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25日 星期五

太陽和死神  ◎貢薩洛.羅哈斯Gonzalo Rojas

 



太陽和死神  ◎貢薩洛.羅哈斯Gonzalo Rojas(譯者:趙振江)


像盲人對著無情的太陽哭泣

我堅持用空洞的雙眼注視陽光,

總是被灼傷。


寫在手上的光線

對我有何用?火,又有何用,

倘若我失去了眼睛?


世界對我有何用?


倘若一切都縮小為

觸摸黑暗裡的愉悅,在雙唇

和雙乳中啃咬死神的身影,

迫使我吃飯、睡覺、享受的身體

對我又有何用?


兩個不同的腹腔生出了我,兩位

母親使我出世,我有雙重孕育,

雙重神秘,但那荒謬的分娩

只有一個果實。


我的口中有兩個舌,

頭顱中有兩個腦:

體中的兩個人不停地相互吞噬,

兩副骨架爭著成為一根脊柱。


為了訴說自己,

我口中只有一個詞語

在我自行折磨的清醒裡

我口吃的舌

只能命名一半的視覺,

就像那位盲人

面對無情的太陽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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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

Gonzalo Rojas(貢薩洛.羅哈斯1916~2011)被認為是當代最有影響力的智利詩人之一,在他四歲時做礦工的父親去世,與母親一同搬到 Concepción,就讀由德國耶穌會士經營的學校,使他從早年即受到德語文學以及德國浪漫主義文學的影響。作為「 Generación Literaria de 1938(1938文學世代)」運動的一員,他的作品在受超現實主義影響、延續拉美前衛文學的傳統之外,也強調描繪智利社會的衰落、礦工與其社群貧窮危險的處境。

(以上介紹取自memoriachilena與英國衛報發布的訃聞〈Gonzalo Rojas obitu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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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陳這 賞析


〈太陽與死神〉(El sol y la muerte)收錄在貢薩洛.羅哈斯1948年的詩集《人的悲劇》(La miseria del Hombre)中。筆者認為理解這首詩的其中一個方式可以從其二元的建構著手。

在首兩段中出現的二元論來自於太陽與雙眼/盲目,眼睛的存在是為了接受光線,然而作為被奪去視覺的盲人,太陽的光芒就成為了某種弔詭、尷尬的存在,不僅不能照亮前路,甚至是造成「灼傷」。請容許筆者在此加入一項相對武斷的判斷:太陽、光芒在此象徵的或許是啟蒙、知識或是某種智慧。詩人在此提問「火,又有何用,/倘若我失去了眼睛?」

同樣的問句結構繼續推進,展開成另一個問句:「世界對我有何用?」太陽與盲人的二元其實是世界與人的二元。第四節中做了一個假設和更長的問句,世界的尺度被縮小成個人尺度的黑暗,很快速地,黑暗與慾望在詩行中被連結在一起,慾望連結身體,身體連結死亡。對處於第一段盲人狀態的人來說,陽光所帶來的光芒不存在,只有黑暗,肉體的慾望的黑暗。作者再次針對慾望做出質問:「迫使我吃飯、睡覺、享受的身體/對我又有何用?」

二元的拮抗繼續推進形成五、六節,這兩節其實都作為一種長的判斷句呈現:人先天的二元性互相的拮抗、爭奪主導權,這兩種先天性(「兩位母親使我出世」)透過「荒謬的分娩」結成一個果實。在這裡的二元,如果先接受之前筆者的武斷假設,或許可以被理解為啟蒙的趨光性與身體之黑暗,人在世界的存在作為「荒謬的分娩」、兩副骨架爭奪的「一根脊柱」,注定處於這二元的拉扯之中。

最後一段的收束,再次呈現人類存在的荒謬,試圖維持清醒而自我折磨,難以述說自己而陷入口吃,雖然雙眼渴望光芒卻限於眼盲的身體的黑暗,如同首段的盲人「就像那位盲人/面對無情的太陽哭泣。」《人的悲劇》作為整本詩集的主題,筆者認為本詩的演繹就是呈現人類陷入的二元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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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張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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