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30日 星期二

〈遠處傳來的海濤聲〉◎錦連(陳金連)

 


〈遠處傳來的海濤聲〉◎錦連(陳金連)

於 1949年發表於《潮流》春季號,收錄於《銀鈴會同人誌》(1945-1949)

  

熄燈躺下

從臥室隱約可見十六夜的月

月光隔帳射入

映照在破落的小窗框上

蒼茫的月色撫摸著臉頰

以手遮光,在黑暗裡

如夢般蒼白的浮現

心情雖然寧靜,只是

不知為何聽見

像是從遠處傳來騷動的海濤聲

我懷想方才看過的詩集

在那純白的頁面跳躍般的文字

冥想著詩人的姿態……

我的心

因深深的感動而顫抖著

  

月光仍高掛天際閃耀

我獨自懷想著詩集

我的心仍因深深的感動而顫抖著

宛如

聽見了從遠處傳來的海濤聲般

  

-

  

〈遠い海鳴りの音が聞えて来る〉◎錦連

  

燈火を消して横になれば

臥所から十六夜の月が覗き

帳子越しに影がさし入る

破れし小窓の枠をうつし

蒼白き光りは頬を撫でる

手をかざせば闇の中に

夢のごとく白く浮く

じっと胸は静りてたゞ

何故となく立ちさわぐ

遠い海鳴りのやうな音が聞える

僕はさっき見てゐた詩集を懐ってゐる

純白のページに躍るやうな文字

瞑想する詩人の姿......

僕のころは

深い感動にふるへてゐる

  

中天高く月はなほかゞやく

僕は独り詩集のことを懐ってゐる

僕の心は深い感動にまだふるへてゐる

まるで

遠い海鳴りが聞えて来るやう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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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錦連,本名陳金連,1928年生於彰化市西門小西,1943年於臺灣鐵道協會講習所畢業。日治末期便持續以日文創作詩,待及戰後克服語言障礙後,開始以中文寫詩,並翻譯諸多日文詩及詩論等。1949年參與由張彥勳等人主辦的「銀鈴會」,其後也在1956與1964年,分別參與了「現代派運動」和笠詩社的創辦。錦連的中文詩作散見於《現代文學》、《創世紀》、《軍民報導》、《南北笛》等刊物中。1956年出版了第一本詩集《鄉愁》,2002年蒐集了1950年代所寫的日文詩作,自譯為中文,出版成《守夜的壁虎》及《夜を守りてやもりが⋯⋯》二冊,並在2004年榮獲台灣文學獎牛津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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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樂達賞析

  

  在《台灣詩人群像――錦連詩集》裡引介了錦連的詩觀:「寫詩一直停留於感傷的哀怨領域,固然不值得鼓勵,但詩中如失去了某種lyric(抒情味),那式致命的。」而我想,錦連也在這首〈遠處傳來的海濤聲〉中,經營出某種幽微而難以言說的抒情味。

  

  從首句開始,詩人步步營造出一幅靜謐的月夜,以及那位深夜未眠、細膩感受著周遭與心底的自己。今晚的月亮並非一般概念中的月亮,乃是那十五望月之後、微缺而唯一的「十六夜的月」,而無論是「熄燈」之後的幽暗,或是穿過破落小窗框之後與臉頰、雙手交會的月光,詩人皆表現出對「光」的體察與感受,由此烘托出月夜與心情的寧靜。其後,隨著「只是」的轉折,騷動的海濤聲突破了此夜的無聲,在動與靜之間,喚醒並聯繫起那顆因詩而躍動不已的心,並將原先單純的靜景,轉寫成澎湃內心與寧謐月夜周旋共存的生動景象。第二段裡,不變的月光和懷想著詩集的心相映,而此份深懷感動的心也再度與海濤聲繫連,相互詮釋、成為對方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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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錦連全集》(台南:國立台灣文學館,2010年10月)

《台灣詩人群像――錦連詩集》(高雄:春暉出版社,2007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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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 _ 李昱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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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29日 星期一

〈詩三章〉 ◎亨人(林亨泰)

 


〈詩三章〉 ◎亨人(林亨泰)

1949年4月發表於《潮流》春季號(創刊號),譯文取自《銀鈴會同人誌(1945-1949)》

  

〈為桃色所虐的女子〉

  

縱然相信

已完全閉上眼睛之時,

她眼臉的厚的物,

仍隱約地感覺到光。

  

爵士樂聲告知受孕

在笑聲和紫色的煙霧中

桃色爬了出來

朝乾枯蒼白的肉體撲了過去

  

隱約地

發出桃色亮光的東西,

在疲憊掩臉中孕育的胎兒,

是眼淚。

  

〈黑格爾辯證法〉 

  

黑格爾說的

正、反、合⋯⋯

  

我笑著咬了舌頭

喜、悲、悲喜交集⋯⋯

  

〈影子〉

  

影子~~~

影子躺臥著

閉著眼睛

   看不到影子

  

卻又似乎看得到

影子~~~

影子躺臥著

閉著眼睛

  

--

  

〈桃色に虐られた女〉

  

眼は完全に閉ぢきった、

と信じてぬるときでも彼女の

瞼の厚さは、

ぼんやり光を覚る

  

ジャズが受胎を告知した

笑声と紫烟との中から

桃色が爬ひ出て

乾いた青白い肉めがけて突っこむだ

  

ぼんやりと

桃色に光ってぬるものは、

疲れてぬる瞼に孕んだ胎児は

  

〈ヘーゲル辯證法〉

  

ヘーゲルは言いた

正、反、合⋯⋯

  

私は笑って舌噛んだ

喜、悲、悲喜交々⋯⋯

  

