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有一種笑是真的
像少作中遙遠的意象
雪地上的狼,夕陽裡的鐘
冬日聽著年節的歌曲
你無端青春
我匆匆忙忙老去
沒有與你拍下一張照片
記得你的臉嚐起來像夢中盜汗
濕鹹,生物性
卻又攻其不備的
我看似鬆碎的餌,其實又是魚的星座
在釣場裡垂釣自己的慾念
開始鍛鍊自己
迫使光陰與肉身比意志略為強壯
像玉石一樣,堅硬,純淨
在手掌的溫撫裡緩緩貼近主人的膚色
或許就可以頂住你身世裡
草率的語言
千年難再得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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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馬翊航,一九八二年生,臺東卑南族人,池上成長,父親來自Kasavakan建和部落。臺灣大學臺灣文學研究所博士,現任《幼獅文藝》主編。著有詩集《細軟》。合著有《終戰那一天:臺灣戰爭世代的故事》、《百年降生:1900-2000台灣文學故事》。
◎「詩.聲.字」特約撰稿人 李筱涵(@hsiaohan0114) 賞析
最直接而純粹的愛戀
當我們談情慾詩與身體,你的第一印象會是什麼?是承載慾望的身體解放?或者滿溢對他人身體的渴望?可是其實慾望所涵攝的是一種身心整合連動的狀態。馬翊航這首〈暗戀〉就細膩地捕捉到慾望萌生之初的暗戀,如何從微妙的心理變化影響到肉體反應,最後敘事者決定採取以身體的鍛鍊去追尋這場可能永恆的愛戀。
這首詩結構分佈均衡,起首第一段描摹的是暗戀的心理感覺,「未曾有一種笑是真的/像少作中遙遠的意象」,暗戀之所以為「暗」,是因為兩人未曾真正深入了解與坦白,所有關於對方的美好都存在於自己的想像,那些歡樂與笑都還是很浮面的;可同時有「戀」,表示對方在你眼中確實可愛,像你投注真心卻不敢細看的少作,它存在的本質是浪漫,引發的心思是羞赧,但與你實際的生活卻有著距離。「雪地的狼,夕陽的鐘」以及「冬日年節的歌曲」是一種遠看很美但細思極恐的事物,這些實在的聲音提醒你,相對戀人的青春正盛,你已老去。如果最浪漫的事,是與你一起慢慢變老,但在年齡上已經擁有時差的人,將如何呢?關係未確認的狀態,加深了敘事者的內心恐懼。沒有拍下合照的背後,興許是來不及,又隱約暗示著兩人所在時空的錯身。
第二段是以夢為媒介,強化暗戀者對戀人的身心慾望。他直接寫出「濕鹹,生物性」卻以節制的語句表達敘事者對這段情感的壓抑。對戀人的想念和自我慾望在午夜夢迴以攻其不備的姿態浮現,如暗鬼,恐將吞噬敘事者「我」的冷靜與自尊;在這樣一片流動的情海裡,隨緣無心的誘人者也可能變成上鉤之人,鬆餌與魚的隱喻化作一個感情豐沛的星座,從垂釣省思內心的慾望。
綜觀前兩段,從情發到發情,心到身的壓抑與拉扯之間,敘事者最終在收尾的一段做了決定。他要以鍛鍊好的身體克服不安的意志,將自己的身體化作一顆溫柔而堅定的玉石,將最純淨的愛遞向戀人掌心;以一種溫潤的佔有,贏得對方跨越時間差的愛情。
我們可以看到整首詩在意象和語言的純熟度如何把讀者拉進暗戀經驗裡的情感共鳴,有時候我們感覺一首詩之所以美,並不在於語言如何雕琢,而在那些象徵物的安排與調度是否能精確觸發我們某種特殊的情感經驗。而馬翊航細膩的詩心,正帶我們抵達暗戀悸動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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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圖片來源:靖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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