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 ◎杜芸璞Nikal Kabala’an

擁抱　◎杜芸璞Nikal Kabala’an

擁抱，你的鼻息

在我的後頸

Maolah, 你用族語說：「喜歡。」

Ina, maolah kako kiso wanan*—你用稚嫩的聲音對我說

拍撫著你的背　你剛剛喝完我的奶水

Wawa no Pangcah*　你是媽媽的寶貝

　　　　　「愛不給什麼，只給予他自己。

　　　　　　他不取什麼，只取他自己。

　　　　　　愛不占有，也不被占有；

　　　　　　因為愛是自足於愛的。」*

Wawa, 我親愛的寶貝

Ina和你說　我們的祖先　部落Tapang*給的觀念──

不擁有山、不擁有海　我們只是生活在裡面

手撥開草　我們虔敬地入山林　腳先踩在石頭　然後身體浸入海

我們Pangcah　不占有山海　也不被山海占有　我們崇山愛海　山海也愛護著我們

讓Ina握著你的kamay

摸摸你柔柔軟軟的fukes

點點你的ngoso'

你用深邃的mata凝視

看著我說話的ngoyos*

讓我們這樣告訴他們：「請還給我們」──你們用鈔票和公文奪走的；

歸還，我們不是要擁有──我們的「擁有」不是那個意思。

不要再讓我們的faki ato mamu cilo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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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美族語。翻譯成中文為：「媽媽，我愛你。」

*阿美族語。翻譯成中文為：「阿美族的孩子。」

*引自黎巴嫩詩人紀伯倫的詩《愛》

*阿美族語。翻譯成中文為：「頭目，指部落的領袖、管理者。」

*阿美族語。依序翻譯成中文為：「手、頭髮、鼻子、眼睛、嘴巴。」

*阿美族語。翻譯成中文為：「祖父和祖母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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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杜芸璞Nikal Kabala’an，曾獲「原住民族文學獎」新詩首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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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三進賞析

需要註解的詩，除了中學課本上的古詩詞之外，對讀者而言，便是需要跨越語言高牆的非母語創作了。註解有時是阻隔，用得精妙，卻也能創造無窮的餘韻，宛如電影片末響起片尾曲，讓情感往更深處落樁。

杜芸璞Nikal Kabala’an這首〈擁抱〉為106年原住民族文學獎新詩首獎，楊澤稱讚它是「一首少見的，巧妙融合中文及阿美族語，音韻天然，一氣呵成的新詩。」你是否和我一樣，讀到英文標音的地方變換會默聲將視線往後滑移？然而即便如此，卻仍能從前後語句推測出，剛剛快轉的那一段，應是溫柔的敘述。

不過原本對著嬰孩細語的語調，卻也慢慢轉為堅毅。「Ina和你說　我們的祖先　部落Tapang給的觀念──」從頭目帶出部落價值的傳承：「不擁有山、不擁有海　我們只是生活在裡面」不佔有即是祖先自古傳承的智慧：「不占有山海　也不被山海占有」，真的沒有在抓交替。

對絕大多數不熟悉阿美族語的我們而言，以漢字為主述工具，間歇穿插著關鍵的阿美族語拼音，宛如在熟悉中岔出意外的揣測。宛如在薄霧中悠走，一邊瀏覽有限的景觀、一邊心中累積著想像，讀到詩末註釋，才又一一回去解開方才未解的景象。有時確認溫馨，有時卻也解開訝異，比如末句「不要再讓我們的faki ato mamu cilosa」解碼之後竟是──不要讓我們的祖父母哭泣。無疑是後勁十足的隱匿。

巧妙融合漢字與阿美族語拼音，從母愛個體的溫柔轉向部落群體的堅毅，兼具技巧與深度，確確實實攤開了一個與都會核心相異的文明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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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幸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