正義的問題。

2015年3月23日 星期一

想像此刻我已經抵達你的夢 ◎詹佳鑫


〈想像此刻我已經抵達你的夢〉◎詹佳鑫
 
想像此刻我已經抵達你的夢
像海浪越過每一個時區
看過每一顆星星
在淡水河邊撈走了足印
 
為了讓全新的事物發芽
水筆仔紛紛掉落,垂直
插入彼此心裡柔軟的謊言
在黑暗中緩慢成長
不讓對方看見
 
大海包裹過往的笑聲與哭聲
我趁著退潮時分,撿拾貝殼
盜走證據。封緊可疑的聲音
每晚在夢裡
逐一過濾

────摘自詹佳鑫部落格「忍辱負重的夏日衣架」
(連結:http://goo.gl/OylIr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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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詹佳鑫,1992 年生,建中紅樓詩社社員,現為臺大中文系四年級生。曾獲建中紅樓文學獎新詩首獎、台北文學獎、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第 28、29 屆全國學生文學獎、台大文學獎新詩首獎、新北市文學獎新詩首獎、文建會好詩大家寫新詩首獎、宗教文學獎新詩二獎、懷恩文學獎散文首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散文首獎等。作品曾選入《創世紀詩刊》、《國民新詩讀本》、《2013飲食文選》、《中華民國筆會季刊》。
 
  曾參與2013年台北/高雄第一屆「華文朗讀節」詩歌朗誦、2014年台積電文學新星作品發表、174期《創世紀》「1980後新銳詩人特集」、聯合報繽紛版「不存在的節日」企劃、聯副《好讀周報》「高中文藝社團照過來」系列專題、《創世紀》60周年紀念專號「數位原生代詩選」、台大《花火時代》駐站作家等。
 
  素食者,喜歡夏天和不被定型之物,努力去其本無,還吾固有。其夢想是希望讓更多人體會文學的美好。發現生活中的美,將生活中的趣事,透過細膩活潑的文筆一一描寫下來。另有個人新聞台:「忍溽負重的夏日衣架。
 
(摘自 http://blog.yam.com/campntucl/article/82575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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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陳奕辰
圖像設計:陳奕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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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本詩選自詹佳鑫於2011年台北詩歌節徵詩的得獎作品。寫作的地景設定在淡水,透過紅樹林及其周邊的生態變動巧妙比喻了戀人的互動關係。

  首段作者透過海浪穿越無數的時區,想像與夢突然頓時變了寬闊了起來,是對方的心「想像此刻我已經抵達你的夢」嗎?海浪看過了那麼多的星星,卻又讓河水「撈走了足印」是想撈走什麼呢?

  承接第二段才發現原來是「為了讓全新的事物發芽/水筆仔紛紛掉落,垂直/插入彼此心裡柔軟的謊言」害怕受傷而柔軟起來的謊言,為此「在黑暗中緩慢成長/不讓對方看見」,有意思的是垂直掉落的意象,卻是為了全新的發芽。彷彿唯有不斷更新和長大,關係才有可能成為一片樹林,但或許免不了過程裡彼此的謊。然而插入對方的心,能夠柔軟如濕地嗎?

  末段提及回憶是「笑聲與哭聲」,第一段寫道海水把足印撈走,而現在則把回憶也帶走,那些謊言「我趁著退潮時分,撿拾貝殼/盜走證據。封緊可疑的聲音」而抵達你的夢為了過濾,戀人彼此的謊言?

  抵達是多麽一件不容易的事啊,但因著愛而不讓對方受傷的心。作者或許要說的是情感裡是必然夾雜著複雜的因素,包括難以避免的謊言而無法對彼此誠實。可是慢、或者溫柔,在愛裡都是必要的。或許讀一首詩的時候,你也可以嘗試這樣的步調,如此「想像此刻我已經抵達」一首詩。

2015年3月22日 星期日

最近的最遠 ◎鄭聿



最近的最遠  ◎鄭聿
 
最近好嗎
有點想你
積了灰塵偶爾才擦拭的
那種想你
 
也漸漸明白
每日澆水
總有一天會變成流沙
人生的本質是什麼呢
照顧自己
開始像照顧盆栽一樣困難
 
常反覆按著
牆上的開關
覺得這輩子全亮或全暗
都只是一瞬間——
 
都沒關係了。
 
寂寞是擦拭乾淨
發現中間還隔著一片玻璃
用手指輕輕劃過的
冰涼和曠野
 
我仍想起了你
不打破什麼的那種
想起了你
  
--

◎作者簡介
 
鄭聿
 
他,想成為更少的人。
 
果實、車窗、鈍器……皆為他的時間意象,攀附流轉其上的痕跡就像我們持續積累的病痛、呼吸與夢,一如詩句堆疊,堅韌而極簡是他的慣用語式,字句如刀滲入紙心,相互堆擠作用之後,剩下的即是某種永恆。
 
生於高雄鳥松,住在台北永和。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畢業,現任職出版社編輯。曾獲台北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等。著有詩集《玩具刀》、《玻璃》。
 
想成為更少的人,他說。
 
他是鄭聿。
 
www.facebook.com/toyknife
 
(以上簡介轉自:http://www.taaze.tw/sing.html?pid=11100716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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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網路素材
圖像設計:陳奕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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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這首詩作為鄭聿最新的詩集《玻璃》的封面詩,也確實有一種如玻璃般冰涼澄澈的觸感。只要是在愛裡被割傷過的人,讀過去,就像看著外面全黑的落地窗,窗面上映著色調蒼白的自己。
 
  這是一首「都過去了」的詩。總會過去的。都沒關係了。愈是這麼說,愈感覺那看似已光滑平整的表面下藏著什麼,但絕不能打破——就讓它積上灰塵,偶爾擦拭,若碰巧有機會,小心翼翼把手放上去;無論窗外映出什麼,感到的只是冰涼和曠野。
 
  關於失去與懷念,也就是這麼回事。

2015年3月21日 星期六

風吹 ◎余秀華


風吹 ◎余秀華

黃昏裡,喇叭花都閉合了。星空的藍皺褶在一起
暗紅的心幽深,疼痛,但是醒著。
它敞開過呼喚,以異族語言
風裡絮語很多,都是它熱愛過的。
它舉著慢慢爬上來的蝸牛
給它清晰的路徑

「哦,我們都喜歡這光,雖然轉瞬即逝
但你還是你
有我一喊就心顫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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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余秀華,女,1976年生,湖北鐘祥市石牌鎮農民。因為出生時倒產,腦缺氧而造成腦癱,影響說話的口齒,走路搖搖晃晃,影響電腦打字,幹活沒力氣,高中畢業後,賦閒在家。

余秀華父母為農民,父母的種地,是家裡的主要經濟來源。主要農作物,水稻、小麥、油菜、棉花等。

余秀華平時主要在家做家務,餵兔子、豬和雞鴨(餵兔子一年掙四百塊錢),農忙的做一些輕體力的農活,鋤草、割草、摘棉花等。有低保,每月大概六十多元。曾代表荊門隊,參加湖北省運會,在女子象棋比賽中,得第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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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陳奕辰
圖像設計:陳奕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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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比喻簡單而深刻,這決定了余秀華作品〈風吹〉的成功。我們從第一段開始看起:首句裡閉合的喇叭花、皺褶的星空,這兩個意象動作相仿,但頗為迎合場景「黃昏裡」自己心中的感受。第二句跨越了第一句的視覺摹寫(或者比喻意象),直接進入了心靈的層次:「暗紅的心幽深,疼痛,但是醒著。」若只看「暗紅的心幽深,疼痛」,我會覺得這裡寫得不錯,卻不夠深刻。可是後面接了「但是醒著」,這樣擔負疼痛卻無從逃脫的困境無疑把內心中的困擾狀態描繪得更加深刻。

第三句開始切換了角度,是回顧的開始:「它敞開過呼喚,以異族語言」,既然是異族語言發出的呼喚,注定這樣的敞開「過」無法帶來好的結果。第四句是這個叫做〈風吹〉的作品裡面唯一提到「風」處,他寫「風裡絮語很多,都是它熱愛過的」。那麼這些熱愛過的事物,這些絮語在不愛了以後如老情人一般久別重逢,又怎能不教人心懷感慨?

第五、六句「它舉著慢慢爬上來的蝸牛/給它清晰的路徑」顯然刻意賣著蝸牛的「慢」,蝸牛的意象已是緩慢的代表,又再次以「慢」來強調,都映襯了「舉著」這個動作。這兩句的書寫好像一個人在回顧從前的茫然,恨不得能回到過去給自己明確的指引一樣,寫法上相當新鮮。

最後一段的意念是回顧以後的會心一笑,隨著年歲漸增,我們都會不斷的長大,不斷的改變,但總有些人事,有些特質是那樣不便而能讓人想到便身心安頓的。

這首詩叫做風吹,詩裡面的風是不很明確的,但又無所不在。小編讀著這首詩,想到的風卻是無比溫柔,彷彿自己置身鄉下的小麥田間,看一本放在桌上的書被風沙沙地一頁翻過一頁......

