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9日 星期日

雪白的牆 ◎梁小斌

雪白的牆 ◎梁小斌

 

媽媽,

我看見了雪白的牆。

 

早晨,

我上街去買蠟筆,

看見一位工人

費了很大的力氣,

在為長長的圍牆粉刷。

 

他回頭向我微笑,

他叫我

去告訴所有的小朋友:

以後不要在這牆上亂畫。

 

媽媽,

我看見了雪白的牆。

 

這上面曾經那麼骯髒,

寫有很多粗暴的字。

媽媽,你也哭過,

就為那些辱罵的緣故,

爸爸不在了,

永遠地不在了。

 

比我喝的牛奶還要潔白、

還要潔白的牆,

一直閃現在我的夢中,

它還站在地平線上,

在白天裡閃爍著迷人的光芒。

我愛潔白的牆。

 

永遠地不會在這牆上亂畫,

不會的,

像媽媽一樣溫和的晴空啊,

你聽到了嗎?

 

媽媽,

我看見了雪白的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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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梁小斌,1954年生於中國安徽合肥,朦朧詩代表詩人。曾從事過車間操作工、綠化工、電台編輯、雜誌編輯、計劃生育宣傳幹部、廣告公司策劃等多種職業。1972年開始詩歌創作,他的詩〈中國,我的鑰匙丟了〉、〈雪白的牆〉被列為新時期朦朧詩代表詩作。1991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2005年中央電視台新年新詩會上,梁小斌被評為年度推薦詩人。著有詩集《少女軍鼓隊》,隨筆集《獨自成蛹》、《梁小斌如是說》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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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柄富賞析

 

相對於其他朦朧詩代表詩人,梁小斌的詩歌走的是更單純明朗的路線。有論者指出,「他詩歌意識的『疏朗』,為朦朧詩填補了內在明晰的另一側胎記……他金屬薄片般精美的詩的藝術感覺,甚至啟發了這個群體之外不相干的人們。」疏朗是一個很精準的形容,就於梁小斌早期的詩歌而言,他的句法步履輕盈,以流暢作為主要特徵,因此「疏」而不濃密,而往往又以孩子的口吻說話,選詞淺近而姿態明「朗」。這首〈雪白的牆〉正是梁小斌的代表作,亦曾被選入中國的高中語文教材。

 

以小孩的口吻寫詩,梁小斌是這樣說的,「不管多麼了不起的發現,我都希望通過孩子的口吻的語言來說出」。在這首詩裡尤其側重於孩子的身分,不管是語言還是情節上都憑藉著孩子的視角得以前進,梁小斌表現孩子認識事物的方式,是專注的,是單線的,所以一句話說好一件事,乃至一段說好一件事;句間的連接仰賴的邏輯、比喻也是孩子式的,圍繞著「媽媽,/我看見了雪白的牆。」重覆向媽媽說些什麼,像孩子總害怕媽媽沒聽見自己說的話,而此句正作為詩的副歌與骨架,如圓規的圓心,說完一段回到這裡,就可以再重整姿態、重新深入推進「雪白的牆」的象徵。

 

「雪白的牆」比喻某種不可侵犯的,完美的幻想,首先孩子在街上看到它,他「看見一位工人/費了很大的力氣,/在為長長的圍牆粉刷。」顯然這雪白的牆並非天然雪白,有人在粉刷、在維護著這道牆,而且是費了很大的力氣;那名工人還「回頭向我微笑」,要小孩子的我,去告訴其他小孩子:「以後不要在這牆上亂畫。」這一段的政治意涵其實相當明白,小朋友曾經在這片牆上亂畫,牆指的是什麼,小朋友指的是什麼?非常耐人尋味。

 

有趣的是詩人在此處的價值判斷,首先並不表明肯定或者否定,而是回到圓心「媽媽,/我看見了雪白的牆。」這種詩法既維持著結構,也控制著留白。要到下段才會給出更多線索:「這上面曾經那麼骯髒/寫有很多粗暴的字。」表面上,詩人對這雪白的牆曾經負載的粗暴似乎相當鄙夷,甚至「就為那些辱罵的緣故,/爸爸不在了」;然而爸爸是因為被辱罵所攻擊而不在了,抑或是因為爸爸辱罵了什麼而因此不在了,詩人並沒有說明白。

 

乃至形容這雪白的牆,比他「喝的牛奶還要潔白」,再次暗示著這種雪白背後的人工性、刻意性,是乎「我愛潔白的牆」這種不明究裡的重覆肯定,也更細思極恐了。與他形容媽媽是「溫和的晴空」對比,詩人雖不在詩裡說他愛媽媽,但他不斷重覆的那句,「媽媽,/我看見了雪白的牆」流露出的對媽媽的依戀,像是看見了雪白的牆,而向媽媽尋求著安慰與肯定,這也許才是這首詩的核心。(今天剛好母親節,大家母親節快樂!)然而沒有人可以全然的為這首詩下價值判斷的註腳,只能是推測,透過孩子式無邪的呢喃,對母親、對自己說話,梁小斌的詩表面上是明朗的,本質上仍然是朦朧的,許是另一種朦朧派詩人的本色。

 

 

參考資料:

 

張桃洲《中國大陸先鋒詩歌簡史》,秀威經典,2019

徐敬亞〈圭臬之死〉,《鴨綠江》1988年第7期

梁小斌〈我的看法〉,老木編《青年詩人談詩》,北京大學五四文學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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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林宇軒

美術編輯:林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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