〈影〉

  

影~~~

影がネコロンデぬる

目をつぶってぬる

影か見えない

のが見えるようで

  

影~~~

影がネコロンデぬる

目をつぶってぬ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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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簡介

  ⠀

亨人,本名林亨泰,另有筆名「桓太」等,1924年生於彰化縣北斗鎮,臺灣師範大學教育系畢業。曾任教於北斗中學、彰化高工、中州工專、建國工專、中山醫學院、臺中商專、東海大學等。1947年曾加入「銀鈴會」,1956年參加紀弦主導的「現代派」,1964年成為「笠」詩社的發起人之一,並擔任《笠》詩刊首任主編。戰後初期仍以日文創作,稍後兼寫中文詩與日文詩,終於逐步完成語言的轉換。在「現代派」詩運動中曾發表實驗性強的符號詩與現代詩理論,企圖將西方「現代主義」引進臺灣;而在加入笠詩社之後,提出詩的「時代性」、「真摯性」來修正現代主義詩風的不足。其詩風也兼有本土精神與現代藝術性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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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ㄆㄌ賞析

⠀⠀ 

這三篇詩作同時收錄在 1949 年《潮流》裡,但並非組詩,不過放在一起並置閱讀也有幾分抽象、擺盪的趣味性。肉身,眼瞼,舌頭,影子(閉上眼睛)。三篇的篇幅皆短小,但詩意形塑的想像頗為新奇。學者蔡明諺在其論文〈戰後初期台灣新詩的重構——以銀鈴會《潮流》為考察〉提出了一個有趣的見解,討論林亨泰(亨人)在此時的詩風:「林亨泰正是擺盪在這種浪漫與美麗的格調中,逐漸凝塑出對現實的試探和描摹(中略)⋯⋯我個人認為,在銀鈴會同人中,林亨泰是擺盪在『夢與現實』之間,最為不穩定的例子。林亨泰如同自己在此時寫出的名篇〈黑格爾辯證法〉那樣,『正、反、合』式地擺盪在『夢、現實與詩』之間。」詰辯,翻騰,帶著幾分苦笑之感的「咬到舌頭」曾是遭到情報人員逮捕詢問的一首詩。

  

在〈桃色に虐られた女〉裡有一種綺麗的孕育與狂想:「爵士樂聲告知受孕/在笑聲和紫色的煙霧中/桃色爬了出來/朝乾枯蒼白的肉體撲了過去」敘事者所產下的東西,並非是一種能被歌頌似的新生,反而幾乎帶著幾分無所適從的悲涼、荒唐甚至攻擊性。女子並沒有一個明確的形象,亨人僅在首節提到:「縱然相信/已完全閉上眼睛之時/她眼臉的厚度/仍隱約地感受到光」第三首〈影子〉裡也有類似異曲同工之妙的書寫,只是主體甚至不再是某個人,而是影子的「正反合」:「影子~~~/影子躺臥著/閉著眼睛/看不到影子/卻又似乎看得到/影子~~~」破浪號作為一種影子的想像與拖沓的延續,似乎也是可行的策略。

  

帶著實驗性意味的產物,反覆遊走的擺盪。林亨泰曾自言「雖然加入銀鈴會只有短短一年,但對我的人生有重大意義」。這些「少作」的軌跡,也緩緩拼起林亨泰早期以日文詩寫作的樣貌,持續延綿到另一個時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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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28日 星期日

〈喪禮〉(出山的隊伍) ◎紅夢

 


〈喪禮〉(出山的隊伍) ◎紅夢

1948年5月發表於《潮流》春季號(創刊號),譯文取自《銀鈴會同人誌(1945-1949)》

  

鼓的聲響!

銅鑼的聲響!

泣訴般的嗩吶的哀調!

要窒息似的孝男的哀號!

  

走在前頭的是花環陣

一天五十元的廉價日薪。

接著穿著紅衣的西宮

不知所云地吟唱著走過。

  

扛著色彩鮮艷的棺材的苦力前頭

是大鼓、銅鑼和嗩吶的

盛大交響樂——。

  

有時好像想起來似地

停止哭泣的孝男啊

你們的聲音像馬一樣地高

你們的表情並不是那麼哀愁。

  

嗩吶是

一直以來的擴音器

吹手是出色的播音員

叫喚聲傳到各個角落,

從城市的窗戶 

露出能看見白牙的臉、與臉、臉。

  

分送表示心意的禮品,

在市郊的角落

孝男一哭著跪下

彷彿被解放似地

列席者都鬆了一口氣。

  

啊  祖國中華喲

皇帝之祖孫喲

悠久的歷史喲

為了它

以虛榮與形式來鞏固的國體喲。

  

只要這樣的喪禮繼續存在

我就會憂愁。

終有一天——

  

大概會清楚地出現吧

你的衰老與頹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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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式〉(出山的行列) ◎紅夢

  

太鼓の音!

銅鑼の響!

訴へるやうなチャルメラの哀調!

息づまるやうな孝男の哀号!