2015年3月20日 星期五

乳癌 ◎籃閔釋


乳癌 ◎籃閔釋

鮮嫩又富野性的丘峰
一夕間長滿水泥硬塊

暴雨過後
崩塌成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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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籃閔釋,1984年生,淡江中文所畢,曾任淡江大學微光現代詩社創社美編、驚聲古典詩社美編。喜好登山與自然,碩論以台灣的山岳詩為研究主題。在詩的宇宙中還只是一團飄忽的雲氣,期待有天能躋身於主序星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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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無
圖像設計:小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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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籃閔釋的作品〈乳癌〉刊登於《華文現代詩季刊》上,這是一首用意簡單卻帶點殘酷的深刻作品。第一段的首句「鮮嫩又富野性」形容女性的乳房,用字柔軟如形容布丁,第二句卻立刻翻轉為「一夕間長滿水泥硬塊」。從自然到人為,從富有彈性到僵硬遲滯,一來一往之間,乳癌的突然和令人不適就躍然紙上。

但作者顯然沒有那麼輕易放過讀者。在稍長的首段二句後,第二段馬上跳脫原先的敘事語調,「暴雨之後/崩塌成廢墟」。我們無從判斷這個暴雨的指涉是眼淚亦或乳癌的突然性,但第二句「崩塌為廢墟」作為結尾,讀者的眼睛迅速從上一個短句接到下一個過程中,原先富有生機的一切就突然嘎然而止,成為廢墟這樣一個一切生機,盡為歷史的狀態了。

在短短幾句中能把乳癌的殘酷寫得深刻,正是作者表現突出之處。

2015年3月19日 星期四

小小的島 ◎鄭愁予


小小的島 ◎鄭愁予

你住的小小的島我正思念
那兒屬於熱帶,屬於青青的國度
淺沙上,老是棲息著五色的魚群
小鳥跳響在枝上,如琴鍵的起落

那兒的山崖都愛凝望,披垂著長藤如髮
那兒的草地都善等待,鋪綴著野花如果盤
那兒浴你的陽光是藍的,海風是綠的
則你的健康是鬱鬱的,愛情是徐徐的

雲的幽默與隱隱的雷笑
林叢的舞樂與冷冷的流歌
你住在那小小的島我難描繪
難繪那兒的午寐有輕輕的地震

如果,我去了,將帶著我的牧笛
那是我是牧童而你是小羊
要不,我去了,我便化做螢火蟲
以我的一生為你點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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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鄭愁予,本名鄭文韜,河北省人。民國22年(西元1933年生)。中興大學畢業,曾任職基隆港務局。民國57年應邀赴美,在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班研究,得碩士學位。現任教於耶魯大學東亞語文學系。

鄭氏擅長寫抒情詩,能熔古典於現代,以嶄新的語言鑄造鮮活的意象,深受讀者喜愛。早期以浪漫意識、奔放的性情及其獨特語言交織而成詩篇,如:船長的獨步、水手刀、錯誤、賦別等,最令人傾倒。民國46年後詩風漸變,略趨艱澀;民國69年始再有燕人行之出版,恢復積極寫作。然因歲月之思、國家之感,以及生命體悟等因素的影響,其詩無論內容、形式,俱與早期異趣。民國84年以後以寂寞的人坐著看花(詩集)獲國家文藝獎。著有衣缽、窗外的女奴、雪的可能、刺繡的歌謠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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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許立德
圖像設計:小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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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曾收錄在國文課本裡,鄭愁予的〈小小的島〉是〈錯誤〉、〈賦別〉等名作以後,又一膾炙人口的名作。通常在閱讀時,台灣讀者的第一個疑問會是:這個小小的島是寫台灣嗎?小編認為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不是至關重要。因為這個小小的島都因為是「你居住的」才讓詩中的我投射了感情,從而具備了意義。

第一段的首句「你住的小小的島我正思念」是很好的破題,接續這句的含意,小小的島從虛無的概念被逐漸的加深。第一段是相當熱鬧的。第二段卻顯然讓這個島除了歡快與熱鬧之外增添了一點特別,「愛凝望」、「善等待」、「鬱鬱的」讓兩人之間存在的思念與分別與自然的景象結合,卻仍不忘了透過形容與比喻手法加深情景的交會,同時又隱隱和首段「五色的魚群」相映襯,而呈現出繽紛的面貌。

當詩進行到了第三段,第二段的一些相思掛念情景中隱藏的情緒漸漸浮現出來。以雲的幽默對比隱隱的雷笑,在清朗中又有點陰沉與命運無常的氣味在。從林叢的舞樂搭配冷冷的流歌,前者的歡快也彰顯了後者的冷。小小的島裡閒適的午寐也不免有著輕輕的地震,筆調雖然溫柔,卻匿藏著一部份的不安穩,這樣的映襯看似都以自然環境的現象書成,卻其實可以指向心靈的不安。

最後一段的兩個「我去了」頗為耐人尋味,是「我去了小小的島」,還是「我的生命已到了盡頭」呢?小編以為前者正對應第一個我去了,後者對應第二個。在這樣的不確定中,由於對對象的不能忘情,詩中之我希望進一步能相逢陪伴,退一步則如殉道者一般仍是為對方奉獻著的。

2015年3月18日 星期三

警察先生,你可以帶我走嗎? ◎沈嘉悅


〈警察先生,你可以帶我走嗎?〉◎沈嘉悅
 
我知道你已經結婚了
你的女兒還在長大
可能會嫁給一個好人
也可能嫁給我
 
我知道你在擔心是不是
會被罵,被學長跟長官責怪
我知道你心裡害怕很多事
工作、家庭,還有暴民
我還知道你害怕
你的女兒會嫁給一個無賴

我知道你的家
在很安全的地方
貸款都有去繳
太太的子宮還很堅挺
月底排休也跟家人約好
要去苗栗採草莓
 
但我也知道你怕的不是暴民
不是無助的人群
你怕苦、怕貧窮、怕失去幸福
你知道你最害怕的
是國家
你知道你最害怕的
是女兒嫁給
一個流氓
 
為了維護你以及
你女兒的幸福
警察先生
你可以帶我走嗎?
 
────沈嘉悅《我想做一個有用的人》(台北:逗點文創結社,2013:126-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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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沈嘉悅。
 
男 ,一九八四年生。曾任烏坵守備大隊野戰砲兵、國立暨南大學專案助理、實品金屬有限公司送貨員。現任紀州庵文學森林行銷企劃、沈氏鮮雞蛋老闆的姪子、角立文化事業企劃&編輯&志工。
 
參與《吠》、《出詩》等文學同人刊物,《馬眼的淚水》、《我想做一個有用的人》等詩集製作。不學無術,堅信人有各種可能性、太陽底下都是新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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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網路素材
圖像設計:琬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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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本詩選自沈嘉悅《我想做一個有用的人》(2013,逗點文創結社),語言直白鮮明,且深具社會議題性。沈嘉悅曾經在訪談中表示「詩跨出去到社會裡,用詩談社會;不過越談下去,其實應該說社會、參與捲動的社會本身就是詩,行動不是詩的延伸,行動就是詩本身。」而他所認為的「自由」可以透過不同方式來展現,而這些感動和快樂的方式,對他而言,這就是詩。
 
全詩透過敘事的口吻展開,訴說的客體雖是警察,實則透過此對島嶼的議題進行思考。一位警察害怕什麼事情,詩層層展開給讀者:從工作、家庭、暴民到女兒的幸褔,怕苦和貧窮以及失去幸福(我們每個人都害怕吧?)而後敘事者認為警察最害怕的是國家以及女兒嫁給流氓,為什麼呢?大概是因為國家支持著警察,包括其生計;嫁給流氓的女兒會不幸福,真的嗎?這也可以當成一首情詩吧,詩的末段如此肯認的寫道「為了維護你以及/你女兒的幸福/警察先生/你可以帶我走嗎?」終於讓我們知道流氓(或暴民?)如敘事者我,也是這麼「有情有義」的。
 
警察的認同在去年的太陽花學運裡有諸多討論,但本詩最關心的還是人性,以及非得在國家機器底下運作的人們所害怕的事,然而追究到底,我們每一個人不都是害怕失去幸福的一群人嗎?這樣的矛盾,透過一首詩,多多少少給了我們一點反省,以及掙扎。去年香港佔中事件,在台灣有一群朋友透過街頭展演來聲援香港,其中便念誦了這首詩。想一想,其實本質沒有什麼不一樣,不是嗎?。有興趣的朋友不妨點閱收聽:http://youtu.be/Xi98rUikTt0

