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31日 星期三

如果我是文化部 ◎崔舜華



如果我是文化部 ◎崔舜華
 
如果我是文化部
我想拯救你的音樂性
辦一場國際研討會探究你年少的韻腳
刮斷鬍髭時觸引的腔體共鳴
我想給你一把吉他,一些外來語
一批翻譯之後篩落的新興詞彙
我想調動一整群小說家
要他們用最繁複的敘事技巧
描寫你耳鬢捲髮的細微結構
我曾從那裏看見日光瀝漏
我曾緊貼你耳廓的岩層
聽取海吐息一整隊獵鯨的方舟
夕陽西沉,我又開始想家了
我想提撥二十年安家款贈與罹患憂鬱症的詩人們
單單為了你眉骨的線條
細緻一如九重葛他清俊的辦脈
我想印刷你,我想複拓你
把你的名字燒盡濃郁的陶
放進每一本廚具型錄的選購眉批
我想濫用行事,在每一份文件上簽字,打勾,任意畫線
我想把權力燉成馬鈴薯燉肉
在十二月的夜晚分送給街頭的單車手
我想幫助所有初熟的乳房實踐行動藝術
在城市的心臟地帶實施交媾手術
舉行一場狂歡。一次展覽。一門儀式。
我想要整天整年地抽菸,宣導尼古丁的隱喻性
在新年時用雪茄浸伏特加撒向門廊祛邪避毒
以十戶為單位,發放別針,春櫻浴衣
菠蘿油和咖啡因
弭平文學院建造罌粟花圃
每天清晨,新馬克思主義者蹲進會客室的小羊皮沙發
飲早茶,彈唱工運歌曲,商討學術親善交流條例
我將鼓勵破壞。
鼓勵抗爭!抗爭!抗爭!
鼓勵大麻與四月颱與裸體沙灘排球
我想聘請一名性格乖僻的搖滾樂手
問他究竟要怎樣才能完全不留餘地
深深擁抱另一個人
且毫無畏懼。
我再也不恥於言愛了
新世紀開始了.我將全心走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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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崔舜華,著有詩集《波麗露》、《你是我背上最明亮的廢墟》、《婀薄神》。
(簡介取自散文集《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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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一尾賞析: -

文化部為一個國家掌管文化相關政策的中央機關,這恆常是國家以政治權力介入文化的方式,若以台灣的文化部執掌的權責而言,舉凡影視、文學藝術出版、文化資產保存與各大博物館、音樂廳等機構只要與文化相關幾乎無所不包。
  
〈如果我是文化部〉,如果詩人是文化部,詩人以第一人稱宣告如何以文化政治之姿介入愛情,國際研討會、翻譯、小說家與「我想提撥二十年安家款贈與罹患憂鬱症的詩人們」,現實裡文化部透過各式補助研討會、出版計畫與培植藝文人才增進國家的軟實力,在詩中詩人利用各種「政治手段」來描繪愛戀中的男子形象。「我想濫用行事,在每一份文件上簽字,打勾,任意畫線/我想把權力燉成馬鈴薯燉肉/在十二月的夜晚分送給街頭的單車手」,為了愛,詩人濫用行事調動政治的所有權力,瘋狂且橫衝直撞。乳房行動藝術、城市交媾手術、抽菸、尼古丁、雪茄與伏特加,坦然的將文化治理面向離經叛道的性與狂歡,詩人的愛情是放蕩且離亂的。
  
接著作為文化部的詩人開始宣揚左派思想,新馬克思主義者、工運歌曲、破壞與抗爭,推翻象牙塔的學院建制,種植罌粟和鼓勵大麻,文化部邁向了無可救藥的左派革命浪漫,為的是什麼?最後詩人給了答案:「我想聘請一名性格乖僻的搖滾樂手/問他究竟要怎樣才能完全不留餘地/深深擁抱另一個人/且毫無畏懼。/我再也不恥於言愛了/新世紀開始了.我將全心走向你。」,詩人眼裡的文化部化作對於愛的狂熱,將公領域的國家機器據為己有,狂妄的意念成就詩裡那瘋癲的天真與浪漫。
  
這首詩讓我聯想起崔舜華和蔡琳森曾翻譯金斯堡(Allen Ginsberg)的那首長詩〈嚎叫〉(Howl):「我看見這個世代最傑出的心靈毀於瘋狂,飢腸轆轆歇斯底里赤身裸體」。〈如果我是文化部〉裡我看見少女金斯堡面對愛情的癲狂咆哮,即使具有社會性格的少女是離經叛道的,做出各種在父權社會底下看似不合常規的舉動,如支持開放的性關係、身體裸露的政治、鼓勵吸食毒品、革命與破壞的左派思潮,然而這個不聽話少女,仍舊得面對平凡的愛情,但少女不嬌羞、不含蓄,不再符合父權定義下的少女,而是更加的坦承、勇於追求並獻身於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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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泱泱
圖片來源:https://pixabay.com/photos/guy-man-people-tattoo-back-wall-2585777/
作者部落格:http://mypaper.pchome.com.tw/cathymo

#少女詩 #社會詩 #崔舜華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文化部 #鄭麗君
#另推繪本如果我是文化部長

2019年7月30日 星期二

達蘭薩拉男孩——致意一位只能懷念的朋友扎西.東知先生 ◎徐珮芬


達蘭薩拉男孩——致意一位只能懷念的朋友扎西.東知先生 ◎徐珮芬
 
達蘭薩拉男孩
住在半山腰上
賣電子梵音舞曲
專輯,韓劇DVD
十片兩百盧比
達蘭薩拉男孩
隨身攜帶保溫杯
保不住犛牛奶的溫度
只好用來裝汽水
每個達蘭薩拉男孩
每晚都打電話回老家
每個老家都是片浩瀚的
草原,開滿了比人高的
花朵,失去牧者的羊群
夜裡做著
翻山越嶺的夢
走走,走走走
我們小手拉小手
走走,走走走
一同去郊遊
兩萬人民幣保證金
上繳,保不保證送達
沒有高山
症的天堂
穿雲撥霧裡看花
夢裡不知身是客
客途中
身分證弄丟,夢被扒走
一回首
鄉音無改鬢毛衰
老男孩
親吻懷裡
金髮碧眼的
文成公主,明天
就可以嫁去美國
達蘭薩拉先生
摟緊懷裡的孩子
搖搖迷你小經輪
在茫茫雲靄中
覆誦他真正的名字
 
註:
達蘭薩拉(Dharamsala),位於印度北部山區喜馬恰爾邦(Himachal Pradesh),圖博流亡政府所在地,故多藏人聚集。2010年筆者擲進一整個夏天的地方。都是雨。
 
(2012年第七屆林榮三文學獎現代詩佳作,標題修改為〈達蘭薩拉男孩〉後收錄於《還是要有傢俱才能活得不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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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徐珮芬
花蓮人,清華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畢業,曾獲林榮三文學獎、清華大學月涵文學獎、周夢蝶詩獎等。曾出版詩集《還是要有傢俱才能活得不悲傷》(2015)、《在黑洞中我看見自己的眼睛》(2016,啟明)、《我只擔心與會不會一直下到明天早上》(2017,啟明)、《夜行性動物》(2019,啟明)(本段改寫自《夜行性動物》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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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鋼筆人賞析:
 
大家對於徐珮芬詩作的印象,通常是任性甚至自毀的激烈情感,今天鋼筆人選徐珮芬這首詩,就是試圖打破這印象。事實上,徐珮芬第一本詩集《還是要有傢俱才能活得不悲傷》中,有許多會打破你對徐珮芬印象的好詩,而這首可做為代表之一。
 
這首詩的註解將詩隱喻的許多場景串連在一起,讓作者刻意輕描淡寫的文字有深沉的重量。達蘭薩拉這印度山區是圖博(西藏官方名稱)流亡政府之地,而達蘭薩拉男孩正是流亡到印度的西藏人之一。徐珮芬透過物質的描寫與更換,透露現代化如何入侵藏族的傳統生活(電子梵音舞曲、犛牛奶變成汽水),「盧比」也透露了他們身在印度的物理事實。
 
然而,流亡的他們還是想念著家鄉,卻只能透過電話與夢來連結家鄉。兒歌輕柔的「郊遊」曲調,卻在「兩萬人民保證金」中提示了藏族在中國作為次等人民被打壓的事實。他們逃離中國,想建立那不可能建立的圖博王國,卻沒了身份沒了夢。
 
殘酷的世界,使藏族沒有什麼政治出路,能嫁去美國得到政治庇護可能已經是最好的結果。而失去故土,甚至在異邦中漸漸失去自己語言的他們,只能不斷覆訟自己的名字,以避免一切被遺忘。
 
徐珮芬這首詩透過許多天真的筆調(引入兒歌、使用夢的意象等),使敘事者看來天真無邪,而透過「男孩」這樣的稱呼,又能隱隱感覺到少女對男孩的情愛。然而,正因為敘事者如此天真少女,她輕柔地道出藏族流亡的字句,才特別舉重若輕,引人深思。
 
鋼筆人之前在收集資料時,意外發現徐珮芬曾經去過中國、西藏與印度(這一系列文章刊在《幼獅文藝》2017年2月到6月中),若讀者們有興趣,可以看一下這些文章,或許會對這首詩會有另外的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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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泱泱
圖片來源:https://burst.shopify.com/photos/sunset-over-foggy-mountains
作者粉專:https://www.facebook.com/patmuf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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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29日 星期一