  

先登を行くのが花環陣で

一日五十元の安日給。

次いで赤い着物の西公(サイコン)が

わけの分らない事を唱へて行く。

  

色どられた棺桶を

担いだ労働者の前には

太鼓と銅鑼とチャルメラの

一大交響楽——

  

時々思ひ出したやうに

泣き止む孝男よ

あなた方の声は馬の様には高く

あなた方の顏はさほど愁へてはぬない。

  

チャルメラは

旧来のメガホンで

吹き手は巧みな放送員。

津々浦々に喚きわたると、

町中の窓からは

白い歯の見える顏と顏、顏。

  

心ばかりの礼品が配られて

町はづれの角で

孝男が泣いてひざまどくと、

解放されたやうに

ホットする參列者

  

おゝ祖国中華よ。

黃帝の子孫よ。

五千年文化よ。

悠久なる歷史よ。

そのために

見栄と形式とで固った国体よ

  

此の樣な葬式のある限り

わたくしは愁ふ。

やがての日——

  

瞭然と現はれるであらう

あなたの老衰と頹廃と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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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紅夢,本名張彥勳(1925-1995)台中后里人,臺中一中畢業。在校時於1942年與朱實、許世清等人創辦「銀鈴會」,並主編同人雜誌《緣草》(1948年更名為《潮流》)曾任台灣兒童文學協會監事,為「笠」詩刊、「臺北歌壇」、「臺灣筆會」會員。曾獲臺灣文學獎、中國語文獎章、教育部兒童文學獎。張彥勳寫作時間甚早,對提倡現代詩的貢獻甚鉅。1949年中日文合刊的《潮流》雜誌因國民黨政府的政治迫害、語言劣勢而停刊。

  

受到時代變遷的第一線衝擊,張彥勳為此封筆十年,也數度入獄。後期,張彥勳重握筆桿回歸文壇,也開始寫小說與兒童文學。從早期的詩到晚期的小說,都隱隱透露著對於時代意識的覺知與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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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ㄆㄌ賞析

⠀⠀ 

一直到 2021 年,身為台灣人此刻都還在對抗的某些東西,筆名紅夢的張彥勳早早便已經在 1948 年以一整隊的葬禮班子,在這幾本(遊走於灰色地帶的小型文學同人刊物)《潮流》上寫過了一遍:「啊 祖國中華喲/皇帝之祖孫喲/悠久的歷史喲/為了它/以虛榮與形式來鞏固的國體喲。/只要這樣的喪禮繼續存在/我就會憂愁」首段,紅夢寫鼓的聲響,銅鑼的聲響,嗩吶的哀調,(男)人的哭號繚繞。身為銀鈴會的籌辦同人之一,紅夢在銀鈴會上發表詩論、創作的稿量相對多,對於當時斷層板塊的「時代」面孔也有刀刀見血的思考。如果用此時的網路時代的語言再說一次:中華民國還沒死透。寫下這首詩的張彥勳,或許也沒有真的意識到,隔年的自己即將被國家約談逮捕。

  

不過,即使暫時擱置最政治性的一面,這首詩本身就可以看到許多文化細節,包括葬禮的「禮數」與形式:「走在前頭的是花環陣/一天五十元的廉價日薪。/接著穿著紅衣的西公/不知所云地吟唱著走過。」一天五十元?(已經到了 1948 非常後期的惡性通膨)隨著列隊的葬禮器樂隊伍,花環陣、西公、抬棺者等意象在這首詩輪番上陣,形成一種盛大而諷刺的局面。這首詩的架構相當完整,一方面冷峻地寫現實,又不至於流於單薄的國族控訴:「嗩吶是/一直以來的擴音器/吹手是出色的播音員/叫喚聲傳到各個角落/從城市的窗戶/露出能看見白牙的臉、與臉、臉。」空間是權力展現,在這首詩裡,聲音其實也是。敘事者無話可說,只能哀悼,目送著這場彷彿永遠不會結束的葬禮,像是環繞在時代之上的死靈。

  

或許終有一天,我們真的能為此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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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27日 星期六

〈我.我.我〉 ◎詹冰

 


〈我.我.我〉 ◎詹冰

1948年5月發表於《潮流》春季號(創刊號)

  

我把我

裝入我的手槍。

為了瞄準自己。

  

在泥濘的道路,

我的鞋子努力地不想弄髒喲。

不知何時,我含著淚水。

  

在我體內有座電梯。

載著我的靈魂,

時升時降。

  

橫躺讓大地擁抱。

有白雲當玩具。

我不再哭鬧。

  

海是深藍色的布料。

船隻是滑過那上頭的銀色熨斗。

我是因鄉愁而燃燒的一塊炭火。

  

連一隻小蟲都沒有抓到。

在美麗的蜘蛛網,

我的詩卻被捕捉了。

  

和我擦肩而過的風,

將走在前頭的女人的香味傳向了我,

卻假裝不知情地離去。

  

高高聳立的向日葵。

思慕陽光和熱力的向日葵。

啊,我靈魂的模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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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私.私〉 ◎緑炎(詹冰)

  

私のビストルへ

私は私を装填する。

私を照準するために。

 

ぬかるみの道で。

汚れまいとする私の靴の努力よ。

いつしか、私は涙ぐんでゐる。

 

私の中にエレベエタアがある。

私の魂をのせて、

昇ったり、降ったり。

 

横たはって大地に抱かれる。

雲の玩具がある。

私は、もうむつかない。

 

海は紺青の布地。

船はその上を滑る銀色のアイロン。

私は鄉愁に燃える一塊の炭火。

 

小虫一匹かゝってゐない。

綺麗な蜘蛛の巣に、

私の詩情がひっかゝってしまった。

 

私とすれ違った風が、

前ゆく女の香を私に渡したまゝ、

知らぬ顔して行っちゃった。

 

真直に伸びゆく向日葵。

光と熱とを慕ふ向日葵。

あヽ、私の魂の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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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簡介

