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投記 ◎栩栩

 

北投記   ◎栩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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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液將沸

解衣，掬水

浴硫磺之氤氳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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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你裸裎相對

山妖，林鬼，遍野地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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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乙然飄飄然醺醺然

在這尺許的方池中

作盡各種姿態

一度它也曾是

實心的凡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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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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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1988年生，臺南人。耽讀食譜與生花傳書，關注美和苦難。曾獲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等。詩作散見於《同在一個屋簷下：同志詩選》、《我現在沒有時間了：反勞基法修惡詩選》等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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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取自詩集《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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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poem4life 李修慧 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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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選題｜

‌1. 有關「山妖，林鬼，遍野地幽靈」一行，以下敘述何者正確？

(A)形容溫泉勝地煙霧瀰漫，那氣氛像是藏著山妖、林鬼、幽靈

(B)化用中國戰國時代《楚辭．九歌》的〈山鬼〉形象

(C)化用中國清朝志怪小說《聊齋志異》中動物妖精的形象

(D)形容裸體時身體部位的樣子

(E)以上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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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詳解｜

栩栩這首詩在題目給了很清楚的方向，詩中的主角前往北投泡溫泉，於是寫下這首詩。值得一問的是，其中「山妖，林鬼，遍野地幽靈」指的究竟是什麼？我們可以試著從詩的上下文找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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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項A｜

最基本、最簡單的解釋就是，在熱氣氤氳的溫泉池中，那煙霧瀰漫的氛圍彷彿鬼片，附近好像藏有幽靈、鬼或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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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項 B｜

如果從前文「浴硫磺之氤氳兮」的語法來推敲，「XXX之XX兮」明顯化用戰國時代的經典《楚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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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代，《楚辭》被認為是中國「南方文學」的代表，而當時位居黃河一帶、習慣乾燥氣候的「中原人」，對南方的想像（其實就是今天的長江一帶，比臺灣的基隆還北）就是濕潤、多雨的雨林氣候，因為樹木高聳遮天、氣氛陰森，因此衍生出許多山神、妖精的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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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楚辭的《九歌》中，就有一篇名為〈山鬼〉，講述一位美麗的山間女神，與凡人男性相戀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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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這首詩，詩中確實也有「我」與「你」，而會一起泡湯也很可能代表兩人處在情愛的親密關係中。因此，做這在作品中化用充滿愛情故事的《楚辭》語法、化用〈山鬼〉中的女神形象，也是非常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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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辭・九歌・山鬼》全文傳送門

https://bit.ly/3Yjhqd2

▶ 楚辭說山間女神把獵豹當 uber 在搭，小編想像中的山鬼 https://bit.ly/3Idh81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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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項 C｜

如果從「前文」可以推敲出與《楚辭》的關係，從後文的「乙乙然」、「作盡各種姿態／一度它也曾是／實心的凡胎」則可以推敲出這首詩與清代鬼故事大全《聊齋志異》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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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乙乙然」在此應該是描述溫泉水的熱煙像「乙」這個字的字型一樣裊裊升起。但「乙乙然」這個詞其實是大詩人楊牧自創的詞，在〈蛇的三種練習〉，楊牧覺得「乙」的字型很像蛇爬行時樣子，於是自創了「乙乙然」來形容蛇爬行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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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牧〈蛇的三種練習〉

https://bit.ly/3DXH2Ed

▶ 「乙乙然」的由來

https://bit.ly/3JWq50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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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講到蛇與山妖、林鬼、幽靈，我們就不得不想到《聊齋志異》中的蛇精、狐狸精。《聊齋志異》是清代的獵奇故事大全（大概就像現在的內容農場或 youtuber 一天到晚喜歡講外星人跟都市傳說一樣），裡面很多故事有著一定的套路，其中一種，就是蛇或狐狸之類的動物，因為特別有靈性，所以修練成 XX 精、OO 妖或？？仙，她們通常住在古廟裡，然後會遇到一些趕路借宿窮書生（通常是渣男），兩人相愛，最後成就淒美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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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清代以前的讀書人大部分是男的，看這些獵奇大全的也都是男性，所以這些故事往往都有一點男性向作品的感覺。因此，故事中，這些 XX 精、OO 妖或？？仙總是很努力的想要吸引、勾引所愛的男人，就如同詩中所說的「作盡各種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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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這首詩，詩中的兩人可能是夫妻、戀人、炮友、曖昧對象，在溫泉浴池這種被認為「可以色色」的地方，為了吸引對方、為了增加情趣，像妖精一樣「作盡各種姿態」也是非常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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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詩人的思考比我們想的更深入，詩人抽離地想到，在我遇上對方、愛上對方、為了取悅對方而作盡各種姿態之前，我也曾毫無心機、只是個物理上的肉體，正如《聊齋志異》中那些妖精，在愛上窮書生前，也指是平凡、沒有心機的樸實動物。因此詩人寫了「一度它也曾是／實心的凡胎」做為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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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項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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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我們更細心一點，會發現作者在這邊用的是無生物的「它」，而非指稱人的「他」或「她」。這引發我的另一層思考：會不會，所謂「作各種姿態」的並不是人，而是人的「身體」呢？在詩中，「作盡各種姿態」的主詞「山妖，林鬼，遍野地幽靈」也正好接在「共你裸裎相對」之後，因此這個說法似乎也很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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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脫下衣服後，身體的部位（例如平常不會露出的陰部、女性的乳房）有的突起，正如同「山」，有的充滿毛髮，就像是「林」，因此「山妖，林鬼，遍野地幽靈」指的或許是在私密的浴池中，因為染上情慾色彩，而充滿魅惑想像的身體部位，如同《楚辭・九歌・山鬼》中貌美迷人的山間女神、如同《聊齋志異》中充滿魅惑力的妖精。而氤氳的場景，又讓整個畫面更添柔美感，增加了魅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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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期「每天為你讀一首詩」的的主題是「鬼神詩」，栩栩的這首〈北投記〉，正好說明了中國古典文學中「迷人的鬼」的幾種典型，也將鬼的比喻，延伸到古典文學未曾觸及的「身體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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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現代詩的解析永遠不會是單選題，期待你們能跟我分享你所認為的(F)(G)(H)(I)等無限的答案，找到鬼神的更多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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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李昱賢，https://www.instagram.com/ahhsien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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