當少女遇上社會議題 ◎李修慧

 
/政治歸政治,文學歸文學/
/少女歸少女,苓膏龜苓膏/
 
這週,我們嘗試歸納父權社會所定義的「少女特質」,並討論擁有這些特質的詩作,是否仍有涉入社會、討論政治的可能。
 
父權社會對「年輕女性」帶有諸多刻板印象,比如敏感躁動、青春無畏、信仰愛情。也有不少人認為,兒女私情、自我呢喃,跟社會議題互斥。
 
但我相信,這些哈扣的政治討論與社會議題,真真切切的影響世上每個人,誰都逃脫不了,包括少女。因此,天真漫爛的少女特質絕對能與社會寫實共存。
 
這週所選的詩作,有的在詩中化用兒歌、童話,有的表現了少女狂顛追求愛情、自溺自傷的情境。但在詩人在使用這些具「少女感」的意象、語詞的同時,也帶出了對社會議題的反思。這些詩作中,有的著眼圖博(西藏)人權問題、核能議題、反課綱爭議,有的質問「國家是否有權以政治介入文化」,也有詩人將對共產政權的反思,化用在描寫愛情的句子中。
 
在這麼多詩作中,我想偷偷洩漏本週的最後一首選詩:鯨向海的〈核爆少女〉,這首詩的其中一句如此寫道:「少女人緣很好,因為只跟大家談論天氣」,這首詩指出,年輕女性必須假裝天真無邪、假裝對政治經濟一竅不通,只為了迎合父權社會對少女的想像與期待。
 
我想,這也是我以社會議題作為本週主題最重要的原因。雖然這社會用了這麼多特質來框架少女,但我想告訴螢幕前的你,無論你多年輕、無論你是什麼性別,你都有權,對這世界的不公不義,大方的豎起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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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泱泱
圖片來源:泱泱

#孫子龜孫子 #甲萬龜甲萬 #父權 #少女詩 #社會詩

2019年7月28日 星期日

〈甜蜜的家庭〉◎蕭詒徽


〈甜蜜的家庭〉◎蕭詒徽

▌在我面前哭

他說他夢見和別的女人一起洗澡/她就哭了/他說是夢/她說「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覺得是真的。」/他說只不過是夢/她說就連你醒著的時候/都不想洗我/是不是不愛我/該怎麼解釋呢/我就是他夢見的那個女人/也不是故意要在他睡覺時全裸出現/我說你怎麼在這裡/他說我也不知道/反正都來了/不如真的洗個澡/我說是夢/他就哭了/哭什麼/醒來就好了我說/他說「我是真的想洗個澡。」/我好像懂了/他也有一具在現實中/永遠無法洗乾淨的身體/和那個女人/他不想洗那個女人/我就穿上衣服/抱他一抱。「別跟她說,」/我提醒。「不然她會更髒的。」/他在我的懷中消失/我想他是醒了/我澡也不想洗了/只不過是夢/很普通那種/濕濕的/髒髒的/有男人的夢

▌在他面前哭

當我的屍體好嗎/我一直想收藏/幾個自己的死人/一位放在冰箱一位寄回老家/還有一位/最好是男的/活的/但是乖乖當我的屍體/聽起來很無聊/不過我可以演法醫/我們可以玩個遊戲就是/研究你的死因/說真的/當你的法醫/比當你的女人還幸福呢/可以用鑷子插你/可以用刀子戳你/可以每天回到房間/拉開屍袋拉鍊/發現你真的都沒變/而且全身都是硬的/使我相信/我是一個引人遐想的女人/每天思考到底是誰殺了你/也比每天問你愛不愛我有趣/就算問你/你也不說話/真棒/最討厭那種/什麼都說出來的/活著的情人/我很快就膩了/好好的叫他去死吧/他還會生氣/要是屍體/就不會跟我吵/憑什麼叫我去死/這種小事了吧/當我的屍體好嗎/就可以把你放我床上/假裝看你睡得很熟/除了不能聽你的心跳之外/其他都很完美/就算很多血你身上/濕濕的/髒髒的/你也不會醒來/第一句話就說/「我夢見和別的女人一起洗澡。」

▌在她面前哭

基本上/認真的父母/會養出任性的小孩/這件事/幾乎可以肯定/機率就像優秀的小孩/導致庸俗的家長一樣高/我就是太優秀了/我的爸媽又吵架了/爸說他夢見別的女人/媽叫他快點去死/他們到底為什麼要在一起呢/偏偏他們沒有還分開的原因是我/「要是把女兒交給ㄊㄚ/她會變得跟ㄊㄚ一樣」/他們極力避免世界/多出一個對方的同黨/他們覺得他們在一起對我比較好/是這樣沒錯/畢竟他們一吵架/我就回房間讀書/然後一不小心/就變成一個/品學兼優的女生了/他們到底為什麼要在一起呢/有一天我夢見一個女人/長得有點像他/又有點像她/我問妳誰啊/她說好久不見/我說什麼好久不見/她就不見了/衣服掉在地板/合理推斷/她是全裸離開我的夢的/我就這樣嚇醒/那晚我懂了性和革命/並且第一次換掉褲子/清洗床單/一些血在我身上/使我想到屍體/何況他和她還在吵架/我決定先洗個澡/再來列隔天的購物清單/這輩子接下來/總是比男人/多了一項的購物清單/我踏進浴室/鏡子裡的自己/在我面前哭/就這樣來了/濕濕的/髒髒的/青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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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第九屆林榮三文學獎版)

蕭詒徽,Press 按樂團主唱及詞曲創作,餵羚羊動畫工作室劇本文案。政大中文系畢業,證書還放在女友家裡。人生至今真的就像 1976 那首歌詞:「我還有心愛的人/一個搖滾樂隊/口袋裡還有一點錢/世界末日就是明天」。唯一的出入是我生於 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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ㄩㄐ賞析

長大是什麼呢?

長大是假裝。長大是懂。長大是開始怕髒。

小孩子不怕髒。小孩子根本不懂髒——似乎我們懂得愈多就愈髒。「別跟她說,不然她會更髒的。」髒究竟是什麼呢?

詩分三節。爬梳角色,我們可以找到爸爸、媽媽、女兒,以及一個貫穿全詩,不知道到底從哪裡跳進這個家庭夢境的女人。對於女兒,髒是物質的,也是精神的:睡夢裡經血流出,必須要洗;又突然間「懂了性和革命」,在青春期變髒。

這是一個啟蒙瞬間。是一個少女突然理解世界的一小部分。彷彿身體的變化、父母的爭吵、怪異的夢、夢裡的女人(還莫名其妙說了句好久不見),都終於有了一個解釋:

因為變髒了。

身體髒了。世界髒了。父母是髒的。夢髒了。

我髒了。

對於詩裡神秘的女人,髒是習以為常了。但對於媽媽,髒更是可欲求的。她甚至寧願身邊是一具髒髒的屍體:不會回嘴、不會夢、永遠是硬的、不會變。

對她而言,「變」似乎比「髒」更難以忍受。屍體濕濕的、髒髒的沒關係,至少不會變,也不會醒來。要是能一直睡著多好?

於是我們迎來第二個啟蒙瞬間:媽媽(在過去的某個時間點)理解了「變」。

女兒因為「髒」哭了,媽媽因為「變」哭了。

爸爸也哭了。他是因為發現在夢中,發現如何也變不了,如何也要永遠髒下去的。

或許詩裡唯一沒有長大的,正是那個神秘的、長得有點像他又有點像她、好久不見的女人。那是女兒的過去嗎?然而她不怕髒,也沒有哭。「哭什麼,醒來就好了。」但是這夢怕是永遠不能醒。

長大是不再知道自己哭什麼。

長大是,看見一個永遠無法洗乾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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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這篇作品是第九屆林榮三文學獎的版本。收錄於《鼻音少女賈桂琳》的版本,改為將每一行斷開,分節不同,沒有小標題。第二節有一個字和一個標點不同、第三節有一個斷行和兩個字不同。

美術設計:于玄
攝影來源:Unsplash 

2019年7月27日 星期六

月光 ◎莎拉.蒂斯黛爾

月光◎莎拉。蒂斯黛爾;無格譯
 
當我年老,就不再受傷
月光在奔騰的浪上燃燒
不再如銀蛇般螫傷我了; 
時光將使我憂傷與冷
快樂之心破碎。
 
心之所求超出生命所能給予的
領悟這件事,就領悟了所有
一褶波浪破碎在華美的一褶上
美是瞬息即逝的
當我年老,就不再為此受傷
 

 

 
月亮Moonlight / Sara Teasdale 
 
我老了不會傷害我
,月光灼燒的潮水
不會像銀蛇一樣刺痛我; 
這些年將讓我傷心和冷漠,
這是快樂的心碎。
 
心靈要求的不僅僅是生命所能給予的,
當學到這一點時,一切都是學到的; 
波浪在寶石褶皺處折斷,
但美麗本身就是逃亡者,
我老了就不會傷害我。
 

 
◎作者簡介
 
莎拉。蒂斯黛爾(Sara Teasdale,1884-1933),美國近代抒情詩人,出生於美國密蘇里州聖路易斯,幼年時期身體孱弱,十歲時才開始上學,先後進入洛克伍德夫人學校(Mrs。Lockwood's School)和瑪麗學院(Mary Institute)就讀,1899年轉入Hosmer Hall女子學院,1903年畢業。其詩集“戀歌”(Love Songs,1917)於1918年獲得普立茲獎;主辦單位現在將蒂斯黛爾列為最早的普立茲詩歌獎(1922年設立)得主。
 
其著作等身,以簡練明晰的風格,古典高雅的形式和浪漫多情的主題著稱於世,作品語言貼近常民口語,同時富有精心設計的音樂性。1933年疑似服用過量安眠藥自殺身亡。
 

 
◎小編無格賞析
 
美,是許多人一心所向,更常是少男少女,詩人所追求的事物。然而其如浪易破,如快樂易碎,此種追求伴隨著想抓住稍縱即逝的焦慮,以及被螫傷的痛苦。對比偌珍貴瞬息,憂傷的時光卻是常態,無常也是常態。詩人追求的心像是月光燃燒在浪上的熱情,焦灼,脆弱,然而他复沓的說,「當我年老就不再為此受傷 」 ,說服讀者,也嘗試說服自己,或許在時間的歷練之後會帶來成長,終於可以了解:。一己所求是不可多得的這是對自己的期許,它的反面,年輕便是心靈所要過的難關
 