  ⠀⠀

詹冰(1921-2004),本名詹益川,早期曾使用「綠炎」作為筆名。刊載在銀鈴會上的筆名也多為「綠炎」。苗栗縣卓蘭鎮人,為臺灣「跨越語言的一代」的現代詩人,早期受過完整的日本教育,1942年曾赴日就讀東京明治藥專,曾受到詩評家崛口大學賞識,在日本詩誌《若草》刊載數首詩作。1960年代與林亨泰、陳千武等人共同創辦「笠詩社」,除了同一時期(1964-1969)詹冰笠詩社的文學活動以外,也直接地參與了日本詩社「詩淵」的文學活動,並共同出版《詩淵詩集》。詹冰並未在台灣出版日文詩集,1960年代以後有改寫成華語的詩集《綠血球》、《實驗室》、《詹冰詩選集》等。

 ⠀

詹冰的前期詩風偏向浪漫、現實主義,留下許多代表作,如〈五月〉、〈扶桑花〉皆為早年少作,亦有也有圖像詩〈Affair〉、〈水牛圖〉等作。除了詩,晚年詹冰也跨足兒童文學、劇場、作詞多重創作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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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寰寰賞析

⠀⠀ 

我、我、我,對於二十幾歲且剛歷經政權轉換動盪的青年而言,正是亟需面對自身悲劇與浪漫的時刻。

  

第一節的「我」既是裝填子彈、進行瞄準的主事者,也是正成為靶心、即將遭受射擊的承受者,而那對「我」造成威脅甚至殺傷力的,竟也是「我」自己。字句描繪非常個人,並傳導出冷冰的知性感。若回到日文原詩,第一節的三句都是以「私」開頭,不僅造就「我」的強調,也開門見山的直面詩題、或者孕育了詩題。其中手槍(ビストル)及後面出現的電梯(エレベエタア)、熨斗(アイロン),因以片假名現身而產生視覺上的凸顯,同時它們也都是金屬製的、近現代的器械產物,更帶有詹冰的現代風格,在抒情之餘仍保有幾分冷靜。

  

《潮流》是銀鈴會在1948年5月復刊的同人誌,《潮流》的兩位主要負責人張彥勳和朱實都重述著「青年」及「時代」的概念,除了被楊逵認為象徵著「夢」與「現實」,也在日後被研究者認為《潮流》上的詩作正是當時青年詩人們於「夢」與「現實」之間的矛盾辯證。時局動盪,身分認同等思辨不時遭遇外來的消蝕、自我內心的衝撞,有的詩人選擇直視社會現實,有的詩人則更回到自身的情感、思維,以及仍懷藏著的夢。

  

不想被道路泥濘弄髒,或許是詹冰努力想在時代洪流留守住的浪漫詩心、對於詩的追求。靈魂不可能永遠是如此昂揚著的,體外投擲而來的美好或波折,每每讓封藏在體內的靈魂彷彿乘著電梯,升升降降。「昇ったり、降ったり」以皆是四字的句式、加以單獨成行,更呈現出升降的波動感。然而升降跟淬鍊出的詩作好壞並無正相關,好的、壞的,終將成為詩人刻骨銘心的一部分。

  

內心進行自我辯證、思緒起起伏伏的同時,詩人也接收著外在事物的影響。第六節的第一、三句皆有「かゝって」(かかって)的蹤跡,不只像是「昇ったり、降ったり」增加類似複沓的音樂性,亦以詞語搭配的多義性表現蜘蛛網與蟲、外在事物與詩心之間,誰「被捕捉」、誰又「中計上當」的交錯趣味。無論是第四節的仰望視角、第五節的俯瞰/遠眺視角,抑或第七節的觸覺(風的擦肩)與嗅覺(捎來女人的香味),皆化作詩人的靈感,甚至反過來說,反倒是詩心被那些事物給捕捉住了──啊,原來詩人自己的靈魂雛形就是渴盼著滋潤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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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延伸閱讀

  

苗栗縣政府文化局,《詹冰詩全集》

  

蔡明諺,〈戰後初期台灣新詩的重構──以銀鈴會和《潮流》為考察〉,《台灣文學研究學報》第二十期(2015年4月),頁4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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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26日 星期五

〈考試與禮拜天〉 ◎亨人(林亨泰)

 


〈考試與禮拜天〉 ◎亨人(林亨泰)

於 1948年發表於《潮流》春季號,收錄於《銀鈴會同人誌》(1945-1949)

  

就像咀嚼著沙子般

慵懶的眼咀嚼著四方形的文字

閉上眼

心臟的鼓動便嘲笑我

 ⠀

好天氣

又是難得的禮拜天

我既年輕

也抓住了美妙的暗示

 ⠀

外出吧!

外出吧!

朝向搆不到的葡萄

心臟的狼不停地跳躍

 ⠀

睜開眼

四方形的文字就會嘲弄我

像咀嚼沙子般

慵懶的眼咀嚼著四方形的文字

  ⠀

-⠀

  

〈試験と日曜〉 ◎亨人

  

砂をかむやうに

もの懶い眼が四角な文字をかむ

眼を閉ぢれば

心臟の鼓動が私をからかふ

  

天気は良いし

たまさかの日曜だし

若いのだし

素晴らしい暗示をキャッチしたのだし

  

出掛けやうか!

出掛けやうか!

