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28日 星期日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楊牧‬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寫在一封縝密工整的信上,從
  外縣市一小鎮寄出,署了
  真實姓名和身分證號碼
  年齡(窗外在下雨,點滴芭蕉葉
  和圍牆上的碎玻璃),籍貫,職業
  (院子裡堆積許多枯樹枝
  一隻黑鳥在撲翅)。他顯然歷經
  苦思不得答案,關於這麼重要的
  一個問題。他是善於思維的,
  文字也簡潔有力,結構圓融
  書法得體(烏雲向遠天飛)
  晨昏練過玄祕塔大字,在小學時代
  家住漁港後街擁擠的眷村裡
  大半時間和母親在一起;他羞澀
  敏感,學了一口台灣國語沒關係
  常常登高瞭望海上的船隻
  看白雲,就這樣把皮膚曬黑了
  單薄的胸膛裡栽培著小小
  孤獨的心,他這樣懇切寫道:
  早熟脆弱如一顆二十世紀梨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對著一壺苦茶,我設法去理解
  如何以抽象的觀念分化他那許多鑿鑿的
  證據,也許我應該先否定他的出發點
  攻擊他的心態,批評他收集資料
  的方法錯誤,以反證削弱其語氣
  指他所陳一切這一切無非偏見
  不值得有識之士的反駁。我聽到
  窗外的雨聲愈來愈急
  水勢從屋頂匆匆瀉下,灌滿房子周圍的
  陽溝。唉到底甚麼是二十世紀梨呀——
  他們在海島的高山地帶尋到
  相當於華北平原的氣候了,肥沃豐隆的
  處女地,乃迂迴引進一種鄉愁慰藉的
  種子埋下,發芽,長高
  開花結成這果,這名不見經傳的水果
  可憐憫的形狀,色澤,和氣味
  營養價值不明,除了
  維他命C,甚至完全不象徵甚麼
  除了一顆猶豫的屬於他自己的心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這些不需要象徵——這些
  是現實就應該當做現實處理
  發信的是一個善於思維分析的人
  讀了一年企管轉法律,畢業後
  半年補充兵,考了兩次司法官……
  雨停了
  我對他的身世,他的憤怒
  他的詰難和控訴都不能理解
  雖然我曾設法,對著一壺苦茶
  設法理解。我相信他不是為考試
  而憤怒,因為這不在他的舉證裡
  他談的是些高層次的問題,簡潔有力
  段落分明,歸納為令人茫然的一系列
  質疑。太陽從芭蕉樹後注入草地
  在枯枝上閃著光,這些不會是
  虛假的,在有限的溫暖裡
  堅持一團龐大的寒氣
 
  有人問我一個問題,關於
  公理和正義。他是班上穿著
  最整齊的孩子,雖然母親在城裡
  幫傭洗衣——哦母親在他印象中
  總是白晰的微笑著,縱使臉上
  掛著淚;她雙手永遠是柔軟的
  乾淨的,燈下為他慢慢修鉛筆
  他說他不太記得了是一個溽熱的夜
  好像彷彿父親在一場大吵後
  (充滿鄉音的激情的言語,連他
  單祧籍貫香火的兒子,都不完全懂)
  似乎就這樣走了,可能大概也許上了山
  在高亢的華北氣候裡開墾,栽培
  一種新引進的水果,二十世紀梨
  秋風的夜晚,母親教他唱日本童謠
  桃太郎遠征魔鬼島,半醒半睡
  看她剪刀針線把舊軍服拆開
  修改成一條夾褲和一件小棉襖
  信紙上沾了兩片水漬,想是他的淚
  如牆腳巨大的雨霉,我向外望
  天地也哭過,為一個重要的
  超越季節和方向的問題,哭過
  復以虛假的陽光掩飾窘態
 