本。詩收錄於詩集“火焰與影子“(Flame and Shadow,1920).Sara的詩圍繞在愛與悲傷的主題上,身受憂鬱情緒,破碎婚姻所苦的他,透露出對人生根本的悲觀與無奈。然而在作品之中,他雖然寫下迷惘,也試圖給予讀者力量:他總是溫柔的說,縱然如此,答案就在那裡.Sara 
 
的生命沒能經歷年老,然而我認為,他的心靈是同時有青春與蒼老的他既耽於瞬息的追求,喜愛人們靈魂純真的部分,亦嘆息生命短暫,但生命總是會留下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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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于玄
攝影來源:Unsplash  

2019年7月26日 星期五

〈回視〉 ◎李恆誼

〈回視〉 ◎李恆誼
 
是愛與愛的留言
在同樣季節的軌道奔馳
承諾抵達,有人剪票出站
眼神如開過的瓣花
當天真回返,除了禮節
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若找尋夏天過剩的光
回答不及思索的問題
比如:你喜歡祝福多些
還是讓想像在未停的彼端?
繼續種植,衍繹一片相思樹林
去承載,誰和誰難防的歸返
 
也情願你是一生
到此一遊便了無遺憾之人
諦聽風光,將有一份燦爛
以抵銷幸福的手稿
虛構琴音為你的遠行
一個音節滾落下段空白
有人清唱失傳的歌
 
車廂包覆同行者們
遙晃往票根的殿堂前去
聽時間呢喃的禱詞,如何疏遠,
過剩,維持依然的神色
視閾填抹牆上的斑痕
模糊是放心,知道過於翠綠的
也有命運的必然
那麼你當領會
山谷的語言它從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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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恆誼,1998年生,現為臺北大學冬眠詩社成員,喜歡讀,也喜歡讀詩的人。靈感同性格軟爛緩慢,目前以緩慢頻率生活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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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金振利賞析:
 
七月份「少女詩」主題至此也已接近尾聲,而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是否也跟筆者一樣,疑惑究竟何謂「少女詩」?當我們在談「少女詩」,我們談的究竟是特定年齡層的女性所書寫的作品;還是擺脫生理性別限制,藉由觀察文本、歸結出具有 「少女心」(或「少女形象」)的詩作?
 
如果採後者的方式,在「少女心」概念模糊的狀況下,不僅論證上有困難,也可能發生將該群寫作者及其代表的群體標籤化、反使原先彰顯女性獨特性的美意轉為另類的壓迫。若採前者,則又無法包含更多元的作品。在這種矛盾下,筆者以為,如果我們分類出一門「少女詩」的原因是女性在成長過程中面對世界、心境轉變而產生的特殊姿態,那聚焦於少女的「成長」,似乎更為妥適。於此,筆者進行分析時會較著重於心境的轉變及歷程。
 
回過頭來看這首詩吧。從標題的「回視」可以說明這是從現在的視角對過去進行檢視;藉由檢視過去,不僅了解現在自我形塑的過程,同時可據此與現況相互查看,而對未來有所期待。可以發現詩中的「回視」,是在時序持續進行中仍不時回頭,從而漸漸體悟的過程。在前兩段當中,「抵達」、「出站」等詞彙暗示了感情的結束;面對感情結束的失落,「還有什麼可說的呢」及「你喜歡祝福多些 /還是讓想像在未停的彼端?」這兩個提問,好像看見少女已不自溺於情緒中。然而少女真的釋懷了嗎?下一句「衍繹一片相思樹林 / 去承載 / 誰和誰難防的歸返」;即使時序推移,但對於過去仍難以防備,還未完全放下。
 
到了中間,「也情願你是一生 / 到此一遊便了無遺憾之人」或「將有一份燦爛 / 以抵銷幸福的手稿」可見證思緒轉變。即便幸福未能如願實現,少女仍選擇為「你」的遠行「虛構琴音」,祝福兩人分別之後依然有動力追求幸福。到第四段我們也從「放心」、「知道」、「領會」等動詞,看到此時的少女,對於先前思索的問題有了暫且的答案。或許這樣無法代表少女已經釋懷;但對照前面疑惑,卻已有領悟、成長。這樣的變化,讓釋懷與否不再是焦點,而是讓人見證少女的體悟。如此堅定走在自己軌道的少女形象,似乎也提醒:愛並無終點,惟放棄愛才是真的停滯不前。
 
當然這首詩仍有些問題存在,比如使用軌道意象來隱喻時間這想法過於直覺,風格也非首開先例。但詩裡動詞精準的運用、結構完整及整首詩節奏與斷句處理得宜,讓此詩仍不失為一好作品。也期待作者繼續前進,在寫作上持續進行更多元的嘗試,一如詩裡那不斷回視並成長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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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于玄
攝影來源:Unsplash
作者粉專:@言忄

2019年7月25日 星期四

〈荒草地──記蘭女三年〉 ◎林于玄

〈荒草地──記蘭女三年〉 ◎林于玄
 
遠方的馬,不停銜字奔跑
青春不過是踏花前行
換得一縷馬蹄香
換得滿城紅紙綻放
 
我坐在紅樓的高台上
親眼目睹騙局一萬場
歲月使層樓傾倒
使年少成屋瓦
十年寒窗最後也只把功名還
 
櫥窗裡的姑娘
你我終於是走向了北方
紅樓,冷鐘,刮人風
已不再使我們的黑裙青衫擺盪
 
五月之末我已是
滿身行囊
趁著詩集裡的寶寶尚有呼吸
我必須盡快出發
 
(收錄於歪仔歪詩刊NO.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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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林于玄
筆名餘弦,出生於潮濕多雨的宜蘭。曾獲第十七屆菊島文學獎佳作。出版詩集《換貓上場了》,其餘作品散見報刊、網路論壇。相信一切最美好的狀態就是「最好有一些人喜歡,又沒有那麼多人喜歡」。
(改寫自《換貓上場了》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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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鋼筆人賞析:
 
從標題我們可以看出,這首詩是作者回顧自己身為少女、於高中的青春歲月。但青春不必然表示熱血、愛情與快樂,透過字句的提示,讓我們明白這段日子有許多限制以及不快樂之處;而作者身為宜蘭人的身份(「蘭女」是蘭陽女中的簡稱),也召喚出宜蘭學子離鄉的註定命運。
 
在此詩前兩段,我們可以透過作者的大量提示,看到學校僵化的考試與排名的價值觀,如何使人感到痛苦。而第二段末句「十年寒窗最後也只把功名還」更是解構了這樣的價值觀。然而,就算知道這些價值觀是虛假的,痛苦仍是真的,「寒窗」一詞隱喻著「監獄」,第二段其實也提示著作者(身體上)被困在教室之中,青春歲月卻與樓層、屋瓦連在一起,只能隨之傾倒。
  
高中的教育使少女成了「櫥窗裡的姑娘」,然而畢業後,就要面對外面真正的世界。作為宜蘭人,大多繼續升學的人都會離開家鄉,繼續往台北走,「北方」在此不只有一般往北越來越冷的意象,也是宜蘭人往台北的具體路徑。但透過標題的「荒草地」與整首詩末句「我必須盡快出發」對比,顯然作者是期待這場旅程的,也期待作為詩人的自己,能趕快踏上這場旅途,繼續成長,也繼續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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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于玄
攝影來源:Unsplash
作者粉專:https://www.facebook.com/cosine0012 (本人帳號)

2019年7月24日 星期三

赤腳搭捷運 ◎黃千芮  

赤腳搭捷運◎黃千芮
 
想念過一些人
不想念擁擠
取暖的霉味
 
多年以後
要解開多少自己
什麼時候
擺放適當的距離
什麼時候切斷對話
沒有一門課
可以教我
 
走進集體潛意識
眾人一同夢遊
黑野說
“遙遠是你的等待” 
 

 
作者簡介:
 
黃千芮(Connie Huang),工作是平面設計,透明的時候,寫詩。
試著賦予自己的名字,一些意義,
 
著有獨立圖詩集“讓我靠在你肩上聽你說話或為你寫詩”,“你有沒有想要​​遺忘的事情” 
 
conniehuang322@gmail.com 
www.behance.net/connie_huang
 

 
小編洪紹賞析:
 
我的大學同學黃千芮,在她即將絕版的第三本詩集“越來越靠近”使用一種跳脫如小兔的語言,可以看到生活是如何磨損她玉質的心。在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長大」意味著自己要面對客觀的生活以及心靈想像的狀態,而我們面對的方式-或者世故,或者純真-都源於舊有的生活模式時間與 驗帶來的成長能讓一個人改變,但面對事情時,當下那個真實的狀態仍反映著我們的初心
 
在千芮的詩裡,這些歲月留下的見證並不傷害玉本身的質地,反而讓我們看到少女心靈的真實與純真。這是我在「少女的成長啟蒙」主題中選擇千芮的原因。少女心無關肉身年歲,而是女性以一種不過分世故的態度,去面對世界提問的方式。有的少女詩/少女心會表現出幼體化的特徵,但我想千芮的詩表現的是因其純真,反而使我們更難「大人的回答 」 。以成熟修辭敷衍如此真心實在容易,卻無從解決少女真實的處境問題。真誠有時便具備如此力量,由於不忍敷衍,由於修辭無用,我們非得直來直往的回應不可。這是我對「少女」作品別具之力量的看法
 