届かぬ葡萄に

心臟の狼がジャンプを重ねてゐる

  

眼を開ければ

四角な文字が私をからかふ

砂をかむやうに

もの懶い眼が四角な文字をか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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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亨人,本名林亨泰,另有筆名「桓太」等,1924年生於彰化縣北斗鎮,臺灣師範大學教育系畢業。曾任教於北斗中學、彰化高工、中州工專、建國工專、中山醫學院、臺中商專、東海大學等。1947年曾加入「銀鈴會」,1956年參加紀弦主導的「現代派」,1964年成為「笠」詩社的發起人之一,並擔任《笠》詩刊首任主編。戰後初期仍以日文創作,稍後兼寫中文詩與日文詩,終於逐步完成語言的轉換。在「現代派」詩運動中曾發表實驗性強的符號詩與現代詩理論,企圖將西方「現代主義」引進臺灣;而在加入笠詩社之後,提出詩的「時代性」、「真摯性」來修正現代主義詩風的不足。其詩風也兼有本土精神與現代藝術性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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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樂達賞析

  

  還記得那些用功讀書的時分嗎?外在的美好不斷誘引自己,青春的心也隨而鼓盪,但是,在不一會兒之後,身心又得回歸考試重重的現實。雖然時代不同,那份青年學子的經驗卻異時而共通,上世紀的詩人也透過文字捕捉了這份內心感觸。

  

  全詩順著「閉上眼」開展,隨著「睜開眼」收束,而在這片刻的眼睛張闔間,學子的心也發出了陣陣嚮往外在世界與自由的呼喚。天氣正好的假日,青年卻拘限於考試生活,彷彿辜負了美妙世界與恰逢「年輕」的自己;心底反覆宣示著外出的想望,甚至竟如一頭不安分的「狼」般不停跳躍,卻始終到達不了理想的所在,成為青春本應顯現的模樣。願望與世界的相違,反而讓熱切的心變成對自身處境的嘲諷,猶如一小段無力的獨角戲般,包圍於無趣如沙的四方形文字裡。

  

  在讀書日常裡受困的年輕心靈,也將持續依違、擺盪於考試與禮拜天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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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林亨泰全集》(彰化:彰化縣文化局,1998年9月)

《台灣詩人選集――林亨泰集》(台南:國立台灣文學館,2008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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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 _ 李昱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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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東邊的信號 #銀鈴會 #亨人 #林亨泰 #考試與禮拜天

2021年11月25日 星期四

〈給學歷史的人〉 ◎帆影

  


〈給學歷史的人〉 ◎帆影
於 1949年發表於《潮流》春季號,收錄於《銀鈴會同人誌》(1945-1949)
  
獨自漫步河灘,而今佇立岸邊
見河畔盛開的石竹
散在水面一片
水面——平坦又光滑
然而卻不見
水底——高、低、起伏、悲、喜、苦、樂
萬象千變萬化
河底的喧囂,不在水面出現
一片石竹,單只漂流在水面
  
獨自佇立月光照耀的海邊
三月的月色,燦爛
在遼闊的海洋上嬉戲
我,隱約可見往海上划去的小舟
海上的孤舟從該來的地方來,往該去的地方去
  
旋風一度捲起
波瀾萬丈,沙塵遮蔽我的視野
究竟如何呢,誰能知道海底的寧靜
晨曦,逐漸劃破曉霧
視野遼闊
昨夜的孤舟
是否沉沒於海平面下 葬身海底
我,不知來者
也不知其後
古往今來多少扁舟沉沒
多少扁舟上岸
海水不語——人不相會
  
            歷史上的歷史並非真實。
            人類是歷史的動物。 
            現實的歷史讓我們,思考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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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歴史学ぶ人に与ふ〉◎帆影
  
一人河原を逍遥して今に立てり
河畔に咲きし河原撫子の一片
水面に散りしを見ゆ
水面一平なものなめらかなもの
見るを得ざる 
水底一高、低、 突、 悲、 喜、 苦、 楽
万象すべて千変万化あり
河底の騒擾、水面に表はれず
撫子の一片、たゞ水面を漂ふのみ
  
一人月の海辺に立てり
弥生の月、燦爛として
森々たる洋上にたはむれたり
我、髪髣として沖行く舟を認む
洋上の孤舟来たるべき所より来たり、 往くべき所へ往く
  
旋風一度捲き起りなば
波瀾万丈、砂塵我が視野を蔽ふ
なりせん、誰ぞ知る海底の静かなるを
朝暾、漸く暁霧を破って
視野広く
昨夜の孤舟
線下に没したるか海底の藻屑たらんか
我、 其の前知るべからず
其の後も亦知るべからず
古往今来幾多の舟の沈没し
幾多の舟の着陸せるに
洋水語らず一人会せず
  
            歴史上の歴史は真実なるものにあらず。 人間は歴史 の動物なり。 現実の歴史は我々をして、歴史を考へ せしめ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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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帆影,本名張國卿。銀鈴會同人,曾參與《潮流》1948年夏季號、《潮流》1949年春季號。發表過數首日文詩、中文短篇小說《宗教的對話》。由於詩人在戰後並未積極活躍於文壇,僅有少數資訊作為參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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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樂達賞析
  
  什麼是歷史?歷史是過往真實的記錄,抑或含有虛假的成分?歷史的意義是什麼?處在時代洪流之中的自我又當如何面對歷史本身?……歷史雖然常被視為人類的產物,但是因之而起的疑惑與提問卻也無窮無盡,而詩人也以〈給學歷史的人〉一詩來回應諸多命題,以及其他同樣共生於歷史中的人們。
  
  首段詩人將歷史喻作河水,水面上映照著河原撫子花(中譯為石竹)看似平坦寧靜,然而包含詩人自己在內,任一人都難以知曉那潛藏於水面下,變化多端的人世萬象,彷彿大時代的潮流淹沒了無數微小的故事,曾經鮮明存在的悲歡起伏,也終將浸入那名為歷史的大河裡。來到第二段,原先實景的河流入大海,燦爛的月光在天上閃耀,詩人也轉而將歷史比附為海洋,將古往今來的人們喻為海上扁舟,並在「旋風」的介入下,展現出歷史的另一種面貌。成敗相參、盛衰並存,有些人或許因旋風般的變化而消逝於歷史中,有些則持續漂流在各自的航道,無論何者,身處其中的我們都無法全然知悉歷史的走向,無法真正了解往昔的軌跡將引導向何種未來,唯一確知的是――自己的一生將與無數人相同,如海上孤舟般依隨歷史隱含的秩序,「從該來的地方來,往該去的地方去」。
  
