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31日 星期五

夏天的聖誕樹——給肥姨姨  ◎曾詠聰


夏天的聖誕樹——給肥姨姨  ◎曾詠聰

  

最後一次碰面,是在行人天橋

那時我還在名校實習,逐漸適應新生活

你說自己身體健壯,囑我回家轉告

母親在夜裡收到短訊,你笑說

阿聰還那麼年輕,比較像學生

  

成長,總是來得非常突然

量身高的小黑線縫在門後,沒有既定頻率

就似客廳冒出了一棵夏天的聖誕樹

拿著燈飾,不知是聚還是散

但這棵小樹確實長在你的身體裡

擴散還是聚攏,都改變不了

你說自己身體健壯,我卻不知道

要轉告家中哪一位

  

你的死訊,是母親從行人天橋帶回來

那時我正把領帶逐一鬆開

別在恤衫的領子

為以後無數個匆忙早上作準備

卻沒想到,頃刻又要把一件沉色的

掏出來,重新掛在房門後

母親為你致電給朋友,沒人相信的

消息就如聖誕樹在炎夏,突然盛開

又突然枯黃

  

往後無數個聖誕夜

我想像你的獨子拿著燈飾

把四肢聚攏在可圈定的日子裡

我又想起那天相遇,你高興地

說出第一句話:還認得肥姨姨嗎?

  

二〇一五年五月七日

  

  

*引錄自曾詠聰詩集《戒和同修》(匯智,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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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曾詠聰,畢業於香港浸會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煩惱詩社創社成員,現職教師。曾獲中文文學創作獎、大學文學獎、青年文學獎詩組冠軍。著有詩集《戒和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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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皮皮 的回應

 

驚雷:

讀完這首曾詠聰的詩,再讀你的評論,聽你敘述緣起,以及香港城市景觀──香港,多麼美麗的地方,楊牧在上個世紀末於香港教書那會兒,也時常看著香港科技大學附近的清水灣,思考人生和時間。而這首詩也讓我湧起這樣的感受,與你相同。你看過蔡明亮的電影嗎?他有一部短片名曰〈天橋不見了〉,故事設定在台北街頭,透過天橋此一物件的拆除,試圖討論如何影響人們的認知。當原本在天橋上販售手錶的商人失去了天橋,他便失去了工作場地,只能去試鏡色情片演員;而另外一個女生,因為失去了天橋,她不知道如何跨越眼前的車水馬龍,只能違規穿越後,沒有選擇地被警察開單──而在此時,她的身分證遺失了。同天也是台北的限水日,於是乾涸的水龍頭,與男女主角的困窘相呼應,在如此繁華的台北,我們看見了人們竟可能無處容身。

 

曾詠聰的這首〈夏天的聖誕樹——給肥姨姨〉以矛盾的意象拼湊成詩題,為了是對應而後肥姨姨體內的癌細胞,你說這是一種以醜為美、以善寫惡的樂觀,我多麼喜歡妳的註解,如同我有多麼著迷日治時期風車詩社於戰前寫的實驗性現代詩,好似我們終於可以距離世界近一點點,新穎的活權帶來從未有過的生機與火花,這樣運用強烈反差感到最後,卻是內斂的情感作結,你認為使本詩帶有無盡的哀傷餘韻,我無疑是認同的──風車詩社社員李張瑞曾寫過〈戀愛詩〉,詩中敘述一位女子守在原地、愛而不得的寂寥,在文中,女子的新潮打扮,似乎都無法破出最傳統的命題──愛情,就如同肥姨姨的樂觀,是否最終也無法突破病痛之於身體的損敗?

 

曾詠聰在首段以倒敘開筆:「最後一次碰面,是在行人天橋」,交代寫作背景。最後一段又以「我又想起那天相遇,你高興地/說出第一句話:還認得肥姨姨嗎?」呼應詩中的我在天橋上與肥姨姨最後一次的相遇。而又因生老病死如同本詩結構完整,在這樣無法逃脫的循環之下,人們的成長都是瞬間的,瞬間變老、也瞬間成長。所以你說,處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只能保持思考、記得曾詠聰書中的精神。讀完你的評論,我時常在想,或是我也同樣好奇著你的想法──如果努力記得詩中的精神,如同記得曾經存在過的天橋,那我們能不能在一個以不斷失去為日常的時代裡,參透無常,也找到屬於我們的棲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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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及設計 _ 李昱賢

https://www.instagram.com/ahhsien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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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曾詠聰 #夏天的聖誕樹 #給肥姨姨 #戒和同修 #實驗徵稿 #評論詩評 #小編回應 

2021年12月30日 星期四

夏天的聖誕樹——給肥姨姨  ◎曾詠聰


夏天的聖誕樹——給肥姨姨  ◎曾詠聰

  

最後一次碰面,是在行人天橋

那時我還在名校實習,逐漸適應新生活

你說自己身體健壯,囑我回家轉告

母親在夜裡收到短訊,你笑說

阿聰還那麼年輕,比較像學生

  

成長,總是來得非常突然

量身高的小黑線縫在門後,沒有既定頻率

就似客廳冒出了一棵夏天的聖誕樹

拿著燈飾,不知是聚還是散

但這棵小樹確實長在你的身體裡

擴散還是聚攏,都改變不了

你說自己身體健壯,我卻不知道

要轉告家中哪一位

  

你的死訊,是母親從行人天橋帶回來

那時我正把領帶逐一鬆開

別在恤衫的領子

為以後無數個匆忙早上作準備

卻沒想到,頃刻又要把一件沉色的

掏出來,重新掛在房門後

母親為你致電給朋友,沒人相信的

消息就如聖誕樹在炎夏,突然盛開

又突然枯黃

  

往後無數個聖誕夜

我想像你的獨子拿著燈飾

把四肢聚攏在可圈定的日子裡

我又想起那天相遇,你高興地

說出第一句話:還認得肥姨姨嗎?

  

二〇一五年五月七日

  

  

*引錄自曾詠聰詩集《戒和同修》(匯智,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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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曾詠聰,畢業於香港浸會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煩惱詩社創社成員,現職教師。曾獲中文文學創作獎、大學文學獎、青年文學獎詩組冠軍。著有詩集《戒和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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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 #驚雷 #評論

  

〈我只想身體健康:再讀曾詠聰〈夏天的聖誕樹——給肥姨姨〉〉

  

記得是在香港書展「大頭菜」的攤位,購入曾詠聰的首本詩集《戒和同修》。那時,店員正熱心地為我推介各類文學書籍,但我早已選定:我就要這本。對於《戒和同修》的偏愛,一來是因為書名藏著的精神(戒:戒律;和:和諧;同修:共同修行),二來是詩人中學教師的身分(正好與我的經歷類同),再後來就是在細讀每首詩作後,結合前兩項背景所衍生的共鳴。

  

曾詠聰的詩很生活化,俗一點說,就是「接地氣」。譬如編進詩集最後一輯——輯五:有人說魚擅長遺忘,集中了主題關涉死亡的詩,例如輯五的輯名是出自他在青文獎獲獎的組詩〈桂花魚〉:「有人說魚擅長遺忘,我害怕味蕾未及成熟/丟失了一桌節奏緩慢的家常便飯」,寫及外公的死亡。〈夏天的聖誕樹——給肥姨姨〉是另一首寫實的生活詩,阿聰對肥姨姨的情感,如在目前。全詩分為四節:

  

首節以倒敘開筆:「最後一次碰面,是在行人天橋」,交代寫作背景。詩人將自我投射到「我」(後來在末句乾脆透露「我」就是阿聰),以第二人稱引入肥姨姨,可見二人關係不算生疏。「行人天橋」在此詩成為一種回憶的連繫,人來人往的印象一般予人嘈雜的感覺,但阿聰與肥姨姨交談期間,讀者好像都被戴上一對性能良好的消噪耳機,每字每句都異常清晰。甚至乎,交談中的二人好像成為前景,褪到背景的行人彷彿都被凝住了;行人天橋再現於第三節:「你的死訊,是母親從行人天橋帶回來」,行人天橋似乎已成為收發消息的地方,在肥姨姨死後,那對消噪耳機也遺失了。本來猜想,詩中的天橋會否剛好就是曾詠聰在後記提到獨居的家附近的那道天橋,但回看他在二〇一八年三月初稿的〈回家〉後,發現時間不太吻合,便自我否定了這個想法。然而,在誤打誤撞之間,或許引申出更多關於「香港是一座由天橋連接的城市」的旁證。

  

第二節出現全詩重要的矛盾意象——「夏天的聖誕樹」。夏天與聖誕樹,一熱一冷,看似突兀,但讀至「但這棵小樹確實長在你的身體裡/擴散還是聚攏,都改變不了」,才驚覺那隱喻著肥姨姨體內的癌細胞,這是一種以美寫醜、以善寫惡的樂觀。類似的矛盾在詩裡反覆出現,例如肥姨姨強調自己「身體健壯」,一向身體無恙的人是不會強調自己身體健壯的,正如醉酒的人不會說自己喝醉;阿聰是中學教師,在肥姨姨眼中卻比較像學生;在最後一節,詩人有意並置「你的獨子」與「無數個聖誕夜」,以孤獨一人對比無數個歡樂的聖誕夜晚,形成強烈的反差感,為詩作留下無盡的哀傷。由此可見,曾詠聰寫這類詩的時候並未採用「情感爆發式」的粗獷寫法,而是讓字句在詩行之間自然散發淡淡的哀愁,效果反而更佳。

  

  全詩結構完整,最後一節寫到「我又想起那天相遇,你高興地/說出第一句話:還認得肥姨姨嗎?」呼應阿聰在天橋上與肥姨姨最後一次的相遇,而肥姨姨在阿聰心中始終凝定於最好的一面。

  

人生由生老病死這四塊大拼圖組成,往往從一個階段跨向另一階段時,人們會從中經歷苦痛、獲得成長。但這種跨步有時也是突如其來的,人們因而被催促成長,正如曾詠聰在第二節寫到「成長,總是來得非常突然」。這種「突然」近日也見於這本由周漢輝寫推薦序、被下架的詩集(周漢輝詩集《光隱於塵》同被下架)。兩者在時代裡竟同遭此命運,或許無論順逆,我們可以做的只是保持思考、記著書中的精神:《光隱於塵》,《戒和同修》。

  

只要存在,每一刻都是成長。

  

2021.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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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及設計 _ 李昱賢

https://www.instagram.com/ahhsien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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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曾詠聰 #夏天的聖誕樹 #給肥姨姨 #戒和同修 #實驗徵稿 #評論詩評 #讀者投稿

2021年12月29日 星期三

〈to be elsewhere〉 ◎夏宇


 〈to be elsewhere〉 ◎夏宇

 

相遇濱海小鎮

共度美好一夜沒有留下地址

各自他去  三年後

不期而遇

整整

三年之中被小說敘述

所丟棄

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

在另外一個故事裏似曾相識

地遇見

一問:你是誰看起來冷和疲倦

一說:我只知道我穿著的毛衣脫了線

只要你拉著那線愈拉愈長

我整個人就會消失不見

 

 

*出處:夏宇,〈to be elsewhere〉,《Salsa》,臺北:夏宇出版,2020年7月(五版一刷),頁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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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夏宇,台灣女詩人,戲劇系畢業,寫詩,念詩,寫流行歌詞和劇本,書籍設計,獨立出版,畫畫,偶而翻譯,不時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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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異教觀世音信徒小編 #洪萬達 回應

 

〈說話作為一種自我認同〉

  

  你好。先跟你道聲好。喜歡夏宇的人時至今日好像也已經逐漸少。

 

  我看了你手上的版次是五版一刷,二零二零年,這是你喜歡上她的最近嗎?小說敘述沒有告訴我,原諒我只能這樣臆測。我愛上她在二零一六,《Salsa》恰好出了二版四刷,那一次我小心用美工刀一頁一頁割開,整本完好如初;二零一七華文朗讀節邀請她來高雄讀詩,我把當天的課全翹了。現場她先喝了一杯酒,再隨手拿起一本全新的三版《Salsa》,開始撕。撕的精光只差沒放火來燒(後來想《脊椎之軸》的後記,她大概是燒怕了)。她說,讀詩是需要一點暴力的。

 

  於是我買了第二本《Salsa》,全用手撕,結果是你可以得到更多詩,橫跨著頁,例如頁78融合頁80成〈幾個皮箱裡的繼續〉:「有些劇場是疏離的」其實你也可以感覺到一種移動。用你的話說,是不斷遷移的想像空間。幾個皮箱裡的繼續是一種隱密空間的圈定,彼此進行但不互相干涉,所以是疏離的,難言沒有道理。一種to be elsewhere。在別處。意思是顧左右而言他。或意在言外。那是二零一七。距離你喜歡上她的二零二零,也是三年。

 

  還想跟你多分享一個小八卦。一定有人比我們愛得更早。這是我很後來才學到的。那個人叫顏忠賢,寫在千囍年中國時報,給初版《Salsa》。初版的後記最後一句是「也就索幸全心全意地揮霍。」裏頭有一個錯字,顏忠賢一句「誰『捨得』說那是個錯字」,我就知道要原諒,甚至,要為她求情。然而三版之後終究校訂──你能明白那種為了愛的人辯護,卻被背叛的感覺嗎?帶著這種心情,不如你再回來讀〈to be elsewhere〉最後三句:

 

  一說:我只知道我穿著的毛衣脫了線

  只要你拉著那線愈拉愈長

  我整個人就會消失不見

 

  你要說這是他們對自我的迷茫是對,而我會跟你說這是一種頹敗的絕望。「我」對於自身的存有感到無足輕重的絕望。全知觀點說「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但當「一問一答」,選擇權其實回到話者本身。老師教過我,小說的角色情緒都是「虛假」,不能混作一談,我也是後來才理解,我抗拒老師是因為我代入了角色。這概念跟你評論的最後一句話剛好顛倒。我代入角色是我的意志,「我們都只是小說的人物而不自知呢」是將自己的意志交到別人手上。其實我是問者,你是答者。意思是我不害怕茫然,基於我還能關心;你交出了自己,而且自願受害,基於你愛。這種顧左右而言他,不知道你有沒有更感受一點呢?