2015年3月17日 星期二

這樣的等待 ◎ 張繼琳


這樣的等待 ◎ 張繼琳

我想妳的夜晚需要的只是呵護
我雖偶而打盹但清醒 像值夜的鐵道員
敏銳感受地面遠方而來的 軌道的震動

我要求所以火車輪子穿上毛襪保持安靜
我和駕駛員以手語比劃並傳遞紙條:
咦 她的呼息均勻有致 甚至還沒翻身哩
我點頭 但她睡眠裡還缺乏夢的輪廓
令我打算即刻就親吻她 然後以吸管攪和她的洗髮精
吹出一球又一球輕飄飄的泡泡
這時我發覺只要她側躺向我
就會不停地送出更多更溫熱的 棉被

我想妳的夜晚需要的只是呵護 事先我說了許多鬼故事
又在屋裡縱放幾隻嚇人的果蝠 如此我們的擁抱將會是
唇親密了唇 瞬時妳紥的馬尾長髮攤開如瀑
啊我一直認為這是愛情最美妙的溶化
更因害怕失去妳而 摟妳更緊

我不管 我要求所有經過平交道的路變成高架橋
我丟骨頭收買每一隻失眠未睡的狗
我最怕兩班夜半車站相遇的火車
在清晨醒來 我打算北上 妳卻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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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繼琳,生於台灣宜蘭。文化大學美術系畢業。。自印詩集:《那段放牧的時光》、《角落》、《關於無敵鐵金剛的詩》、《關於女鬼的詩》、《午後》(唐山出版)。
曾獲優秀青年詩人獎、台北文學獎、聯合報及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等。歪仔歪詩社成員,現為壯圍國中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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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陳奕辰
圖像設計:陳奕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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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本詩非常適於睡前閱讀,不論口吻、行字間的空格和意象氣氛都拿捏得宜。將夜間的思念注入奇幻想像,帶有童趣性質,有點任性,有點可愛,宛如同睡在雙人床上的甜言蜜語,亦可能是剛戀愛的男女,手持話筒遲遲不願掛斷的叨叨絮語。

作者將鐵道意象開展,鐵軌與橋搭建起關聯性,將男方與女方兩個端點,藉由愛意與思懷,如同慢駛的列車,彼此逐漸靠近,一同等待愛情相遇、滋長的過程何其漫長,人們失去了時間感,像是入睡前的迷濛淺寐,作者收買了整個場景,「要求所以火車輪子穿上毛襪」、「和駕駛員以手語比劃並傳遞紙條」和「丟骨頭收買每一隻失眠未睡的狗」,謹慎的為幼小的愛意呵護,好比「值夜的鐵道員」這樣的等待留守著,「泡泡與棉被」、「唇吻與擁抱」都明示暗示了戀情的親密感。

男方的睡前亢奮,小劇場無限開演,女子姿態輪廓在二、三段逐漸成形,但夜晚採光不佳,仍有些隱晦,只知道擁有洗髮精香的夢幻馬尾。回到現實,我們能有多少的時間,仔細看清楚自己所愛之人呢?戀人終於在同一個月台相愛,但戀情的限期為何呢?作者埋伏了這樣的憂慮在這首情詩中,閱讀時更增添幾分韻味。

2015年3月16日 星期一

標本 ◎ 何雅雯

標本 ◎ 何雅雯

請給我一枚火種
我將還你整束陽光
因為我是吸飽了夏日的
容易感動的鹽
釋出淚水
又曬成碎晶
是紛飛的蝴蝶
注解一部春天
你的經文寫於冬季
我的體溫無法閱讀
躺在紙頁間
眼淚把隸書洗成山水
自己卻逐漸乾癟
翅膀皺成智慧
顏色褪成夢
我溺死於陳年舊事
當你翻頁
就被吹成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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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何雅雯,女,1976年生,現就讀台灣大學中文所博士班。曾任台大中文系系刊《新潮》主編,《植物園詩學季刊》主編。作品曾獲教育部七十九年文藝創作獎短篇小說組佳作,第十屆全國學生文學獎高中散文組佳作,第一屆全國大專學生文學獎小說貳獎、新詩佳作,民國八十七年五月,與植物園詩社同仁共同出版《畢業紀念冊--植物園六人詩選》。

  學院裡森嚴的格律規約似乎並未牽制住她的想像之鋒,反倒是讓她從中國古典的園林花圃中竊得餘香,易地插枝為篇篇極具現代感的巧構,〈牡丹亭〉、〈永遇樂〉、〈玉階怨〉、〈行行重行行〉等文皆屬此一脈絡。另一面向則是強烈的歷史感懷,時空對話遂成作者寫作散文時最擅用之技法,〈孤獨的帝國〉當歸於此。作者在詩創作方面一直不忍棄愛情題材而去,難免限制了詩才詩想揮灑變換的空間。著有《抒情考古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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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無
圖像設計:小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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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整首作品詩人並未用太艱深的意象或詞彙,幽幽婉婉的字裡行間訴說著詩人的感性,用短短的文字表達自己的心境的轉變。

整首詩用「你」和「我」構成整首詩的兩條主線,前半部作品「我」利用許多溫暖又明亮的意象,從「火種」、「陽光」、「夏日」、「蝴蝶」等等,試圖營造出明亮輕快的節奏,然而筆鋒一轉卻說「你的經文寫於冬季/我的體溫無法閱讀」,前半部的眼淚是紛飛的蝴蝶,然再次提到眼淚,卻是因無法貼近你或了解你而為此垂淚,也因為這讓「我」傷感的落下許多眼淚為此「乾癟」,「翅膀皺成智慧/顏色褪成夢」這兩句說了「我」已不再是那個在春天飛舞的蝴蝶,已在這時歲裡明白那些你冬天所寫的經文,終於在你的經文裡成為註解更貼近你,但在你的經文裡,我仍轉眼就被吹落。

2015年3月15日 星期日

缺口 ◎任明信



缺口 ◎任明信

你在床邊看著,窗外陽光
緩降在植物身體
想像她走近,耳朵靠著你的胸口
掌心緊貼你的背

想起每次從身後摟她,親吻的時候
她的手指在你肩上迂迴
你靠著她頸項,鼻尖深陷她身體
想起她早晨撩起頭髮
問你哪天要去游泳
想起一間深夜的超市
你們突然地擁抱,再擁抱
她撫揉你的髮梢像要剝落靈魂

如今,你走在黃昏的街道
看見一只困死在樹梢上的風箏
想像以後在鏡前穿衣
扣著零亂的鈕扣
日漸習慣領帶的歪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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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任明信

  devmask,一九八四年十一月生,高雄人,中正大學經濟學系,東華大學創作暨英美研究所畢。喜歡夢,冬天,寫詩,節制地耽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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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陳奕辰
圖像設計:小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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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在第一段中,「你在床邊看著,窗外陽光/緩降在植物身體」,植物暗喻著自己,當愛人離開,同時也脫落了一種習慣的溫度,作者說陽光緩降在植物身體裡,那種溫暖就像是愛人碰觸著自己。植物一般的自己,是平穩的活著,但沒有了心跳。植物,一個精準的比喻。

接著第二段作者開始想像他們過去的生活,當愛上一個人是如何記得那些細節?從第四句開始「想起她早晨撩起頭髮」,直轉而下到了「想起一間深夜的超市/你們突然地擁抱,再擁抱」,從無比親密的動作,扭轉成一種諒解、釋懷的擁抱,再擁抱。是如此害怕分離。

第三段直接切換了視角,過去那些都是回憶起的往事。另外,「想」這個動作重複貫穿著全詩,像是縫製成一首詩所漏出來的線頭,使全詩擁有了一種較為整體的閱讀感。第三段如此開頭,「如今,你走在黃昏的街道/看見一只困死在樹梢上的風箏」。「困死在樹梢上的風箏」令人聯想到,「是再也無法飛翔了」,那個已經墜落、被樹枝纏困的自己,也同時喪失了一個,願意且全心全意拉扯風箏,使他飛翔的人。他們分開了。末三行描述著往後日常的歪斜,是不會好了,想起來更是。

