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 打一開始
它就蓄意背叛
從未猶豫
嘩嘩由西向東
無視癡心的黑
恣縱地走向白
任你如何誘迫
甚至以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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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簡介
尹玲,本名何金蘭,1945年生於越南美拖,廣東大埔人。
國立臺灣大學文學博士、法國巴黎第七大學文學博士,現為淡江大學中國文學系專任教授。
因自幼年起同時接受中國、法國和越南文化的影響,經歷越戰,對於多元文化交集的土地有著獨特的開放性,且熱愛在不同國家獨自旅行,作品表現各處風土民情所引發的多樣情懷。
尹玲寫作文類包括詩、散文、評論等,題材多樣,尤以戰爭、旅行、飲食、抒情、反諷為主,希望將個人因戰亂的悲傷命運,昇華成對人類的關懷。
在學術研究方面,受羅蘭.巴特影響頗深,長於羅蘭.巴特研究、發生論結構主義、文學社會學,其學術專著《文學社會學》為當今學界研究文學社會學不可不讀的重要著作。
著有詩集《一隻白鴿飛過》、《當夜綻放如花》、《髮或背叛之河》、《故事故事》,曾獲得84年度中興文藝獎章,並譯有《薩伊在地鐵上》、《法蘭西遺囑》等法國小說與法國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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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無
◎圖像設計:籃閔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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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賞析
詩題為〈髮或背叛之河〉,就標明了這首詩的書寫對象,除了頭髮,還有一條「背叛之河」。因此這首詩,我們可以分兩層意思來看。
首先,以「髮」為對象而言,人類的髮色「其實 打一開始」就是從黑髮走向白髮,無論你對你的黑髮多麼「癡心」,頭髮都「從未猶豫」地「蓄意背叛」。無論你如何「誘迫」,即便是以「死」相逼,仍無法改變頭髮「恣縱地走向白」這個結果。
然而,從這個表層意思來看,「嘩嘩由西向東」這一句該怎麼解釋呢?或許「嘩嘩」可以說是如河流一樣的長髮,但是「由西向東」卻很難解釋得通。究竟是甚麼東西會「嘩嘩」作響、由西向東呢?我們可以從詩題找到解答,就是「背叛之河」。這條河是什麼河?河為什麼會背叛?這兩個問題就必須回到尹玲的身世與經歷去找尋答案。
尹玲出生的美拖市距離西貢不遠,有湄公河自西向東流過,1968年越共發動春節攻勢,為了避戰,尹玲隔年離越抵台,就讀台灣大學中文系。1972年美軍陸續撤軍,導致情勢對越共相當有利;1975年越戰將終之際,總統阮文紹背叛人民逃亡台灣,不多久西貢隨即陷落,尹玲的黑髮也因此一夜白頭。
在了解了此一背景之後,我們可以明白,在表層意思中背叛自己的「髮」,是隨著背叛人民的總統、背叛南越人的美國軍隊、背叛越南的越共,還有那條從南越變成北越的湄公河而由黑走向了白。
「河」在詩中,不僅僅是「髮」的象徵,同時也是對越南與越戰的種種,以湄公河這一條「由西向東」的河流為表徵。
所以這首詩的裡層意思便表示著,流經美拖的湄公河(涵攝所表徵的越南的一切)打一開始就「蓄意背叛」,「蓄意」兩字突顯出詩人心中的憤怒,對越戰中總總的背叛做出了控訴。在詩人眼中,這些背叛就如同河流一樣,「從未猶豫」,「嘩嘩」地快速發生了,完全無視南越人民想要守住家園的癡心,於是局面就如同黑髮變白髮一樣,從越南原本的黃旗變成越共的紅旗了。無論詩人心中想以任何方式,甚至希望犧牲生命,都無法改變這個局面。
這首詩並未註明書寫年代,但從詩集《髮或背叛之河》成書的2007年來推算,這首詩應該是詩人於60歲左右的作品。即使已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越戰中的記憶仍然無法從詩人的腦海中抹滅。是以雖然從詩中可以讀到詩人的憤怒,但並不是以強烈而直接的筆觸,而是以一種淡淡地描述的方式,把憤怒藏在深處,最後再以一個「死」字作結,強化了詩的力度與長久以來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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