 

  我還想對你的第一段,簡單地提出幾點否認。〈to be elsewhere〉詩名沒有虛構出一個重要象徵:

 

  第一,「在別處」在詩裡的意思就是他們真在別處。無論是「三年後不期而遇」的那個地點,或「在另外一個故事裏似曾相識」遇見的那個地點,都是一個確切指涉的「在別處」。「虛構」不成立。

  第二,「象徵」不能這樣使用。象徵是一個意象之上的大詞,簡要的說,它如果是一個象徵它必須眾所皆知。套用你的邏輯,「在別處」在別人的眼裡,第一時間會不會想到是「時空的不連續性」?答案是否。

 

  再者,這首詩本身並不混亂。文本本身是線性前進的:初次相遇>三年後不期而遇(第二次相遇,本世界結束。)>在另外一個世界似曾相似(第三次相遇)。你所說「無數次相遇與別離」為否。

 

  我認為夏宇為了最後三句犧牲前面所有,什麼都說卻什麼都沒說:相遇濱海小鎮沒有地址、三年的光陰被小說敘述(作者)拋棄。我想是神如果要你忘記,祂的用意就是這一切都不重要。所以我不討論。你覺得這樣任性嗎?如果你覺得,那更好,再看一次「我只知道我穿著的毛衣脫了線」,這就是「我只知道」,言外之意是我什麼都不願管。

 

  這三句之所以讓人印象深刻,是因為答者對關係的失控像極了我們的日常生活,愛之所至,多數人是不能掌控的。理想的愛情並不常見。而本詩的「問與答」很有趣,一問你是誰,一答我的毛衣脫線,像不像一種顧左右而言他?像不像一種,意在言外。To be elsewhere。在別處。或是逐字翻譯,去成為別處。只要你拉著這線,這個存有將被愈拉愈長成那個消失,去成為別處。

 

  很抱歉,讀夏宇的我經常不能維持鎮定,希望你可以像顏忠賢對夏宇那樣對我,希望你不忍心說我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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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平面設計 _ 吳冠賢

https://www.instagram.com/kevil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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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夏宇 #tobeelsewhere #salsa #實驗徵稿 #評論詩評 #小編回應


2021年12月28日 星期二

〈to be elsewhere〉 ◎夏宇


〈to be elsewhere〉 ◎夏宇

 

相遇濱海小鎮

共度美好一夜沒有留下地址

各自他去  三年後

不期而遇

整整

三年之中被小說敘述

所丟棄

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

在另外一個故事裏似曾相識

地遇見

一問:你是誰看起來冷和疲倦

一說:我只知道我穿著的毛衣脫了線

只要你拉著那線愈拉愈長

我整個人就會消失不見

 

 

*出處:夏宇,〈to be elsewhere〉,《Salsa》,臺北:夏宇出版,2020年7月(五版一刷),頁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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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夏宇,台灣女詩人,戲劇系畢業,寫詩,念詩,寫流行歌詞和劇本,書籍設計,獨立出版,畫畫,偶而翻譯,不時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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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 #程冠培 賞析

  

夏宇的〈to be elsewhere〉,從詩名開始,便虛構了一個重要象徵,暗示了時空的不連貫性。從一處移往另一處,是不斷遷移的想像空間;從過去歷時至未來,是持續變化的不確定時間。時間與空間的交錯影響,使詩中的他們產生無數次的相遇與別離。而看著這一切發生的敘述者,是作為全知者的第三人稱視角,以朗讀小說的方式敘述,平淡地將故事緩緩說出,好像所有的事都早已被人,或者更精確地說,被小說與小說的作者,都安排好了一般,整首詩的故事由此開展,也在此氛圍中結束。也許,也可以說這是另一種特殊寫作手法的「後設詩」。

  

詩中的他們是小說中的人物,從「相遇濱海小鎮/共度美好一夜沒有留下地址」開始,到後來「各自他去」,又再「三年後」,得以「不期而遇」,都是被小說與其作者刻意安排的結果。當小說需要的時候,就把他們之間串連起來,所有的偶然相遇看起來都合情合理,不過,一旦小說不需要他們了,他們就必須面臨「三年之中被小說敘述/所丟棄」的狀態,從小說中缺席,直至下次小說情節召喚他們,方得重生,再次拾回在場者的身份。在反覆離場與在場的二重處境下,他們不是有自主意識的個體,「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他們的身份、意識、自我全屬空白,任由小說與其作者恣意填補。

  

「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並非是他們自願的,從缺的身份,使他們感到困惑,於是當他們「在另外一個故事裏似曾相識/地遇見」時,並非感到全然陌生,反而出現了「似曾相識」的感受。後續倆人的對話,如果不是如此,大概也不會發生了。但他們不可能知道,他們在「三年之中被小說敘述/所丟棄」,三年前經歷過的種種,是因為「小說敘述」而存在,一旦他們被排除於小說之外,就不得不從小說中缺席,如同人物的死亡。此刻的再次相遇,不也是小說與其作者所賦予的嗎?他們的身份也重新被虛構,重新於「小說敘述」中成為在場者。

  

詩/小說末,他們倆人睽違三年,再次展開對話。問者的身份仍屬空白,但對答者的身份則被「小說敘述」填補了許多。對答者的形象是「冷和疲倦」,可以猜測他在「另外一個故事裏」過得並不如意,不過,他仍然「不知道自己是誰」,所以才說「我只知道我穿著的毛衣脫了線/只要你拉著那線愈拉愈長/我整個人就會消失不見」。

  

對答者說出「只知道」的那刻,也反映了他的茫然,他的一切都是被小說與作者虛構的,超出「小說敘述」之外的,一概不知。他此刻僅被小說賦予「冷和疲倦」,以及穿著一件脫了線的毛衣,而且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當毛衣脫的線被「愈拉愈長」,他就會「整個人就會消失不見」。這樣的安排,看似駭人,他卻也只是平淡地說了過去。

  

這首詩,從他們倆人延伸,書寫對於自我的迷茫。生活中,看似以自我意識進行的所作所為,其實都如同他們的對話一般,若非被「小說敘事」所書寫,一切就都不可能發生。而「小說敘述」就是社會,就是環境,就是世界,我們正在被世界書寫,真的能擁有自我嗎?還是我們都只是小說的人物而不自知呢?

  

  

*評論人:程冠培,目前就讀佛光大學中國文學與應用學系碩士班,曾任佛光大學飲曦詩社第二屆社長、《人間魚》與《秋水》詩刊臉書執行版主和編輯。作品散見於《人間福報》、《印華日報》、《中華日報》、《人間魚電子詩報》、《秋水詩刊》、《臺灣現代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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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平面設計 _ 吳冠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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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2月25日 星期六

軌跡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默


軌跡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默/譯者:黃燦然

 

夜,兩點鐘:月光。火車停下

在平原的中央。遠方一座城鎮的光點

在地平線上寒冷地閃耀。

 

如同一個人進入夢境那麼深

以致他想不起身在何處

當他回到他的房間。

 

又如同一個人病得那麼重

以致他從前所有日子都變成一些發光點,地平線上

一團微弱而陰冷的模糊物。

 

火車靜止不動。

兩點鐘:遍地月光,幾顆星。

 

 

〈Tracks〉◎Tomas Tranströmer

Translated from the Swedish.

 

2 am: moonlight. The train has stopped

out in the middle of the plain. Far away, points of light in a town,

flickering coldly at the horizon.

 

As when a man has gone into a dream so deep

he’ll never remember having been there

when he comes back to his room.

 

As when someone has gone into an illness so deep

everything his days were becomes a few flickering points, a swarm,

cold and tiny at the horizon.

 

The train is standing quite still.

2 am: bright moonlight, few st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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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默(瑞典語:Tomas Tranströmer,1931年4月15日-2015年3月26日,出生於瑞典斯德哥爾摩)是當今瑞典最優秀的詩人之一,也是一個心理學家和翻譯家。著有詩集十餘卷,曾被翻譯成三十多國語言,特別是荷蘭語、英語和匈牙利語。

 

於1954年出版了他的第一本詩集《詩十七首》,在瑞典詩壇引起轟動,成為20世紀五十年代瑞典詩壇上的一大亮點,成名以后陸續出版了詩集《路上的秘密》(1958)、《完成一半的天堂》(1962)、《鐘聲與轍跡》(1966)、《在黑暗中觀看》(1970)、《路徑》(1973)、《真理障礙物》(1978)及《狂野的市場》(1983)、《給生者與死者》(1989)、《悲哀的威尼斯平底船》(1996)等,曾獲得多項文學獎項的肯定,享譽國際,影響力至今未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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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宇翔 的回應

 

義茗:

 

不知道您看過「愛‧死‧機器人」第二季沒有。一樣的夜,一樣的月光,一樣的地平線,和最重要的,半途拋錨的火車──這樣引人遐思的夢土──不過編劇將它寫成了喪屍大逃殺這樣的敗筆不妨略過不表。總之那夢土與我的遐想是被浪費了。

 

在這樣引人遐思的夢土,您很敏銳地盯著那一簇簇「光」的意象看,為了扣其虛實之兩端,您還伸出手指:「城鎮」,「從前」。至於哪一個是實象哪一個是虛象,在特朗斯特羅默的筆下往往難以區分,但或許「難以區分」本身就是世界的本質吧。

 

「現實主義本來就是形而上的。」布羅茨基如是說。想必他是領教過特朗斯特羅默,還聽說,他偷用過特爺一兩行,我是愛著布羅茨基的,這樣的秘密我只偷偷和您說。

 

您說月亮在「接引」,竟自然浮顯出這樣一個動詞,這很有趣。畢竟火車停駛了,但世界的萬千動向可沒停駛。反倒是火車的停駛,竟反襯世界的無限動靜。這令我想到唐詩的作法,事實上,我猜特朗斯特羅默深諳李白,杜甫,尤其是王維(順帶一提,雖不可比,但譯者李笠稱特爺為「瑞典的王維」)。重點是,特爺知道物質零件的僅僅併置,就能起到強力的象徵作用。木心有一句:「帶露水的火車和帶露水的薔薇雖然不一樣」,便屬此類。所以,特爺把「城鎮」和「從前」兩種發光體併置,到底什麼意思呢?

 

我想是這個意思。

 

木心很愛楊澤〈霽〉裡的兩句:「那載著往事歌劇的輪船/ 哦,冉冉升笛!」我想,與特爺的主題趨指大體一致。只是特爺的城鎮佈景到了楊澤詩中是「輪船」,而楊澤的「笛聲」作為不可觸摸的媒介,顯然與特爺的「光」若合符節。我認為,這樣兩相對照就足以釋義,其餘的不必多提。

 

「光」作為重中之重,您既已過人的膂力拎起,不妨我趁勢扶送繼之,稍稍補綴。

 

光,在宇宙裡既可衡量時間,亦可衡量空間。前者有「普朗克時間」,以光行進一定長度之耗時,作為基本單位;而後者有「光年」。這樣一系列的度量體制之存在,我想是因為,光是不可逆的,且光不可追。因為不可逆,所以它是時間;因為不可追,所以它是空間。與光的迅猛和永在相比,我們的人生就像是拋錨的火車吧。蘇軾那句話怎麼說的?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扣所附的英譯本之結構來看,中間部分我願稱之為過渡,圈出外圍,以凸顯主題。但現在我們彼此既已知悉大略意蘊之所在,不妨挾頭尾變化,稍加闡釋這首詩的中心。

 

最後一段比起,一樣是兩點鐘。月光卻「亮」(bright)了起來,而火車消失,點點星光。我們知道那光來自遠方星體曾經燃燒的一個時點,實際上,是那人不可逆且不可追的回憶。這人離開了他的房間,這人出於偶然的心意或許移動到野芒和風葦的搖擺間,這人出於想像,認定自己同火車一樣定是拋錨了。這是時空相拍擊的剎那──前前後後兩點鐘,火車還是不動。

 

竟反襯出光的動靜,世界的動靜。原來這是一輛停泊於無限的列車。

 

我們回卷掃讀,發現地平線出現了兩次,聯繫著城鎮的燈火,彷彿縫紉物的交接處,包裹著一個病人的軀體,包裹他濕冷的夢。那鎮上又有幾棟樓房,多少隔間?窗戶裡都住著誰?孩子們睡了嗎?夫妻和好了嗎?陽台間鴿子飛回小巢了?那酒醉昏睡的人,有沒有愛人替他蓋被?