  個別的人們在大歷史之中,看似渺小無力,然而,詩人卻在最後的收尾處,轉出了人類於其中的能動性與價值――我們並非完全受制於客觀歷史本身,我們可以思考,藉此與之周旋、對話,並在詩末破折號之後、永無止盡的思考中,參與整個歷史的進程並賦予其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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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 _ 李昱賢
https://www.instagram.com/ahhsien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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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東邊的信號 #銀鈴會 #帆影 #給學歷史的人

2021年11月24日 星期三

〈五月〉 ◎詹冰

  


〈五月〉 ◎詹冰
最早於 1943年 留學期間發表至東京《若草》,亦曾刊於《潮流》。
  
五月。
透明的血管裡,
綠色的血球在游泳。
五月是這樣的生物呢。
  
五月以裸體步行
在山丘,以胎毛呼吸。
在原野,以光芒歌唱。
接著,五月不眠不休地繼續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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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 ◎詹冰
  
五月。
透明な血管の中を、
緑いろの血球が泳いでる。
五月はそんな生物だ。
  
五月は裸体で歩む。
丘に、産毛で呼吸する。
野に、光で歌ふ。
そして、五月は眠らずに歩み続け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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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詹冰(1921-2004),本名詹益川,早期曾使用「綠炎」作為筆名。刊載在銀鈴會上的筆名也多為「綠炎」。苗栗縣卓蘭鎮人,為臺灣「跨越語言的一代」的現代詩人,早期受過完整的日本教育,1942年曾赴日就讀東京明治藥專,曾受到詩評家崛口大學賞識,在日本詩誌《若草》刊載數首詩作。1960年代與林亨泰、陳千武等人共同創辦「笠詩社」,除了同一時期(1964-1969)詹冰笠詩社的文學活動以外,也直接地參與了日本詩社「詩淵」的文學活動,並共同出版《詩淵詩集》。詹冰並未在台灣出版日文詩集,1960年代以後有改寫成華語的詩集《綠血球》、《實驗室》、《詹冰詩選集》等。
  
詹冰的前期詩風偏向浪漫、現實主義,留下許多代表作,如〈五月〉、〈扶桑花〉皆為早年少作,亦有也有圖像詩〈Affair〉、〈水牛圖〉等作。除了詩,晚年詹冰也跨足兒童文學、劇場、作詞多重創作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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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ㄆㄌ賞析
  
這首詩寫於 1943 年,橫跨八十年的時光,但讀來仍不會覺得有一絲老氣。根據詹冰的自陳,這首詩背後是一個偶發性的靈感,彷彿是幾乎是受到「春天」(靈感)的感召,因此在某個下午裡,以極短的時間寫成的詩作,後來也成為詹冰的成名作。或許因為詩人本身的理化、藥學背景,這首詩裡的生物、血球意象也幾乎形成了另一種呼應與見證。這首〈五月〉一詩,頗具有現代主義的色彩,也帶著簡單而有趣的巧思:將看似無機的「月份」作為一種生物的、有血肉的軀體看待。在很短的篇幅內達成了一種知性與抒情的平衡。第一段詩人指認了五月是什麼樣的物體「緑いろの血球が泳いでる。/五月はそんな生物だ。」以後,作為「綠血球」的五月可以:
  
五月は裸体で歩む。(mu)
丘に、産毛で呼吸する。(ru)
野に、光で歌ふ。(fu)
そして、五月は眠らずに歩み続ける。(ru)
  
五月「以裸體步行/在山丘,以胎毛呼吸。/在原野,以光芒歌唱。/接著,五月不眠不休地繼續向前行。」詩人並未說明為何五月不眠不休地前行,但詩意足夠生動,並且充滿春天感,觀看者似乎也隨著五月的腳步,在這種綺麗的想像裡悠遊著。除了畫面性佳,其實原詩也具備了很輕巧的音樂性。雖然譯為華文後就辨識不出來了,但其實原詩是具備一個日文的語感、日文的韻腳在裡面的。這裡也可以看出詩人對日語的慣習與純熟。
  
五月是有機體,語言也是有機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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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苗栗縣政府文化局,《詹冰詩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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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 _ 李昱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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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東邊的信號 #銀鈴會 #詹冰 #五月

2021年11月23日 星期二

〈年頭感〉 ◎朱實

   


〈年頭感〉 ◎朱實

於 1948年發表於銀鈴會《潮流》春季號,譯文取自《銀鈴會同人誌(1945-1949)》

  

將老舊的詩稿

放入忘卻的火裡

燒掉⋯⋯

重新創造

戰鬥的

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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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い詩稿を

忘卻の火に

焼べて

新たに

た々かひの 

詩を創ら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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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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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實,原名朱商彝,台灣彰化人,台中一中畢業。1942年與台中一中同學張彥勳、許世清成立「銀鈴會」文學團體,作詩作曲,吟詠短歌與俳句,並發行《邊緣草》期刊。曾任彰化第一公學校教師,1946年考入台灣師範學院,1948年當選台師院學生自治會幹部,1949年四六事件時為當局師院逮捕六人名單之一,與同在名單上的鄭鴻溪一同逃往香港進入解放區,透過謝雪紅協助參加政協會議。在中國擔任日文翻譯並教授日文,1966年,遭懷疑為台灣特務下放五七幹校勞改,1972年周恩來赴日與日相田中角榮會晤,朱實因為流利的日文被派為外交使節團擔任翻譯,1976年獲得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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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ㄆㄌ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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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實的年頭感,比起詩,更像是一句宣言。

