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不必要你 ◎ 林佑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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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我在太陽熄滅之前看見月亮
淡水河浮起萬千蛇鱗,太多的眼睛、太少
的蛙在歌唱,蛇一秒比一秒老,沒有人
成為嬰兒。一個孩子走在路上
沒有兩雙手甚至
失去僅有的一雙。街燈在六點整亮起,此刻
我還不必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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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中飄動的海。淡水這號天
骨架和風是一支無可名狀的單人舞
權充和聲的雨--不斷延續的不協和音
壓迫的19號弦樂四重奏落幕
在昨日。裸露的潮間帶上
單有一隻夜鷺的部隊,意外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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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張夕陽的鏡頭。星期日的月
有條小徑,通往不被遭遇的時間
鑲金的鱗片在夜晚裡起皺
摩擦無人堤岸,一張
薄而透明的蛇蛻,能否痊癒
我們可能的風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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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新的身體重新面對世界。新的一日
月亮不等分地剖開,誰看見了嗎?
星期一的月光、一張被拋棄的蛇皮
還有一對裸體的手指。
三月的陽光並不溫暖,此刻
我還不必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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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於《文訊雜誌》第404期「草原副刊」,2019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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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林佑霖,1995年生,基隆人,東華大學華文文學所創作組畢。曾任微光現代詩社社長。曾獲教育部文藝創作獎特優、後山文學獎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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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蘇吉 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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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不必要你〉到底是「要」?或是「不要」?詩題的安排便使讀者陷入思考。若以一首詩的篇幅來陳述「不要」,也顯得太過苛刻,直陳「要」又顯得痕跡太露,以「不必要」為題,情感被平整地折疊,隨著詩句進行,被包裹的物也漸顯,像一張輿圖的展開,詩人的心靈圖像也呈現於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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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標示的淡水作為詩的展演之處,與萬千水紋互映的是零落的蛙鳴,從實境走入虛構就像一場催眠,街燈的亮起是一個響指。從虛景被喚回,下一句「我還不必要你」像催眠師的下一句暗示,等不到更明確的指涉,場景又開始搬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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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架與風如舞,雨與傘構成不協和音,不和諧音作為一種「不圓滿的音程」,使聽者被樂聲圓滿的欲求落空,這樣的音程也自成一套邏輯,走錯一步便顯得過分擾人。這樣壓迫、不圓滿的意象也充斥於詩中:失去雙手的嬰兒、起皺的鱗片、不等分的月亮、拋棄的蛇皮……,美但卻充斥缺陷,這類意象的連用也使得詩的氛圍趨向哀傷,在哀傷的基調上宣告著「我還不必要你」,這種
不圓滿彷彿成為了一種成為了一種前提:因為整個狀態的哀傷,所以我還不必要你。那假設前提得以被滿足,一切狀態就緒,你仍然會是不必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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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詩題中的要/不要需要釐清之外,敘事者「我」與對象「你」於詩中的呈現同樣值得細探。詩題就呈「我」單向投射對「你」的感受:「我還不必要你」完全不取決於「你」,而是「我」單方面的表述。這樣單向的言說形式也同樣呈現於詩中,首句便標示了「我」的定位,但「你」的所在在詩中卻缺席不見,除了重複出現的兩次「我還不必要你」,兩人只有一次以「我們」在詩中出現,從單向的訴說到「你」的隱身,詩人於此詩所營造的世界,似乎也可以視為一個自我存有的空間。單獨的意象也接連出現:一個孩子、一支單人舞、單有一隻夜鷺的部隊,這些獨物的調度也呼應了自我對話的概念:當「我還不必要你」成為了敘事者自己的反覆論說,也增強了「還不必要」的曖昧性質,沒有被聽見的話如同不完整的咒語般難以成真,或說詩人也無意使這樣的「還不必要」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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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詩題到內容,詩人不斷言說著不必要,但其實也同樣努力地說著必要:愛之必要、對方之必要、一往情深之必要。這些必要埋得字面上的「還不必要」更深,只要更細膩的進入,就會發現詩人的真心早就放在那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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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編輯:林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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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情詩 #林佑霖 #我還不必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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