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2月19日 星期五

張寶云《意識生活》中的意象分析及散文詩結構討論 ◎賴星宇

 


張寶云《意識生活》中的意象分析及散文詩結構討論 ◎賴星宇

  
緒論

本篇研究的主要目標為張寶云《意識生活》中重複出現的意象使用,又更集中關注「花」的意象,以及散文詩結構的討論,以此兩項切入點嘗試分析張寶云在詩集中所匯聚出來的整體風格。張寶云在本詩集中大量運用有靈信仰相關的詞彙,例如神祇、宇宙、輪迴等等意象重複出現,散落於詩集各處,又復形成某種疊加狀態,使讀者不斷進入意識的漂流感───此一現象為意象所帶來的閱讀效能。當閱讀至<天宇深處>一輯,詩人的文字終解下現代詩的分行拘束,如同詩人囈語般自然流轉而出,<天宇深處>:「宇宙深處傳來了永恆的聲音。這聲音如此曲折,我該對誰去感激這一切?」同樣是詩人內部經驗的展現,此種散文詩的書寫方式更顯真實,似乎是詩人在面前作禱,聲音與其蘊含的力量猶然在耳邊流轉。全詩集鋪散出了詩人寬廣而綿綿不絕的意識化世界,上至天宇下至人世,前世今生透過詩中的語句一一串連,讀者將從此本詩集進到一段旅程,一場冒險,一起在意識生活中起舞。
  
(一)意象的統計與發現

首先我關注到的是詩集中重複出現的和有靈信仰相關的詞彙。我抓取了幾個意象:神祇、宇宙、輪迴,並對跟這些意象相關的詞彙進行調查:
「神祇」共出現9次:草山之夜無、給小孩子1次、天宇深處3次、老戰1次、意識生活4次。
「宇宙」共出現4次:草山之夜1次、給小孩子1次、天宇深處1次、老戰無,意識生活無。
「輪迴」共出現11次:草山之夜8次、給小孩子1次、天宇深處1次、老戰0次、意識生活2次。
次數最高的是輪迴,接著是神祇、宇宙。有時會以不同字詞但相似的意象出現,如44頁<草山之夜>:「第一次親吻/隔著許多轉世/終將放光的此刻/曼陀羅花都開了」,此處的「轉世」即被歸類於「輪迴」的統計之中。又如86頁<太魯閣歌調>:「我聽聞天風的歌/從古道裡傳來神靈行經的樂音」,此處的「神靈」也被歸類於「神祇」的統計之中。綜觀統計結果,全詩集共75首,相關意象出現了24次,這些意象在詩集內部世界各處散逸。
而我在統計的過程中,注意到另一個更為頻繁出現的意象「花」:
「花」的意象共出現17次:草山之夜5次、給小孩子2次、天宇深處3次、老戰7次、意識生活無。
這些跟花有關的意象出現並不全是同一種花的型態,或花的本體,有時是一種概念,如26頁<聽海>:「我聽見石頭開花的聲音」在此是以開花的意象為石頭賦予想像的聲音;30頁<河濱>:「台詞的花/仍然開了/花試圖恢復它的香氣/花香/令人想念的襲人的花香/邊緣微微炭化著」花在此處是作為一種逝去的美好、浪漫抑或情懷;70頁<美德>:「發動一整支軍隊去效忠一朵小花的開放也是一種美德嗎?」則是將一朵小花譬喻為政治領袖;95頁<某寂靜荒涼山頂上的詩人L>:「他的假如/如此緊迫地靠近植物譬如一朵朵早春的山桃或櫻花」,則有可能是詩人將早春或櫻花的植物譬喻為自身。
根據統計結果與對意象的觀察,花的意象繁複的在詩集中出現,並指涉了許多不同的情感與主題,它連通起詩人的神祕想像、人間的現象、以及詩人自身情感的抒發。花的效能有可能是將三者合而為一,成為構建詩集中繁複龐大的詩世界的骨架。花可以是<黑色蘑菇>中象徵好好生活的「幾朵真正的玫瑰花」;可以是<形下>中在白日間令人眼花撩亂的紛雜訊息;可以是<天宇深處>中在意識的岸邊不斷輪迴開展的「一朵花的睡眠以及開放」;可以是<謝謝親親寶貝>中兒子摘採給母親純然的心意與愛:「你送給我/路邊摘採的小花」。
隨著閱讀的進行,花的意象於詩中逐漸開展綿延,不斷擴出新的理解、新的定義、新的故事。在此驗證上述效能,花連通起詩人所想所述,構建起詩人龐大的意識國度。