 

然後我們發現這一扇扇燈火雜沓的小窗,正是那一顆顆星在遠方,在地平線上,專屬於某人的回憶。

 

就像您說的,這一切便是時間的軌跡,一切意象的衝突,不過是為了使那動靜分明,但不揭曉底細。火車拋錨了,不去這裡,不往那裡,離鄉說不定,回家也可以,不太重要,總之是拋錨了。畫面表格,橫向無處可去,鏡頭遂往縱向挪移,向上,再向上,星星外還有星星,回憶深處還有回憶,人生有限,但視野並不設限,總有地方可去。

 

特爺的詩彷彿童話裡小女孩的火柴,僅憑一根就能擦亮一片小宇宙,小宇宙裡甚麼都有。曾經那樣的冬天是致命的,好險有特朗斯特羅默,告訴他既然一根火柴足堪一片小宇宙,告訴他,雖然這樣的冬天可以致命,但你應該撐得過。宇宙那麼大,忍一下下?

 

況且春天已經來到,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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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及設計 _ 李昱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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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默 #TomasTranströmer #早晨與入口 #軌跡 #實驗徵稿 #評論詩評 #小編回應


2021年12月24日 星期五

軌跡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默


軌跡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默/譯者:黃燦然

  

夜,兩點鐘:月光。火車停下

在平原的中央。遠方一座城鎮的光點

在地平線上寒冷地閃耀。

  

如同一個人進入夢境那麼深

以致他想不起身在何處

當他回到他的房間。

  

又如同一個人病得那麼重

以致他從前所有日子都變成一些發光點,地平線上

一團微弱而陰冷的模糊物。

  

火車靜止不動。

兩點鐘:遍地月光,幾顆星。

  

(取自詩集《早晨與入口》)

  

  

〈Tracks〉  ◎Tomas Tranströmer

Translated from the Swedish.

  

2 am: moonlight. The train has stopped

out in the middle of the plain. Far away, points of light in a town,

flickering coldly at the horizon.

  

As when a man has gone into a dream so deep

he’ll never remember having been there

when he comes back to his room.

  

As when someone has gone into an illness so deep

everything his days were becomes a few flickering points, a swarm,

cold and tiny at the horizon.

  

The train is standing quite still.

2 am: bright moonlight, few st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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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默(瑞典語:Tomas Tranströmer,1931年4月15日-2015年3月26日,出生於瑞典斯德哥爾摩)是當今瑞典最優秀的詩人之一,也是一個心理學家和翻譯家。著有詩集十餘卷,曾被翻譯成三十多國語言,特別是荷蘭語、英語和匈牙利語。

  

於1954年出版了他的第一本詩集《詩十七首》,在瑞典詩壇引起轟動,成為20世紀五十年代瑞典詩壇上的一大亮點,成名以後陸續出版了詩集《路上的秘密》(1958)、《完成一半的天堂》(1962)、《鐘聲與轍跡》(1966)、《在黑暗中觀看》(1970)、《路徑》(1973)、《真理障礙物》(1978)及《狂野的市場》(1983)、《給生者與死者》(1989)、《悲哀的威尼斯平底船》(1996)等,曾獲得多項文學獎項的肯定,享譽國際,影響力至今未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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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 #邱義茗 賞析


軌跡,是「夜」的主體,是承接了火車與月光的存在。

火車,移動性的客體,在沉寂的夜裡,大可像過客一樣地走開,卻選擇了留下。

這一刻,這夜晚的一刻,就如此地被靜止的火車巧妙地停下了。

夜的狎弄。

就像開入了現實的迴廊裡,一列火車,暫時在夢囈般的構築裡停了下來。

然後再也無關乎主客之分,情感也由此開始雜揉,一切都始於寧靜,而寧靜中有光。

夜的遐想。

一個人,處於這樣的夜,他不是被控的無機體,他是有機的意識,情感的存有。

人相對於風景是孤獨的,但對於自己,他是絕然存在的,不受外物的支配,獨自作夢,獨自回望。

城鎮出現,疏離卻冷漠,推開了人,也拉近了人與夜的距離…於是城鎮逐漸冰冷,冷肅的激越凝滯,終於停下,不再想起,不再喚出光芒。

「城鎮」和「從前」有著相同的用詞,都以「光點」作喻,一樣寒冷,一樣處在地平線上。

沉想,撫摸昔日的日子。兩點鐘,深夜,是什麼仍有光?

「光」常常地使人聯想,使人聯想到歡愉與希望;以「冷」為佐,則又施以強烈的反差。在地平線上,那是更難以望見的地方,也同時意涵了作者的情緒,在這一刻也是起伏不定的。在這時刻。太多疏離與不可親近的,情緒開始掉入,掉入耽溺,掉入沉想。

夜易使人迷離。

模糊物」對應了前部提到的「城鎮的光點」,當點成團,既是模糊,也隱喻了不再視的失落。

要離去嗎?搭上火車,離開城鎮,離開回憶,或許去遠方?但偏偏火車停下。

靜止不動的火車是終站?是思量。

遍地的月光,華美地鋪灑,就像一泓月獨在此刻,主宰了時間。

「月光」在這裡扮演了「月」的接引,雖不直言「月」,還是讓讀者產生了強烈的即視感。

夜的奏鳴。

「月」與「夜」直面,還是兩點鐘,彷彿時間也像火車,停止了行進。

幾顆星,發亮的是塵埃還是夜星?是感歎時間抑或是追詠風景?

像離去一樣,未開動的火車是否還是離鄉?或者是歸去,歸去城鎮的懷抱裡?

在房間裡的病體,依附並推卻著,作者將朦朧感經營於詩中,更突顯了這首詩的節奏,節奏是在想像中進行的。「城鎮」的意象又對應了現實,進而達到衝突的目的,也表述了時間軌跡的進行。

作者用了相當精彩的手法,以物與物之間的聯繫,拉出一首漂亮的協奏曲。細膩地描繪了一月夜,心境中時間與物暫停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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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及設計 _ 李昱賢

https://www.instagram.com/ahhsien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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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默 #TomasTranströmer #早晨與入口 #軌跡 #實驗徵稿 #評論詩評 #讀者投稿


2021年12月23日 星期四

更多評論的可能——「評論詩評」實驗徵稿企劃 ◎責編/宇路


〈更多評論的可能——「評論詩評」實驗徵稿企劃〉 ◎責編/宇路

  

數年來,「每天為你讀一首詩」這個粉絲專頁,一直都是團隊獨立作業,除了如「大學詩社」這樣的主題以外,我們極少對外邀稿,更別說是徵稿。這次的特別企劃開放徵稿,當然有其意義和目的存在。從我們(粉專的創立者們)還是學生時,便邀集其他同為新詩寫作者或是對新詩有興趣的人,一同經營這個粉專,不只是訓練自身寫作能力,同時推廣大眾「從零到一的來讀新詩」,如今粉專已經累積了十幾萬不論海內外的讀者,詩也似乎不再是那麼有距離、令人望而生畏的文學形式。

  

作為一個評論寫作者,編者回想過去自己從看不懂詩到逐漸熟悉閱讀、欣賞跟評論一首詩的過程,發現方法並無其他,就是多看與練習寫作罷了。然而,「推廣新詩閱讀」如此虛無縹緲的目標,只有粉專追蹤人數,既看不到具體的成果,也沒有KPI可供參考,究竟要如何知道我們真的有在向它前進?如何證明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呢?經營粉專,希望的無非是讀者跟著我們一同成長,而不是只有我們不斷地重複做同一件事,最後發現這一切都只是徒然。所以徵稿,是想看看我們究竟走到了哪裡,所做出的一種嘗試。另一方面,編者在這次的企劃當中,加入另一個實驗——「評論的評論」。評論的下一步,即是能分析他人的評論,並且做出回應,而那便是給這次寫手們的功課。

  

現在來談談徵稿的情況。原先編者十分擔心,這樣的徵稿真的會有人響應嗎,會不會兩週過去,一篇稿件都沒有?又或是另一種極端的狀況,稿件太多,收稿人與寫手不知從何選起?截稿日前幾天打開信箱,發現都沒有人投稿,便與團隊成員們討論,多向身邊的人邀邀稿,自己內心則是忖度變更企劃的可能性。後來陸續收到了幾篇稿件,心中大石才終於放下。讓我們來看一下徵稿的結果:從企劃發出到截稿,一共收到了五篇稿件,你們沒看錯,就是五篇。幸好,投來的稿件品質水準沒有參差不齊,甚至可說是超乎我的預期,書寫各有其觀點和特色,素材則從台灣、香港至外國翻譯詩,年輕世代詩人到經典皆有,算是有達到編者心中的理想。最後,編者決定將這五篇全數收錄,並由寫手各自選擇喜歡的作品或評論,寫作回應。

  

二〇二一的末尾,以此作結,看成是我們與讀者之間小小的「成果展」,並期待未來,「評論」將不只是作品文本的附屬,而是一篇又一篇精彩的文章,讓我們開啟對話,開展更多評論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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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及設計 _ 李昱賢

https://www.instagram.com/ahhsien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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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評論詩評 #實驗徵稿 #宇路

2021年12月22日 星期三

也許春天還來得及 ⠀◎邱映寰

 


也許春天還來得及 ⠀◎邱映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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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不適合和愛相似,你說

愛也不適合,像粉嫩的駁雜的霧

季節是會循環的,我說。那就是

我們略早於春櫻的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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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鋪在枝椏上吞吞吐吐,允諾不掉絮的霧

不該會使人過敏。少女粉的錦簇

被枝頭刺穿一次

噴嚏就熟成一次

突然必須仰頭看你,卻不禁閉眼

想起每一刺:乍暖又還寒,乍寒,又還暖

曾交換過的白霧,溫軟,微生物

──在比一夜盛放更短之間──

都更適合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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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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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映寰,全糖王國的鹽分地帶少女,cue歌和諧音梗是日常,專長則是讓人猜錯年紀以及就讀系所。以為最合適的靈魂伴侶是散文,近一年被詩抱緊處理,兩個月前卻遭遇小說從林榮三跑來預謀橫刀奪愛。這樣算是腳踏三條船嗎?不曉得(也可能是被三條船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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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詩社 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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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文學作品中,都能見到愛情與季節間的互動。季節,一般指涉氣候循環的狀態;可能造成環境色彩的變化、推動晴雨的更替,亦可能影響聽覺:雨的低沉,或萬物復甦的細語。季節遞嬗如同人心,其變化與輪迴反覆常是詩人下筆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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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首段將「春天」與「愛」帶入兩人間的對話,「不適合和愛相似」營造了作者在這個階段,認識到兩者之間的截然不同。作者以「霧」比喻了愛的氛圍,詩中的「我」卻又向「你」回應:「季節是會循環的」,彷彿提出戀情的另一種可能、以及對於此種可能性的盼望,同時也埋下了兩人關係中的矛盾。首段結尾,作者提及了「略早於春櫻的相識」,也許可以推出戀情萌發的情境。這份曖昧的迷霧,究竟是孕育相愛的圍繞,還是懷疑與傷害、寒氣深入皮膚的刺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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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吞吐吐彷彿徬徨在曖昧之中、不願意提早面對、又恐懼這份不安使自己過敏,恰如春天的特質:朦朧,且反覆無常。詩中的主角也許是想訴出「春天」與「愛」的矛盾與不相容,然而這份矛盾正是來自於你我的交往:我們都深陷曖昧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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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間的推展,團團糾結的情感,往往也會有被刺穿的時候、也往往會有崩解到開朗之時。但無論是各式漫鋪的枝椏、還是因為棉絮過敏產生的噴嚏,其實都是彼此的不安。我們都想拼命看清楚愛的面貌,卻也擔心一旦仔細注視,那些曾經傷害的刺、曾經過敏的霧會再次傷害自己。一次一次反覆的懷疑、勇氣到再次懷疑,如同冬春之際反覆的乍暖還寒,主角在此之際回首過去,解開矛盾的關鍵也漸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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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交換過的白霧、溫軟、微生物」,我們可以將他們看作是曖昧時的不安、擁抱、及各種回憶的形體,這些是屬於曖昧時、時間尺度較長的產物;而對比「一夜盛放更短之間」,兩人相處時沉靜在戀愛的瘋狂心情,即是屬於短時間、甚至難以捉摸的。在這樣的階段,「我」也體認到,似乎該將曖昧中的不安、擁抱及依附心頭的回憶,在春季的霧尚未散去前,好好的交還給對方。倘若是順利走向愛情、對於身陷在曖昧迷霧的兩人,到最後,其實也只是靜待關係繼續推展,各自猜想在這情深意亂的春天中,是否還來得及留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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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美術編輯: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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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大學詩社 #互評 #師大 #噴泉詩社 #映寰 #也許春天還來得及

