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發炎記 ◎陳克華
像一顆充血的眼球
當我回望地球
有一群瘦瘦的北極熊抱著細小的浮冰,在游泳......
文明走到這裡了
我舔著手中快溶化的冰淇淋
一邊想起得乾眼球的
火星與金星......
──2008.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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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男,一九六一年十月四日生於台灣花蓮,祖籍山東省汶上縣
現職:台北榮民總醫院眼科主治醫師
個人網站:桂冠與蛇杖
http://www.thinkerstar.com.tw/kc/index-c.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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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旭鈞賞析
「文明走到這裡了。」
本詩第二節開頭直指文明的前沿地帶,而文明(civilization)就其系譜意義,是civillis與公民化,現用以描述特定社會樣態與體系。「走到這裡」,似乎很單純只是「走到這裡」,像是里程碑,也可能是末日。「走到這裡」究竟意味著什麼?「這裡」指涉著某種當下的時間與境況,而末日似乎也在此出現,如同〈啟示錄〉大力天使所頒布:「不再有時日了。」值此末世,敘事者「舔著快融化的冰淇淋」,想起另外兩顆行星。然而,這段透露的卻是一種悠哉:本詩首節藉由北極熊的危機提示了緊急性,文明又「走到這裡了」,甚至連冰淇淋也快融化。然而,「我」還是舔著冰淇淋,想著其他的星球。面對末日與剩餘的時間,「我」是悠哉的,彷彿一點都不緊急。為什麼呢?
答案在首節。這是一個「回望地球」的「我」,在末日被宣布以後,開啟有距離的觀看。相較其他知覺(尤其觸覺),視覺常被描述為安全、有距離、彰顯主體性的。這讓我們意識到,「我」與這場末日是如何事不關己。「眼球」同時是星球,也是出離地球的「我」,提示行星間的共通性,並藉由其他無法成為「家」的星球,提示地球的命運也不過如此爾爾。如果沒有「北極熊」與「乾眼症」,本詩不一定能被讀出生態末日的意義。生態(ecology)與經濟(economy)其實有著相近的語源,Οικοθ(oikos),都有「家」的含義[1]。然而,對於「我」而言,無須持家,而地球之所為可為某些物種的「家」,也不過因為水。但水將覆滅一切。
這種悠哉與觀看,消解了人類。讀者一方面相信主述者有某種人格,令一方面卻又發現他的種種超越已經脫出人的範疇,甚至是「上帝視角」,時間不再重要,末日也不再重要。這樣的視角對凡人而言,是恐怖而不可想像的。這種恐怖也能被讀作示警——詩人開始思考末日的世界,並透過超凡入聖的眼球,提示各位:這種悠哉與不在乎,不是凡人能有的處境。凡人會死。
以「生態」為關鍵字閱讀這首詩,除了能留意其「家」的意涵外,也能從「家」讀出弦外音:如果生態其實指涉的是家,且經濟(oiko-nomie)初始指涉著持家之學[2],如果種種開發與耗用是以經濟為名,則持家之學,也是毀家之學。北極熊承擔著與眼球不一樣的風險,地球上的一切分配本就不均等。然而,就算彷彿「不在同一個星球上」,凡人也沒有出離地球、在太空中當一顆「充血的眼球」的能耐與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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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江襄陵 -Nysus IG:https://www.instagram.com/nysus_/
攝影來源:pixab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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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1]張君玫。2020。〈弁言:人類世的多樣性政治〉。《中外文學》49:7-12。
[2]Carl Schmitt。2020。〈Nomos〉。譯:蔡慶樺。《疆界、主權、法》。主編:林淑芬。新竹:交通大學。
#生態詩 #陳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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