  

1942年,本名朱商彝的他與台中一中的同學成立了「銀鈴會」文學團體,1944年畢業後,為了躲避戰時的徵召,朱商彝回到彰化第一公學校任教。寫下這首〈年頭感〉的1948年,他也在春天當選第一屆台師院學生自治會幹部,開始積極投入學生自治的行列。隨著朱實來到師大,他也開始在師大集結許多成員,包含林亨泰、錦連都是在此時期加入。銀鈴會在「師大時期」更為蓬勃,他們曾經徹夜討論文學到天明,也邀請當時已經十分著名的作家楊逵擔任顧問。無論是時代背景,或者當時師長楊逵關懷社會底層、充滿熱血的左翼精神,都深深影響了朱實,也因此朱實的詩多半帶有左翼的現實主義風格。

  

1949年四六事件發生時警備總司令部電令指名逮捕:「周慎源、鄭鴻溪、莊輝彰、方啟明、趙制陽、朱商彝」六人。宣言有機會成為詩嗎?將老舊的詩稿,放入忘卻的火裡,戰鬥吧。重新創造戰鬥的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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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 _ 李昱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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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東邊的信號 #銀鈴會 #朱實 #年頭感

2021年11月22日 星期一

#東邊的信號 week4:銀鈴會特輯(1943-1949) ◎ㄆㄌ

 


 #東邊的信號 week4:銀鈴會特輯(1943-1949)  ◎ㄆㄌ

  

【銀鈴會:那是什麼?鈴噹?文學同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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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即將進入尾聲,再次來到殖民地台灣。時間是1943年到1949年。這週要討論的是「銀鈴會」這個神秘的,目前所知唯一從「戰前跨越到戰後」的台灣文學團體。最早由就讀台中一中的朱實、張彥勳、許世清三位愛好文藝的學生組成。他們將原稿裝訂而成,就這麼開始組成了一個迷你的文學同好會。1944年,銀鈴會發行油印刊物《ふちぐさ》(被翻譯為「緣草」或「邊緣草」),內容涵蓋評論、隨筆、詩、短歌、俳句等等。隨著日本戰敗、時代更迭、語言跨越的障礙等因素,這份《ふちぐさ》曾於1947年初停刊。但,同年冬天,一群對文藝懷抱熱愛的同人再次集結副刊,更名為《潮流》。從三人的迷你集結,到後來成員包括了師範學院(今台灣師範大學)學生、台中一中班底、以及一些中部的文友。像後來的《文友通訊》一樣,這份非官方的刊物,就成為了當時文藝愛好者心中的重要橋樑。

​  

⋯⋯咦?是說,那這個「銀鈴會」和我們上週談的風車詩社有關係嗎?學者林巾力認為,儘管「風車詩社」與「銀鈴會」甚至是更後期的「笠詩社」並無直接的承繼關係,但同樣受到日本影響,以及現代主義色彩的脈絡下。因此,如何放在這樣的意義來說,其實有相當程度的貫連性。

​  

【文學的聲響,及其苦鬥】

​  

四年前,日本宣佈戰敗。戰敗的國民政府急急撤退來台,隔年就以一種暴力的手段開始廢除日文欄,全民推行起「國語」政策。國家體制換了,語言也跟著換了。對於熱愛文學的寫作者而言,換了語言將意味著什麼?一個署名為亨人的作者,在1949年春季號《潮流》上寫了這樣的一段話:「我們非獲得中文寫作的書寫能力不可,我們來日方長,文學之前的東西——中文——我們非精通不可。必須再作一次文學的苦鬥!語言上我們也必須贏得時間性與空間性的勝利,而再獲取另一個表現的世界。」如果武功的最基礎被廢了,那麼就得打掉再來,再做一次「文學的苦鬥」。這是跨語第一代詩人林亨泰最早的宣言。

​  

本週要討論的,皆為《潮流》時期的創作(1948-1949),相較於前面的風車詩社,銀鈴會沒有那麼強烈、摩登的前衛色彩。無論是現代主義或者現實關懷的路線主張皆有。內容上而言,在《潮流》收錄的也可說是包羅萬象:新詩、短歌、俳句、文友的作品討論、對日本或歐美文學的譯介。也可以從一些隨筆看出,許多銀鈴會的成員都已經具備了世界文學的想像,也有意識地思考未來的文學方向。

​  

銀鈴會後來在「四六事件」後直接導致瓦解,也有若干成員被通緝、問話。可以說是台灣即將邁入漫長白色恐怖​之前的直接受害者。若是銀鈴會沒有解散,又會敲響什麼樣的光景呢?此刻,我們只能短暫地,再次回顧八十年前他們曾經懷抱的字與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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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 _ 李昱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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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1. 國立臺灣文學館出版,《銀鈴會同人誌(1945-1949)》

2. 台灣文學期刊目錄資料庫:《潮流》http://dhtlj.nmtl.gov.tw/opencms/journal/Journal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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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東邊的信號 #銀鈴會 #文學同好會 #台灣文學團體

