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 ◎嚴忠政

 

限定　◎嚴忠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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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入框格

給了畫題。馬

牠在

整個藝廊限定的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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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歧途可選

也回不去

那飢寒熟悉的自己

你。用盡黑色顏料

被光線釘在這裡的椅子

一派寫實

只有哭的時候

沒有畫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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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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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忠政，1966 年生於台中市，逢甲大學文學博士。先後任教於南華文學系、逢甲中文系，並曾擔任嘉義大學駐校作家、臺中科大專班業師。現為《創世紀詩雜誌》主編、「第二天文創」執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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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曾獲 2002 年、2003 年「聯合報文學獎」，2004 年、2007 年「時報文學獎」，以及文建會「台灣文學獎」。著有《黑鍵拍岸》、《前往故事的途中》、《玫瑰的破綻》、《失敗者也愛——The Sea》、《年記 1966：交換日常》、《時間畢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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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R Shu／ @poem4life 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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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介紹的是「創世紀詩社」不可忽略重要角色嚴忠政，我對他的認識，僅只一本詩集和幾篇論文，但是面對嚴忠政在文壇的多棲特質（創作者、主編），也讓我演化出面對他的不同身分。作為詩的引介者、詩集的評論者，以及一個詩壇後輩，在這三種身分中，面對他的作品及貢獻，有著迥然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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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定〉在篇幅精簡，思想深邃  ▌

｜作為一名詩的引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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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名詩的擺渡者，嚴忠政的〈限定〉絕對是我情願為他擔保的一首詩。這首詩收錄於嚴忠政今年出版的最新詩集《時間畢竟》，而〈限定〉是這本詩集70多首詩中，我最喜歡的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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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詩無論是詩題（兩個字）、行數（12 行）、句式（最多一句 10 個字）都非常精簡，卻展露不凡的哲思：呈現了「創作者的主體」與「外在世界」的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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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段提到，畫中的馬，是被給定畫題的，創作出這匹馬的畫家（詩中的「你」）明明才是這匹馬的造物主，但上帝之上還有上帝，當投資者、評論家、畫廊出錢要你畫馬，你不得不臣服。因此，名為造物實為奴隸的畫家，在外界壓力下，如今也被限定在框格中，正如他手中的馬被限定在一個特定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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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段，畫家想像平行世界中的一條歧路，如果沒有變得有名、如果沒有被投資者看上、如果沒有被評論家注意，雖然必須忍受飢寒，但能找回熟悉的初衷、自由地畫他想要的東西。但想像終歸是想像，那條歧途，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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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限定中，畫家最真實的情緒、思想，都成了無法選擇的「歧途」。因此，詩作最後的「一派寫實」也就帶有諷刺意味，那幅馬畫或許是幅寫實主義畫作，但無關「真實」，而無法畫出真實的畫家，只有在哀悼自己的主體性時，才真正的靠近「寫實」的本質意義：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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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詩精簡短小，但卻幅射恰到好處的思想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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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畢竟》：作者逃走中   ▌

｜作為一名詩集評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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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時間畢竟》這本詩集中，有很多值得期待的作品，明明有機會像〈限定〉一樣文情相符、思想與美感俱足。但小編私心認為，詩集中很多首詩都「少了些什麼」，因此沒能開展出這樣的深度，令人覺得非常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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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本詩集中充滿鍍金的句子，我也特別喜愛作者充滿「反差萌」的詞彙系統（可以參考 https://bit.ly/3qqVNZc ），但許多作品仍給人「作者逃走中」的感覺。例如〈猩猩可可〉這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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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覺脊椎成為時間的杵

　　直立的影子都會背痛

　　其他的，使用語言的朋友

　　或是鳥獸，或是小貓圓球

　　是否也像Koko有自己的詩歌

　　不同的舌根所以開不同的花

　　懂得使用一千條手語單詞

　　表達今天的情緒和想法

　　很久以前，掘地為臼

　　有自己的小篆字型，懂愛

　　所以感覺背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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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皺眉，哭到皺眉了」

　　猩猩Koko看著天空

　　是否想著，希望

　　烏雲和白雲走成一盤和棋

　　像我記得一個陰天的女孩

　　後來晴天了

　　草木菁華，記憶成為牧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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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詩化用了「全球最聰明大猩猩」Koko 的故事，Koko 是接受美國語言訓練的一頭大猩猩，據悉能掌握上千個英語單詞，並以手語和研究人員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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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ko是個極好的思想素材，嚴忠政在這首詩的第一段也將他對 Koko 的思考發揮得淋漓盡致，他談到生物與語言、符號的關係，並和「背痛」、「脊椎」、「杵」、「臼」這些詩的意象結合得極好，讓這一段既有哲學深度，又充滿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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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段，作者從「Koko 哭了」，進一步延伸、探問：所以這樣像可可這樣的靈長類動物——乃至萬物——也有情緒、感情嗎？眼看著就要走進更深刻的哲學思辨了，作者卻在這裡踩了煞車，話鋒一轉，進入個人的情感：「像我記得一個陰天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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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外在思考」轉入「內在情感」其實是文學作品常見的手法，無可厚非，因此作者如果真的因為 Koko 引發了情思，也無不可，但最讓人惋惜之處就在於，這段情思太短暫，只有三句：「我記得一個陰天的女孩／後來晴天了／草木菁華，記憶成為牧馬」，整首詩就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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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短暫、不露情緒，不知是作者認同這樣的美感，所以刻意包藏，還是因為作者不夠自信。有時候，創作者會擔心自己如果「走心了」，文句就會不美，因此不惜從深情中「逃走」、不惜「辭溢於情」，用華而不實的句子草草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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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什麼原因讓作者就此逃走，身為一名讀者難免感到惋惜。如果讀者想看哲學思辨，他沒有思辨到最後；如果讀者像看敘事者記憶、私情的展露，也只露出一小角衣襬，飄搖而過。讓人很想把作者抓回來，朝他哭吼：「拜託你把故事說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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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詩集中，還有幾首也有類似的問題。但最令人嘆惋的是，有些作品雖然也在結尾「逃走」，但就像〈猩猩可可〉，它的開頭非常美。於是讀者對這些詩，既愛又恨。愛他開頭鍍金的句子、思想的廣闊，又氣他在結尾時放棄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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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世紀詩社主編  ▌

｜作為一名詩壇的晚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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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除了創作者，嚴忠政另有一個身份是《創世紀詩雜誌》主編。創世紀詩社由洛夫、張默和瘂弦於 1954 年發起，嚴忠政在 2006 年加入詩社，至今 16 年，延續了這個老詩社的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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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嚴忠政在創世紀詩社中的重要性，或許從 2014 年的詩選可見一斑。2014年，嚴忠政與蕭蕭、白靈一起編選了《創世紀詩社六十週年詩選》，內容上從 1910、1920 年代生的紀弦、周夢蝶，下到 1980、1990 年代的林禹瑄、楊婕。由此可以看見，嚴忠政在創世紀詩社的角色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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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編選雜誌，他完足了某些典範，自己也透過創作進行繼承與轉移，之後，更拉拔了許多新的聲音。可以說，沒有這些編選者的多元眼光，台灣的詩壇長流不可能持續多元、持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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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江襄陵 -Nysus  IG：https://www.instagram.com/nysus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