回到詩本身來談,詩名叫<赤腳搭捷運>,赤腳本來就是裸露而缺乏保護的狀態,在「捷運」這個場域裡,裸足行走顯然提供一種缺乏保護的狀態。「缺乏保護所以不安」以及「期望有一種指引」不安,貫穿這首詩的精神內裡。
 
擺盪在「想念」與「不想念」之間,<赤腳搭捷運>的第一段顯然不是普遍認知的幼弱少女形象,而是有過基本的生活經歷,能靈敏地知道自己喜歡或不喜歡什麼的「一些人」對比著捷運場景的「擁擠」 ,前者是心之所望;後者否定了與擁擠存在因果關係的「取暖」 ,強化了詩題「赤腳」可能在接觸地面的冰涼體感,首段做為鋪陳,本身就善以張力勾動讀者看下去的興致
 
第二段採「兩句兩句三句」的結構,這是為了幫助思想的延伸,千芮以直截的筆觸對世界發問- ?「什麼時候」「要解開多少自己」 (什麼是)「擺放適當的距離」?前四句是兩組各兩句的詩,透過「多年以後」與「什麼時候」的勾連,逼現出「多年究竟是什麼時候 」的疑惑,當讀者串連起時間,才發現對自我需要釋放多少,人際距離的疑問業已在同時間被千芮給完成。所以當千芮不無疑問地提問 「什麼時候切斷對話」這樣實在存在於你我日常的難題,把自己以真心應付人際禮儀來對照赤足的人受限捷運上的社會眼光,「沒有一門課/可以教我」她無奈控訴底口吻如一個柔弱少女好奇著,疑問的問著世界,然而四下無聲,只有自己的心-若足以透過鍛煉變得不少女,成熟並世故或拋棄禮儀的任性-為可以人這種際危機提供解答
 
但這·瑪麗亞·的英文 ?的想要嗎
 
她可能也不無疑問,所以她「走進集體潛意識/與眾人一同夢遊」,打算放棄自己的靈性與自覺,卻在閱讀-是的她其實有點小傲嬌,都要一起夢遊了卻沒有真的放棄追索-裡找到新的答案,那是黑野(已故的台灣大學柯慶明教授)的詩作:「遙遠是你的等待」,這句詩節錄自<再度降臨>一作的結尾,其脈絡是「前進的腳步,不再止息;但/遙遠是你的等待/我在追尋」?還是有一種美好存在嗎千芮暗示著有的在閱讀之中,另一個人的詩句和心靈足以提供她指引,讓她能夠想像更好的未來模樣,並有了繼續下去的勇氣
 
.PS可參考台灣大學柯慶明教授「台灣現代詩」開放式課程第六,第七課。
http://ocw.aca.ntu.edu.tw/ntu-ocw/index.php/ocw/cou/101S203/7
 

 
美術設計:玄於
攝影來源:Unsplash

2019年7月23日 星期二

〈悲傷〉 ◎楊佳嫻

〈悲傷〉 ◎楊佳嫻

你所不知道的早晨
我依舊最早醒來
掀開棉被
用沾濕的面紙擦拭床單上的經血
氣味暈開了,我的內在
潰散於第一道晨光

想像愛是夭亡的卵子
逃離促迫的城市內壁
你所不知道的夜晚
我依舊最早回家
換衣服時注視鬆垮的皮肉
默默圈點慾望的長句
找不到空隙換氣

時間沖刷我,愛離析我
文明的履帶將我壓平如一片蕨葉化石

而孩童們還在街道上覓食,襤褸,顛簸
群眾屈服於命運,爭相吞食智識之泡沫
烏鴉提煉的陰天
侵蝕我們的頭冠啊

你所不知道的黃昏
我抱著死去的貓穿過廣場
毛絮紛紛,一個敏感的女孩說
下雪了跟日本連續劇一樣
然後打個噴嚏
把城市都弄濕了

按錯鍵的我們
來不及升到那純潔的高度
愛與哀愁同等獨裁
在畫面未曾晾乾的此刻



◎作者簡介:
楊佳嫻,台大中文所博士,清大中文系助理教授。著有詩集《屏息的文明》、《你的聲音充滿時間》、《少女維特》、《金烏》,散文集《海風野火花》、《雲和》、《瑪德蓮》,編有《臺灣成長小說選》,合編有《青春無敵早點詩:中學生新詩選》、《靈魂的領地:國民散文讀本》、《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取自《金烏》作者簡介)



◎小編婧萓賞析:

〈悲傷〉的開頭是「你所不知道的早晨」。你所不知道的早晨,其實就是你對我一無所知的早晨。而你不知道的,都是我在這首詩裡要告訴你的悲傷。「最早醒來」則是比較出來的狀態,如果身邊無人可比,那敘事者當然是最早醒來的,而這樣的「最」也蘊含著寂寞。

接著緊扣上段經血的主題,「想像愛是夭亡的卵子/逃離促迫的城市內壁」,再以「換衣服時注視鬆垮的皮肉」來喻示敘事者體態已不再纖瘦,甚至對於現在自己的肉身是不滿意的,才會找不到空隙換氣。先前敘事者帶領讀者走過了早晨與夜晚,而這些都是你所不知道的。時間與愛則是本詩重要的命題所在,文明讓人聯想到與我的感性相對的理性,履帶二字又讓人直覺聯想到坦克、再不免俗地想到軍事與鎮壓,而在這場愛的戰事裡,敘事者恆常抱持的心念被坦克碾平成化石,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悲傷?

且在敘事者以巨大、震撼的意象去書寫私我的情愛之時,也不忘觀察四周:街道上仍有孩童衣衫襤褸、為了覓食奔走,而群眾大多屈服於命運,正如我屈服於愛。死去的貓也能想像成是死去的你或是死去的這份感情,我就算只是抱著它什麼也沒做,也會引人過敏、也會令人難過。

整首詩籠罩在一種日常的哀愁裡,色調像是將將要落下大雨的陰天,那種隱忍的灰色。而我們讀到這裡,也能看見一個人從愛戀的悲傷中漸漸成長的過程:我開始一個人處理早晨外漏的經血、一個人對著鏡子注視自己,然後一個人抱起我死去的愛再帶它走向其他地方。而敘事中的你,從頭到尾都在、也都不在場,這似乎就是最悲傷也最能喻示成長的現實。



美術設計:于玄
攝影來源:Unsplash

2019年7月21日 星期日

女鬼 ◎何雅雯


女鬼 ◎何雅雯
 
夢中,我成為一隻女鬼
有著完整的手,空蕩蕩的擁抱
有著不凋的青春,看你
迅速的衰老
 
我將擅長跟蹤,熟悉許多
變化的伎倆
在你左手上掛一枚鈴鐺
風來的時候不響
只在你想起我時輕聲又輕聲
重播一些已然逝去的絕望
 
同時我也學習奔跑
泥水飛濺,就像你埋在心裡的秘密
一半是透明的眼淚,一半是
我們一起漫步過的街道
 
在夢中,我成為一隻女鬼
熟悉你全部的故事
夜裡穿過你寂靜的形骸
紀錄囈語和溫度
那些數字,我要編成巢穴
給山野中的蟲鳥孵育
來來去去的季節或風雨
 
我已熟悉你,骨骼,肌理,亂髮
像熟悉我的靈魂
我必然要成為一隻女鬼
這具濁重的靈魂,將附進你
吐納的縫隙,而屬於你的心跳,脈搏,屬於你的
願望,睡眠
我不攫取,啊,你沉睡的情意
 
然後我會餘下美麗又失意的
一座海的姓名
 
--
 
◎作者簡介:
 
何雅雯,一九七六年生。台灣大學中文系、中文研究所碩士,博士。「植物園」詩社成員。曾獲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全國學生文學獎、大專學生文學獎等,譯有《先知》、《沙與沫》。喜歡寧靜讀書,在讀書中寧靜。嚮往自由,又恪守各種規範。通常穿藍色衣服,希望在天空中隱形。
 
--
 
◎小編哲佑賞析:
 
這首詩開頭寫「成為一個女鬼」,彷彿是要以「鬼」為形象,將那些被現實困住的愛情,化作一件超越時空的物事:鬼沒有形體,不會衰老,隨處縈繞又隨意散去;因此,我的「鬼魂」既然無法證明,也就沒有任何負擔。如同詩裡所說,可以在你身邊,隨時遞給你世界的惆悵,可以陪你一起擁有祕密,甚至再一次一起走過,我們曾經走過的街道。
   
這是沒有結局的愛情,最後的卑微願望嗎?成為一個不被發現的愛,永遠守護對方?
   