2015年3月14日 星期六

〈客心洗流水,餘響入霜鐘(贈李白)〉◎洛夫


〈客心洗流水,餘響入霜鐘(贈李白)〉◎洛夫
  
客人乘醉而去
心情寂寂如廊下羅列的空酒罎
洗手時驟然想當年
流放夜郎的不甘不快以及一點點不在乎
水盆裏從此風波不息
  
餘年的豪情已化作煉丹爐中的裊裊
響亮的詩句如風鈴懸遍了尋常百姓的廊簷
入世出世豈在酒與月亮之辨
霜飛髮揚,最後他在
鐘聲裏找到赤裸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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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洛夫,本名莫洛夫,湖南衡陽人,1928年生,淡江英文系畢。與瘂弦、張默同為《創世紀》詩刊三巨頭,於左營創設《創世紀》詩刊。現在旅居加拿大溫哥華。
  
其早期詩風受存在主義與超現實主義影響,被詩壇譽為「詩魔」;後期則保留超現實手法,語言上比較放鬆而有彈性,與前期迥異。近年除創作外,還潛心於書法,長於魏碑、漢隸、行草。著有《靈歌》、《石室之死亡》、《無岸之河》、《因為風的緣故》、《隱題詩》、《漂木》等30餘本詩集,另有散文集與評論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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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小葵
圖像設計:小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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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本詩收錄在洛夫的詩集《隱題詩》中,洛夫在自序中說到,他創作隱題詩的初始是因為《清史稿》中的一首藏題七律而引發的實驗作,而在獲得成功之後,一年內完成了四十五首。洛夫心中設想的隱題詩,是一種「在美學思考的範疇內所創設而在形式上又自身具足的新詩型」,因為標題的每個字都藏於各行詩句中,因此形成一種預設限制,因此有時必須放棄慣用的語言,用知性和靈感設計出全新的詩句,洛夫認為「語言受一點限制也許更能產生詩的凝聚力」。他也說到在創作隱題詩時的兩難問題:一是整體結構的有機性,一是語言的創造性;因此他的解決方式是在建行與跨句上破除既有規範,重建詩的形構秩序。隱題詩是標題的再詮釋、衍生,因此標題決定了隱題詩的整體藝術內涵。
 
「客心洗流水,餘響入霜鐘」一句出自李白的〈聽蜀僧浚彈琴〉,原句的翻譯是「如流水般的琴聲洗滌了我作客異鄉的心,響入空中的餘聲和秋暮的鐘響共鳴著。」詩人便以此一詩句寫了一首隱題詩以贈李白,實則是描寫他心中的李白。
  
「客人」即李白,詩人描寫乘醉而去的李白心情「寂寂如廊下羅列的空酒罎」;酒的意象大致可以分成兩種:樂與愁,獨自飲酒為愁,眾人飲酒為樂,因此羅列的酒罈所裝的酒應當是歡愉、熱鬧的象徵,可是卻空了,飲酒的人也散了,以此情景形容心情之寂寂,可想而知。「洗手」有二意,表面上是飲完酒之後洗手,實際上應當是指「金盆洗手」的洗手,有退出的意思,退出什麼呢?從下一句的「流放夜郎」可以窺知,李白曾熱中於仕途,人生最得意時刻正是寫〈清平調〉的時候,後來曾被永王招為幕僚,但也因永王造反事敗而遭流放夜郎,自此後不再踏上仕途,再次投入仕宦之前尋仙訪道、採藥煉丹的生活,因此此處的「洗手」或有退出官場、離開塵世之意。流放夜郎對李白來說是一大打擊,即便李白的浪漫與狂放性格卻又帶有那麼些不在乎,但是終究對李白的心情造成影響。而他退出的官場或是塵世並沒有因為他的離開而平息,就像洗過手後的「水盆」一樣,動盪不安,風波不息。
  
「餘年的豪情已化作煉丹爐中的裊裊」,指的就是李白在離開官場之後再次尋仙訪道,將剩下的豪情(當年想要入朝為仕做一番事的豪情)在煉丹爐中煉化了。「響亮的詩句」與「豪情」做了對比,以前的李白想要以功名聞於世,但最後卻是以詩名聞於世,隨著風波的動盪,李白的詩名是響徹了民間,卻不見於朝堂,是以作者寫著「懸遍了尋常百姓的廊簷」。「尋常百姓」同時也再次指著李白回到尋常百姓的身分。「酒與月亮之辨」,在李白詩中酒與月經常出現,其中「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尤為知名,而李白之死也與酒、月離不了關係。「入世出世」在此具有多重意義,一是藉酒與月讓身在塵世(入世)的自己能夠在精神上解脫(出世),一是指生(入世)與死(出世)。但是詩人卻說「入世出世豈在酒與月亮之辨」,「豈在」一詞就出現了第三層以外的意思,與酒月無關的「入世出世」應當做何解?如搭配前一句來看,有可能是指涉李白之死(出世)與詩作傳世(入世);但搭配後兩句來看,「霜飛髮揚」指的或許是李白在風霜之中的經歷(入世),「鐘聲」則是代表對塵世的領悟與超脫的心態(出世),而這樣的轉換,最後李白在鐘聲鐘才找到「赤裸的」(即真實的,毫無掩飾的)自己。從最後兩句來看,正好呼應了「客心洗流水,餘響入霜鐘」的意涵,反璞歸真。

2015年3月13日 星期五

請記得在我睡著以前叫醒我 ◎‪‎假牙‬




請記得在我睡著以前叫醒我 ◎‪#‎假牙‬
 
請記得在我睡著以前叫醒我
或許水泥層下還有蟲聲
如果兩點之間最短的距離是夢
為什麼蟒蛇還要冒險過馬路
讓蜿蜒被輾成短句
兔子是扁的 果子狸是糊的
而蜥蜴決定下輩子要當酷吱辣

請記得在我睡著以前叫醒我
在恍恍惚惚之中
我比較容易面對
一望無際的住宅區及臭水渠
歌頌祖國的壯麗山河

沒有一盞燈等老虎回家
獅子有牙卻沒有牙蘭
鵲和鳩皆無巢可佔
在漫天盤旋著無法降落的火雞時
即使假寐也是自私的

請記得在我睡著以前叫醒我
雖然夢中
還會有水蛭
泥鰍
打架魚
和金黃的稻浪
但我知道風景不再是願意苦候的賢妻
只怕一覺醒來
我已被遺棄在
一個滿目瘡痍
而且全然陌生的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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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假牙。馬來西亞人,文壇奇葩(這個不是假牙說的)。曾獲星洲日報花蹤文學獎首獎,除此無他。以假牙寫詩,以“寄自倫敦”寫影評。喜歡印度。但是現在在倫敦敦倫,偶爾在電影院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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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小葵
圖像設計:小葵
 
--◎小編賞析
   
『我』不斷在詩中,請求他人把自己喚醒。其實,『我』已經意識到自己正處於『一個滿目瘡痍/而且全然陌生的星球』。只是,擔心這一睡去,這個世界將真的是將自己給遺棄。有時候,這個社會、世界在悄悄發生。醒後,儼然不是我們所認識的世界——已經不一樣了。
  
詩的第一段提出疑問:『如果兩點之間最短的距離是夢/為什麼蟒蛇還要冒險過馬路』,那是詩人對這個世界各種弔詭現象的質疑。透過常規最不可解的答案,來回答常規的問題。看似不解,其實卻是我們日常生活中存有的狀況。
  
詩的第二、三段寫的是『我』的心態:『在恍恍惚惚之中/我比較容易面對』、『即使假寐也是自私的』。面對更殘酷的現實,『恍恍惚惚』的狀態,或許『我』更容易接受這不堪的世界變化。更何況,若我不選擇接受,而選擇『假寐』;對我來說,那是一種自私的行為。
  
詩的最後一段是不叫醒『我』的結果:『我已被遺棄在/一個滿目瘡痍/而且全然陌生的星球』。面對著不斷在改變的世界、社會,『我』其實期盼自己時時刻刻,保持清醒。深怕自己與世界的某一端,脫軌、失去鏈接。而再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上,已經面目全非。
  
雖然這首詩寫的是詩人對於萬變社會的一種態度,但同時也是在提醒讀者,面對所處於世界,應該保持著相同的態度。尤其,那些悄悄然的東西,可能早已滲入於其中。

2015年3月12日 星期四

你要如何還原我 ◎鄭琬融


你要如何還原我 ◎鄭琬融
 
甚麼都殞然
損毀了
風也只是剝著誰的靈魂
奪走一些語言
哪怕那些哭到失聲的人們
回來追討
 
他們的戀人
與過去的戀人都假裝
「已經不愛你了」
過度使用的
無法使用的
一種遙遠的預感
 
像兩顆星球顫動著
以為呼喊就足以吸引你
 
來到莫名寂滅的廢墟
關於痛的位置
風已吹散最後身體的骸骨
你要如何還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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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鄭琬融,筆名凌海,耕莘青年寫作會成員。一九九六初夏,台北候鳥。生活分為看海與不看海的,感情分為失望與不失望兩種。相信看海是最接近死亡的一種方式,雖然最近並沒有想要與海合而為一。
 