  有人問我一個問題,關於
  公理和正義。簷下倒掛著一隻
  詭異的蜘蛛,在虛假的陽光裡
  翻轉反覆,結網。許久許久
  我還看到冬天的蚊蚋圍著紗門下
  一個塑膠水桶在飛,如烏雲
  我許久未曾聽過那麼明朗詳盡的
  陳述了,他在無情地解剖著自己:
  籍貫教我走到任何地方都帶著一份
  與生俱來的鄉愁,他說,像我的胎記
  然而胎記襲自母親我必須承認
  它和那個無關。他時常
  站在海岸瞭望,據說煙波盡頭
  還有一個更長的海岸,高山森林巨川
  母親沒看過的地方才是我們的
  故鄉。大學裡必修現代史,背熟一本
  標準答案;選修語言社會學
  高分過了勞工法,監獄學,法制史
  重修體育和憲法。他善於舉例
  作證,能推論,會歸納。我從來
  沒有收過這樣一封充滿體驗和幻想
  於冷肅尖銳的語氣中流露狂熱和絕望
  徹底把狂熱和絕望完全平衡的信
  禮貌地,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寫在一封不容增刪的信裡
  我看到淚水的印子擴大如乾涸的湖泊
  濡沫死去的魚族在暗晦的角落
  留下些許枯骨和白刺,我彷彿也
  看到血在他成長的知識判斷裡
  濺開,像砲火中從困頓的孤堡
  放出的軍鴿,繫著疲乏頑抗者
  最渺茫的希望,衝開窒息的硝煙
  鼓翼升到燒焦的黃楊樹梢
  敏捷地迴轉,對準增防的營盤刺飛
  卻在高速中撞上一顆無意的流彈
  粉碎於交擊的喧囂,讓毛骨和鮮血
  充塞永遠不再的空間
  讓我們從容遺忘。我體會
  他沙啞的聲調,他曾經
  嚎啕入荒原
  狂呼暴風雨
  計算著自己的步伐,不是先知
  他不是先知,是失去嚮導的使徒——
  他單薄的胸膛鼓脹如風爐
  一顆心在高溫裡溶化
  透明,流動,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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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簡介
 
楊牧 
台灣花蓮人,一九四○年生,東海大學畢業,美國愛荷華大學(Iowa)碩士,柏克萊(Berkeley)加州大學比較文學博士;現任西雅圖華盛頓大學(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Seattle)教授。著作有詩集十一種,另有戲劇、散文、評論、翻譯、編纂等中英文三十餘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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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陳奕辰
圖像設計:陳奕辰

◎小編賞析

  這首詩很長。儘管如此,它依舊值得你花些時間進入,泡一杯茶,跟寫詩的長者一起進入這年輕人的世界。那年輕人就是我們,就是台灣。這首詩寫於1984年,奇妙的是即使在三十年後的2014年,每當社會運動風起雲湧,你仍會在臉書牆上看到這首詩,反覆質問這個困難的問題。這幾乎就像魔法。但其實攤開來講,它的魔法根源是來自於社會關懷與美學堅持之間取得的巧妙平衡。前者是當下、某時某地的事件;後者則是更為永恆長久的追求。當一首詩過於貼近某個社會事件,往往容易在事過境遷後就褪色成一張歷史照片;當它過於執著藝
術的永久,又容易陷入孤立而不著邊際。這首詩可說是兩者平衡的範例,是詩人苦心節制地選取與經營之下取得的成就。

  因為它的社會關懷特質,或許有些人會傾向把它貼進某個社會事件去解讀,比如美麗島事件或江南案,說這首詩其實是在寫這些案件,這樣的解讀難免;但這就未免太過忽略了詩人刻意節制的意圖。或該說它的本意更像是直指一個更大的洪流,其中的某些河段或支流則是那些社會事件。要說它們相關,確實可能存在有一些脈絡上的關聯,但要說它們「就是」這首詩要講的,或者它們「就是」這首詩發想的原初動機,那未免把這首詩關懷的格局限得太小了。

  它直指的標的非常明確,亦即目前台灣多數矛盾的根源:省籍情結。這首詩裡有兩個對立的陣營。一是在年輕人身上發生的,本省與外省的對立。二是寫詩的長者與年輕人的世代對立。所以在讀這首詩時也不妨同時循這兩條線追索,看看這年輕人的故事,再看看這長者對年輕人的看法,就容易明白這首詩的動人之處。

  它幾乎是以小說的細節經營方法在處理年輕人,給了很多細節,但我們只要知道「省籍情結」這關鍵,就可以簡單俐落的把各細節分別投入到「外省」、「本省」的分類箱裡。他家住「漁港後街擁擠的眷村」、「練過玄秘塔大字」,這些是承繼自他的外省父親。父親在他年幼時就離家,似乎大吵了一架。「充滿鄉音的激情的言語,連他/單祧籍貫香火的兒子,都不完全懂」,為何不懂?因為他「大半時間和母親在一起;他羞澀/敏感,學了一口台灣國語沒關係」。這是個外省父親與本省母親共組的家庭。母親形象充滿了受過日式教育後的殘跡:「總是白晰的微笑著,縱使臉上/掛著淚;她雙手永遠是柔軟的/乾淨的,燈下為他慢慢修鉛筆」、「秋風的夜晚,母親教他唱日本童謠/桃太郎遠征魔鬼島」。

  乃至那顆讀者第一次讀的時候很可能一愣的水果,「二十世紀梨」,讀完整首詩也未必變得更清楚,只能相信詩人後續的描述:「營養價值不明,除了/維他命C,甚至完全不象徵甚麼/除了一顆猶豫的屬於他自己的心」。