2021年12月21日 星期二

錯置之海──致我終將遠去的家鄉 ⠀◎郭天祐

 


錯置之海──致我終將遠去的家鄉 ⠀◎郭天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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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穿透夢的輪廓

思念的漁汛已抵達岸邊

浪頭難掩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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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印舊日,風裡

奔赴失去形跡的海岸

漢神巨蛋、愛河碼頭、舊火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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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曾被其撫養,這粼粼世界

映著水族的蹤跡

霧笛刺破每個黃昏

溫暖流淌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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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選舉宣傳車迎面

轟鳴,來自未然的震顫

乾燥念想的濱線。形貌模糊

大街閃爍著招租標示,霓虹廣告燈板

跌進無水沙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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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我將成為見證。一個陸生人

建造一座虛幻港都

那裏沒有追憶,如果

一個背海者得以被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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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濤湧動一如每個昨日

沛然且未定……

這一瞬。城國已乾燥的無法自欺

浪頭、驟雨和船鳴

已然不再。一個時代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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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花終究迷離,猶如傳說

我走向殘陽

手裡握著沉默的瓶中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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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存的錯置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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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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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生,生於高雄長於板橋。

日正當中時是昊祐,歪頭會變夭祐,出頭的時則會進化成夫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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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詩社 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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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鄉詩」是一個亙古以來,不乏被詩人書寫的大命題。但是如何寫出新意,或是刻畫下這時代獨特的情感,將是詩人的挑戰之處。從此詩主標題〈錯置之海〉來看,可能有點線索,但仍未得此詩之全貌;但是從副標題〈致我終將遠去的家鄉〉來看可得知:這除了是一首懷鄉的詩,其中也帶有了故鄉正在遠去(改變、消失)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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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詩第一段刻意安排用引號裡的文字當作引言,像是某人的呢喃般,揭開這首詩的序幕。其中「漁汛」一詞指的是「在一定時期內,某些魚類成群出現在一定的海域」,如此一來「思念的漁汛」此一意象便脫俗地吸引了讀者目光,是個在第一段便將主題聚焦的一大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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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二段「奔赴失去形跡的海岸」得知,這首詩所緬懷的家鄉似乎正在遠去,而從下一行可知這個正在遠去的家鄉便是「高雄」。此詩在第四段產生一大轉折,「迎面轟鳴的選舉宣傳車」、「閃爍的招租標示」、「霓虹廣告燈板」都讓詩人所緬懷的家鄉形貌越來越模糊,原本家鄉這個粼粼世界,卻跌進了無水沙灘、濱線也日漸乾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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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選舉宣傳車」的伏筆在第五段得到解答,詩人將見證,這次選舉上位的執政者,並不是一個能夠讓詩人的家鄉持續閃著海潮波光的人,反而是「一個陸生人,建造一座虛幻港都」,這個家鄉原本應是如第三段提及的「水族」的家鄉,如今卻被一位來自陸地的人治理,這也是為何詩人認為「家鄉終將遠去」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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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後末兩段抒發了對家鄉終將遠去的哀愁,「這一瞬。城國已乾燥的無法自欺/浪頭、驟雨和船鳴/已然不再。一個時代終結」心裡的家鄉已然終結,成為過往,而詩人「走向殘陽」再度強調了對家鄉已感到日暮途窮,只能握著不再能揚起大帆出海,而坐困於瓶中的船——家鄉,終將成為了被錯置的一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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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別稱「港都」。此詩扣準了海洋、港口相關之意象,且有往同一方向發展的總體意象,讓詩的主題明確,不會時而將讀者的舵轉向不知名的地方,而精巧地控制了讀者閱讀的航線,有效地讓讀者能被其所蘊含的情感所打動,同感家鄉正在遠去與乾燥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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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美術編輯: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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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大學詩社 #互評 #師大 #噴泉詩社 #天祐 #錯置之海 #家鄉

2021年12月20日 星期一

消息 ⠀◎林宇軒


消息 ⠀◎林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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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還壞消息先?你張大眼

像不小心開啟一則神話,一扇

石頭護衛的窗。窗外

惡龍受夠了傳聞,關於歌聲

鳥群裡遠遠有事情

正在發生:多麼荒謬啊聽說

有人為了你遠道而來

破壞城堡與荊棘的和平

花費美好的上午,以一個吻

企圖治癒你年邁的嗜睡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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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一等,讓不屬於你的一切

回家,讓龍捲風冷靜,玻璃鞋

小心步伐。現實證明了魔豆

不過一場豐年的臆測,樵夫失手

丟出的斧頭,湖面重播的歌

(這不是你的。)

(這不是你的。)

獲得快樂需要誠實兩次

獲得自由,需要一輛

更堅毅的南瓜馬車

 ⠀

遺世而獨立的公主啊今日

沒有上午。今日沒有上午你複述

報信的鳥彷彿新的雲層

可以慢慢等,只要短短一天

的時間──時間說好的,先聽

好的:還記得嗎?以前那些日子

母親悉心交代的任務

黑森林,酒,麵包熱呼呼

只要避開野狼與獵槍

開門壞消息就能康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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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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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宇軒。在小令眼中屬於寶可夢裡的「『恰雷姆』:據說會透過冥想讓體內的能量提升,並讓第六感變得更加敏銳。會和山野融為一體來消除自己的氣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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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詩社 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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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詩開篇即拋出問句「好消息還壞消息先?」而不應答,帶出懸念的同時,亦為遍布全詩「好壞難辨」的反逆基調作鋪陳。隨後詩人以「張大眼、開啟神話、開啟石頭護衛的窗」三譬喻,暗示接收消息在身體意義上輕易,心理層面卻宛如「開啟神話」般衝擊強烈,且心靈仍帶有如「石頭護衛」的防禦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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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本詩的第一個童話意象「惡龍」現身,而惡龍「受夠了傳聞」,至於傳聞為何?詩人將話語權轉交給鳥鳴:「鳥群裡遠遠有事情/正在發生:多麼荒謬啊聽說」,隨後巧妙銜接第一段最後四行,王子/騎士遠道而來,將睡美人一吻而醒。而一開始令惡龍等候再三的傳聞便不言而喻:此處惡龍與睡美人有概念上的重疊,唯前者等待的是勇士的討伐,後者則是等待拯救;此雙重性暗示了詩的喻指對象(詩中的「你」)正受某種困擾,期盼一外人到來,改變其一成不變、遭受束縛的生命。在此,討伐與拯救兩個衝突的概念精準疊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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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第二段,「再等一等,讓不屬於你的一切/回家」哀傷地猜測:期盼救星遠道而來,終究是癡心妄想。接著以「龍捲風」、「玻璃鞋」二句翻開兩本童話故事書:房子被龍捲風捲走而進入魔法國度的桃樂絲、遺留玻璃鞋而使王子找到自己的灰姑娘,此二物件在兩者的故事中都是「顛覆角色過往生活」的關鍵道具,而詩人則輕聲否定了這種奇蹟發生在自身的可能性,隨後「魔豆」二句再度印證:童話故事是人對現實不滿而產生的幻想,是一種心理補償。接下來,樵夫否認金斧頭與銀斧頭是自己的,彷彿在悲哀地承認:閃閃發光的命運不屬於我,「獲得快樂需要誠實兩次」則隱約帶有諷刺意味。此段末尾重提灰姑娘:南瓜馬車是轉瞬即逝的魔法產物,無法換得真正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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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最後一段,「遺世而獨立的公主」二行似乎暗指被囚於高塔的長髮公主,同樣等待拯救,然而「你」這次給出堅決否定:「今日沒有上午」,遠遠扣回第一段中「花費美好的上午」跋涉的王子,今日是不會來了。接著第一段中報信的鳥鳴亦回歸,帶來傳聞的同時也促成更多等待;「時間說好的,先聽/好的」二句玩起文字遊戲,「時間說好的」像一篤定卻遙遠的約定,「先聽/好的」則遙遙回應首句「好消息還壞消息先?」⸺此刻我們已能發現一三段呈現順序倒反的結構,夾著第二段,而第二段甚至也在段中首尾呼應,這個結構上的巧思彷彿象徵心被囚禁於漫長等待之中。最後,詩人以小紅帽故事憶起往日:只要小心一點,「壞消息就能康復」的單純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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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讀此詩,或許會被繁複、奇幻的童話意象弄昏頭,然仔細解析其意義,便會發現詩人在不同故事之間牽線的技巧,造就其「多,而不雜」。且詩人對語言亦有掌握,整首詩讀來富有節奏緩急。此外,全詩不見詩人提到哀傷,甚至沒有任何令人直覺聯想到哀傷的意象,僅在比喻之間透露;情感節制而不張揚,如同深知現實的苦卻不嘆息,轉而幽幽說起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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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美術編輯: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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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大學詩社 #互評 #師大 #噴泉詩社 #宇軒 #消息

2021年12月19日 星期日

春眠──記二十一歲 ⠀◎林淵智


春眠──記二十一歲 ⠀◎林淵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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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月末醒來,雨季尚屬虛構

遍地陽光正對著日子的長鏡

沉默梳理雙鬢,一些聲音

仍在土壤的腦葉中祟動

抽長世故的新芽,以一份覺悟

要來記認我的眼睛,看沉夢陡然

傾斜,落在起風的盆地

床笫日復年地擠進更多身體

  

起身、盥洗,設想某些時刻

因時間的慣性而成為一枚

無所適從的圖釘,被敲進牆壁

在孩子畫紙上的空白

牢牢嵌住一顆粗糙的行星

  

那個孩子是你,你記得你的手心

因日漸縮短的蠟筆而斑斕

於記憶,彩色的宇宙

在天真的構圖中袒露囊昔

──過去所缺失的擁抱

與別離,都要以願望的形式

回來,用衰老填補隱約滲出的天機

  

何謂天機?未來的影與現在的形

正高聲詰辯,神在長廊間閉目

笑瞇瞇地禪坐,凝神細聽

論述的修辭之外的鳥鳴

一棵椰子樹在路上

為了未竟的愛情而轟然倒地

  

惟我遲遲未醒,或

總遲醒於椰子裂開的聲音,那時

或許便是五月了──而一介愚人

愚人如我,仍舊對著窗

期待一場真實的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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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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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淵智,2000年生,臺大心理學系,不知道哪年才能畢業但好想畢業好想離開台北喔嗚嗚嗚台北真的是傷心地我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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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詩社 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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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歲的自己,有著什麼模樣與心境呢?年歲的過渡、時間的流動,又將如何觸發內心的所思所感?自己又會選擇用何種心態來應對?這首〈春眠――記二十一歲〉細心而謹慎地為我們呈現,一位多感且多思的詩人是如何回應成長本身。

  

  整個春眠首尾皆圍攏於對「雨季」的期待之中,時值四月末,五月與「真實」的雨季尚未到來,詩中的時間緩慢、近乎無有流動,卻在主體的「設想」、想像與回憶下,讓內容得以拓展而涵蓋了時間線上的過去至未來,以及更深奧幽微的「天機」、「神」等。憑藉著詩人之思,首段鋪寫了起身之前的夢醒時分,視覺、聽覺等感官體驗直接來到床前。這張「床笫」不僅乘載了當下主體,也已經、將要接納不同歲數的自己,使歷時性的歲月成長化約為同一句的「更多身體」,而此份「覺悟」又巧妙投影在「新芽」之上,讓新芽為自己代言,同時也作為一個更「世故」的存在來旁觀、關照自己。

  

  第二段起身之後,便隨即帶往關於時間的省思。時間從來是一個聯繫的媒介,讓詩人在其中反思自己可能的「無所適從」,無論是在未來或曾有的「某些時刻」,並將當下的自己與象徵過往的「小孩」相連結,一來帶出「你」的存在(或許是過去的自己,也或許是詩人形塑的理想客體等),二來也在具有創造性的蠟筆「日漸縮短」、轉化成記憶的過程中,因天真構圖而回溯原初的過去,復因對未來的期待(如「願望」)而聯繫回來,並在這段過去與未來的相互周旋、交涉之間,引介出更深一層、潛伏於時間流轉中的「天機」。

  

  第四段藉由首尾相連的技巧繼往開來,並藉由段首的問句,展現出詩人對更崇高存在的叩問與其姿態。有趣的是,此處化用了陶淵明詩的「形影神」典故,將同樣探究時間(原詩更貼近生死)的「詰辯」引入現代情境中,甚至讓原本超然於形影、靜定而無形的「神」,擁有更鮮明的具體形象。至於神本身,也在價值取捨之間(修辭與鳥鳴等)體現了其意志或意向,椰子樹的倒下也再次扣回時間的命題。末段則在「惟」字的領字句開頭下,將思想的領域收束回當下自我,一個感於時光、卻相形渺小的自己。相比於更龐大的、關於成長和歲月的主題,詩中主體看似是遲遲未趕上時間步調的「愚人」,然而,綜合整首詩以觀,這位愚人不也在運思、動筆之間,展現出他的能動性,讓情感與思想足以回應「二十一歲」這份自我的成長?