曾獲南華文學獎、台積電青年文學獎,Youth Show 143 站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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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網路素材
圖像設計:琬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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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一首詩構成詩意的方式有許多種,小編以為不仰賴情節而在很多時候更仰賴近乎直覺的情感是其中一種。
 
在琬融這首詩裡,所有的存有都是零碎而抽離的。情節並不明朗,但她呈現著這些不明朗的方式卻是透過她灰色的眼睛和沒有溫度的筆調。
 
第一段開始就展現了不斷地失去,當失去到了一個程度,一個人作為人的存在感就像「哭到失聲」般突然因麻木而被拉遠了。而這樣的麻木在第二段獲得了很好的繼承,從「他們的戀人」游移到「過去的戀人」,這些「假裝不愛你了」的人不斷排擠著「你」,但當主題回歸到了自身,令我訝然的是詩的句子和主題並沒有獲得一個聚焦。可以說琬融在此處追求的,反而更像是一種萬念俱灰式的失焦,遙遠的、不科學的預感被放在心靈裡較為偏遠的位置,卻又是那樣深刻的帶給了自己壓力。
 
在不斷失去的主題催動下,第三段擺出了徒勞的吶喊姿態。而這樣的呼喊卻沒有在詩中獲得任何的回答。第四段的層次呈現也頗為有趣,從廢墟到痛的位置再到身體的骸骨,從心靈的空無到心靈的傷害再到具象的肉體,琬融把分幾步驟被拆解的肉體、心靈以相反的步驟試圖一一重組回來,但怎麼可能呢?於是最後只能這樣問了:你要如何還原我?初讀覺得無力,再讀卻頗有淒涼無助感,為全詩的荒蕪景象下了更好的註腳。

2015年3月11日 星期三

〈悼〉 ◎孫維民


〈悼〉 ◎孫維民
 
  之一
 
其後我們才突然發覺:
世界被人切割了一條細縫
有光短暫地透入、游移
而他已經從那裡離開
 
  之二
 
曾經被詛咒多次的浪女
此刻穿戴著晨光與花香
難以理解的純淨
進入房間
 
她安靜地站在那裡
顯然不準備道歉
但你輕呼:「生命……」
 
--
 
◎作者簡介
 
孫維民,民國四十八年生。政大西洋語文系畢業,輔大英國語文學碩士。擅長散文、詩、極短篇、文學評論。曾獲梁實秋散文獎首獎及佳作、中國時報新詩首獎及評審獎、臺北文學獎新詩獎、中央日報新詩獎、藍星詩刊屈原詩獎、優秀青年詩人獎、梁實秋文學獎散文獎等。著有詩集《日子》(2010)、《麒麟》(2002)、 《異形》(1997)、《拜波之塔》(1991) ,散文集《所羅門與百合花》(1998)。
 
對於寫作,孫維民一向是真誠自覺的,鮮少追逐潮流。十五歲開始寫詩。文風精緻獨特,思維綿密,涉獵廣博。作品多次選入國內外重要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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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網路素材
圖像設計:琬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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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本詩選自《日子》。孫維民的詩具有的深度,在其中關注人性、善惡、宗教等議題顯露出來;在閱讀其詩時,不妨以這些角度去嘗試理解。〈悼〉這首詩,顯然碰觸生命的議題,也當然不僅止於此。
  
  讀者也許曾在電視電影或卡通看過這樣的場景:天空突然有一道門,或者單純只是打開,透下一道光束,一個生命將盡的人被天使迎接,升上天空。本詩[之一]的後三句描述了類似的場景,但此段有趣的不在於畫面,而是時間;「其後我們才突然發覺/……/而他已經從那裡離開」,為什麼是那人離開後我們才突然發覺?就如我們常有這樣的經驗:原來某某已經過世了;某某可能是我們認識的親朋好友,可能是一位名人,也可能只是報紙上出現的一則小小篇幅的路人甲。重點是,我們絕大多數時候是無法參與在另一個人死亡的當下,而是在他生命消失後,才突然發覺的。
  
  [之二]所描寫的,是位「曾經被詛咒多次的浪女」,但她已經死亡;或許可帶著一點基督教的角度去理解這兩句:「此刻穿戴著晨光與花香/難以理解的純淨」當一個靈魂被上帝原諒,它就不再有罪,而是純潔而美麗的。既已被原諒,又如何再道歉呢?「但你輕呼:『生命……』」本句則是此段的重點,此處的「你」,究竟是以誰的角度?是上帝,抑或是凡人?就小編的看法,較偏向認為是一個旁觀的凡人,或是曾經詛咒這浪女的人。在這裡的輕呼,或帶有一些感嘆,在呈現一種體悟,一個生命儘管曾經如此之惡、被多次詛咒,但在上帝面前輕易地被原諒,變成「難以理解的純淨」。這並不是唯一的解釋,只是小編認為可能的其中一種,因為作者使用了刪節號,讓此句的語氣和意義有了很大的詮釋空間。
  
  回來看本詩的題目〈悼〉,[之一]和[之二]兩段皆扣合了主題,在詮釋人們對另一個人死亡後的看法和態度。

2015年3月10日 星期二

琉璃-給情人Gou ◎魚果


琉璃-給情人Gou ◎魚果
 
悶著
身體自燃起來
唱歌讀詩像是念咒。
 
窗外一隻燕子叼來一隻蟲預備加熱
攻擊玻璃。
 
碎裂。
玻璃飛插在眼珠上
變成琉璃帶著紅
吞下像一顆果子
不易消化
 
那些日子
燕子的骨骸
多年後
尚且亮著
長成一棵樹了
歌聲被吸進去又呼出來
一直都是很安靜的
就這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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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魚果
 
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畢業。作品以詩為主,同時也於劇場活動。
曾獲全國學生文學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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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網路素材
圖像設計:琬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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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第一段前兩句實是能精準地打中別人的一種比喻,「悶著/身體自燃起來」,愛人已遠去,各種焦躁、不安、想念及巨大的悲傷......,各種情緒揉雜在一起,卻無法得到適當的抒發。魚果的書寫便是那樣的悶著,且無關他人的自燃起來。接著魚果又說:「唱歌讀詩像是念咒。」連應是感到欣喜的事情,都變得像是某種令人難以碰觸的動作,令人感受到壓迫、甚至是折磨。
 
「窗外一隻燕子叼來一隻蟲預備加熱/攻擊玻璃。」燕子叼了一隻蟲來預備加熱,那動作似乎暗示了某種物競天擇,蟲好比自己,或者是過去帶有的正愛戀著得自己,燕子則是件離去的戀人,玻璃又像是某種自己內心外隔出的一道防線,抵禦著再度製造更多的傷口。
 
但終於還是碎裂了。變成難以消化的心結藏在體內中。然後最後一段卻緊接著來到了多年以後,時空的移動如此之快,倒是使人有種恍惚的斷裂感。上一段的「碎裂。」是短而用力的語氣,雖然說在此段仍有些句子感覺語氣短暫,但整體來說有種聲音被延得更長一些的感覺。那變得較為安穩,情緒也不那麼不甚明朗了。「歌聲被吸進去又呼出來/一直都是很安靜的/就這麼睡了。」在多年以後,那段與Gou的感情變得像是風,清楚而透明,也許是不再眷戀,也許也是不再孤寂。

2015年3月9日 星期一

頌歌世界〈是樹木游泳的力量〉 ◎顧城


頌歌世界〈是樹木游泳的力量〉 ◎顧城
 
 是樹木游泳的力量
 使鳥保持它的航程
 使它想起潮水的聲音
 鳥在空中說話
   它說:中午
   它說:樹冠的年齡
 
 芳香覆蓋我們全身
 長長清涼的手臂越過內心
 我們在風中游泳
 寂靜成型
 我們看不見最初的日子
 最初,只有愛情
 
--
 
◎作者簡介
 
顧城
 
  中國著名詩人,一九五六年出生於北京,六二年開始寫詩;六六年文化大革命襲捲中國,此後未再就學;六九年隨父顧工下放山東,七三年移往濟南;七四年全家回到北京,曾從事油漆工、翻糖工、木匠、編輯等工作;七九年參與《今天》文學社團,與北島、舒婷等人開創了截然不同的新詩風格,評論者稱之為朦朧詩派;八七年前往奧地利、法國、英國等國家講學訪問;八八年定居奧克蘭,九三年辭世。留世有舊體詩、新體詩、童話寓言詩、歌詞、文論等多種創作,出版有《北島、顧城詩選》、《黑眼睛》、《水銀》、《海籃》、《顧城童話寓言詩選》、小說《英兒》等。詩風真摯、自然,與北島同被視為朦朧詩代表人物,為中國當代重要詩人。
 