但當我們繼續往下看,會發現更多端倪。第四段開始,「我」不但熟悉你全部的故事,還要將這些故事還諸天地,灑散在山野中,孕育更多風雨和季節。第五段,我幾乎要成為你的骨肉髮膚,成為你的脈搏呼吸,卻選擇不攫取什麼;於是,「我」與「你」,幾乎沒有分別了。
   
啊!原來,我就是你──原來這個名為我的女鬼,只是你記憶的變現,靈魂的自我糾纏。這是我的復仇,也是我的犧牲。
   
而你終有一天會釋懷,會成長,會遺忘。會繼續往前,再次面對世界的溫柔與殘忍,就像面對一片美麗深邃的海洋。
 
--
 
美術設計:李昱賢
圖片來源:李昱賢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何雅雯 #女鬼 #郭哲佑 #寫生 #植物園詩社 #少女學

2019年7月20日 星期六

迷你牧羊人 ◎謝瑜真


迷你牧羊人 ◎謝瑜真
 
我的迷你牧羊人在白色的草原上游盪
我隔著厚紙圍牆低頭俯望
我喜愛他的羊們純黑純黑
在風大的牧野聚合離散
 
高風吹過 而太陽剛吃過早餐
綿毛和他的睫毛沾了蜂蜜
我的迷你牧羊人踏實而堅律
戀人一樣溫柔砍伐羊兒的毛皮
偶爾他看著天空發呆與我對到眼
會給我果汁一樣的微笑
我將那些投食儲存在胸口釀酒
讓那裡永遠飽足又沉醉
 
有時我會夢見我進入那個草原
只有在夢裡我們才能牽手
我著洋裝純白純白在風中飄游
在草原上野餐
他吃三明治而我吸吮他臉上的蘋果
大風吹起飛草割傷了我
然而他轉頭繼續看著羊群
我從收藏他的髮旋到收藏他的側臉
 
今天天未亮時我先吃了早餐
繼續俯視我乖鈍的迷你牧羊人
親愛的他今天依舊勤快
柔軟的眼睛在綿團中燦亮
我知道他純白純白的瞳孔
是因為永遠只在白色草原牧羊
 
親愛的 我總是
總是因為太過迷戀而從沒注意到
我老被高風捲起的毛絮黏出淚液
 
--
 
◎作者簡介:
 
謝瑜真,生長於臺南名叫灣裡的海邊小鎮,水瓶座。目前就讀國立東華大學華文所創作組,曾獲奇萊文學獎、王禎和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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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林佑霖賞析:
 
〈迷你牧羊人〉這首詩的開頭從「我」隔著厚紙圍牆看著白色草原、純黑的羊,以及「我的」迷你牧羊人寫起,牆裡牆外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像是一場夢還沒有醒。
 
第二端接著寫:「高風吹過 而太陽剛吃過早餐/綿毛和他的睫毛沾了蜂蜜」,牆裡的早晨美好甜蜜,「我的迷你牧羊人踏實而堅律/戀人一樣溫柔砍伐羊兒的毛皮」牧羊人對待羊隻的方式,是不是我想要他對待我的方式?「偶爾他看著天空發呆與我對到眼/會給我果汁一樣的微笑/我將那些投食儲存在胸口釀酒/讓那裡永遠飽足又沉醉」我釀牧羊人的微笑使我自己醉。
 
只有在夢裡才有進入草原的權利。「有時我會夢見我進入那個草原/只有在夢裡我們才能牽手」,牧羊人蘋果般的臉頰、果汁似的微笑,彷彿從天而降從自然而生的牧羊人,看不見純白的我而只看黑的羊,儘管我時刻注視著他。
 
「今天天未亮時我先吃了早餐/繼續俯視我乖鈍的迷你牧羊人」,回到紙圍牆外,這是不是我與牧羊人之間最好的距離?潔白的草原純黑的羊,即使身穿純白的洋裝在風中飄游,也絲毫無法進入,牧羊人純粹的雙眼之中。
 
被圍牆分隔開的夢與現實、迷你牧羊人與我,第二段美好早晨的高風、第三段的風中飄游,其實都使「我」難受,儘管因為太過迷戀而忘記了疼痛、即使淚液流出,也依舊注視著,我的迷你牧羊人。
 
--
 
美術設計:李昱賢
圖片來源:李昱賢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謝瑜真 #迷你牧羊人 #林佑霖 #奇萊文學獎 #少女學

2019年7月19日 星期五

睡前 ◎卓純華


睡前 ◎卓純華
  
吃下藥以後
我的時間開始倒數
 
我想念那些
關於逗貓的話題
不是你的貓,其實
也不是我的
 
白天的時候,貓
遠遠地就在搜查
眼珠躲在發光綠葉下
一塊柔軟的花礁石
 
牠們用鬚分辨
遇見了野狼
還是溫柔的奶奶
(大部分的人兩者皆非)
 
宇宙的觸手伸向
貓,飽滿回音的神經
可以摸到牠們
或左派,或龜,或帝心之震顫⋯⋯
 
(有差別嗎)
下一秒鐘牠就忘了前一刻的自我
我在想,也代我去找你了
 
玩到一半,牠生氣
像做夢那樣咬了我一口
尖尖的牙齒,像你
我一點兒也不後悔
 
只是,貓也會怕
牠們常迷失在呼喚裡
要過好一陣子,好久好久
才會全身癱軟,背對你
來接收愛
 
傍晚的時候,貓
已經舔光了所有的你
我不得不為牠添飯
吃了兩口,又去追不該追的⋯⋯
 
貓的腳底藏著粉紅色的氣泡
我偷摸牠瞪我
放開你的時候
我也就睡著了 
 
--
 
◎作者簡介:
 
卓純華

  1983年生,師大國文系畢業,現任高中國文教師,曾開設「現代詩的啟蒙訓練」、「小劇場魔術師」選修課。關鍵字:悖論/牢籠/神秘主義,一切都指向貓。
 
--
 
◎小編CookieMonster賞析:
 
這週的主題是「反芻沒有終點的愛情」,而這首詩正是訴說了失去一段感情的失落。這首詩精采的是裡面出現了大量貓的意象,第二段說:「我想念那些/關於逗貓的話題/不是你的貓,其實/也不是我的」暗示了貓是某種隱喻的化身。第四段提到:「牠們用鬚分辨/遇見了野狼/還是溫柔的奶奶/(大部分的人兩者皆非)」從貓的感官經驗出發,反省自身的擇偶經過,更進一步說出對象介於中間的複雜性。甚至在下一段點出:「或左派,或龜,或帝心之震顫⋯⋯」羅列支持改革、保守或某種君國體制的內在。第六段更略帶嘲諷:「(有差別嗎)/下一秒鐘牠就忘了前一刻的自我」展現對情感(或政治)投機者的不安。
 
如果前幾段的貓象徵對方,那第七段以後的貓更偏向了自身的情感:「只是,貓也會怕/牠們常迷失在呼喚裡/要過好一陣子,好久好久/才會全身癱軟,背對你/來接收愛」或是「傍晚的時候,貓/已經舔光了所有的你」,在這裡貓又彷彿是遺忘的化身,將對象的情感默默舔去。所以最後詩中的「我」:「放開你的時候/我也就睡著了」等到真的放下對這份感情的執著,終於能安穩入睡。
 
綜觀下來,我們難以用單一的解釋,為這首詩中貓的意象做一個統整。貓的指涉時而是自身、時而是對方,甚至是遺忘本身。
 
希望讀了這首詩的少女們,都能安穩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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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李昱賢
圖片來源:李昱賢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卓純華 #睡前 #cookiemonster #少女學

2019年7月18日 星期四

和虎姑在夜裡一起舔手指 ◎鄭琬融


和虎姑在夜裡一起舔手指 ◎鄭琬融
  
一個悶濕的夜晚 她翹著尾巴
在晚風裡低吼 敲我的門 
帶著一些手指來看我
太早學會塗指甲油的
把玩具拿去砸人的
虎姑說:「反正他們都有罪」
紫色的指節 氣味一如腐敗的河水
她邀請了我來吃我弄破瓷碗的妹妹
  
虎姑的身體很輕 像山裡的雲靄
她說她從隔壁山裡來 死了愛人又被燒了家
我想問她開始吃起人是甚麼時候的事
但她的眼眸明亮 毒死人像月光
   
洗澡水還沒有生火
我騙了虎姑說 家裡沒有乾柴了
虎姑瞪了我一眼好像我也是即將裂開的東西
即將變得美味
我急忙改口說我找到了 
在碎瓦礫 破紅磚的牆角那
和虎姑在夜裡一起舔手指
  
--
  
◎作者簡介:
  
鄭琬融,筆名凌海,耕莘青年寫作會成員。一九九六初夏,台北候鳥。生活分為看海與不看海的,感情分為失望與不失望兩種。相信看海是最接近死亡的一種方式,雖然最近並沒有想要與海合而為一。
 
曾獲南華文學獎、台積電青年文學獎,Youth Show 143 站刊登。
  
--
  
◎小編全糖賞析:
 
在琬融的詩中,她將童話故事《虎姑婆》重新解構,賦予了全新的意義,原版的《虎姑》大致上是警示孩子不要相信陌生人,而琬融用短短的三段,極小的改編篇幅,使得意義截然不同。
  
詩中第一段,虎姑來敲我的門,並宣稱那些太早學會塗指甲油的都有罪,在這裡,我們可以解釋為「塗指甲油」是一種性的成熟,而這種成長因為某些原因伴隨罪感。
  
詩中第二段開始反思:「虎姑婆是如何開始吃人的?」
這句話背後的涵義是,虎姑並非生來就是妖物,虎姑曾經不會吃人。在那虎姑還是個少女時,她有著怎麼樣的生活?她又是如何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詩中解答,那是因為她死了愛人又燒了家。對虎姑而言,伴隨著成長,愛人會死、家會摧毀,所有的良善跟希望都會消失,所以成長是件壞事,這也映證詩中第一段,虎姑認為成長是種罪的原因。
    
詩中第三段裡,我順著虎姑的想法屈服,而在這時,故事中的角色彷彿形成一個迴圈,虎姑曾不會吃人,她因生活的悲傷而吃人,而尚是少女的我與虎姑在夜裡舔手指,這就是我吃人的開始,在多年以後,我會成另一個虎姑,到山頭的另一邊教別的少女舔指頭。
  
曾經我們都覺得,長大就是有朝一日會學會塗指甲油、把玩具丟掉,長為成熟的人,正常的愛與被愛。
 
但琬融的詩彷彿像讀者宣示:「成長不是只有一種樣態」。
  
愛情會變成紫色的屍體指節和熱湯水;在少女長大未必會變成女人,也可能是在夜裡舔手指的虎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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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李昱賢
圖片來源:李昱賢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和虎姑在夜裡一起舔手指 #鄭琬融 #凌海 #全糖 #虎姑婆