  

  此外,除了對字詞、結構等方面的琢磨外,從一些細節處也可感受到――對詩人而言,聽覺性或音樂性同樣也是忖度為詩的主要考量之一。若單從尾韻來看,ㄧ與ㄥ、ㄣ的交互穿插,讓整首意念飽滿的詩得以在錯落有致的音韻間,持續推進下去。依隨音之所向,鋪衍成詩,再透過此聽覺上的經營來救濟內容,使瀕臨飽和的語意不致被字詞限縮,得以在閱讀的「凝滯」與「流暢」之間更接近平衡。或許某種程度上,這也巧妙地從創作實踐的角度,與詩中「一些聲音/仍在土壤的腦葉中祟動」等句相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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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美術編輯: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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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大學詩社 #互評 #師大 #噴泉詩社 #淵智 #春眠 #記二十一歲

2021年12月18日 星期六

觀影指南 ⠀◎辛品嫺


 觀影指南 ⠀◎辛品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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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造的謊言會讓人失望嗎

你說別想,把一部電影當作

一次精心設計的碰撞

平面的宇宙成形。熄燈之後

我們緊捏手中的號碼

順著腳底的光入座,肩膀輕輕摩擦

手心出汗。首先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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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棄鏡頭的思考,光學的隱喻

你牽起我所有感官,無限接近

銀幕的邊界,感覺一切柔軟

而遙遠。必須全然信任宇宙

然後是絮語落在耳畔

雨水滴落在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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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成了主角,在車站的盡頭

踏上一次次複寫的旅程

兩顆心,倒臥在雪中

緊握著同一雙手

抵抗萬物熄滅。用相同的記憶換取

一片潔淨心靈的永恆陽光

在夢裡,細心照料一生的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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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雙手交疊,踏著失重的步伐

離開普照的幻想。宇宙之間

回望觀眾雙眼如星群

看見自己,在終章領悟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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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中,你也用相同的表情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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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潔淨心靈的永恆陽光」出自電影《王牌冤家》(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2004)的原文片名直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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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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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品嫺

2001年生,第55屆噴泉詩社社長。喜歡吉娃娃跟軟餅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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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詩社 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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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觀影指南〉中,首句「編造的謊言會讓人失望嗎」,即以一疑問句,刺激讀者對此句的思考與該問句答案對作品題目的連結。作品通篇可見作者想以「光」作為認知世界的出入口:熄燈之後即進入宇宙(幻想),文末又從觀眾如星群的目光中走回現實。


我們可以觀察到作品的第一節「手心出汗。首先是沉默」,句號的用法讓手心的汗彷彿猝然停止,緊接而來的沉默將比以往更安靜。第二節開頭「拋棄鏡頭的思考,光學的隱喻」即宣告兩人進入電影世界;二、三節中「銀幕的邊界/耳畔/臉頰/車站的盡頭/雪中/夢裡」快速更換兩人場景,如幻燈片轉場般投射出兩人相互陪伴的身影,在夢裡有我們一同照料的花園。第四節中「回望觀眾雙眼如星群」,正因為觀眾席的目光,前述所接觸的宇宙才真正得到驗證。


最後一節「微光中,你也用相同的表情看我」微光呼應了第四節的眼淚,淚水模糊了如星點的觀眾目光,反而特寫了在身旁的人的表情,故事的最後又回到了我們;此時讀者便可以察覺到開頭問句的回應──看見你回以我相同目光,我便明白一切的編造皆不讓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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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Pixabay

美術編輯: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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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大學詩社 #互評 #師大 #噴泉詩社 #品嫺 #觀影指南

2021年12月17日 星期五

夜間公路偶思 ⠀◎江依庭


夜間公路偶思 ⠀◎江依庭

 ⠀

「走吧跟我走吧,

一起回家了。」

 ⠀

我們運送星月,途中的一夜是

雋永的散步公路。

長鏡式的跟拍穿插著嬉鬧和寫景

有人在回家,有人在散步,

有人因為經年失能的感官而剔透了樣子 ⠀

 

稠密的夜幕像反倒的容器,引入了黑糖、牛奶和少許的筆跡

密封的罐子裡

我們在天空底下戀愛。

交換手勢、步伐,畫一性的方向和語言

即使沒有隱喻和真諦

也能思無虞地成為詩。 ⠀

 

回家的路已經近了,但是遲鈍

習於錯過站牌和喜歡的歌曲

只有沉默在尾站等待我。

地址總是不安分

和喜歡的人總是繞更遠的路

才甘心找到它 ⠀

 

我們在天空底下戀愛,即使半途

走失的我們一樣也有地圖

通往明天。 ⠀

 

即使沒有明天

我也會在詩裡堅守一生

 ⠀⠀

-

 ⠀

◎作者簡介

 

江依庭 ⠀

巨蟹座,新北人,搬到中永和之後的最大隱患就是新北耶誕城,那裡聚集了一堆撒旦。

 

-

 ⠀

◎現代詩社 賞析

 ⠀

在星光漫天的夜晚與喜歡的人散步,是一件非常美好與幸福的事。

此詩第一節便邀請喜歡的人一起回家,引號在此給人呼喚、開口的感覺;第二節到第四節則是描寫關於公路上所見所思;最後兩節為整首詩作結,以詩為誓言,為愛情宣誓。

 

第二節開頭「我們運送星月,途中的一夜是/雋永的散步公路。」令人聯想到「披星戴月」,儘管意義上有所差異,但彷彿兩人已經在愛情的路上走得很久了,並特寫其中一夜;後面描述身旁行人百態,此段結尾「有人因為經年失能的感官而剔透了樣子」是為佳句,不過可能與整體氛圍有些出入。

 

第三節除了押「ㄧ」韻外,字裡行間也出現不少以「ㄧ、ㄩ」作為韻腳的字,讀起來舒服順暢;第一句「稠密的夜幕像反倒的容器,引入了黑糖、牛奶和少許的筆跡」描寫突出,呈現黑夜與星月在視覺上的效果,也連結味覺(黑糖、牛奶),令人感受甜蜜,點出戀愛的基調;後半節的敘述中,可以想像並肩行走的兩人,步調漸漸趨向一致,以此比喻兩人在戀愛過程中,交換、分享了眾多「語言」(手勢、步伐、方向和語言),什麼也不必多說,戀愛即如詩一般。

 

第四節中「地址總是不安分」除了賦予無形事物活靈活現的情感,也顯現了詩人的情感,透過「錯過站牌」、「繞更遠的路」,表現出想要與喜歡的人有更多相處的患得患失。

  

末兩節可見對於戀愛的思考,其中第五節反映出詩人相信哪怕兩人之間有些迷茫、有所錯過,他們也能繼續走下去;而在最後一節又有所推進,可謂誓言:即使真的迷路、無法再走下去,詩人也會在詩裡信守愛情。

 

整首詩節奏明快,景色描寫精緻。開頭引號的呼喚不只邀請了喜歡的人一起回家,也邀請了讀者共同走進這首詩裡,品讀詩和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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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美術編輯: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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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大學詩社 #互評 #師大 #噴泉詩社 #依庭 #夜間公路偶思

2021年12月16日 星期四

大學詩社互評:【師大噴泉詩社介紹】

 


【師大噴泉詩社介紹】

 ⠀

師大噴泉詩社創立於1967年,現已是第55屆。噴泉詩社除了培養社員的創作能力,也積極展現詩的各種可能,發掘文學的各種樣貌。

 ⠀

在詩的創作上,噴泉詩社有著「模擬文學獎」的傳統,透過匿名的方式互相評論彼此的作品,在鼓勵創作的同時,創作者也可以獲得各種意見與想法(票選前三名還有送詩集、、、)。詩的閱讀也是相當重要的一環,這學期噴泉的讀詩會聚焦於台灣及中國詩人:以勞動為主題,選讀許立志《新的一天》以及陳昌遠《工作記事》;在楊智傑的《深深》、《小寧》與《野狗與青空》發現詞語和生命的花火;下周也即將為大家帶來以台灣原住民為主題的詩作選讀,敬請期待!

 ⠀

講座也是認識詩的途徑之一。本學期除了邀請社師須文蔚老師,以及詩人馬翊航老師為噴泉帶來兩堂精彩的社課,也在三校聯合社課中,請蕭宇翔以及王柄富兩位學長為大家帶來知識量滿滿的《論聽覺詩型》。

 ⠀

除了詩的閱讀與創作外,噴泉詩社還有做什麼呢?

 ⠀

開學之初,詩社便帶著社員到溫州街進行獨立書店走讀,一次走訪五間書店,找到自己的口袋名單;另外,也在課堂中播映經典電影《春風化雨》(Dead Poet Society),領悟詩歌與浪漫之於生命的價值。下學期也預計舉辦身體詩工作坊,透過肢體的流動,傾聽內心最深層的觸動。

在今年的11月,噴泉詩社也與師大全球華文寫作中心合作,與多位詩人、表演者合作,共同帶來「迴流以後──楊牧與跨界藝術展演」的跨域劇場演出,YouTube也看得到直播記錄檔唷!

 ⠀

還有更多的可能等待著大家來碰撞、嘗試,社長還會常常買糖果餅乾給大家吃。本社也不限師大學生參與,歡迎大家一起來噴泉讀詩、寫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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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鄭閔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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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大學詩社互評 #師大 #噴泉詩社

2021年12月15日 星期三

澡間 ◎向澤


澡間 ◎向澤
 
意外今天的澡間
連洗衣機運轉的悶雷都沒響
直升機從隔間外離境
排水孔異常乾淨

已無力對要麽極燙要麽
極冷的水使性子,像是從我身上
的豁口流出一樣
水壓試探性地問一些無關緊要
卻意義深遠的問題
那些衝越過我背脊
投奔在牆上的水滴碎掉之前
是否有想過──

還是就讓霧氣與熱去辯駁
模糊了藏身的後路
有時候生活卻清晰的像
隔壁的在澡間擦拭著槍沒發現
地上晃動的槍影出賣了他
 ⠀
-
 ⠀
◎作者簡介
 ⠀
向澤
1999年生。現就讀於國立政治大學。主修越南文,雙主修地政系,在補習班教孩子英文,又沉迷於中文的書寫與創作,同時擔任學校的大型典禮活動主持人。看似毫無瓜葛地悠遊在各個領域,但其實彼此是互相牽引著。曾獲吳濁流文學獎、新北文學獎。
 ⠀
-
 ⠀
◎現代詩社賞析
 ⠀
如題所示,此詩巧妙利用洗澡的空間,思考生活中種種二元對立的觀念,以及它們的界線。這樣的思考建立在日常的矛盾之上:洗衣機的安靜對比直升機的吵雜(又或者直升機其實就是洗衣機?)、水不是很熱就是很冷、問題「無關緊要/卻意義深遠」。我們被迫思考,「安靜」與「吵雜」的界線在哪裡?「熱」和「冷」的界線在哪裡?「無關緊要」與「意義深遠」的界線又在哪裡?
 