以上簡介轉自:http://www.taaze.tw/sing.html?pid=1110003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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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網路素材
圖像設計:小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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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這首詩是顧城「頌歌世界」系列的其中一首。詩句不算直白,有些句子(比如其中的鳥語)宛如謎語,但強作解人也未必是妥善的讀法。較為適當的或許是注視其核心意象,像牽住詩人留下的風箏線,再隨詩句一起旅行。若其中有些擊中你的句子,試著留住,或有天會懂的。因為讀這首詩最好的地點或許不是在書案前,而是在某個充滿樹與鳥語,且會讓你想起風與飛翔的地方。
 
  「是樹木游泳的力量/使鳥保持它的航程」,自然是風,而且是強得足以讓枝幹搖擺如游泳的風。鳥搭上這風就能飛,像魚搭上潮流。正是這樣如潮水的強風,鳥說了兩句話,或在詩人耳裡聽來牠像在這麼說。
 
  被同一道風吹襲的詩人,也有了與鳥一同飛翔的感受。儘管「樹木游泳」的場景想也覺得會是颯颯風響,第二段卻一反首段的多聲音,轉為內在的寧靜。「我們在風中游泳/寂靜成型」。這個第二段才出現的我們,顯然就是詩人與他的遊伴了。他們到了這個充滿樹與鳥語的地方,風聲獵獵,內心與兩人之間卻是寂靜。到底怎麼走到這裡的?「我們看不見最初的日子」,起點已然遙遠,只剩些微感受:「最初,只有愛情」。詩人寫得非常隱晦,甚至不確定是在懷念最初單純的美好,還是紀錄此刻共遊的會心。但也無須多加解釋,讀者自可挑個偏好的答案,與這首詩一起漫步在如潮水般的風裡。

2015年3月8日 星期日

〈文法〉◎陳克華


〈文法〉◎陳克華
 
沒有再說什麼你的思路空白
沈默已經成形為一顆句點。哎,錯了
 
你正要到超級市場去。當我讀著昨日的報紙
太陽永遠從東方升起。早安。我說。
這是早晨,充滿了不妥的時式
 
「其中再有任何進行式都是錯誤的......」你遲疑著
 
終於水仙花都開在公車裏,信件卻都自己飛出窗口
整座公寓的浴室張貼起伍迪艾倫的裸照
八點整垃圾車播的卻是希特勒的演講
 
「也毋需那麼肯定的未來式吧......」你構思著
爭戰結束已經又完成式
我也不和你爭辯,鴿子在陽光下靜靜踱著
噴泉和廣場,鐘聲和槍聲
時空和銅像(最高級意味著什麼呢?)
我出現在每一種時式裏恆向你發問
 
「但是......我們的愛,愛沒有比較級。」你終於固執地說
 
────選自《騎鯨少年》
(台北:小知堂文化,2004:107-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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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克華,1961年生於臺灣花蓮,臺北醫學院畢業,美國哈佛醫學院博士後研究員。
 
  曾參與「北極星詩社」,並曾任《現代詩》主編。榮總眼科主治醫師;陽明大學、輔仁大學,臺北醫學大學副教授。曾獲中國時報新詩獎、聯合報文學獎詩獎、全國學生文學獎、金鼎獎最佳歌詞獎、中國時報青年百傑獎、陽光詩獎、中國新詩學會「年度傑出詩人獎」、文薈獎等獎項。文字出版有詩集,小說集,散文集等近四十冊,有聲出版則有「凝視(陳克華詩歌吟唱專輯)」(巨禮文化),近年更從事視覺藝術創作,舉辦多次展覽並獲獎。近年來並有日文,德文版詩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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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小幽
圖像設計:小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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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本詩選陳克華第一本詩集《騎鯨少年》(台北:小知堂文化,2004)。〈文法〉一題顧名思義是文字表述排列的慣用規則。有些詩希望打破這樣的規則,或通過不合「文法」形式的串接來激盪讀者的想像;不過陳克華在此借用的「文法」,除了試著在詩語言裡突破外,亦透過「文法」來隱喻戀人的情感關係。
 
〈文法〉圍繞在兩人之間「沈默」的發問,詩的開頭這樣寫道「沒有再說什麼你的思路空白/沈默已經成形為一顆句點。哎,錯了」事實上不是空白而是關係裡的無話可說;第二段像是敘事者的喃喃自語,承接第三段「『其中再有任何進行式都是錯誤的......』你遲疑著」是不是曖昧地點出了「進行的關係如我們都是錯誤的」呢?
 
接下來的第四段,看似挑戰文法敘述,尤其這句「終於水仙花都開在公車裏,信件卻都自己飛出窗口」對我來說卻是展開了與對方的一場內心戲,為的是打破這樣的沈默,然而只會顯得更加沈默;第五段開頭的這兩句相當耐人尋思:「『也毋需那麼肯定的未來式吧......』你構思著/爭戰結束已經又完成式」,其中「毋需那麼肯定」、「爭戰結束」是不是也預示著關係的了結呢?然而敘事者卻這樣寫道「我也不和你爭辯,鴿子在陽光下靜靜踱著」、「我出現在每一種時式裏恆向你發問」在我看來卻有一種內心矛盾的味道:敘事者是在那樣的沈默裡不安且不斷的發聲啊,為的得到對方一點點的迴響。終於在末段出現了「『但是......我們的愛,愛沒有比較級。』你終於固執地說」。
 
詩人在關係的描述上動用時式文法或許不是最重要的,然而時式卻成為戀人不斷在意的幽魂的被一再提及,「但是......我們的愛」又表達了什麼呢?在關係裡無法言說的沈默?肯定的是「愛沒有比較級」,比較急也是沒有用的,再我們回到〈文法〉的第二句話吧:「沈默已經成形為一顆句點。哎,錯了」是暗示著彼此的句點嗎?假如是這樣,你大概也會接下去說「哎,錯了」吧。

2015年3月7日 星期六

黎明 ◎ Lorca| 戴望舒 譯


黎明 ◎ Lorca| 戴望舒 譯
 
紐約的黎明
是四條爛泥柱子
是一陣給汙水沾濕的
黑鴿子的風暴。
 
紐約的黎明
為無窮的樓梯歎息
為了要再玉簪花叢中
尋找畫出的苦悶。
 
黎明來了,沒有人把它迎在口中,
因為這兒沒有明天,也不可能有希望。
有時金錢結成凶惡的幫口,
刺傷併吞噬了顛沛的孩子。
 
最先出來的人骨子裡都明白
那兒不會有天堂,也沒有不動武的戀愛;
他們知道他們是到規程和數字的汙泥裏去
做沒有藝術的把戲,出沒有結果的汗
 
光明被埋葬在鏈條和喧嘩裏,
在一種沒有根的科學的無恥的挑戰裏。
街上充滿了蹣跚而失眠的人
好像剛從遇到血的災難的破船上登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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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1898年6月5日,洛爾卡出生在西班牙南部格拉納達以西幾英里的豐特瓦克羅斯。其父費德里科•加西亞•羅德里格斯是一名地主。其母 Vicenta Lorca Romero 是一名老師和鋼琴演奏家。 1909年洛爾卡11歲時,舉家搬遷到城市格拉納達。洛爾卡曾在馬德里大學就讀,期間認識了不少藝術家,如薩爾瓦多•達利和路易斯•布努埃爾。他早期的詩集有《詩篇》、《歌集》等。成名作是《吉普賽謠曲》,該書和另外一本《深歌集》中詩篇均使用吉普賽風格寫成。他後來在美國紐約市旅行時寫下《在紐約》,批評強權對弱小者的欺壓和資本家的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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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美國藝術家George Bellows的作品
圖像設計:小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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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這首詩是Lorca在1929-1930年之間寫就而成的,但其中有些場景搬換到現代其實並無突兀之處,有些人對他的詩作做出評論:批評強權對弱小者的欺壓與痛批資本家的貪婪,這些詩的確是如此,但我個人覺得更多的是對於現象的再思考,他將他見的一切透過詩來闡述,他寫「紐約的黎明/是四條爛泥柱子/是一陣給汗水沾濕的/黑鴿子的風暴。」、「有時金錢結成凶惡的幫口,/刺傷併吞噬了顛沛的孩子。」、「光明被埋葬在鏈條和喧嘩裏,/在一種沒有根的科學的無恥的挑戰裏。/街上充滿了蹣跚而失眠的人/好像剛從遇到血的災難的破船上登岸。」
 
