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限 ◎北島

我要到對岸去

河水塗改着天空的顏色

也塗改着我

我在流動

我的影子站在岸邊

像一棵被雷電燒焦的樹

我要到對岸去

對岸的樹叢中

驚起一隻孤獨的野鴿

向我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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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北島

原名趙振開，一九四九年生於北京，中國當代詩人，為朦朧詩代表人物之一。做過建築工人、編輯和自由撰稿人。和朋友於一九七八年在北京創辦文學雜誌《今天》。自一九八七年起，在歐美及香港多所大學教書或任駐校作家，現為中大文學院榮譽教授，其作品被譯成二十種文字，並獲得多個國際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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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許明涓賞析

「我要到對岸去」是整首詩最強烈、直白的意圖，直抒內心，與詩題「界限」之間的衝撞，北島以一種特別的方式描寫出來。

「河水塗改着天空的顏色」是一種擬人化的寫作手法，以動詞的型態描述顏色的轉變，而這個轉變順應河水的液態，必然是一種流動的狀態。這樣的流動動能，轉移到「我」身上，我成為「流動的」，北島以「我在流動」暗示其主動與被動性──我既是被塗改的，也是自己流動的，呈現想要到對岸去的強烈想望，是極為複雜的願望。「我的影子站在岸邊／像一棵被雷電燒焦的樹」也是一種比擬，但「樹」的意象在岸邊的情境極為具體，河水似乎也映照出燒焦的樹的倒影，但這裡影子是被留在岸上的，為什麼我的影子與我分離了呢？北島以象徵性的手法呈現了這種想望的背後景象，是一顆燒焦之樹，也暗示了「我」以脫離了此岸，在河水中流動，卻又不忘回過頭瞧一眼自己燒焦的影子，火與水的燃燒與流動之對比，在此非常震撼人心。

北島又再重複一次「我要到對岸去」。接下來的「對岸的樹叢中」我們可以知道，我仍沒有跨過界限，跨過界限的是「一隻孤獨的野鴿」，它可能是被雷電燒焦的樹給驚起的，或是被我入水中而驚起，又或是別的緣故，最後一句「像我飛來」具有自然的、吸引的、命運的多重含意，與「我要到對岸去」形成強烈的呼應，北島似乎以各種方式挑戰「界的極限」在哪，在野鴿的撲翅動作狀態之中，那種強烈的行動意圖，似乎被溫柔的抹殺了。

比喻的意象與詩中情境產生對話，是這首詩獨特之處，最後的野鴿與樹也是一種隱約的呼應，畢竟被雷電擊也是一種自然現象，而鴿的驚飛也是，究竟萬物的意圖是如何互相牽連騷動的呢？人的意圖如何在自然界中與萬物對話？這也是中國古典詩經常處理的情態之一，這首〈界限〉如一幅靜中有動的山水畫，將「我」這個不安的情狀安藏於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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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ccy

圖片來源：歐峻名:ming_0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