更進一步,詩人在提出這些疑問的同時,也藏了化解矛盾的線索:拿來沖澡的水本是身外之物,在不停與身體摩擦之時,卻彷彿成為了自己的一部分,「像是從我身上/的豁口流出一樣」。「豁口」即缺口,明示著自我與外在的界線並不完整,此中有彼,彼中有此。
 
循著這樣的線索去讀,浴室這個空間便開啟了介乎二元觀念之間的模糊地帶;它誘導我們思考,最終,身體與生活的疆界在哪裡:當我們脫下衣服,任由水(甚至忽冷忽熱)流經每一吋皮膚而後「投奔在牆上」,身體性便解構;當「霧氣與熱」模糊了我們的視線與知覺,生活的界線,即我們感知的極限,又在哪裡?於是在這樣的空間裡,可知與不可知、可感與不可感的界線也被抹去,是故感官雖然模糊,「生活卻清晰〔得〕像/隔壁的在澡間擦拭著槍沒發現/地上晃動的槍影出賣了他」。「槍」可象徵死亡,也可能暗指生殖器,無非是死/生一體的寫照;它冷冷地結束人的生命,發射後槍管仍有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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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及美術設計 _ 李昱賢
https://www.instagram.com/ahhsien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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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2月14日 星期二

淘金 ◎印尼炒麵


 淘金 ◎印尼炒麵
 
開始恨起那些澄亮的事
海邊的青草原
精緻茶飲
被手指梳過的柔順的髮
 
不必動刀
沒有更多能夠被分辨的了
膏狀的時間裡
幸福是以勞動祈禱
所有的流動都在見證凝滯
風大就戴起帽子
懷疑就喝水
 
明白黑洞也有出口後
事情變得清楚
並且哀傷
以為沉積的都只是通過
而通過──
刮擦沉積
 
語言和愛
大笑
沉默
體液與食糜
 
掀開流理臺的排水孔
篩網盈滿殘渣
我就在那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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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
關於印尼炒麵
我的筆名不叫印尼炒麵。只是因為還沒找到適合的筆名,而印尼炒麵是我近日生活中一個有趣且具象徵意義的物件。
2001年6月生。現任長廊詩社副社長(第二年)。寫詩也寫小說。曾獲政大道南文學獎。
寫出〈淘金〉時處於一種極端消極的憤怒。想了很久是否該把這首作品公開,但時間都過去了,留下見證也不是壞事。
希望世界和平。
 ⠀
-
 ⠀
◎現代詩社賞析
 ⠀
此詩巧妙地利用擴展隱喻(extended metaphor)的技巧,在看似毫不相關的人與篩網之間建立連結,以陌生化的視角傾訴難以言說的哀傷。詩人善於操作意象,以意象推動詩行。例如第一段,三幅不同的畫面被展示出來,但詩人卻不多加說明,僅用「恨」一個字為這些澄亮的畫面漆上一層痛苦的色調。這些畫面無法讓我們知道敘事者經歷了什麼苦楚,卻為此詩建立了必要的氛圍,低調的邀請讀者進入敘事者的心靈世界。
 
接下來兩段,詩人進入正題,陳列多個相互獨立的意象與抽象概念,一步一步的描繪出敘事者的心靈輪廓。這些詩句不僅是在描寫篩網的特徵,也在描寫敘事者陷入悲傷的生活。如「所有的流動都在見證凝滯」,詩人以詩意的語言書寫篩網的功能,同時也暗示敘事者辛苦的過著日子,想要試圖改變什麼,卻仍無法逃離痛苦的深淵,萬劫不復。
 
在第四段,詩人拋棄了句法規則,大膽地列舉了六個名詞,以最少卻最有力道的文字,表現了敘事者痛苦的傾瀉。在最後一段,詩人以簡明的文字點出人與篩網的隱喻關係,不使用詩意的筆法,卻很有力量:悲傷的人,與盈滿殘渣的篩網無異。
 
回過頭來看詩題,「淘金」雖然沒有在詩行裡出現,但淘金篩網與排水孔篩網的功能類似,這也許是詩人採用這個詩題的緣由。淘金的目的是篩出有價值的黃金,而排水孔篩網的功能是過濾無價值的殘渣,作者刻意使用與內容相反的題目,以達到反諷的效果。看似難解的意象在反覆閱讀的過程中被淘洗乾淨,深藏於詩行背後的情感遂浮現出來,這是〈淘金〉帶給我們的閱讀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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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2月13日 星期一

悲吟 ◎蒔

悲吟 ◎蒔

夜將一切上了鎖 
狹小和寬廣在黑暗中成為一片 無差別的荒涼 
悲觀不屬於白天 
於是他在虛無裡找到 
苟且偷生之法 
不被祝福的種子在此 
綻放墮落 
 
我能聽見 
來自某些不透風的時日 喑啞著 
喧囂出一座廢墟 
困住一縷孤獨 
受驚的魂 
無意義而使命般的 
鑽入更清晰的絕望 
卻始終逃不出那片荒涼 只好在影子裡喘息 
我憐憫的親吻他 
死亡中活著是最嚴厲的懲罰 
 
苦於言不由衷 
掌紋深埋的嘶吼逕自凋謝 於清晨 
一束光明只能哀悼 
賜予 
假意而體面的寬恕 
開出欺騙的花 
於夜來臨時 
再次枯萎 
 
我見過那片花海 
凝固在晨露裡 
還不了 
滑落的微光 
我還不了 
一座廢墟的春天
 ⠀
-
 ⠀
◎作者簡介
 ⠀
非常喜歡「蒔」這個字,所以以此為筆名。時間是最肥沃的土壤,可以栽種各種因、承載人們對於各種果的期待,並在不一定想像得到的時刻,給予收穫。這大概是世界上最美的事了!
沉迷於閱讀和接收文字的情緒,但正在學習如何表達和釐清傳遞自我的必要性。
 ⠀
-
 ⠀
◎現代詩社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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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題所述——〈悲吟〉,作者在題目就點名了這首詩的核心主旨為「悲」,而作品全篇也一直維持在「悲」的基調之中,如一個歌者,不斷循序漸進地將自己的「悲」訴諸讀者。這也是作者設計這首作品時,一個推動劇情發展的方式,不直接將自己的「悲」寫出來,而是透過前兩節,以「黑暗」、「夜」、「荒涼」、「廢墟」等帶有視覺性的詞彙,先架構一個能夠引領讀者進入自己作品的情境描寫。
 
在作者的設計中,所有的「悲」只會在夜裡上演,一到清晨就會消散、「枯萎」,能夠促使讀者思考只屬於夜晚的「悲」具有什麼樣的意涵。但其實全篇並沒有給予太多的線索,可以聯想得到的,是詩作中的「悲」,原由在於一種「言不由衷」,一種無法償還「一座廢墟的春天」的無力感。少了能夠具體明確的指向,使得這首作品的「悲」只能停留在情感上的層面,無法更多的與現實生活產生連結,進而產生共鳴,實屬可惜。
 
這首作品最精彩的部分在最後一節:「我見過那片花海/凝固在晨露裡/還不了/滑落的微光 」。將一個遼闊的視覺美感濃縮在一滴晨露中,只要觸碰到一個微小的晨露,就能夠帶來一片花海的視覺體驗。尤其警句「我還不了/一座廢墟的春天」,一個非常漂亮的收尾,廢墟的荒廢性質與春天的盎然成了強力的對比,廢墟裡的春天是一種怎樣的景象?更何況是「還」,一個是具體的場景,配上另一個抽象的,只可感覺無法觸碰的季節特性,兩者相交是否會在亂石的廢墟中長出一朵春天的花,償還錢財容易,但要償還「春天」,就成了一幅強烈的、詩性的、具有想象空間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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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2月10日 星期五

起風 ◎坤輿


起風 ◎坤輿

 ⠀

在每一個起風的夜裡我想起你

每一個沒有你的夜晚

總是起風

 ⠀

想起自己如風一般追逐

想起自己追逐

卻不知所從

 ⠀

你離開的當下沒告訴你

「一路順風」

(因為那太像道別)

因為我知道

那大概和我的方向

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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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目送你(我也無能為力)

風越是吹 你離我越遠

路途無止盡

你的心無風

沒有人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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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作者簡介

 ⠀

坤為地,為大輿,取其能載萬物也。2003年生。初心者。想讀時讀,想寫時寫。筆名取自本名「坤」字,夢想是成為像樣的文青,還有對得起這個名字的人。

 ⠀

-

 ⠀

◎噴泉小編 #林宇軒 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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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起採取第一人稱式敘事觀點的抒情詩作,不得不忽略陳育虹的〈我告訴過你〉。詩中「我的眼睛流浪的眼睛想你因為梧桐上的麻雀都飄落因為風的碎玻璃」的浪漫情懷,除了韻律的設計與繁複的意象,著重於「我」與「你」的書寫策略,也致使兩人關係在詩中變得極其緊密。

 ⠀

觀察分為四節的〈起風〉,結構上每一節各自的功能性強烈,頗有起承轉合的意味。觀察出現在詩題的「風」,可以發現其作為貫穿全詩的詞語,除了具有營造客觀情境的目的,更是自我情感的「全部」寄託。除了「一路順風」,如何拓展風在詩中整體的象徵作用,而不落入單點式的連結?寫詩如同處理情感關係,一切考驗詩人的能力。

 ⠀

從語法的敘述邏輯來判斷,詩中的我「不想道別」,而「只能」目送;而詩人更進一步地將「告訴你一路順風」和「道別」進行意義上的連結,並與「目送」區分開來,是為概念鋪排的設計。然而,目送與道別之差異與衝突,在詩中似乎並未凸顯,造成張力的觸而未發,這種現象也呈現在括號的使用上。

 ⠀

詩人在詩末直截了當地寫道「沒有人來過」,不外乎是讓閱讀過程的進行,在最後達成一個情緒的落差感,進而使人感到惆悵。回顧前文,著墨的重點並不在於兩人關係的緊密,這讓全詩最後的情緒無從對應,正如同我的起風無法對應你的無風。不過,也正因為這種惆悵,我與你的情感也就理所當然地連同這些文字,一切都如風起而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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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2月9日 星期四

大學詩社互評:【政大長廊詩社介紹】

 

【政大長廊詩社介紹】

政大歷史最悠久的文學社團。創社於1976年,由新聞系學長陳家帶發起創立,同年創辦半年刊《長廊詩刊》,18期開始有獨立刊名,後改為不定期出刊,近年發行20期《逃生門》(2002)、21期《豔世》(2017)。「長廊」之名發想於古希臘時期哲學家在長廊間授課或辯論的意象,同時也象徵政大的風雩走廊,風裡、雨裡都夾帶詩意飄揚。現今社課以主題詩與詩人選讀為主,以及每學期一次的詩人講座與作品討論會,氣氛溫馨、多才多藝。

 

圖/美編:陳安文 https://www.facebook.com/shibasun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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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2月8日 星期三

我們在房裡看A片  ◎胡玖洲

 



我們在房裡看A片  ◎胡玖洲

 ⠀

夜以繼日,我又夢見我,化成蝶

進入一個臆想的世界

我閉起雙眼撫摸古老的方塊文字

凹凸有致的符碼在指尖翩翩起舞

指引我穿越人群往孤獨國走去

緊閉房門,豢養日子和孤寂

以一日所得與未知意象交易一場短暫伴侶

任憑陌生言語在我原始的身體鑽木取火

看靈動的想象如流光緩緩從掌心滿溢成詩性

吐出掌紋,吐出一切初開的情慾

彼時,情慾在身體燃燒

宛若辛波斯卡纏綿在耳邊的回音:

「我偏愛寫詩的荒謬,勝過不寫詩的荒謬」

餘音纏繞在脖子烙下一片暈紅的喜悅

如一聲聲清脆地叩門,催促詩意

在敏感深處野蠻勃起。就在此時的

每個今天,與過去,我躺在以夢為馬的盆地

(這裡日月分明,繁星與世界的皺褶黏在一起)

一個和一個個氣味的撞擊,如鱗片

依附與擁抱,在諸如此類的孤獨裡

——聊以自慰

 ⠀

夢醒的時刻,詩的味道與血很近。經常

猶耳語提醒,已經活到不可隨意沉溺的年齡

每當父親問起:昨夜,你在房裡做什麼?

答案的重量讓我難以如實回應,仿佛

一種羞恥的感覺堵塞在喉嚨,向我警示

我將以一顆赤裸的心換來一臉疑惑的神情

(讀詩?寫詩?那是什麼?能賺多少錢?)

我只能如此回應——看A片

反正兩者都具有許多共同特性,譬如抒情

SSNI-612和B612也不過差了幾個字母而已

是的,比起讀詩,或許看A片在這座島嶼

是一種更容易被理解的行為

我們無需解釋美、靈魂與一點點溫柔的存在意義

更無需解釋,詩不是五個字五個字的產物

 

天未亮,我將詩集藏匿在A片的空匣子

以獸性包裝詩性,融入日復一日的人群

現實如隔墻的耳,告知我推開房門後會看見

車貸、學貸、水電、保險費……列隊在門外

像皆湧而來的喪尸把我逼退到恆定的規則裡

深夜,我是閉起雙眼流蕩於孤獨國的遺民

在文藝死亡的案發現場棲息——想象

他們的年代、瘋狂、愛和禁忌

向內相互交織成孤獨國的瘡疤與全景

我在詩中照見明月如懸掛在湖裡的鏡

鏡裡鏡外都是飛機和坦克駛過詩國的廢墟

一個又一個墓志銘如夢魘不斷追問文學的意義

是啊,因為迷途與孤寂,有時也會想

放棄困惑半生的命題,走出

一個人的房裡,和一群人無端呻吟

 ⠀⠀

-

◎作者簡介


胡玖洲,97年生於南國,右撇子,現居台北。左手寫詩,右手打小人,嗜錢如命,夢想中彩票,一夜暴富。 ⠀

-⠀

◎噴泉小編 #有庠賞析⠀


通常寫性的詩不直接寫詩,此首詩更是疊合性意象及歷經時間的寫作思考。對於語言與文學的喜愛更接近一種性慾,發於人性深處。內在的空間是孤獨的,也正是不可言說,所以得以言無不盡。詩人架設出具體的空間,從詩題就清楚界定出封閉的空間性:在房裡。從頭到尾實際行動也只有「我」這個敘事者,詩題卻題為「我們」以上種種皆引發讀詩過程中的動力。詩中透過夢境,個人「進入一個臆想的世界」,連接了現實與抽象思維的世界。兩層的結構瞬間能夠同時運作,互相補足。⠀ ⠀ ⠀


