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29日 星期日

一見鍾情  ◎辛波絲卡 Wisława Szymborska (譯:陳黎、張芬齡)

 



一見鍾情  ◎辛波絲卡 Wisława Szymborska  (譯:陳黎、張芬齡)

他們兩人都相信

是一股突發的熱情讓他倆交會。

這樣的篤定是美麗的,

但變化無常更是美麗。


既然從未見過面,所以他們確定

彼此並無任何瓜葛。

但是聽聽自街道、樓梯、走廊傳出的話語——


他倆或許擦肩而過一百萬次了吧?


我想問他們

是否記不得了——

在旋轉門

面對面那一刻?

或者在人群中喃喃說出的「對不起」?

或者在聽筒截獲的唐突的「打錯了」?

然而我早知他們的答案。

是的,他們記不得了。


他們會感到詫異,倘若得知

緣分已玩弄他們

多年。


尚未完全做好

成爲他們命運的準備,

緣分將他們推近,驅離,

憋住笑聲

阻擋他們的去路,

然後閃到一邊。


有一些跡象和信號存在,

即使他們尚無法解讀。

也許在三年前

或者就在上個星期二

有某片葉子飄舞於

肩與肩之間?

有東西掉了又撿了起來?

天曉得,也許是那個

消失於童年灌木叢中的球?


還有事前已被觸摸

層層覆蓋的

門把和門鈴。

檢查完畢後並排放置的手提箱。

有一晚,也許同樣的夢,

到了早晨變得模糊。


每個開始

畢竟都只是續篇,

而充滿情節的書本

總是從一半開始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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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


辛波絲卡(Wislawa Szymborska)(1923-2012)

一九二三年出生於波蘭,一九九六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瑞典學院給予她的授獎辭是:「通過精確的反諷將生物法則和歷史活動展示在人類現實的片段中」。評委會稱她為「詩界莫札特」。

辛波絲卡被公認為當代最迷人、最偉大的女詩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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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樂達 賞析


  「可是他們的記憶之光實在太微弱了,他們的聲音也不再像十四年前那麼清澈了,兩個人一語不發地擦肩而過,就這樣消失到人群裡去了。」村上春樹曾在《遇見100%的女孩》裡這麼寫道。幾米的繪本《向左走.向右走》,以及後來翻拍的同名電影,也擬設了一對素未謀面、卻共情相知的情人,因偶然而巧遇,也因偶然而錯失彼此。情感與際遇的不確定性,遠大於彼此所能思索、預測的範圍,有時泛稱為「緣分」,有時歸結於「命運」,甚至也被設想成一個頑童抑或無情者般的存在,與人心相違,徒留下一次次令人悵惘、無奈的變化。而辛波絲卡的〈一見鍾情〉也同樣觸及此,深入凝視日常生活,提筆梳理著錯綜而曖昧的人情聚散。


  一見鍾情,整首詩以此為題,卻在詩句間不斷提出疑問與種種可能,逐步鬆動了這份「篤定」的信念。世界上真的存在一見鍾情嗎?一對情人的故事、一段羅曼史,真的只從相識的那瞬間才開始譜寫嗎?當人們反覆流動於街道上,與無數個陌生人相遇復相離,有沒有可能從中遇見了可能的對方,只是當時猶未認識彼此?雖然許多關於命運的揣想,我們始終無法確知、證實,然而正是因為這份「變化無常」,才讓種種可能性不被消弭、得以並存,每個事物都容有想像空間,以及附帶「跡象」、「信號」和連繫其他事物的可能,從而讓不確定性成就了日常的美麗。


  旋轉門中的碰面、尋常社交裡的一聲「對不起」、某個星期二的某片落葉、撫觸過千萬回的門把與門鈴……每個再尋常不過的事物,都夾帶著人們往來、生活的軌跡,軌跡之間無數次疊合,或許輕易得未被察覺、記得,或許線索不足、脈絡未明,而讓每個相遇的座標難以被解讀。但是從事後的角度來看,許多當時模糊如昨夜之夢的座標,卻可能相涉相繫、層層積累,織就出事後才具體可感、被我們察覺的情分。一見鍾情如此,其他種感情交際的關係又何嘗不是呢?也因此,詩人在結尾便將生活與每段人情故事,比喻為書頁間的情節,如一個超然於書外、觀覽群書的讀者,向我們訴說:「每個開始/畢竟都只是續篇,/而充滿情節的書本/總是從一半開始看起。」解消了對感情際遇的篤定,從而讓每段日常細節都參與了整個情節的存續與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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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張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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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繪本中的詩 #一見鍾情 #辛波絲卡 #向左走向右走 #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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