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13日 星期四

光 ◎西川

光 ◎西川
 
我曾經俯身向月光下的花朵
我曾經穿行於地穴的黑暗
在一個意外的夜晚,我曾經目睹過
邊防小鎮的屋頂上青光一片
 
在一個意外的夏天,鳥雀之光
降落於山谷,松林之光降落於平原
取代詩歌的小麥好似我靈魂的光
它們清晰的運動卻無人發現
 
製造光明的人坐在生活的此岸
比製造黑暗的人更加繁忙
他把靈魂的光打造成鐵鏟
他在冥冥中望見了彼岸的葡萄園
 
看哪,古老的城牆還在月光中伸展
無數閃光的河流匯合在天邊
只是在我生命的三十年裡
我愛過的人全都—一消逝在我的面前
 
光溢出陸地就變作汪洋大海
我們的藝術在黑暗裡抽芽
恰是對光明有所愛戀,就像
海妖們的歌唱,在籬笆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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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西川,詩人、散文和隨筆作家、翻譯家。1963年生於江蘇,1985年畢業於北京大學英文系。曾任美國紐約大學東亞系附屬訪問教授、加拿大維多利亞大學寫作系奧賴恩訪問藝術家,現爲北京中央美術學院圖書館館長、文學教授。著有詩集/詩文集《深淺》(2006)和《夠一夢》(2013),另有兩部隨筆集、兩部評著、一部詩劇。此外另譯有龐德、博爾赫斯、米沃什、蓋瑞.施奈德等人的作品。曾獲魯迅文學獎(2001)、上海《東方早報》文化中國十年人物大獎(2001-2011)、德國魏瑪全球論文競賽十佳(1999)等。其詩歌和隨筆被收入多種選本,於二十多國家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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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淵智賞析
 
每個詩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當代。第三代詩人中的于堅、韓東等人,站在「民間寫作」的立場上,與王家新等人分庭抗禮,這的確賦予了當代的詩歌龐大的互動能量,但在90年代後期,第三代詩人中的大部分都已停筆,只剩下少數幾個詩人仍然在堅持詩歌創作,而西川便是其中之一。
  
西川的詩好用大量的自然意象,從這首〈光〉中便可窺見一斑,從月光、地穴、夏天、鳥雀,到河流、陸地、海洋等等,一氣呵成地連用了許多場景的描述,並以此作為他寫作概念的傳遞。而此種概念又是何者?他又憑藉甚麼傳遞與嚮導呢?
  
Leonard Cohen曾經寫過:「萬物皆有縫隙,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以此記述著所有事物都必然有其缺陷與被光照亮的地方;羅智成的第一本詩集《光之書》則指著光的核心地帶,告訴我們黑暗是由光帶來的。而西川的這首〈光〉中所提及的光,卻是一種來自外界,卻內化於靈魂的產物。首段「月光下的花朵」、「地穴的黑暗」昭示了一種找尋的情境,只是所欲尋獲之物卻毫無線索。直到次段,才有好幾種光作為救贖,降臨在尋者身上,「鳥雀之光」「松林之光」,這些事物本身並沒有光亮,但詩人卻透過詩歌讓他們發光,從這裡我們便得以看出詩人對於「自然」這件事的嚮往,認為這些自然的景象得以成為他的靈魂之光,以取代「詩歌中的小麥」。我們不難發現在這裡他偷偷操作出了一個概念:小麥是製成多種主食的原料,屬於民間生活的一部分,而詩歌中的小麥,自然便是指這些專門為了民間寫作的詩。但西川其實也並非完全屏卻這些詩的重要性,對他而言,這些自然景象「它們清晰的運動卻無人發現
」,因此才需要像西川這樣的詩人以筆寫下這些,替之發聲。
  
對西川而言,詩人便是那些「製造光明的人」,固然,那些光來自外部,來自自然,但是當那些光進入詩人的靈魂核心之中時,卻得以為詩人所用,轉換成鐵鏟,在生活的此岸中不斷地進行寫作,種下詩歌的種子。也因為如此,才有了接下來的場景。一幕幕綺麗的景象自詩人的眼中開啟。無論是城牆、河流、生命,甚至僅僅只是最基礎,卻也是最抽象的愛。
  
至此,西川才得以找到詩人、詩歌對於生命的意義,「我們的藝術在黑暗裡抽芽/恰是對光明有所愛戀,就像/海妖們的歌唱,在籬笆那邊」。在黑暗裡一切蒙昧,但此等蒙昧號召的光,才得以讓自身的藝術抽芽,而詩人彷彿便是在黑暗中歌唱的海妖,將閱讀著這些詩句的水手,從遙遠的愛琴海呼喚過來。
  
今天全台一半的家戶都經歷了停電,想來大家在黑暗中體會到了某種程度的末日感,但或許,當我們深坐黑暗之中時,我們才得以找到那些光所隱含的意義,並且當擁有光的時候,永遠記得那些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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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江襄陵 -Nysus  IG:https://www.instagram.com/nysus_/
攝影來源: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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