方塊文字有了體感,符碼也就能導向最孤獨的高潮:「凹凸有致的符碼在指尖翩翩起舞/指引我穿越人群往孤獨國走去」在短短的數行間詩人除了化用周夢蝶的詩句,更以夢作為甬道,內容是夢蝶,形式也夢蝶。緊密的意象緊扣並推進到詩中情慾高張的部分,最精彩的莫非「任憑陌生言語在我原始的身體鑽木取火」,閱讀寫作的過程無非一種點燃,波蘭桂冠的耳語也刺激、逼人起來:「如一聲清脆地叩門,催促詩意/在敏感深處野蠻勃起。」中國詩人臥軌時也嚮往繁星,作者將空間時間化,每次的回想與沉思都成為視野中明亮的刺點,擠壓如擁抱,如鱗的依附。作者卻寫其為「在諸如此類的孤獨裡」夢醒前一刻發現自己仍是獨身,因為他和詩人們共享同一種黑夜,孤獨裡也都是他自己。⠀ ⠀ ⠀


下節的敘述節奏則緊張起來,透過錯落的韻腳,ㄧ、ㄥ、ㄣ串接起來,速度增快並配合內容夢醒的驚懼與面對現實的力不從心。且不同於上節的密集意象,此節的情節浮到前面,與上節製造落差之外,也將意象鬆綁。首句清楚揭示上節意象疊合的結構:「夢醒的時刻,詩的味道與血很近。」原來看色情片接近人性,但容易解釋,這恰恰解釋詩的真義:詩需要探求,卻只能指向遙遠的孤獨國。每座島嶼容不下詩的韻律,導致最為自由的自囚。⠀ ⠀ ⠀


也許那是件更容易的事。天亮前,暗自將詩與夢的王國藏於門後;深夜則不再描寫性意象,回歸到最原初的追求:「在文藝死亡的案發現場棲息——想像/他們的年代、瘋狂、愛和禁忌」詩中也不畏懼將主旨講明,因為那不只是作者個人的聲音,是眾人齊鳴的呻吟。最後以簡潔的迴行製造意義:「走出/一個人的房裡,和一群人無端呻吟」究竟能否真正步出詩的孤獨國?末行單獨觀之則成了回應:以夢連結的現實與抽象思維,正以作者本人的形象向外突圍、擴展疆界。⠀ ⠀ ⠀

詩中塑造一種秘密的聲腔,從看色情片、在房裡的形象形成詭譎的對比,情慾和詩情多重交響下,迴盪的竟是深深的孤獨。整體調配詩中時間與形式時間的比例使讀者不至於在相同的主題內疲乏。回到題目:《我們在房裡看A片》,「我」同時能召喚過往詩人與神交如性愛;或者呈現複數的我,交出金色的籌碼,在闇夜的房裡隱隱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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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鄭閔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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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大學詩社 #台大詩社 #胡玖洲 #我們在房裡看A片


2021年12月7日 星期二

貓的死亡  ◎呂澄澤

 



貓的死亡  ◎呂澄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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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煉夏日。鈴鐺響起

一扇門如你的下顎開啟

飢餓與無聊,門後的陰影處

卻藏著一顆不停繁衍的死亡


是這麼開始的:

我與友人聽聞感應到

你們的存在,在這間咖啡廳

屬於你們的時光

烈日使汗水流遍我們的皮膚

慵懶卻在冷氣房裡

滲透不已,夏日的午後

是個適合向死亡借貸的


時間。多麼虛無的概念

如同我們百餘元換來的

酸且苦的人生,又或是

摻了奶與甜蜜的紅茶

(無疑是命運的寫照

在這個唯物的宇宙)

只為了親近你們

爪掌間玩弄的幾張收據


但那些都是未來的事。凝視著你

眼中的我,彷彿可以看見你的

倒影。我和你是如此的相像

習慣蜷縮自己的身軀

裝進箱子裡,保護自己

於世界又想被世界撫觸

(此刻,先讓我撫觸你

直到無法為止)


幼貓從我腳邊鑽過,我看見

一張張存在的證據

被生命狎弄,拾起又

放下,彷彿一種嘲諷

他們是如此純粹且真實

世界於彼無非一場歡欣的

狩獵遊戲。誰知道

死亡竟離自己如此靠近?


一隻中年橘貓

看著窗外。今天沒下雨

庭裡的樹木已經長得

繁榮且茂盛,打春天以來

想他也知道玻璃以外的

美好與自由,再沒有

比安逸更危險的,再也沒有

更溫熱更光亮的夏天了

一隻白鷺停在草坪

又起飛,預示著雪的到來


在這個不下雪的南方

煉煉夏獄,當我走近

我曾懷疑你是否知道

那與你共生也將與你共滅

的微小地球。咖啡

酸而且苦,當我將其飲盡

離開,你的下顎如門關閉

藏好生命的飢餓與無聊

卻藏不住你下巴那顆

死亡的鈴鐺隱隱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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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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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澄澤,兩年來在羅斯福路上生死交關的自行車騎士(柯先生說好的自行車道呢?)。喜歡各種毛茸茸的動物,可以去朋友家看__嗎?好詩但是個沒什麼耐心坐下來慢慢讀書、寫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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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噴泉小編天祐 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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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走進室內,貓咪正嗚咽、頸上的鈴鐺躍動著。


這是開篇所見的影像,題目〈貓的死亡〉講述的並非實際身理性質上的生命終結,不是心跳停息、亦非不再呼吸。作者於詩篇中意欲陳述的只是對消費世界的批判。宛若籠中鳥,貓咖中的貓咪們喪失了自由。餘下的貓生裡困鎖在這座不會下雨的咖啡廳,此地亦無雪,只有單純的交易。


當生命化約為一張張收據,幼貓沒有疑惑,他們只是歪頭、跟著雷射光點躍動、起落,再喵嗚。訪客之意皆非在那酸澀的深黑液體,也非那甜膩的飲品。只是專注狎玩著那毛絨絨的小生命。


而貓生似乎亦如敘述者的反照,我們都被豢養在這資本體制的囚籠。異化成一場場交易下的從屬,蜷縮在角落,和世界保有著曖昧的距離,交疊綑綁著彼此。


這首詩於筆者看來最精采的部分莫過於第二節尾段


「是個適合向死亡借貸的


時間。多麼虛無的概念」


迴行的技術於這跨行乃至跨節上皆發揮其效用。「是個適合向死亡借貸的時間/時間。多麼虛無的概念」兩個句子皆因「時間」一詞而被賦予意義。此外,在節與節之間的效能也有徹底發揮。第二節敘述於咖啡廳用餐的下午;第三節轉對時間本身的辯證,甚是精彩。


這首詩的完成度頗高,但仍有些地方略略可惜。籠中鳥,此詩中為咖啡廳中的貓咪,是蠻經典的書寫題材。作者在這篇作品中處理的頗佳,但書寫視角可能有點陳套。依舊是以籠外者(我)和籠內者(貓)的視角交織切換,沒有創造出太多的新意。在談這樣的議題,或許可以有另外的視角,例如說以該場域的其他物件(如咖啡杯、桌椅、門扉、鈴鐺)等物件的角度切入,或是將資本主義、消費的面向更深入地談一些,或許可以創造出一番不同的效果與新意。為此詩創造了另一種層次的況味和意涵。


最後,用餐時間截止前,讓我再摸摸你好嗎?儘管我明瞭生命皆是苦悶,而那死亡的鈴音在遠方眈眈的凝視。


在這煉煉夏日的午後,一切,都將化作喵嗚。我們向時間租賃的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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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辛品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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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大學詩社#台大詩社#呂澄澤#貓的死亡

2021年12月6日 星期一

骯髒如我  ◎張恒宇

 



骯髒如我  ◎張恒宇

沒了你甚麼也不是

這世界,像是第一次開口

(不帶髒字的說)

連詞語都不是,你懂

我就這麼相信著

相信你說的

每個路口都有口訣(駕訓班,你要我去的)

「切勿東張西望,保持專注」

當時滿心期待,每一條路

都是通向你的

地圖、愛與期望

我背得精熟。不願

再為幾個失誤挨罵

像是記憶中第二次摔車

那樣的骯髒

血與淚會提醒我

那不是意外,好幾次

視線不由自主地繞過

遠方那座山頭,地圖上

模糊與疑慮蠢蠢欲動

猶豫彷彿第一次開口,你懂

而你不會用沉默容忍我

違規的瞬間。將我攔在路邊

溫柔且不帶髒字地

要我盯著別人跌倒,你對我的好

但我才是被注視的那個。

好幾次我都沉默

容忍視線經過我,到遠方的山頭

我以為你都明白。即使

有幾次你不夠堅定

只能用愛與罵說服我

我也沒對你說

哪怕變得更加骯髒,這世界

還是不曾說出口

沉默中帶有髒字的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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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恒宇,1998年生於屏東,現就讀臺大數研所,且為臺大現代詩社與臺師大噴泉詩社社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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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噴泉小編 #品嫺 賞析

〈骯髒如我〉在詩題與首節,就將自己的存在依附於他者身上。

從「沒了你甚麼也不是」,一直到末兩行「連詞語都不是,你懂/我就這麼相信著」接著又承接下節「相信你說的」,我們可以讀到:「我」全然相信著「你」,「我」以極低的姿態,開展了這段不平等的關係。

第二節的場景轉成具體的駕訓班,作者除了將標語「切勿東張西望,保持專注」與自我的情感(專注於「你」)做了完美的扣合,「駕訓班」這個意象也帶來成長的意味。首段的世界如初生的嬰兒,連詞語都不懂,朦朧中只能相信「你」;第二段則將時間推進至成年之後,模糊的詞彙變成了「你要我去學」的口訣,而「你」就是我要驅車前往的世界。

在這裡便不難看出「你」對「我」的支配(「(駕訓班,你要我去的)」),以及「我」對「你」的追求(「當時滿心期待,每一條路/都是通向你的」)。

到了第三節,作者便將「開車上路」一事與自我的狀態結合,背熟了地圖,就好像是背熟了愛這條路要怎麼走。「像是記憶中第二次摔車」,除了造成皮肉的傷,也有因失誤而挨罵的痛。

第四節延續同樣的手法:「視線不由自主地繞過/遠方那座山頭,地圖上/模糊與疑慮蠢蠢欲動」三行交織了道路駕駛與自身浮動的情感,且在韻律、節奏的掌握上也相當成熟。韻腳成了推進詩行的元素,朗誦時,文字彷彿與山脈同樣綿延。接著,我們讀到「違規的瞬間」,除了會聯想到道路規則,也會覺得這個「違規」,隱含了觸犯了「你」的底線的意涵。

第五節的鏡頭切回特寫,剩下被注視的「我」與二人的情感互動:「容忍視線經過我,到遠方的山頭」,「我」最後仍無法抵達「你」期望的地方,因而被忽視,終以沉默作為收束。整首詩的語言不難,卻將兩個概念(行車/親情)巧妙地結合,看似簡單的敘述,其實可以有多種解讀。「你」與「我」的人稱設定與互動,也讓讀者更容易將情感帶入本詩,進而體會作者的文字。

〈骯髒如我〉通篇並未出現髒字,只有「溫柔且不帶髒字地」、「沉默中帶有髒字的問候」的描寫。為什麼要強調未說出口的髒字呢?這樣特別設定的邊界,更凸顯了在話語中隱含的暴力(也可對應到「只能用愛與罵說服我」的矛盾情感)。這些看似溫柔、乾淨的責備,實則讓「我」有了負面的自我否定;詩中的「我」看似平靜的敘述口吻,也將內斂的情緒張力拉到最大。最後「我」仍然什麼都沒有說出口,讓一切在無聲之中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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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辛品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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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大學詩社#台大詩社#骯髒如我#張恒宇

2021年12月5日 星期日

畫匠  ◎何安庭

 



畫匠  ◎何安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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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坐在畫布前方

紗窗過篩陽光

藉此臨摹想像的作品

卻遲遲不下筆

 

「無法成為特別的生命

是種徒勞嗎?」

小時候的我常問

 

盆栽量產在窗前

節儉地生存,不夠貪圖陽光

便離不開原地

 

(不被需要的時候

什麼都畫不出來)

幾支畫筆撒手在水中

模仿盆栽承受不變的環境

和自己,當我不兜售技法時

不去靠近年幼的夢

 

日子繼續無性生殖

一名畫匠,什麼都畫得出來

不斷被陽光所欺騙的

生活——向光性

代替藉口

同情我們的失策

 

我常坐在畫布前方對帳

無法身為畫家,下筆

等待被分割的陽光

成為一點初衷

延續相同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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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

台大園藝人,曾就讀板橋高中

寫詩/畫畫/貼手帳

種花/攝影/養鯊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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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噴泉小編依庭 賞析


從內容上面來看;〈畫匠〉書寫的似乎和某種「無法」(無法成為特別的生命/是種徒勞嗎、無法身為畫家)、「不能」(臨摹想像的作品/卻遲遲不下筆)相關;然而這種嘗試地「界定」、「定義」出的差距;正是顯現出詩題的「畫匠」和出現在末節的「畫家」的差異性。


初看第一節的時候,看到「 藉此臨摹想像的作品/卻遲遲不下筆」給讀者佈下的問題正是這個「不下筆」衍生出的問題;作為主體的「不下筆」並非是「下不了筆」,再加上「幾支畫筆撒手在水中/模仿盆栽承受不變的環境」便可以看出「我」在繪畫裡的熟練的狀態和技法。

