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雨 ◎王柄富

西北雨　◎王柄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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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息來自靠海的那頭

當萬物上升，不能飛離的

就留在街上，皺眉頭、瞇眼

沉默。一切都太近，像在我的身體裏

看著我的身體：心跳和呼吸

維持著生命──如此一種窗口

發甜的金色縮減正午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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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水漲船高的午後。樓上的人

在長滿螞蟻的套房裏聽搖滾樂

跟誰大喊著「愛情──」如果一切遙遠

又伸手可及。像天空因為積水

慢慢靠近了我們的陽台，壓低

貧窮的噪音，來自金屬鼓

電子琴，我們的皮肉。興奮著

在水聲中穿過人們撤退的午市

我知道，最富有的想像在我手中

從來都是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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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候著大雨，教我所謂愛情

或者自由（誰在外頭奔走）

是先表現憐憫，於空氣裏點滴訴說

（有誰願意進來，有誰能夠離開）

再表露殘忍，如雷聲打斷一切

曖昧的樂器；那在所有的轉折中

變得困難的。我看著自己，大雨也等候

企圖解釋那樣的我啊，如一對難以關上

近乎永遠的窗子一般：

不滿、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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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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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柄富，1999年生，高中時期開始現代詩寫作，在個人IG平台上發表作品。現為臺師大噴泉詩社與北大冬眠詩社成員。作品散見《煉詩刊：星升首測》、《不然呢Brand New》青年文集、《地下水》、《殺青與燙銀》、《好燙詩刊Poemcast》等。曾獲金車網路現代詩徵文首獎、紅樓文學獎首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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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林宇軒 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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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網際網路通達的時代，對於新生代現代詩的寫作者，要走出自己的風格是極為難得的事：除了在閱讀與發表上容易受到潮流影響，若無法持之以恆地經營，在寫作的路途上亦難成氣候。相較於同齡的現代詩寫作者，1999年生的王柄富無論在題材、視角、象徵層面上，都展現了其獨特的姿態。從〈西北雨〉的開篇來觀察，王柄富不講述事物的本質，反而以「所來之處」、「環境變化」等外緣關係起手，並且隱去敘事主體直至「一切都太近，像在我的身體裡／看著我的身體」一句，終於和敘事者「我」產生比喻上的連結，如此以景緩慢移入人物，進而帶入情感的手法，讓整首詩的節奏與氣氛被文字的鋪排牢牢掌握住，讀者在閱讀的方向與感受皆在作者的預期範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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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詩作的篇章結構上來進行分析，可以觀察出全詩分為三節，並且在第一、二節之間以「跨節迴行」的方式進行語意上與視覺上的連結。以戲劇的情境來比喻詩作中的「分節」，就如同舞台上的布幕落下，重新升起時的換場──讀者得以在節與節之間保持具幽微延續性的距離，同時擁有閱讀節奏上得以暫息的時間。就一位新生代的寫作者，王柄富的詩作善於打破、重探事物的本質，比如「天空因為積水／慢慢靠近了我們的陽台」、「大雨也等候／企圖解釋那樣的我啊」；情境氛圍的營造如「樓上的人／在長滿螞蟻的套房裡聽搖滾樂」、「興奮著／在水聲中穿越彼此撤退的午市」都是他時常採取的寫作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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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雨〉的時間安排並非有一個完整的軸線，而是在相同的時間區段裡以「西北雨」詞彙之概念承載所有情感，而整首詩作便如同運鏡般從窗外的景色轉而聚焦至屋內的角色，最後再將視野回歸到窗口，各種聲音參雜於其中。除了運鏡，在詩作第二節「大喊愛情」的前後以及第三節的括弧轉換發聲主體上，可以看出這些從不同視角探測、直指我正身處的情境的手法，讓詩作產生了有如「剪接」般的技巧展現。雖然文類是現代詩，但王柄富以電影語言為工具，配合詩中所使用相同色彩氛圍的意象，形成一個具有系統的意象群，主觀經驗與客觀情境的堆疊交錯中，表露出十足的抒情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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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點值得探討的是，詩中大量提到「搖滾樂」、「噪音」、「金屬鼓」、「電子琴」、「雷聲」、「樂器」等聽覺展現相關的詞彙。綜觀〈西北雨〉在音樂方面的處理，在音韻上以「ㄡ、ㄛ、ㄨㄥ」相近之聲音效果散置於全詩各處，營造作品氛圍在閱讀聲音上的整體性；在節奏上除了自然而不顯俗的詞句設計，更以標點符號讓文句舒展、以迴行來造成意義的延伸或轉折。對於一個單從意象關係上的力量就足夠支撐整首詩的作品來說，若我們聆聽、觀賞王柄富對於這首詩作的朗讀影片，會發現他對於朗讀節奏的掌握恰如文字上所呈現出有意識去設計的樣貌，而這些音樂性掌握得當，為閱讀的體驗加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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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首既內觀且曖昧的詩，王柄富在偌大世界裡的小小房間裡與自我對話並「看著自己」，對於「我們」顯露出愛情的不滿與著急——因為對於愛情的渴望（或者比愛情更多、更複雜的情感）而被圍困在建築裡，卻什麼也無能為力，只能看著自由的人在外頭奔走──這些沉默或聲音，一再地告訴我們：對於殘忍和憐憫，我們必須盡快熟習。我想，這也是在閱讀王柄富詩作，時常會感覺很「老成」的原因之一，總有一種老成的浪漫隱含文字中，與他「新生代創作者」的身份有所違和。從〈西北雨〉中，可以觀察出他如何透過文字來運籌帷幄、變化出獨有的天氣與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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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義芝教授曾於《幼獅文藝》2020年12月號中的短評中，指出這首詩的第三節將西北雨和愛情的曖昧狀態相連結，並認為王柄富辯證愛的體驗「不只在感受層次，已進至情愛的本質思考」；對於王柄富的創作，陳義芝教授甚至確信他是「富有真情感的創作者，是一位具備語言創生能力的煉金詩人」。從前輩詩人的認可中，可以觀察出王柄富的作品得以跨越世代地為不同讀者所欣賞。相信在不久後，王柄富真能趁著自己年輕，準備好詩與感情，從「曖昧的樂器」中醒轉，或者更加熟悉——從而發出未必最響亮、但得以與誰產生共鳴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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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本文增修後刊於《創世紀詩雜誌》211期，2022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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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小屋 王柄富專訪

▲房藝厝詩 王柄富訪談（Podcast）

▲填問卷抽詩集《地下水：水中製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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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王柄富

剪輯｜林宇軒

攝影｜林宇軒

場地｜國立臺灣師範大學

贊助｜國藝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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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文學小屋 #王柄富 #西北雨 #曖昧的樂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