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永遠是一個嶄新的傷口 ◎黃燦然
現在永遠是一個嶄新的傷口,你去舔吧;
而將來永遠是現在的匕首,賊亮賊亮的。
所以我夢想著過去、過去、過去,
過去的我即便是痛苦的也有深刻的一面。
我是一個時間敏感症患者,尤其是在最近啊,
有關消逝的念頭像傍晚的蝙蝠瘋狂地出沒,
有時候一條血河從腦中流過,有時候
碩大的耳朵張開,把所有的聲音捲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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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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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燦然,詩人、翻譯家、評論家。1963年生,福建泉州人,1978年移居香港。1988年畢業於廣州暨南大學新聞系。來港最初幾年曾當製衣廠工人,並於業餘時間上夜校學習英語;大學期間開始寫詩,並擔任紅土詩社社長和《紅土詩抄》主編。1990年起任香港《大公報》國際新聞翻譯,2014年辭職,遷居深圳郊區,專心於翻譯和創作。
著有詩集《十年詩選》(1997)、《游泳池畔的冥想》(2000)、《我的靈魂》(2009)、《奇跡集》(2012)、《黃燦然的詩》(2022)等;評論集《必要的角度》、《在兩大傳統的陰影下》等;專欄結集《格拉斯的煙斗》。翻譯大量文學作品,以詩歌與文論為主,包括《卡瓦菲斯詩集》、《聶魯達詩選》、《里爾克詩選》、《巴列霍詩選》、《曼德爾施塔姆詩選》、希尼《開墾地:詩選1966-1996》、《致後代:布萊希特詩選》、《死亡賦格:保羅 · 策蘭詩精選》,蘇珊 · 桑塔格《論攝影》、《關於他人的痛苦》、《同時》,庫切《內心活動:文學評論集》、布魯姆《如何讀,為什麼讀》、米沃什《詩的見證》、布羅茨基《小於一》、《希尼三十年文選》、《站在人這邊:米沃什五十年文學》、《曼德爾施塔姆文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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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浮海 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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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流動的。我們總是立足於「現在」,但「現在」本身充滿著各種可能性。
此詩的首句,即殘忍地推翻了人們常言的「活在當下」。「嶄新」一詞本應意味著希望,但對於詩人來說,卻成為了「傷口」的形容詞,道出一種無法癒合的、永遠刺痛的狀態。時間在流動中不斷撲向「現在」的我們,一切當下的事物都充斥著未知與不穩定性。詩人更把「舔」的動作交給「你」,彷彿帶有一種決絕。
而屬於「將來」的那把匕首,也同樣植根於現在,並由現在的種種未知所斷定;反過來看,把希望寄託於「將來」,難道不在逃避面對當下?然而對「將來」的盼望,同時也映照出此刻的不足。於是「將來」既不是救贖,也不在遠方,而跟當下緊密扣連。
於是詩人只能逃向過去。「我夢想著過去、過去、過去」,三個「過去」覆疊,如喃喃咒語,引人回到昔日,在那一切事情早已固定下來的時刻。過去縱然痛苦,卻已凝固、已成形,因此得以被凝視。
「我是一個時間敏感症患者」──詩人以自造的病名,道出現代人的集體焦慮。「消逝的念頭」如傍晚的蝙蝠那樣,藏身於意識的黑洞。時間之河的譬喻,則讓人想到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的名言:「人不能踏過同一條河兩次。」一切事物總在變化、流動,當我們不斷經歷時,同時也在經歷著不斷的「消逝」。在此詩裡,時間成為了「血河」,把人侵吞,只能張開耳朵,感受所有的聲音流過,而無法掌控或阻止時間與事物的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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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編輯:浮海
美術設計:#昱賢 @ahhsien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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