但這個可以為之卻「不下筆」的「無法」的堅持,正在於一名畫匠雖然能夠畫出日子的皺褶、窗前盆栽的新芽;卻無法身為畫家下筆(主動創造)。

因為畫匠能夠做到的事情只有模仿或是重複前人、他人的技巧與粉本,而不能夠做到真正的「什麼都畫得出來」日子裡翻新的樣貌。


造成這樣的結果正和小時候的夢境與疑問相關:「無法成為特別的生命是否是一件徒勞的事情?」

因為這個問題,而決心只做到最好,掌握具體、能夠學習的技巧;最終這樣節制而目的強烈的生存和思考,正如同不夠貪圖陽光而離不開窗戶的那盆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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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鄭閔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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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大學詩社 #互評 #何安庭 #畫匠

2021年12月4日 星期六

生態變奏  ◎陳彥碩

 



生態變奏  ◎陳彥碩

  

一、模擬蟬聲

  

虛擬一座山的蟬聲

有時更在窪地裡

造出一片重生的山景

透明而唯美,猶如蟬翼

我們將在悠揚的擬聲中

聆聽久違的五步抑揚格

讓浪漫的歌詩於蟬聲中復育

時而如西江月,隨心切換

在波浪形的風聲中

假想夏夜幾段詩的偶遇

直到我們再也分不清

記憶裡的山與真實的蟬

或許,我們將在被譜寫的

旋律中,無心而自然地

誤解一段合成的樂章為詩意

  

二、仿擬與演化

  

當海洋演化為一攤積水

喘息於街邊,次生林再生

棲息在潮濕的陽臺片影

仿擬成幾盆觀景植物

萬物持續練習,習於擬態

亦如我們,遊走於生態圈

踏著被觀看的腳步

學習一種被世界理解的姿態

終有一天,積水將消散

盆栽在偏離的目光間

悄悄被遺忘,如一首詩

在我們焦慮的筆尖下

演繹成訴諸等待的語言

渴望著眷顧,並在衰歇之前

完成於世界的揣想與期待

  

三、颱風展演

  

昨晚,颱風拂過島嶼

無雨亦無風,如預謀的展演

滑行於鮮豔的氣象圖

留下無害的端點與軌跡

如果有一天,時代進化至此

一切的暴虐與癲狂被取消

我們活在虛構的風中

安然旁觀,天災的發生抑或

未發生。世界服膺於理想

如我們在想像的昨晚

聊談消失的經驗與遺忘

颱風閃爍於螢幕,持續表演

隨後,倦於觀賞的我們

提起匱乏之筆,嘗試調度

符號、意象……卻不再成詩

  

◎作者介紹

陳彥碩,別名樂達,臺大中文系大三生,現為臺大現代詩社社長,兼任臺師大噴泉詩社文編。周旋於古典與現代之間,偏愛鬆餅、極度厭惡菇類,平時的願望是想吃二十世紀梨。

  

◎政大長廊賞析

  

這首〈生態變奏〉用平易近人的詞彙穿梭在模擬和真實之間,對應比擬大自然與生活相像之處,給足了讀者思考兩者關聯的樂趣。例如:「萬物持續練習,習於擬態/一如我們,遊走於生態圈/踏著被觀看的腳步/學習一種被世界理解的姿態」。

「模擬蟬聲」、「仿擬與演化」、「颱風展演」三者的排序和關係也是可玩味之處。開篇的「模擬蟬聲」模糊了大自然和詩、記憶和真實的界線,讓讀者於此世界中,跟著作者的文字欣賞這首「生態變奏」,例如:「讓浪漫的歌詩於蟬聲中復育」、「假想夏夜幾段詩的偶遇/直到我們再也分不清/記憶裡的山和真實的蟬」。處於中間的「仿擬與演化」似乎代表了社會化「過程」,模仿既有社會規則和角色,演化成該成為的樣子,「渴望著眷顧」的同時,也努力「完成於世界的揣想與期待」。最後的「颱風展演」,承接了第二篇的演化,帶領讀者想像一個虛構的世界:「如果有一天,時代進化至此/一切的暴虐與癲狂被取消/我們活在虛構的風中/安然旁觀,天災的發生抑或/未發生」,而當一切都只是展演,我們倦於欣賞,則「提起匱乏的筆,嘗試調度/符號、意象⋯⋯卻不再成詩」。

但是這首詩中有些詩句主詞不明,造成理解上的困難,甚至語意矛盾。例如:「讓浪漫的歌詩於蟬聲中復育/時而如西江月,隨心切換/在波浪形的風聲中/假想夏夜幾段詩的偶遇」,是浪漫的歌詩如西江月隨心切換在波浪型的風聲中?抑或是浪漫的歌詩如西江月隨心切換,我們在波浪形的風聲中假想夏夜?同樣的問題亦存在於:「昨晚,颱風拂過島嶼/無雨亦無風,如預謀的展演/滑行於鮮豔的氣象圖/留下無害的端點與軌跡」,此段中「如預謀的展演/滑行於鮮豔的氣象圖」主詞究竟是颱風本體還是氣象圖上的颱風呢?抑或是句首的動詞「滑行」使讀者將其與上句做了不必要的聯想?創作者皆可再三斟酌。此外,氣象圖的鮮豔應是來自颱風所致,然而颱風(主體)卻滑行於鮮豔的氣象圖(主體),令人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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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鄭閔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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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大學詩社 #互評 #陳彥碩 #生態變奏


2021年12月3日 星期五

冥王星  ◎詩晴


 


冥王星  ◎詩晴

  

大概是故鄉在冥王星

和地球有整整六個星球的

時差,來不及參加太陽系高峰會

才被除名

  

太晚了,每次

都得走過三十天文單位

來到地球本部(噢

甚至連我自己的移動

都是你們定義的)

我活在錯的時空裡

錯過了一些事情,來不及

拿到公轉規則

只能在太陽系畫出格格不入的歲月

看著遙遠的太陽,懷疑其他行星

為什麼都閃閃發亮

  

喏,所以說

你們在笑的時候

是真的快樂嗎

你們在發亮的時候

是真的幸福嗎

我在地球旅行的途中

學你們笑

但八分半和五小時的陽光

那種溫度

畢竟是不一樣的吧

我太遠,而你們太近

我太冷,而你們太熱

  

不要再靠近過來定義我了

那些冰山融化以後

我就只剩生冷的岩了

沒有拿到公轉規則就算了

讓我一個人

繞著離心率那麼高的尖銳橢圓

就好了

  

◎作者簡介

  

冬陽與繁星的孩子,希望可以和大家一同寫詩,一邊盼來雨過天晴。此生最大的煩惱大概就是,每次寫的自介文總會成為不堪回首的黑歷史。

 


 

◎長廊詩社賞析

  

提到「冥王星」,許多讀者會立即想到作家張惠菁的《給冥王星》;或是小說家黃崇凱的《比冥王星更遠的地方》。自古以來,在文學的場域,不乏書寫冥王星的作品,而其特殊性便是來自於冥王星的「坎坷身世」。

  

冥王星在2005年因其性質從太陽系被除名。從此不再是九大行星。此詩便是以此特性,去表達對生活的無奈,像是:「和地球有整整六個星球的/時差,來不及參加太陽系高峰會/才被除名」、「沒有拿到公轉規則就算了/讓我一個人/繞著離心率那麼高的尖銳橢圓/就好了」。

  

除了以冥王星的特性表達生活的哀愁,將冥王星與其他行星的殊異,對應到自我現實上的處境,也以「錯的時空」、「格格不入的歲月」等詞,去傳達自己彷彿也是被世界除名的人,置身在不屬於自己的時空與歲月,衍生對生活的無力感。

  

但此詩也有幾個處理不夠完善的缺失。此詩自比為「冥王星」,擬自身為物去抒情,但有時會沒有掌握好自身代名詞的使用,而露出破綻,像是:「大概是故鄉在冥王星」、「讓我一個人」。

  

除此之外,在語言的使用上,也有可再更精緻與凝練的空間:第二段末五句中,「錯過了一些事情,來不及/拿到公轉規則」其實可直接縮寫成「錯過了公轉規則」;「只能在太陽系畫出格格不入的歲月」一句,「畫出」應為「劃出」,較符合星球軌跡之意象。

  

並且要避免散文化的問題,有許多句子較為直白、口語,未能成為詩的語言,如「但八分半和五小時的陽光/那種溫度/畢竟是不一樣的吧/我太遠,而你們太近/我太冷,而你們太熱」,在用三句描述遠近、冷暖之後,又添加兩句極其直白的口語化詩句,稍顯多餘;除此之外的例子亦散見於詩中,建議創作者可再多加斟酌。要是能再做以上修正,此詩將更加完整。


#大學詩社 #互評 #評論詩評 #台大現代詩社#冥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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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賞析及評論作品對象以新詩(現代詩),並已公開發表(不限媒體類型)的作品為限,請附原詩全文、作品來源以及作者名,語言需為華文或者翻譯為華文;若為翻譯作品,需加附原文或英譯,及譯者名。稿件一經錄用,刊於粉絲專頁視為公開發表,若投稿其他媒體需自行注意相關投稿規定。 

2021年12月2日 星期四

大學詩社互評:【臺大現代詩社介紹】


 


【臺大現代詩社介紹】

  臺大現代詩社,一群持續探索著詩之為詩的青年,因詩相繫、交會於此,並以現代之名,期勉彼此在閱讀與創作的路途中,叩問現代詩的意涵,挑戰其邊界,遍覽世界上許多風格、姿態各異的詩作,並讓我們在詩中發現彼此與自己,進而與詩同心。平時社員們憑心所好,舉辦各式主題的社課或讀書會,如我們放眼於世界詩壇,曾以希尼、策蘭、拉金、里爾克、波赫士、辛波絲卡等多名詩人之作品為觀照對象,試圖在文字間與他們對話,同時游心於臺灣的詩流域,追索現代詩之脈絡並參與其中。此外,我們也曾舉辦「翻譯工作坊」,讓大家親身體驗詩翻譯之過程,感受其中所流失或新賦予的成分;或是以「詩的社會觀察」、「攀談於詩的植物」等為題,主題性地思索、暢談現代詩所展現的不同面貌。除了欣賞作品之外,我們也定期舉辦創作小組,即時性討論彼此的詩作,相互提供建議、回饋,讓神思與書寫得以周旋於此,並在經驗累積之間,成就彼此文字的風采。進一步地,我們也會匯集社員們的作品,編印成詩刊,銘記一段青春歲月於彼此的手中。

  近年來,我們一方面陸續舉辦詩人講座,如我們曾邀請唐捐、楊智傑、任明信等詩人,前來與大家對談、分享創作經驗,一方面也與師大噴泉詩社、北大冬眠詩社等結為友社,合作舉辦多校聯合社課與模擬文學獎,開拓自身的互動圈,促進跨校交流,以期邁向更為豐富遼闊的視野。無論接觸詩的緣由、資歷為何,無論出身何地、何校,只要心懷一分對現代詩的好奇或喜愛,現代詩社永遠歡迎大家,如詩曾許諾過我們的、一片自在共享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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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詩社互評 #臺大 #現代詩社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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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2月1日 星期三

評論十二月/大學詩社互評╳實驗徵稿:評論詩評 主編◎宇路


評論十二月/大學詩社互評╳實驗徵稿:評論詩評 主編宇路

 

來到了二〇二一的年尾,設計了兩個有關「評論」的企劃。首先是大學詩社們的互評,邀請到了台大現代詩社、政大長廊詩社以及師大噴泉詩社參與這次的活動,每間詩社提供六首詩作,並由另外兩個詩社撰寫對詩的評論。詩社出身的寫作者們,除了閱讀前輩詩人的詩集,往往也會經由練習欣賞、分析與自己同輩的寫手作品,透過他人和自己的比較,使眼光與寫作水準得到進一步的提升。設計這個互評活動,則是讓這種切磋不只侷限於個別詩社之內,更讓詩社之間有機會互相交流,此即為這次活動的目的。

 

在三所學校之外,今年最後剩餘的時間,我想進行一次實驗性的讀者徵稿,作為我們與讀者之間的交流。以往「每天為你讀一首詩」這個粉專,是一個賞析詩作的平台,雖然寫手不算少數,但畢竟觀點有限,是否漸漸地,我們也自成一個封閉的寫作社群,少了與我們的廣大讀者意見交流的機制?因此,策劃了這個線上投書活動,若你自認是個有能力分析、賞析、評論詩作的寫作者,想要有個平台發表,但覺得傳統詩刊雜誌能見度太低社群太小也好,或者單純想嘗試練習也好,都歡迎來稿,我們將擇選數篇,刊於粉專上;同時,我們將邀請內部寫手,評論各位的評論,期望使不同觀點激盪出火花。

 

#大學詩社 #互評 #評論詩評 #實驗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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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稿日期:2021年12月14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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