2019年7月17日 星期三

飼養員 ◎鄭聖勳


飼養員 ◎鄭聖勳
 
動物園裡
我是蛇的飼養員。
 
和所有的飼養員一樣
牠們生病了會感到緊張
牠們不生病會感到厭煩
和所有的動物不一樣
蛇不和飼養員培養感情
 
用舌頭
用鱗片
不用腦
 
曾經對蛇再好
蛇也不會想起來
甚至沒有辦法背叛,
沒有人記得的背叛
連傷害也稱不上。
事後的五分鐘(不到事後菸燒完的時間)
蛇就忘記
 
每天我都對著牠叫不同的名字
今天牠叫做Honey
今天我叫做咪咪
每一次被展覽都是第一次
Honey今天也不習慣新家
 
我知道Honey什麼時候回頭
我知道摸哪裡Honey會爽
我知道Honey什麼時候會大便
 
今天咪咪愛Honey
明天也是
  
--
 
◎作者簡介:
 
鄭聖勳,詩人,蜃樓出版社創辦人之一。著有詩集《少女詩篇》,合著有《抱殘守缺:21世紀殘障研究讀本》、《明星》等作品。2016年離開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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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洪萬達賞析:
 
本週主題「反芻沒有終點的愛情」,並不是指一段令人稱羨的愛侶關係,在沒有艱難困境的情況下穩定前進。反倒是在愛情路上跌跌撞撞、反覆擦傷爬起、癒合又破、不知道明天在哪裡,這樣的「悲劇」。
 
談鄭聖勳〈飼養員〉之前,必須先了解出處《少女詩篇》的基本概念。
 
《少女詩篇》做為封印解除的作品,裏頭滿是懺悔、自卑、頑固的情感,都是對於「前友人」的告白。序提及安德烈:「美好的一天已經來臨,那怪物亦已吐露真情。」鄭聖勳非常明確的,把自己定位成怪物。這一本告解之書的序,就提及了一個悲傷的故事:
  
他與兄弟嫖妓,妓女名為快樂的樂。他在樂樂按摩時報上兄弟的名號,模仿兄弟的舉動;他終於有反應了──因為他聽見隔壁房兄弟的衝刺喘息。他想要和樂樂做愛,和兄弟同時高潮。他沒有理會樂樂哀傷的賣身故事,一心聽著兄弟的做愛聲,當兄弟結束,他也不想做了。這房間裡是兩個可悲的人。《少女詩篇》並不是他真的要成為一位少女,而是他有著一顆少女的心,可以幹也可以被幹,以男體之姿,行少女之實……
 
這樣的偽/真少女,將她對「愛人」──不禁令人想起歌德「我愛你,與你無關」──終究不悔的執念(換句話說是悲哀),轉化成動物園中,「蛇」與「蛇的飼養員」關係。正當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篇通俗愛情故事,飼養員撫育蛇,蛇接受無微不至的照顧,兩方一同邁向幸福快樂的生活時:「和所有的動物不一樣/蛇不和飼養員培養感情」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她跟他,談的不是普世戀愛:「用舌頭/用鱗片/不用腦」用一隻蛇所能擁有的全部表象,膚淺且不必思考。
 
「曾經對蛇再好/蛇也不會想起來」道盡了他倆依存關係。她苦苦付出卻不得回報,這樣的她何嘗沒有想過背叛?「甚至沒有辦法背叛,/沒有人記得的背叛/連傷害也稱不上。」事實卻是──蛇連她的離開都不會記得:「事後的五分鐘(不到事後菸燒完的時間)/蛇就忘記」。
 
「每天我都對著牠叫不同的名字」反正終究是會忘記的,但「每一次被展覽都是第一次」,每一天都是新的,值得再去努力對蛇好的,永不氣餒的。「我知道Honey什麼時候回頭/我知道摸哪裡Honey會爽」少女會繼續滿足Honey的需求:「今天咪咪愛Honey/明天也是」。
 
沒有終點的愛情,咪咪仍然相信明天的自己是一個懷有愛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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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李昱賢
圖片來源:李昱賢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鄭聖勳 #飼養員 #洪萬達 #少女詩篇 #少女學 #蜃樓

2019年7月16日 星期二

明天 ◎葉青


明天 ◎葉青
 
你把我的明天扯下來
撕得粉碎
我無法阻止
於是去找一卷透明膠帶
蹲在地上設法
在今天晚上十二點以前
把明天黏成至少差不多是一整片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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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葉青

  生於民國68年10月16日,卒於民國100年4月2日。

  北一女及台大中文系畢。曾任誠品書店商品處影音企劃,定期於誠品好讀撰寫評述,並為KKBOX古典樂、爵士樂長期約稿作者,曾翻譯音樂相關影片。另曾擔任教育部國語辭典編輯,及桃園縣立慈文國中國文老師。出版作品有《生死密碼─名人死亡之謎》《生存密碼─世界未解之謎》,譯有《陽性反應》。
  
  大學時期積極參與同志活動,努力在身分認同與輿論壓力下找到平衡。堅決相信「清醒不是人生唯一的正途」。病後開始新詩創作,累積作品逾千首,文字淺白,卻觸動人心,靈感多來自身邊他喜愛的人、事、物,常說自己的詩刪去贅詞只剩三個字:「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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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蔡淳祐賞析:
 
〈明天〉這首詩收錄於葉青第二本詩集《雨水直接打進眼睛》中。
 
〈明天〉這首詩並沒有分段,前後由七句所組成,仍將葉青面對失意情感時的態度表達的相當恰當。
「你把我的明天扯下來/撕得粉碎」前兩句即表達對方對自己所給予的情感未有回應,甚至是拒絕。對於作者來說,若要明天有意義,是需要所愛之人給予回應。在這裡所用到得把明天『扯』下來,將明天比做具體物件,例如:日曆,這樣的寫法相當巧妙,再用撕得粉碎宣告這段情感的死刑,營造失戀後傷感的氛圍。
 
對於感情失敗告終,當事人常常是無計可施,葉青說:「我無法阻止」,這句話相較放棄,更多的是表達無奈。
無奈以後,僅能以「於是去找一卷透明膠帶/蹲在地上設法/在今天晚上十二點以前/把明天黏成至少差不多是一整片的樣子」作為方式,來排解心中的傷痛難耐。用透明膠帶將明天貼成較為完整的模樣,這樣的概念像是用強力膠盡力復原破碎的玻璃瓶,裂痕事實上並沒有消失,但或許對物主來說仍然堪用,而這段感情對於當事人來說,就是明天活下去的動力,他只能盡力回復原狀。
 
在情感上所發生的挫敗,一部分人專心悲傷,一部分人放下執著。但有些感情對人來說太過重要,既不能隨意放下,亦無法面對現實,感情的結束或許就是失去明天,只能繼續守著自己心裡的情愫,假裝一切都與以前一樣,設法讓自己能夠找到活著的動力,這樣的心情比起積極的保有希望,實際上更像是讓情感苟延殘喘,消極的逃避事實。
 
葉青的詩常有許多無望的情感存在其中,有時表現出他特有的浪漫,有時卻透漏了無限的寂寞,〈明天〉這首詩更像是後者,且多了一層無能灑脫的悲哀,這個明天存不存在,對於詩人來說都是種無法脫離的折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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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李昱賢
圖片來源:李昱賢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葉青 #明天 #蔡淳祐 #雨水直接打進眼睛 #下輩子更加決定 #黑眼睛文化

2019年7月15日 星期一

反芻沒有終點的愛情 ◎許聖傑


反芻沒有終點的愛情 ◎許聖傑
 
少女狀態所面臨的愛情失意,在詩裡所寄託的心境是如何?以生活、愛情、自我覺察來構築完整無缺的個體,並書寫文字來消化或反芻沒有終點的愛情,藉以達到昇華。詩人用什麼樣的形象或心境去描寫愛情的結束,不一定是毀滅性的結局,也能是對於兩人間的不合時宜,乃至雙方平穩分開,宣告情感的終結。或是緬懷這段過去,與之共存留戀。每位少女靈魂似乎都曾擁有過這樣的真實一切。
 
詩人林季鋼曾寫過:「我愛你,這便是我身為生物最可悲的向性。」
 
藉由這樣的轉變過程,從原先的失意,到文字之於情感的寄託。其中,孤寂,壓抑,耽溺,摧毀,留戀,祝福,遺忘,皆是每個人在追求愛情中所曾擁有的心境。自始至終,語言圍繞著「你」和「我」之間如此微小卻難以丈量的距離。
 
我們不談論婚姻,而是探討少女在面對失意的愛時所產生的態度及其辯證角度。這段感情縱使沒有終點,結局的方向無人知曉且無可倖免,卻無不必要。而少女承受這樣的結果後,消化一切,依舊得面對現實世界的粗糙,然後,繼續相信愛。
 
如果你曾深愛過一個人,曾質疑所謂的永恆,在自我解析的內裡,留戀著一段過往經歷。曾體會憂傷,反芻衰老的記憶。記得,此後,在剩餘的時間裡,我們都是共同承擔著永不可復的傷害的靈魂。希望這周的主題,能令你開始面視深處的自我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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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李昱賢
圖片來源:李昱賢

2019年7月14日 星期日

女孩子 ◎德尉


  
那是一個午後遊戲間
  
除我以外的男孩們
全都帶著機器人
窩在電玩螢幕前
  
至於和我做同一圈
玩膩了紙娃娃則被女孩子們
排好隊擱在花園圖樣的喜餅盒邊
  
「換另一個粉紅色的遊戲吧?」有人提議於事
妹妹選了紫羅蘭
姊姊選了粉薔薇
  
我思考很久,那些美麗的名字
直到點心時間——

除我以外的小朋友
退潮般迅速離開了玩具間
被拋棄的眷戀,機器人與紙娃娃交換彼此的疲倦
跌倒與折裂
  
自言自語終於我選:「多想成為女
孩子啊」
  
無人聽見的這一票
忘記了飢腸轆轆的嗜甜
把沒有身體的時間
牢牢按住壓在
那堆散如墟城的空座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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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德尉,本名莊仁傑,創作穿梭新詩與小說交界,評論出入電影與藝文之間。著有論作《晚清文人的風月陷溺與自覺──品花寶鑑與海上花列傳》與詩集《德尉日記》、《病態》、《戀人標本》、《軟弱的石頭──等到一切都已不再重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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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利文祺賞析
 
你是不是曾經是個女孩子氣的男孩?或者你身邊曾有個女孩子氣的同學?他們是不是也較喜歡和女孩子玩在一起?