1929年10月29號,是歷史上很有名的華爾街股災日(Wall Street Crash of 1929),在股市崩盤的這段期間,Lorca和他的朋友雷沃斯去看了股票市場,他們在那邊逛了七個小時多,事後Lorca寫信給他的父母說:「往哪兒看去,都是如動物般尖叫的男人,還有女人的啜泣,以及一群猶太人在樓梯和角落裏哭喊。」回家的路上他目睹了跳樓自殺者的屍體,他寫:「這景象給了我對於美國文明的一個新版本,我發現這一切十分合乎邏輯。我不是說我喜歡它,而是我冷血看待這一切,我很高興我是目擊者。」
 
從這邊看起來,洛爾卡其實並沒有大家所說的那麼為了社會、人民所喉舌。洛爾卡就是一個為了「真知」而喜悅的一個人,他所著作的詩其實都是自己對於一件事的探究,無論是抒情還是敘事,他只是為了釐清他內心中的所思所想,並且逐漸在寫作過程中「確定」他。
 
Lorca曾經描述紐約說:「這城市有兩個原因能夠一下子擄獲旅者的心:超人的建築與瘋狂的節奏。幾何與苦悶。」幾何是指紐約的建築,而與之對應的則是在方正、幾何的建築裏辛勞工作、充滿壓抑、躁鬱的苦悶。從西班牙來的lorca對紐約這個冷漠大都市充滿的這種苦悶的情緒是可以理解的。
 
但這首詩最讓我驚恐的地方是,經過快要一百年的時間,這一切似乎都沒有差別。

2015年3月6日 星期五

鋼鐵叢林 ◎張日郡


鋼鐵叢林 ◎張日郡
 
我只是一個農夫
還有收割不了的鋼鐵叢林
扛著慾望的鋤頭
沿著每個路人頭頂翻土
播種,如布穀鳥般飛過一畝田地
留下一行一行自生
又一行行自滅的詩句
讓不存在的梅樹為我們轉行
機器人,就能擁有不死的股份
從天堂收購鋼鐵翅膀從地獄低價買進
重多的心臟佔領電視台劇院廣播所有頻道
放送堅強的微笑,於是臉龐
解除門禁。懷表掛在牆上
接受我們將之懸空,像所謂的理想
抽到沒電的鬼牌
還得繼續玩……
擁有一身鋼鐵的機器人
心事還熱著,而你和你與你都在假裝
幻想我們遊戲大富翁
繞了一圈回到原點,或
繞進童年的監獄不願出來
由我來穿越漆黑的鑰匙孔像沙漏
滴滴離開
蒲公英般飛向叢林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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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日郡,1985年生於雲林,竹教大中文所畢。2015出版詩集《離蝶最近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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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小幽
圖像設計:小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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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詩人在寫這首詩的時候也許有些頹喪吧,對於一切。他看見了都市叢林的各種生態,這般用慾望的鋤頭所開墾出來的鋼鐵叢林,其實是堅不可摧的,他只能像飛鳥一般,不停地寫詩,在他人的腦海裡翻土,寫出詩句,但又不一定能夠繼續傳播下去,這也許也是這個世代寫詩人的困境所在,關於詩──像是自生自滅一般,寫出來真正能夠記住的人又有幾何?
 
或許趁早轉行會比較好一些?像一些商人一般低買高賣,賺取足夠的利潤,用各種廣告、媒體催眠眾人,我們像是失去了心的鋼鐵機器一般,在世間活著。在世間活著就是不斷地假裝,假裝自己的理想是朝著慾壑開墾,假裝自己的心還熱著,又或者假裝假裝自己的心還熱著,而這一切其實都冰冷,在生命繞了一大圈的路上又回到原點。而最後也仍只有自己才能夠突破自己內心的侷限與困境,飛向自由之地。
 
(以上皆為個人詮釋,為個人感受,不具有任何權威性與判斷性)

2015年3月5日 星期四

墓誌銘 ◎ 辛波絲卡| 陳黎 譯


墓誌銘 ◎ 辛波絲卡| 陳黎 譯
 
這裡躺著,像逗點般,一個
舊派的人。她寫過幾首詩,
大地賜她長眠,雖然她生前
不曾加入任何文學派系。
她墓上除了這首小詩,牛蒡
和貓頭鷹外,別無其它珍物。
路人啊,拿出你提包裡的電腦,
思索一下辛波絲卡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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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辛波絲卡﹙Wislawa Szymborska﹚
一九二三年出生於波蘭。一九九六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二零一二年過世。公認為當代最迷人、最偉大的女詩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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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小幽
圖像設計:小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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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我很崇拜辛波絲卡的一個原因是他作為寫作者的品德,而這些令我崇拜的品德,大多時候可以從她的詩反推回去。這首墓誌銘也是我喜歡的一首,詩人以生講自己死後的介紹,她的一切似乎都隱隱與謙遜兩字貼服。然而人的確是如此的,無論生前有多大的成就,死後一切歸於虛無,塵歸塵、土歸土,一切都只剩下感恩的心,懷著老派的心,感恩大地予己長眠。我曾幻想過多次自己死後的樣子,卻沒有辦法像她所描寫的這般恬靜,像是一切都定格在那個瞬間,在自己的墓上刻下自己所留下的墓誌銘,有植被在一旁纏繞,有飛禽走獸經過一旁,甚至停靠,也許有些人會經過,思索一個與其無關的死去之人的命運。
 
(以上皆為個人詮釋,為個人感受,不具有任何權威性與判斷性)

2015年3月4日 星期三

看完海我們變成了更好的人 ◎崔舜華


看完海我們變成了更好的人 ◎崔舜華
 
這一次的日落
無嗅且無影
光落入胭脂碟
像半夜一起讀的日記體
早晨把頭髮套進羊毛針織衫裡
刷完牙照著鏡子
發誓要成為更像胡椒的那種人
電影院裡演員散場
那些正義的角色零零落落的走向街頭
一隻烏鴉飛上屋頂
壓低嗓子,他說
「我們必須變成更好的人……」
我把這句話寫在沙灘上
漲潮了,珊瑚叢柔軟地搖擺乳房
如紅色的圓形的遠霧
你的眼睛是滾石的小河
靜靜流過我密教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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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崔舜華,1985年生,政大中文所畢業,出版詩集《波麗露》、《你是我背上最明亮的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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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小幽
圖像設計:小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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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我一直覺得相較於其他與其同輩的女性詩人(但也有可能是我看得不夠多),崔舜華的詩隱隱帶著一種剛直,但內裏又是柔軟的。這首詩用了許多日常的事物鋪陳,看著日落,半夜一起讀日記,早晨將頭套進毛衣裡、刷完牙照鏡子,發誓自己要成為「某種人」,像是一種志願,希望自己成為某種更好的樣版,然而卻發現電影院裡,那些正義的角色其實也都只是演員,像是一種深刻的反思,也像是一種諷刺,如一根刺橫在心中。
 
而人追尋更好的境界則是天性,我們必須變成更好的人,詩人將這句話寫在沙灘上,卻沒想漲潮了,那種立志感像是隨著漲潮後模糊漸漸的被埋在心底,一切都像遠方的霧。然而這一切並不是消失了,而是隱隱埋在心底,我在你的河裡,你流過我密教般神祕的心。
 
(以上皆為個人詮釋,為個人感受,不具有任何權威性與判斷性)

2015年3月3日 星期二

〈我已經來到這裡〉◎林達陽


〈我已經來到這裡〉◎林達陽
 
  十二月如水,十二月
  在井一樣的內心裡
  鴿群飛過,留下複雜的痕跡
 
  我已經來到這裡,理想的
  冬季下午,陽台上有充足日光
  曬著葛藤的捲葉。書的那頁攤開
  於桌上,其他頁斂闔於下:
  內隱的情緒,透明酒水,溫暖音樂
  繞過窗簾美麗的弧線一遍一遍
  凝成飽滿的露水,試圖滴落下來
 
  往日情人像下陷的木椅
  最美的紋路已經裂開,空隙伸展
  成為難以抉擇的兩條路
  路旁有樹,樹下有人走走
  停停,閱讀寓意複雜的小說集
  午寐一樣沉靜
 
  我已經來到這裡
  園子裡無人穿越,似乎有雨
  淋濕懸空的繩索。衣物
  已經晾乾了收在簷下
  此刻我是溫暖的,有那樣的餘地
  去回想一種安寧而
  模糊的花香,柔軟心意
  遲疑的妳
 
  我已經來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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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林達陽
 
  1982年生。高雄中學畢業,輔仁大學法律學士,國立東華大學藝術碩士。曾獲聯合報文學獎、時報文學獎、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香港青年文學獎、台北文學獎、台大、政大、東華、輔大等校文學獎項。大英盃排球賽亞軍。出版詩集《虛構的海》、《誤點的紙飛機》,散文集《慢情書》。
facebook:http://www.facebook.com/poemlin
blog:http://mypaper.pchome.com.tw/poemlin
 
