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髮 ⌾海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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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白髮蒸騰着像天空的雲
借我黑色的眼睛終究看清楚
天空是怎樣的顏色
借我長繭的手指順着經緯度
擠出染髮劑在毛染梳上
沿着記憶在泛白之時
沿着流沙能緊握之時
讓所有往事都獲得令人喜歡的外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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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我已有心理準備
等待被時間翻身的機會
讓染髮劑修補我們的瑕疵
這種神奇快速的掩眼法
終究讓我看清楚
那重覆也遮掩不了嬰兒的脆弱
彈出肋骨的琴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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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尖尾梳把頭髮分成五區分
逐處挑染 作為問候的一種方式
直至一雙眼睛陳述太陽如何消融了皮球
你不斷思考真相的病況
指間不敢再輕撫髮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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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潤的髮絲有時錯落地板上
黏附病床的被單 散落辦公桌上
亦有時混雜於空氣的塵埃中
數量可以堆積成黑色的洞穴
隨意勒死一條魚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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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白髮奪目得像刺眼的太陽
考驗我驚爆的忍耐力
屏息凝神將豎起的白髮輕輕拔起
不痛不癢 一如往事的結痂
這種活動優雅地入侵了我們的日常清單
拍一輯證件相之前
用作掩藏年齡疲勞的用途
風撩起了頭髮 卻隱隱地看到髮鬢上的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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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海芸，本名龔玉冰，別有天詩社成員。曾獲「澳門文學獎」新詩、散文類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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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 #雪堇 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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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詩人比較低調，但其實是第七、八、九和十三屆（2021年）「澳門文學獎」新詩組優異獎的得獎者之一。筆者慶幸所收到的是她〈染髮〉這一首，最初是在本地報章上讀到，印象甚深，這首作品典型地體現出她的風格：偏寫實的語言、生活化的主題和意象，同時亦比較能反映出她的實力，處理手法上有其突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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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頭髮」的作品不少，但以「染髲」作為意象的不多，再者，能夠從這看似微小的生活小事切入，用三十三行詩句細緻刻畫，刻畫的不只是染髲的過程本身，更是當中所交織的那平淡而複雜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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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的第一段就有幾個值得注意的動人細節。「借我長繭的手指順着經緯度」一句中，作者將頭部比作地球，頭髮的線條比作經緯，手指在艱苦的生活下早已長繭，梳理對方的頭髮時卻是溫柔的：對方是自己珍視的人、珍視的世界，透過對方，自己也看到了「天空是怎樣的顏色」。然而，凡人總敵不過時間，對主人公而言，記憶的載體「在泛白」，肉身如流沙般易逝，染髲也是留住記憶（有形和無形）的方式，即使詩中兩人都知道這只是一種「掩眼法」。第二段末更明確點出肉身「嬰兒的脆弱」，而「肋骨的琴鍵」能夠被彈出（被看見），該是年老患病身體變得消瘦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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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提到的溫柔也體現在第三段「逐處挑染 作為問候的一種方式」，之後「太陽」和「黑色的洞穴」、「真相」和「秘密」的對比橫跨兩段。太陽消融的並不只是皮球而已，更可能是皮球所借代的回憶，甚至是同樣圓球形的「世界」，它在第五段又再出現，「你白髮奪目得像刺眼的太陽」，再次暗示時間消逝作為真相的殘酷；隨著年紀變得老邁，記憶出現衰退，往事真實發生過，但腦海裡留存的回憶又有多少仍然準確？心裡明白的「你不斷思考真相的病況／指間不敢再輕撫髮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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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髮作為記憶的載體，也作為生活上一點一滴的「秘密」散落四周，在地板上、「病床的被單」上、辦公桌上、空氣中，「記憶」是全詩的一個重點，在第四段尤其突出。第五段用了除去「往事的結痂」此一比喻，人到暮年，兩人之間往事的傷口因為看開而痊癒，拔除白髲的動作象徵的是一種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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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中最後提及染髮是為了拍證件相，照片捕捉到被稱為「當下」的下一秒便成過去，我們染髮大抵就是因為，希望「讓所有往事都獲得令人喜歡的外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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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辛品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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