德尉的詩集《女孩子》想要訴說一個有女孩心靈的男孩子,他在序言:「女孩子不僅止於某一種樣子」,生理上是女孩子確實是「女孩子」,但「男孩子」也有可以是「女孩子」。

德尉說:「蓄起長髮的男孩:多想當個女孩子」。在的詩歌〈女孩子〉,身為男孩子的敘述者喜歡玩紙娃娃,他感覺到和其他喜歡玩電腦遊戲和機器人的男孩不同。當其他的女孩有機會選擇「紫羅蘭」、「粉薔薇」這些名字時,男孩子的他只想選當「女孩子」,這個他因為生理的差異求之不得的性別。


美術設計:驀地
圖片來源:Mixkit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德蔚 #女孩子 #少女詩 #女孩子不僅只一種樣子

2019年7月13日 星期六

一九七六記事之四 ◎楊澤



在心的寂寞地帶產生了
同質的悲苦與愛;
瑪麗安,我幾次想傾吐而未傾吐的是什麼?
「La vie est futile」,你是一個悲觀的人
我也是......

瑪麗安,你猶記得我嗎?
公元一九七六年,像城裏其他的人
我迅速的,唉,輕易的被了解,忘記
曖昧的感覺著一種巨大的、流動的悲哀
流動在街角混亂的人群裏......。
The shadows haunt me,瑪麗安
你能感覺一個人像陰影一樣緩慢掉落
在陰影裏的速度和聲音嗎?
「在文明初啟的第二天,」瑪麗安,我曾這樣寫著
「因為光與黑暗的傾輒,我迅速的
坐下來發愁......」
瑪麗安,你知道嗎?我已不想站在對的一邊
我祇想站在愛的一邊......

瑪麗安,你猶記得我嗎?
公元一九七六年,像城裏所有的人
我們曾共同擁有一枚同質的悲苦的月亮。
或者瑪麗安,我應該這樣告訴自己:
「在我的時代人們愁苦的互望著
他們的眼睛裡出現了窗柵的意象,靈魂
在窗柵後不安的窺望著。一隻飛鳥
--一隻遠方來的飛鳥迅速的發現了他們的被困......」
或者瑪麗安,我們並不孤立,至少
我們擁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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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楊澤。上世紀五○年代生,成長於嘉南平原,七三年北上唸書,其後留美十載,直到九○年返國,定居台北。已從長年文學編輯工作退役,平生愛在筆記本上塗抹,以市井訪友泡茶,擁書成眠為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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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陳品婕賞析:

  詩人對情人訴說內心的寂寞,對生活、對時代、對國家的擔憂,在這樣的時代,人們擁有共同記憶的,大多是悲苦的。即使如此,詩人依然信仰他所相信的。詩中兩次道「瑪麗安,你猶記得我嗎?」他想確認與情人之間的關係。他以窺視遠方的飛鳥,自由的鳥發現人民的困境,但他說「或者瑪麗安,我們並不孤立,至少/我們擁有彼此⋯」在困境中能擁有彼此,或許才是最重要的。

  面對這樣的困境,使詩人焦慮,在陰影中,在光與黑暗中找不到對錯的界線。此時詩人已經無法選擇。他只能朝著讓心中的那份信仰——愛。

  詩人心中寂寞的產生,同質的悲苦與愛,也許痛苦,也許面對現實的困境,有希望的未來在哪裡?也許無法像鳥類一樣自由翱翔,但詩人以愛為名,努力著。


美術設計:驀地
圖片來源:Mixkit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楊澤 #一九七六記事 #瑪麗安 #站在愛的一邊

2019年7月12日 星期五

少女時代 ◎鯨向海


 
又一年消失了
終究差一點
詩沒有寫成
「好丟臉喔」「真的好害羞喔」
進入了無限迴圈:
 
忍乳負重。
不讓別人羞乳……沒有時間感傷
在煙花倒數前
一定要見你一面:
 
接下來的夢
是嫣然幻化
 
回到少女時代
偷偷在西裝堅挺的政客
與拉鍊頹廢的小説家之間
嗶嗶嗶
据著嘴
劃掉
打過的勾勾:
 
舊時代的最後假象——
革命
在獨角獸旅館
流淚如馬桶:
 
時間是無所不在的港灣
天窗即將打開
 
入夜的明礬
靜坐在自己的淪落上
幻來生命的清澈見底:
 
萬一不小心觸鍵
一切又重來一次
萬一擁有少女心的
都不是少女
 
--
 
◎作者簡介:
 
鯨向海,精神科醫師。
 
著有詩集《通緝犯》、《精神病院》、《大雄》、《犄角》、《A夢》;
散文集《沿海岸線徵友》、《銀河系焊接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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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CookieMonster賞析:
 
或多或少,我們都曾有一段對愛情嚮往、對理想堅持的少女時代。
 
這首詩中的少女形象,並不局限於生理意義上的年輕女性,而是一種對夢或理想仍有堅持的主體。有趣的是,從詩名「少女時代」我們便能看出端倪,詩人指涉的並不是偶像團體,而是一段尚未受世事污染的過往。時間不斷消逝,但少女的台詞卻「進入了無限迴圈:」,暗示了某種少女主體的重複性。少女懷著身體與理想,在生命消逝之前仍要追尋美好,「在煙花倒數前/一定要見你一面:」即使「接下來的夢/是嫣然幻化」。在詩的形式上,詩人在每段句末用冒號開展下一段,而沒有終結。
 
進入第四、五段之後,少女逐漸描述自身的成長過程:「偷偷在西裝堅挺的政客/與拉鍊頹廢的小説家之間/嗶嗶嗶/据著嘴/劃掉/打過的勾勾:」長大就是在表面乾淨卻華而不實的政客與生活隨興(甚至經濟條件不佳)的理想間拉扯,放棄曾經的堅持,留下更為重要的事物。連「革命」都只是「舊時代的最後假象」。舊時代的革命都是假象,那新時代的革命又何去何從呢?
 
所以到了第七段,詩人以明礬做比喻:「靜坐在自己的淪落上/幻來生命的清澈見底:」在長大的痕跡裡,少女不斷被丟失,但對美好的堅持卻能換來生命的潔淨。但面對這樣的難題,詩人也沒有要多做解答,反而以資訊世界來比喻這樣的主體:「萬一擁有少女心的/都不是少女」。最後又重回第一段的展開,「又一年消失了」,內在主體上少女不斷掙扎,詩的形式上不斷迴圈。
 
於是時間的衰老與輪迴,都將換來生命的純粹。

美術設計:驀地
圖片來源:Mixkit、Unsplash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鯨向海 #少女時代 #擁有少女心的 #不一定是少女

2019年7月11日 星期四

序詩  杜斯妥也夫柯基 ◎蔡琳森


   
生活,是儒略曆與現實
甚至微渺誤差之累積
屢屢演算失敗,最後成為塊狀
那滋味嚐起來有點酸
像滯銷的復活節乳酪蛋糕

農奴,肺結核,波羅的海
剩餘的時間裡,他是時間的剩餘
他決定了,讓自己可愛點兒
像隻斷尾的柯基
只為求生而活
每一次,溫柔的吠叫

從心底的西伯利亞
向莫斯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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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蔡琳森,一九八二年夏日生。有詩集《杜斯妥也夫柯基:人類與動物情感表達》、《麥葛芬》在南方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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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一尾賞析: -
  
  作為詩集《杜斯妥也夫柯基:人類與動物情感表達》的序詩,詩人大叔(誤)化身為賣萌可恥但是很有用的杜斯妥也夫柯基,其名則來自於詩人拼裝杜斯妥也夫斯基與柯基犬而來,既然是冒充我巍巍大沙俄帝國文豪杜斯妥也夫斯基之名,詩裡若干當然也與其生平有所連結。
  
  「生活,是儒略曆與現實/甚至微渺誤差之累積/屢屢演算失敗,最後成為塊狀」,儒略曆(Julian Calendar)為沙俄時期所慣用的曆法,至今東正教仍舊使用此一曆法,而過去儒略曆在設計時的細微誤差,致使幾百年後的曆法偏差加劇,後現今則改為格里曆(Gregorian Calendar)。悲觀的大叔認為生活的挫折總是來自於每日些微誤差而導致的失敗,這樣的失敗就像快要壞掉帶著酸味的滯銷復活節蛋糕。
  
  接著「農奴,肺結核,波羅的海」則鑲嵌於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生平裡,被農奴殺死的父親、罹患肺結核逝世的母親,而後離開其出生的莫斯科來到波羅的海的聖彼得堡就讀軍校,端看杜斯妥也夫斯基的一生也是充滿苦痛的,但此時悲觀的大叔覺得更悲觀更要生存下去啊!因此寫道:「他決定了,讓自己可愛點兒/像隻斷尾的柯基/只為求生而活/每一次,溫柔的吠叫」,人生這麼苦!大叔只好賣萌裝作溫柔吠叫的斷尾柯基,人生不值得活,但值得賣萌。
  
  本因參與革命活動判處死刑的杜斯妥也夫斯基,最後一刻卻改判流放西伯利亞,九死一生的杜斯妥也夫斯基只能裝作杜斯妥也夫柯基苟活賣萌,望向那回不去的莫斯科。現實沉重悲慘且無力,只好裝萌賣傻,當個柯基犬,這是大叔在面對生活困頓的少女心態。
  