以上簡介轉自:http://www.taaze.tw/sing.html?pid=111005888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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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網絡素材
圖像設計:琬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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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這首詩的意象細緻而美麗,用看的或用念的都很美。念過一遍就像走過了某個地方,與誰在那裡充滿回憶。而今重返,景物依舊,人卻不再。
 
  每一段有個精心琢磨的場景。第一段,內心的井,靜水映著遠天紛亂的鴿群。第二段,陽台的窗景,理想的冬季下午,情緒隨回憶凝結,試圖滴落,但沒有,飽含著溫暖而遲疑的心意。第三段,樹下木椅的紋路,時間。木上的裂紋,分離。樹下有人在讀小說集,複雜的故事,在安靜的午後悄然發生。第四段,無人的庭園,一切都已被收拾乾淨,也終於能有些餘地去細細回憶起那樣的你,在這裡。
 
  總有些詩會讓你記起一段最好的時光。而這首詩或許就有這樣的力量。

2015年3月2日 星期一

空旅行 ◎孫梓評



空旅行 ◎孫梓評
 
舊金山很舊嗎,上海是哪一座海?
我從青康藏書房開始散步
天空是平行的雲林
左邊是德里,右邊是馬德里
前面是巴基斯坦,後面是巴黎
走累了,就把雙手伸進遙遠的青森
將一顆蘋果對半剖開。
 
小樽和小港,孰小?
多倫多和薩爾瓦多,誰多?
我騎著羅馬,仰光
想起花市買來的那株德黑蘭
擱在仙台上
是否盛綻猶勝米蘭?
 
我坐在挪威的森林,靠窗
翻開手中的里斯本
喝著牙買加,邊揣度誰將嫁給
特拉維夫,或是武漢。
還思索明日晚餐:
漢堡以及聖彼得堡(都是直火炭烤)
 
輕聲馴服眼中
嚮往成為地球的地圖:
誰來赦免我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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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孫梓評,1976年出生於高雄。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畢業。現任職《自由時報》副刊。著有散文集《除以一》;長短篇小說《男身》、《女館》;詩集《你不在那兒》、《善遞饅頭》等多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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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網絡素材
圖像設計:琬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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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此詩的詩意在於全球各地的地名,在中文的翻譯字中,詮釋字詞與意義的連結,巧妙的善用雙關,解構了時下對「旅行」的概念。 將看似圍繞世界五大洲的旅行,倒像是看著地球儀上的字面指點,天馬行空的揣想式 『空旅行』。
 
端看詩文的段落,語調仍保有嚴肅端莊的抒情,『 天空是平行的雲林』、 『 走累了,就把雙手伸進遙遠的青森/將一顆蘋果對半剖開。 』,將景點圈點出來,又如一本正經的冷面笑匠,與讀者玩邏輯遊戲,漢堡、武漢、羅馬離開了專有地名,衍生出另一種名詞意義在詩中產生神秘的通順。
 
這趟旅行行程,一下降落在國內,一下跑到國外,彷彿經歷一陣亂流,在作者創建的地圖裡暈眩,在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中迫降。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症狀,是指人質歷經險難過程後,對於綁匪的迷戀。此詩可能是對於中文字詞的趣味所產生的創作偏執,再者,我們可以思考旅行與這消費經濟的時代,地名異化成為品牌商品:『我坐在挪威的森林,靠窗/翻開手中的里斯本/喝著牙買加』,各個地標形成概念化產物,那麼我們重新檢視一次旅行的本質、字詞的本質、文化的本質。

2015年3月1日 星期日

〈馬達拉溪谷──大霸尖山輯之二〉 ◎鄭愁予


〈馬達拉溪谷──大霸尖山輯之二〉 ◎鄭愁予
   
扮一羣學童那麼奔來
那耽於嬉戲的陣雨已玩過桐葉的滑梯了
從姊妹峯隙瀉下的夕暉
被疑似馬達拉溪含金的流水
愛學淘沙的蘆荻們,便忙碌起來
便把腰肢彎得更低了
   
黃昏中窺人的兩顆星
窺看我們猶當昔日一撥撥的淘金人
而在如此暖的淘金人的山穴裡
我們該怎樣?……哎哎
我們也許被歷史安頓了
如果帶來足够的種子和健康的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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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鄭愁予,籍貫河北,生於山東,1949年隨身為將領的父親來台,先後就讀新竹中學、中興法商(今台北大學)。因為身為跨海遷台的浪子,是以早期詩作多寫家國之情,詩中隨處可見浪子心聲,以及生命的無常感;也因為這樣的身分,再加上畢業後於基隆港務局工作,是以早期詩作多以海洋為書寫的主要意象。鄭愁予的詩風細膩,情感豐沛,擅長運用散文化的語言及韻律,營造出雅致飄逸又極具東方魅力的風格。1968年赴美進修,此後的詩風雖然變化不大,但書寫主題則多為對生命的體悟和生活禪趣。
   
然而,少有人論及的是1960-1970年之間的作品,此段時間的作品卻是赴美前後的轉變期。其中,在早期詩作裡還有個容易被忽略的意象「山」,卻集中在此一時期大量出現。較不為人知的是,鄭愁予是登山好手,也是自1949年以來的台灣詩人中,最早大量書寫台灣山岳的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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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
圖像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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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小編於〈卑亞南蕃社〉的賞析中,曾提及鄭愁予的詩風在《五嶽記》中有著極大的轉變,有不少詩句充滿了童趣,其中便提到了本詩的句子。詩人在詩的一開始便用極其可愛的描述來形容山中陣雨的經過,陣雨如學童般地倏地奔來、嬉戲,從桐葉上像溜滑梯般滑落地面,把陣雨的動感與急促以歡樂的方式生動地呈現,「耽於」兩字展現出陣雨不顧路上有人就落下的恣意與淘氣。
   
雨過雲散,夕暉才能自姊妹峯隙瀉下,小編的資料中找不到詩中的姊妹峯指的是何處,僅知澳洲有座三姊妹峯,是三座相挨的巨大岩柱,從詩中的「姊妹峯隙」猜想,或許是詩人藉此描述夕暉瀉下之處的地勢。金黃色的夕暉瀉下,在詩人的想像中以為是「馬達拉溪含金的流水」,山風過處,彎曲擺動的蘆荻就像淘金人一樣在水中彎腰淘沙。
    
「黃昏中窺人的兩顆星」指的是什麼星子?因為無法得知詩人是在何時看到的,是以也無法確切指認,但一般來說黃昏可見的星子多為行星,尤其是金星。在詩人筆下,這些星子看著詩人一行登山者走到馬達拉溪谷,「猶當昔日一撥撥的淘金人」,在詩人的想像中,想來也正遙想著昔日馬達拉溪上淘金人的身影。但馬達拉溪谷是否有金沙呢?為什麼詩人會用「含金的流水」來比喻夕暉呢?在《重修苗栗縣誌.卷十.自治誌》記載著一段「劉定國馬達拉溪淘金夢碎」的文字,從中可知從日治時期便謠傳著馬達拉溪上游可能有金礦,事實上馬達拉溪不含金礦,溪水偏金紅色的原因是因為裡面富含鐵質之故,劉定國當年所挖到的是俗稱愚人金的黃鐵礦(硫化鐵)。但無論如何,馬達拉溪的淘金傳說,想來已成為詩人筆下一個浪漫的想像。
   
大鹿林道上的大霸尖山登山口正在馬達拉溪谷上,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是,要攀登大霸尖山,得先在馬達拉溪一宿。在抱著昔日淘金人的想像下,詩人一行人在馬達拉溪谷旁的山穴中生火紮營,於此,詩人又陷入了另一番思索:「我們該怎樣?」,「被安頓了」是詩人給自己的解答。在詩人簡介中曾提到詩人的浪子身世,對照著懷抱淘金夢想的人們與正在登山野宿的自己,不也都是一次的流浪到安頓的過程?淘金人與登山者在山穴中被營火與晚餐安頓了,而自己呢?與淘金人一樣被歷史安頓了,因為有了「足够的種子和健康的婦女」:淘金人因為有了種子有了妻,因此不再冒險淘金,而詩人自己也正因為有了生計有了妻,於是在這土地紮根,不再成為浪子。而這樣的過程,在詩人的眼裡彷彿就是歷史的重現,因為有了足夠的種子和健康的婦女,流浪者或是遠行者因此在異地安頓下來。藉由淘金人,詩人對自己的生活轉變發出了這樣的感嘆,而這也正是對詩人生平最好的一個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