  真的完全不象徵什麼?那就太小看楊牧了。活在有google年代的我們應該慶幸,以前要到圖書館查的,現在只要鍵盤敲一敲就很清楚。二十世紀梨是一種青色的梨,原產地是日本的鳥取,會取這個名字是因為它在十九世紀末(1898年)完成了育種,便以即將來臨的新世紀為名。「種子來自日本、在台灣種植長大、以新世紀為名的青色梨」,以這幾個關鍵字就足以釐清,為何會以此象徵物代表這個少年的心。

  於是身為本省與外省混血的少年,被迫負擔了直到今日台灣人仍難以完全避免的苦悶。「籍貫教我走到任何地方都帶著一份/與生俱來的鄉愁,他說,像我的胎記/然而胎記襲自母親我必須承認/它和那個無關。」籍貫來自父親,但始終陪著他、養他長大的卻是母親。若有人想粗暴地說:籍貫就像胎記一般與生俱來揮之不去;少年可是很清楚,這兩個終究不一樣,以及哪一個跟他更親,更接近真實。「他時常/站在海岸瞭望,據說煙波盡頭/還有一個更長的海岸,高山森林巨川/母親沒看過的地方才是我們的/故鄉。」真的嗎?這只是大學必修現代史裏,被迫背熟的一本標準答案。他早已學會質疑,甚至早已有了自己的答案。所以才寫了封信來開啟對話,「禮貌地,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禮貌地」三個字,強烈地讓人聯想到在今年的社運潮中,社運青年們提出訴求與討論議題的普遍姿態。雖然在媒體過度的炒作下,禮貌已經快要變成髒話了,也有聲音反過來檢討「憑什麼一定要禮貌?」;但且讓我們暫時脫離那複雜如渦流的社運現場,專注在這詩裡的場景:年輕人正試著與一個與自己並不熟悉的長者展開對話,冷靜理性的態度往往是取得道德高地的必須手段,也是延續對話的基本要件。不可能只靠激情的言語就能成事,上面這句話反過來說或許也對,必須隨著場合挑選最適當的表達方式。而年輕人所展現的姿態是他其實完全清楚這一切,當他「禮貌地」展開自己論點,並不是在裝乖,反倒是個籌備細膩的宣戰佈告。
  而這一點,展信而讀的長者也很清楚。他並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多年的學術訓練也讓他帶滿了思想武器。「對著一壺苦茶,我設法去理解/如何以抽象的觀念分化他那許多鑿鑿的/證據……指他所陳一切這一切無非偏見/不值得有識之士的反駁。」他其實是能做到的,隨時終止這對話,把信一丟,嗤笑為毫無價值。而他也很有理由這麼做,因為讀這封信對他而言並不是容易的事。比如第一段那些以寫景為主的括號,比如「(窗外在下雨,點滴芭蕉葉/和圍牆上的碎玻璃)」,這種種寫景的意圖自然是在營造整體氛圍,但我在查找資料時看到另一種有趣的解讀,分享給大家參考:這些括號自然是讀信的長者眼裡看出去的景象。但如此把信中的內容與屋外的寫景交雜,就營造了一種長者讀得很不耐煩、時不時分心的模樣。當我們讀任何讓自己不是很愉快的東西時,就會像這樣。

  第一段不耐煩。第二段前半仍是敵意,一副「我可是有各種方法可以修理你啊,比如這樣那樣」。但此時第一個轉折出現了。「唉到底甚麼是二十世紀梨呀——」,他放下了武器,試著去理解這顆梨,象徵年輕人的心。當他試著去理解,便漸漸地走入了對方的世界。這當然是不容易的。第三段還是在說「我對他的身世,他的憤怒/他的詰難和控訴都不能理解」、「他談的是些高層次的問題,簡潔有力/段落分明,歸納為令人茫然的一系列/質疑。」說得簡單點就是:「你說得很清楚,但我聽得很模糊」。真的不容易。緊接著又是一段寫景,但這次沒有括號,因為走入了年輕人的心,所以此刻看出去的景,也是對這封信內容的呼應。

  再下一段,他進入得更深,看見年輕人本質上最大的撕裂。外省父親與本省母親無法維持一個家庭,父親走了,母親獨自養他長大。父親離開後也是去種梨,這設計看在已知「二十世紀梨」的讀者眼中就有趣了。因為外省父親對日本的情感會是怎樣很容易想見,但卻在無意間種著這種梨以維生計。當父親看著台灣的高山氣候,想的是華北高原,種的是日本的梨。這家庭具有象徵性的「本省、外省、混血」三角關係,直到破碎之後也依舊逃不掉繼續矛盾衝突。這是一切悲情的根源。