  
(二)散文詩結構討論:放下現代詩的形式,成為流暢而真摯的文字召喚

在第三輯「天宇深處」中,現代詩的分行與音韻被重新組合,詩中多出敘事的詞彙和標點符號,建成了完整的敘事動線,而不被現代詩固有的分句分行所拆解。如68頁<天宇深處>:
「我聽見沙漏滴落,我一回首便遇見這小小的明朗,我看見意識裡的生活。宇宙如搖籃,我和眾生微細的意識脈脈相連。我們沉睡又復佯睡,我們醒自岸邊,一朵花的睡眠以及開放。」
詩中的語句像是詩人正在說話,正在敘述自身的經驗,而不為現代詩的結構所拆解,似乎拆解的效能在這些語句中不合適也不需要存在一般,真摯的敘事模式即為詩人所構建詩世界的面貌。假使我們將其以現代詩的形式分行:「我聽見沙漏滴落/我一回首便遇見這小小的明朗/我看見意識裡的生活/宇宙如搖籃/我和眾生微細的意識脈脈相連/我們沉睡又復佯睡/我們醒自岸邊/一朵花的睡眠以及開放」會發現這樣的分句方式和這首詩本身的結構、音韻不太協調。
又如63頁<女兒性>:
「但她擁有人間的眷顧,她是永遠的春花與秋月。她有長長的睫毛與星星般的眼睛。她對我說話、她說:我將不曾老去,我開放在自己的子宮裡、我有完整的包覆,我不沾惹陽氣。我是全部月亮的光明。我擁有至深的夜,那是我所屬的嘆息。我隔絕男子的覬覦,我隔絕日的照射。」
詩句讓人不禁聯想到古老的咒語。詩句似乎非常適合詠唱,非常適合以一種詩歌的形式被展演,標點符號如音樂中的節拍般提供穩定的節奏進行,此為以散文詩結構書寫的效能。
散文詩的結構同時能夠使詩人以帶有力度的口吻書寫下自身的情緒,<上升中的煙硝>:「沮喪,為自我所擊潰,不想承認被某一事務徹底擊潰消散,想維持自尊但仍舊飄搖的形走稜線。/困境拘囚,內心的力度恰好折彎一座島嶼,仍在盡力摒擋恐將曳曳舉起白旗的最後一點拚搏。/大用時為無用。」幾乎可以看見詩人咬牙慢慢吐出這些字眼時因極度用力而顫抖不已。詩人專屬的語彙在此章緩緩吟詠而出,詩意作為一種感知已不需要分行結構營造,自然而通透,展現出詩人強烈的語言風格。

  
結論

詩人在2018年出版此詩集,集合神秘體驗、宗教學、對生活和社會的感知,輕盈的指領我們探索詩人透過詩集所呈現的內在宇宙。詩人在詩身上下的工夫,其敘事技巧——囊括意象處理與散文詩的吟詠,以及尚未統計到的詩集較零碎卻也反覆出現的詞彙,恰為詩宇宙的座標,經緯交織定位,探索每一塊美麗的星系與星球。其中意象處理的部分更為一種神秘體驗:或者說對讀者來講,在閱讀的過程中反覆輪迴於前世今生、跟神明對話、跟自己對話、跟宇宙對話⋯⋯閱讀此本詩集即為一種珍貴的神秘體驗。我以上述的結論總結研究,希冀透過較為系統性地分析,能夠以更細緻的方式觀看一本如此珍貴而讀來又動人不已的詩集。
  
參考書目:
張寶云《意識生活》台北:斑馬線文庫,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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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Sorrow沙若
圖片來源:Sorrow沙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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