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18日 星期二

有關大雁塔 ◎韓東

有關大雁塔 ◎韓東

  

有關大雁塔

我們又能知道些什麼

有很多人從遠方趕來

為了爬上去

做一次英雄

也有的還來做第二次

或者更多

那些不得意的人們

那些發福的人們

統統爬上去

做一做英雄

然後下來

走進這條大街

轉眼不見了

也有有種的往下跳

在台階上開一朵紅花

那就真的成了英雄

當代英雄

有關大雁塔

我們又能知道什麼

我們爬上去

看看四周的風景

然後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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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韓東,中國詩人。1961年生於江蘇南京,1982年畢業自山東大學哲學系,在此期間開始詩歌創作。1985年與于堅等人組織「它們文學社」創立了詩刊《他們》,擔任前五期的主編。被認為是第三代詩歌最重要的代表人物。著有詩集《吉祥的老虎》、《爸爸在天上看我》,詩文集《交叉跑動》,小說集《西天上》、《我的柏拉圖》、《我們的身體》,散文集《愛情力學》等,2017年執導電影《在碼頭》,入圍釜山國際電影節新浪潮競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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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柄富賞析

 

〈有關大雁塔〉這首詩韓東發表於1987年,非常具有第三代詩歌的特色,叛逆性強而且針對性高,它針對的,就是前代朦朧詩人楊煉赫赫有名的一首組詩,詩名就叫〈大雁塔〉。楊煉的〈大雁塔〉以擬人格第一人稱代言了西安的大雁塔,詩中讓大雁塔成為負載民族記憶的符號(「我被固定在這裡/山峰似的一動不動/墓碑似的一動不動/記錄下民族的痛苦和生命」),用大雁塔的命運來講中國人的命運(「我的命運啊,你哭泣吧!你流血吧/我像一個人那樣站立著/卻不能像一個人那樣生活/連影子都不屬於自己」)。

 

反對〈大雁塔〉這種濃厚背景式、歷史式的抒情,韓東更反對的是朦朧詩人帶著某種高尚、真理的性格,去代言大雁塔這樣的象徵,換句話說也就是代言歷史,詩人憑什麼踩住一個位置代言所有人的痛苦和生命?而這個位置不過只是語言,詩人憑什麼用語言去完成這種功利的演出。如昨天責編文提到的,韓東的主張,「詩歌以語言為目的,詩到語言為止,即是要把語言從一切功利觀中解放出來,使呈現自身」,要解放、還原語言,韓東認為這才能回歸(現代)詩歌的本質,其他擦脂抹粉、越俎代庖的行徑,都不是詩人之所當為。

 

說到做到,韓東這首〈有關大雁塔〉就是他詩觀的具體實踐。「有關大雁塔/我們又能知道些什麼」直白了當地,韓東用勸阻和反詰的語氣,把楊煉那帶著民族沉重記憶與苦痛的大雁塔,還原成大雁塔本身。說明大雁塔對於現前的我們,根本沒有那麼多記憶與意義,我們來這裡,就只是「為了爬上去,做一次英雄」,大雁塔不過是一個平凡無奇的高處,讓我們作作白日夢,換別的塔也行啊,人們照樣也爬。韓東帶著反諷的語氣,不只諷刺楊煉和他的大雁塔,也呈現了一種現代人膚淺(但是實在)的實際狀況,這種表述與批判對比著楊煉的大雁塔去讀,在這首詩裡竟格外顯得客觀。

 

「也有有種的往下跳/在台階上開一朵紅花/那就真的成了英雄/當代英雄」韓東繼而嘲諷那些自大雁塔上跳下的人,如俄國作家萊蒙托夫筆下的「當代英雄」,他們的死根本無足輕重,只是台階上的一朵紅花那樣開一會,令人驚艷一下子。你會覺得韓東的詩未免也太苛薄,實則韓東說的就是我們所有人,包含他自己,我們的生命確實就是無足輕重,而把死亡浪漫化,把現實浪漫化,對韓東來說才是詩人最可惡的罪行。

 

反對這種虛偽的浪漫、英雄式的代言,韓東的詩歌把善美先放後頭,在於他認為中國的現代詩走到八零年代,已經弄丟了「真」,而這個真,必須透過語言的還原來完成。意識到中國詩歌在朦朧詩運動以後,某種質地已經被過度地操作而露出破綻,這也許就是第三代詩歌的流派們,「莽漢主義」、「非非主義」、「他們」如此有默契地共同表現出「反崇高」傾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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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浩瑋

美術編輯:浩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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