  既是悲情,即有眼淚。「我向外望/天地也哭過,為一個重要的/超越季節和方向的問題,哭過/復以虛假的陽光掩飾窘態」。這個「虛假的陽光」值得注意,在上一段才剛寫過的景:「太陽從芭蕉樹後注入草地/在枯枝上閃著光,這些不會是/虛假的」,這是詩人邊讀信邊看到的景象,看著現實裡一切明亮,但此刻他又往少年的世界跨了一步,原本看似真實的陽光,終於也變虛假了。陽光象徵著什麼?某種看似光明的、不可質疑的事物,指涉的是什麼?讀者自能心領神會。

  而當我們明白了這陽光的虛假,後續兩個較抽象的寫景,其象徵意涵也就迎刃而解:「簷下倒掛著一隻/詭異的蜘蛛,在虛假的陽光裡/翻轉反覆,結網。許久許久/我還看到冬天的蚊蚋圍著紗門下/一個塑膠水桶在飛,如烏雲」,在這虛假的陽光下,結網的蜘蛛在汲汲營營地編織著什麼呢?蚊蚋繞著水桶飛,或許是在爭著些微的水氣、也或許只是想產卵爭取生命延續;而蜘蛛就在旁結網等著,等著,在這陽光下將其一網打盡。

  在此,詩人眼中的景色終於與年輕人合而為一。也達成了第一個和解:「我許久未曾聽過那麼明朗詳盡的/陳述了」。他明白了年輕人所經歷的過去,他的狂熱與絕望,以及用理性將這狂熱與絕望完全平衡,「禮貌地,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而末段更往前推一步,「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寫在一封不容增刪的信裡」。對於節制的詩人而言,「不容增刪」四字已是對年輕人論點的最大肯定,沒有什麼需要補充的,也沒有任何多餘。接下來連續幾個絕望的意象渲染氛圍,我特別在意的是「軍鴿」。為什麼不是士兵?或許因為士兵太有殺傷力、太像被操弄的暴力機器。鴿本身就有和平意象,軍鴿本身並不具有攻擊力,牠們只是信差。就像這年輕人只是送了封信,用盡他全力、像軍鴿極力飛越重重火砲那般試圖傳遞。但這單純的願望依舊很可能被扼殺在暴力裡。

  最後他所描繪出的年輕人形象也並不是全然光明,「他不是先知,是失去嚮導的使徒——/他單薄的胸膛鼓脹如風爐/一顆心在高溫裡溶化/透明,流動,虛無」,看起來並不樂觀。這形象即使拿到今日去看那些屢屢衝入現場的社運青年依舊是吻合的。社會運動絕不是什麼投資報酬率誘人的事業。面對高牆的雞蛋們,為了自己相信的公理正義,抗爭十次也未必會贏一次。而他們依舊衝到最危險的地方,付出高昂的代價,還未必知道這能換得到什麼。但最令人動容的,並不是他們在這種處境下依舊能保持像白癡般的樂觀,剛好相反。他們其實都知道:代價高昂,收穫極低,乃至時不時就會被虛無感包圍。可能一不小心就被困得動彈不得。但儘管如此,當事情發生時,他們胸口的火也還是會被點燃,還是會衝到現場,做他們認為正確的事。

  而早已失去那團火的中年詩人,也不是只會打些「你們年輕人喔」、「你們以後就知道了」之類的倚老賣老嘴砲,剛好相反。詩人在此展現的形象,或許有點像那些我們碰過的那種比較酷的長輩,或許已戴起厚重的眼鏡,打字很慢,可能還用倉頡輸入法,網路對他們而言就像外海。但儘管如此,他們依舊勇於航行在自己並不熟悉的航線,以最直接的方式證明自己的船依舊勇健。他們不急著否定你,不急著以活過的年齡來證明自己應該要被尊重;他們只是認真地聽你講,聽完沈吟一會,而後反問你一個問題,關於你所在意的公理和正義。

  往往也是這樣的長輩,能收穫年輕人最無保留的尊重。因為這是困難的。是如果雙方交換年齡,年輕人也未必做得到的事。於是在這樣的姿態下,達成了最為困難的世代和解。至少在這首詩裡,完成了一次這樣的舉動。而在世代和解過後,更為困難的省籍情結才有機會被真正跨越。

  我們現在讀這首詩依舊新鮮,因為仍有太多違背公理和正義的事情攀沿著省籍情結而一再重演,亟待各種轉型正義與直面歷史來釐清。我也私底下希望,有一天這首詩能失去它的魔力,化為純粹的史料,讓未來某個讀到的人會感覺:「哎,原來那時的人活得這麼辛苦啊」。

  若有那麼一天,或許才是台灣人最大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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