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28日 星期二

〈to be elsewhere〉 ◎夏宇


〈to be elsewhere〉 ◎夏宇

 

相遇濱海小鎮

共度美好一夜沒有留下地址

各自他去  三年後

不期而遇

整整

三年之中被小說敘述

所丟棄

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

在另外一個故事裏似曾相識

地遇見

一問:你是誰看起來冷和疲倦

一說:我只知道我穿著的毛衣脫了線

只要你拉著那線愈拉愈長

我整個人就會消失不見

 

 

*出處:夏宇,〈to be elsewhere〉,《Salsa》,臺北:夏宇出版,2020年7月(五版一刷),頁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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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夏宇,台灣女詩人,戲劇系畢業,寫詩,念詩,寫流行歌詞和劇本,書籍設計,獨立出版,畫畫,偶而翻譯,不時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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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 #程冠培 賞析

  

夏宇的〈to be elsewhere〉,從詩名開始,便虛構了一個重要象徵,暗示了時空的不連貫性。從一處移往另一處,是不斷遷移的想像空間;從過去歷時至未來,是持續變化的不確定時間。時間與空間的交錯影響,使詩中的他們產生無數次的相遇與別離。而看著這一切發生的敘述者,是作為全知者的第三人稱視角,以朗讀小說的方式敘述,平淡地將故事緩緩說出,好像所有的事都早已被人,或者更精確地說,被小說與小說的作者,都安排好了一般,整首詩的故事由此開展,也在此氛圍中結束。也許,也可以說這是另一種特殊寫作手法的「後設詩」。

  

詩中的他們是小說中的人物,從「相遇濱海小鎮/共度美好一夜沒有留下地址」開始,到後來「各自他去」,又再「三年後」,得以「不期而遇」,都是被小說與其作者刻意安排的結果。當小說需要的時候,就把他們之間串連起來,所有的偶然相遇看起來都合情合理,不過,一旦小說不需要他們了,他們就必須面臨「三年之中被小說敘述/所丟棄」的狀態,從小說中缺席,直至下次小說情節召喚他們,方得重生,再次拾回在場者的身份。在反覆離場與在場的二重處境下,他們不是有自主意識的個體,「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他們的身份、意識、自我全屬空白,任由小說與其作者恣意填補。

  

「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並非是他們自願的,從缺的身份,使他們感到困惑,於是當他們「在另外一個故事裏似曾相識/地遇見」時,並非感到全然陌生,反而出現了「似曾相識」的感受。後續倆人的對話,如果不是如此,大概也不會發生了。但他們不可能知道,他們在「三年之中被小說敘述/所丟棄」,三年前經歷過的種種,是因為「小說敘述」而存在,一旦他們被排除於小說之外,就不得不從小說中缺席,如同人物的死亡。此刻的再次相遇,不也是小說與其作者所賦予的嗎?他們的身份也重新被虛構,重新於「小說敘述」中成為在場者。

  

詩/小說末,他們倆人睽違三年,再次展開對話。問者的身份仍屬空白,但對答者的身份則被「小說敘述」填補了許多。對答者的形象是「冷和疲倦」,可以猜測他在「另外一個故事裏」過得並不如意,不過,他仍然「不知道自己是誰」,所以才說「我只知道我穿著的毛衣脫了線/只要你拉著那線愈拉愈長/我整個人就會消失不見」。

  

對答者說出「只知道」的那刻,也反映了他的茫然,他的一切都是被小說與作者虛構的,超出「小說敘述」之外的,一概不知。他此刻僅被小說賦予「冷和疲倦」,以及穿著一件脫了線的毛衣,而且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當毛衣脫的線被「愈拉愈長」,他就會「整個人就會消失不見」。這樣的安排,看似駭人,他卻也只是平淡地說了過去。

  

這首詩,從他們倆人延伸,書寫對於自我的迷茫。生活中,看似以自我意識進行的所作所為,其實都如同他們的對話一般,若非被「小說敘事」所書寫,一切就都不可能發生。而「小說敘述」就是社會,就是環境,就是世界,我們正在被世界書寫,真的能擁有自我嗎?還是我們都只是小說的人物而不自知呢?

  

  

*評論人:程冠培,目前就讀佛光大學中國文學與應用學系碩士班,曾任佛光大學飲曦詩社第二屆社長、《人間魚》與《秋水》詩刊臉書執行版主和編輯。作品散見於《人間福報》、《印華日報》、《中華日報》、《人間魚電子詩報》、《秋水詩刊》、《臺灣現代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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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平面設計 _ 吳冠賢

https://www.instagram.com/kevil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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