2021年11月19日 星期五

〈渡海〉 ◎戶田房子

〈渡海〉 ◎戶田房子
於 1938.06.08 發表於《台灣日日新報》,鳳氣至純平、許倍榕譯
  
我做了一個約定
那結束後      悄悄往甲板走了出去
海很暗  在那裡   甚至連有什麼悲嘆
都分不清楚
  
有聲音    有某個聲音
從海地    從海底
那會是魚的歌嗎
人在哪裡呢
我在這裡嗎
死亡消瘦就在我旁邊
一邊親暱似地跟我聊著什麼
  
那夜晚      海無邊無際蔓延無限的不安甚至令人感到親切
冰凍的風升到空中      過了很長的時間
星星們一邊互相呼喊著什麼一邊開始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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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戶田房子(1914年2月13日-2011年),本名ふさ子。出生於東京市赤坂區青山町,不久渡台,居於台南市。1930年畢業於台南州立第一高等女學校(今台南女中)。1930年代與楊熾昌(筆名:水蔭萍)、李張瑞(筆名:利野蒼)、林永修(筆名:林修二)、張良典(筆名:丘英二)、岸麗子、尚梶鐵平(筆名:島元鐵平)同為風車詩社同人。1938年返回東京,致力於詩與小說,師從武田麟太郎,1941年成為《文藝首都》同人。戰前作品發表於《台灣日日新報》、《華麗島》以及日本《文藝汎論》、《文藝首都》等。1987年以評論《詩人之妻生田花世》獲平林泰子文學獎。[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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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皮皮賞析

首先,小編認為這首詩的畫面感也很強烈,像是迪士尼動畫裡面的小美人魚一樣,在悄悄做了一個決定之後,也是一個人來到了甲板沈思。黑色的海是看不見盡頭的,在夜色中,我們看不到自己,也無法釐清自己的心情。
 
再來,無聲的海面開始有了聲音,那聲音來自海底,使主角困惑,是魚嗎?或許是這樣奇異的感受,使得主角開始懷疑自己身處的環境。接著他說:「死亡消瘦就在我旁邊/一邊親暱似地跟我聊著什麼」死亡本該是很可怕的存在,或是帶著神秘的未知,如這片黑色的海面。但如今,死亡卻是親暱的、可接近的。因此連接到最後一段,海面不斷延伸的不安,也可以是親切的,在時間流逝之後,星星也準備休息了,呼朋引伴的降落——此首詩從一開始的負面情緒,再以明亮的星星呼喊這樣童趣的畫面作結,不但使得整首詩層次深刻,也讓讀者有了全新的感受。
 
[註1]作者資訊擷取整理自維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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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江襄陵 -Nysus  IG:https://www.instagram.com/nysus_/
攝影來源:CC0

2021年11月18日 星期四

〈風車之庭〉 ◎戶田房子


〈風車之庭〉 ◎戶田房子

於 1937.08.28 發表於《台灣日日新報》,鳳氣至純平、許倍榕譯

  

像某日般,你站在那裡。把古風的花草像皇冠一樣纏繞在身上。那胸有彩虹,瞳孔有濕潤童話的氣息。那是某種令人喘不過氣的。追著在遙遠雲端閃亮的雪片。

  

我穿上喪失的鞋子,悄悄貼近那嬰兒的肌膚。透過黃昏色的薄紗看。你纖弱地笑,閣樓的塵埃。我還是繼續貼近。

  

這會是睡眠的門嗎?瞬間後面的噪音擾亂我的心。我很用力地握住你的手,沒想到那隻手,在我手掌裡,像花粉一樣崩碎。我以顫抖的鄉愁緊抱著你。你成為一片無臭的塊。

  

宛如那是約定似的,假死的蝴蝶笑了,壞掉的風車開始嘎噠嘎噠旋轉,那乾燥的聲音。臉色青白仰起眼,在冰凍的時間裡,巧妙逃逸的白鴿。白鴿啊。即使如此。在傍晚的路上,紫色的花很甜,倚著飾石,仍聽得見夢的合唱。

 

◎作者簡介

戶田房子(1914年2月13日-2011年),本名ふさ子。出生於東京市赤坂區青山町,不久渡台,居於台南市。1930年畢業於台南州立第一高等女學校(今台南女中)。1930年代與楊熾昌(筆名:水蔭萍)、李張瑞(筆名:利野蒼)、林永修(筆名:林修二)、張良典(筆名:丘英二)、岸麗子、尚梶鐵平(筆名:島元鐵平)同為風車詩社同人。1938年返回東京,致力於詩與小說,師從武田麟太郎,1941年成為《文藝首都》同人。戰前作品發表於《台灣日日新報》、《華麗島》以及日本《文藝汎論》、《文藝首都》等。1987年以評論《詩人之妻生田花世》獲平林泰子文學獎。[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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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皮皮賞析

首先,小編認為這首詩和昨天李張瑞的〈戀愛詩〉一樣,一開始,便有一位女子出現,並且細部描寫女子,李張瑞描寫女子的雙手,戶田則是描寫女子的胸和瞳孔。再來,喘不過氣的,是輕盈的雪片;鞋子是喪失的,彷彿失去趨近的能力,因此也無法靠近可愛嬰兒的柔嫩皮膚。笑容是纖弱的,纖細弱小嗎?纖弱如塵埃嗎?但敘述中的我,還是選擇繼續靠近。

 

接著第三段,敘述中的我採取了比靠近更激烈的行動,他握住了對方的手,但手卻如花粉崩碎,就算緊抱,也什麼都無法留下。於是蝴蝶是假死的,風車是壞掉的,臉色是青白的,冰凍的時間,逃逸的白鴿……這些意象的構築,沿著前段的無力感,更加的深沉。詩中的我,無法掌握對方,也無法掌握現實環境。最後一句,終於出現了「甜」這個形容詞,但最後的結局,是否會如夢境一般,就算有歌聲、就算有花朵,最後仍會如前段提及之花粉,風一吹,什麼都沒了?整首詩營造出的蒼白虛無,再再表現出了超現實主義追求的獨特美學。

 

[註1]作者資訊擷取整理自維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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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江襄陵 -Nysus  IG:https://www.instagram.com/nysus_/

攝影來源:CC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