  閱讀大叔(誤)的詩,總是一趟辛苦的旅程,繞不開由層層學養開闢的歧路花園,路實在是走得曲折離奇,不過沿途的風景壯闊得顧不得那一路以來的艱辛,就一路向目的地衝去,但有時在路上還會被地方裝萌的大叔所迷倒。

美術設計:驀地
圖片來源:Freepik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蔡琳森 #杜斯妥也夫柯基 #柯基可愛 #賣萌可恥但超有用

2019年7月10日 星期三

女信差的不渝愛情 ◎駱以軍  


(我懷疑,妳們當年寄給我的情書,全被她給燒掉了。)
 
那個時候終於決定為自己的寂寞
找一個藉口了
怎麼樣的一個藉口呢?
這是最後一次
將戀人焦灼等候的情書
擲入火盆
 
「只有我是
不渝地愛著。」
那年她十九歲
而今無人對猜測她的年齡
感興趣
 
「只有我
不渝地愛著。」
哀婉的告白浪漫的誓盟
瀰漫強烈憂愁氣質的故事
在火光裡掩面黯然
和上次未燼畢的字句
於是你知道
會有一位穿郵政制服的
女信差 帽簷遮住眉眼
在你的那些情人門前佇候
 
然後將她們的愛情打包入囊
你知道
她騎著刷上綠漆的腳踏車
經過 你們曾經的
校園彈子房社區草坪
和花店
你知道
那些華麗的情詩終到不了你手裡終會成為灰燼
你的情人們終會把你忘記
只有她
女信差
從十九歲那年
就不再寫信
卻從不停止 她的
不渝的
嫉妒和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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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駱以軍。文化大學中文系文藝創作組、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研究所畢業。榮獲2018第五屆聯合報文學大獎、第三屆紅樓夢獎世界華文長篇小說首獎、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時報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推薦獎、台北文學獎等。著有《純真的擔憂》、《計程車司機》、《匡超人》、《胡人說書》、《肥瘦對寫》(與董啟章合著)、《願我們的歡樂長留》、《女兒》、《小兒子》、《棄的故事》、《臉之書》、《經濟大蕭條時期的夢遊街》、《西夏旅館》、《我愛羅》、《我未來次子關於我的回憶》、《降生十二星座》、《我們》、《遠方》、《遣悲懷》、《月球姓氏》、《第三個舞者》、《妻夢狗》、《我們自夜闇的酒館離開》、《紅字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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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柄富賞析:
 
愛情就像青春的籌碼,殷切等待愛情到來的青春少女心,大叔也肯定有過(笑),那還是一個寄信傳情的年代吧,情人把愛意寫進紙裡、封上,將這樣的隱私交給一位陌生人,騎著刷綠的腳踏車,青鳥一樣的把愛情送至思念的彼端。
 
可詩人等待的那封信怎麼遲遲不來呢?寂寞的詩人俏皮又感慨地寫下了這首詩。「我懷疑,妳們當年寄給我的情書,全被她給燒掉了。」(好貪心,還用「妳們」)會不會,是這樣一個深愛著自己的女信差,在一個一個自己的情人門前,沒收了他正等待的可貴的愛情呢?「那年她十九歲/而今無人對猜測她的年齡/感興趣」詩人玩笑又洩憤地寫,像是要報復偷走青春籌碼的誰,同時也暗示自己與對方,早就成了不寬容也沒輒的大叔大媽啦。
 
「只有我是/不渝地愛著。」多少少男少女都曾經這麼想過呢?為愛情焦灼、煩惱,可愛的小妒忌,詩人也如此無比少女地想像,有誰也為自己這樣過?在終於大叔的以後,駱以軍以舉重若輕的語氣,調皮的奇想,藉著女信差的形象和心聲又偷偷少女了一次,好少女!
 

美術設計:驀地
圖片來源:Freepik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女信差的不渝愛情 #駱以軍 #只有我是不渝的愛著 #少女心爆發
  

2019年7月9日 星期二

大馬士革  ◎羅毓嘉


                               
只是和愛人緊緊擁抱了
來不及想之後的那些
比如說婚姻,孩子,幾隻綿羊
不想再暴虐地哭泣
揮別饑饉像小說完美的結局
即將和老朋友們重逢了
生活,若只是生存
怎麼可能
   
只是想好好活著
種一棵樹
在晚餐與晚餐間
尋找未曾見過的動物
甚麼是生日
又甚麼是老死
想要瓶中信得到適切的回答
而非令油管與煙塵
隔離我們,彼此憂懼
為了國家
殺害更多的人
怎麼可能
  
只是想被好好地聆聽
畢生背誦一些偉大的句子
比如說
一棟老房子發出嘎吱的聲響
在那前面躺著看雲
在天空與天空之間沈睡
只是想平安長大
並被人所愛,若我稱
哈雷路亞
該怎麼可能
  
只是想善用生活
等待樹開出焰火與花的時間
能否快過死亡像全程的馬拉松
若總有天要變得陌生
好好愛一個人
又怎麼可能
  
--
   
◎作者簡介:
  
羅毓嘉。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作品曾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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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簡妙如賞析:
  
  大馬士革是敘利亞的首都,說起敘利亞我們的第一印象會是什麼?玫瑰?戰爭?聖地?難民?
  在詩人的世界裡,家國和個人是密切相關的,這一刻只是和愛人緊緊擁抱了,那麼之後的那些,我們能不去理會嗎?
  
  這個城市就像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同時有著古老神秘的浪漫風情,也展露戰爭的殘忍,如果每個人都得以好好生活而不只是生存,揮別飢饉、種一棵樹、在天空與天空中之間沈睡,這些小小的願望是可以被實現的嗎?
  如果愛和陌生只在轉瞬之間,渴望平安長大的心情與戰爭的歷史一樣長久,生的喜悅和死亡緊緊相扣,那我們能只期待好好生活而拒絕苦難嗎?
  

美術設計:驀地
圖片來源:Mixkit、Freepik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羅毓嘉 #少女詩 #大馬士革 #我也想與愛人緊緊擁抱
  

2019年7月8日 星期一

大叔也有少女心  ◎周俊成

本週標題訂定為「大叔也有少女心」,其中「大叔」一詞泛指的是男性詩人,並無各種負面影射,而個人腦海中更偏向的是例如小林秀章、Ladybeard或Toffie Oohlala的人物形象。
 
從「『少女』是一種生活的態度,是對於純真的信念仍然有所堅持的主體,她們似乎經歷了人生的一些挫折,並體會晚近台灣資本主義現實難以抵抗的無力,因此即使步入中年,遂嘗試回歸『個人』式的世界觀,以一種心中還是相信愛、和平本身的力量,作為救贖與安身立命之道。」作為出發,男性詩人的生活態度中不能夠很少女嗎?
  
本週主題希望找尋具有「少女」相關意義男性詩人的作品,以作為對於「少女作為一種生活態度」的一種擴充。


美術設計:驀地
圖片來源:Unsplash

2019年7月6日 星期六

路倒少女 ◎鯨向海


 
像一幅浮世繪
躺在那裡
 
未嘗不想浮誇或浮躁
浮濫或浮華
亂夢一堆之後
終於浮不起來
 
無論礁岩的疤痕
擱淺的體溫
只要無人發現
少女的存在
就是一首沒有讀者的詩
 
彷彿世上所有人
都拿到了不在場證明
除了少女自己
 
癡等著誰
用枯枝,撥開眼中那片夜空
這裡的深淵
很多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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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鯨向海,精神科醫師。
 
著有詩集《通緝犯》、《精神病院》、《大雄》、《犄角》、《A夢》;
散文集《沿海岸線徵友》、《銀河系焊接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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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洪萬達賞析:
 
進入〈路倒少女〉以前,先來看看鯨向海對整個「少女」母題的定義:「有些鹽柱依舊羅列/如沉靜詩行/乍看毫無預警/一回望便/誘惑了永恆」,再說「少女(疏通著全宇宙的邪惡)」。「鹽柱」在此用《聖經.創世記》之典,羅得之妻沒有聽從上帝警告,在逃難時顧念所多瑪城而回望,受罰成一永恆的鹽柱。
 
在鯨向海眼中,少女自願回頭,顧念他人所不能及;不是「被變成了鹽柱」,而是「有能誘惑永恆」的超能力,對抗天命、用己身的純真、疏通宇宙邪惡......
 
於是我們帶著上述前提,來看〈路倒少女〉的超能力──路倒,街頭暴死之人。以「浮世繪」之姿躺在那裡(深淵),用諷刺、享樂的人生態度面對自己的倒斃,遵照浮世繪的天命「未嘗不想浮誇或浮躁/浮濫或浮華」,想要不沉穩,想要不務實際,有著太多夢想,卻在「亂夢一堆之後/終於浮不起來」。
 
路倒深淵的少女,面對「無論礁岩的疤痕/擱淺的體溫」無人聞問,「彷彿世上所有人/都拿到了不在場證明」沒有人發現少女傷亡,少女「就是一首沒有讀者的詩」。
 
本該是眾人停經欣賞的浮世繪,卻因為眾人擁有不在場證明,一個人倒臥深淵「癡等著誰」似乎也是一種超能力,用以滿足她純真的心不被打擾,獨自「用枯枝,撥開眼中那片夜空」看「很多星星」。枯枝除了暗示少女路倒良久,失去營養而乾癟以外,也讓人想起席慕蓉〈一棵開花的樹〉所寫:「佛於是把我化作一棵樹/長在你必經的路旁」她等候誰,誰都是星星。路倒少女將繼續躺在那裡,伸出她的雙手──
 
然而星星都是觸及不到的。
 
美術設計:
Nysus
IG:https://www.instagram.com/nysus_/
攝影來源:Unsplash
 
#鯨向海 #路倒少女 #撲街 #萬達達達 #少女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