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園沒有 ◎湖南蟲
我從沒問過,為什麼動物園沒有
流浪狗?沒有迎面撲上來
以口水塗鴉,急欲歸屬的氣味
動物園沒有閒晃兩個街口遊行
撒泡尿就等於簽到的傳統
動物園沒有無殼蝸牛
秋天落葉蓋在牠們的身上將就
一席生活的被子
馱著蠕動行走,留下水痕
經過透明大窗看見
花很多時間在睡覺和進食的無尾熊
又無辜又可愛,彷彿
不懂思念故鄉的愛人和母親
天亮的時候企鵝們起床表演跳水
河馬轉動耳朵用力放屁
貓熊繼續恩愛的無性婚姻
動物園裡有馬戲團巡迴,有貓頭鷹
住在永夜裡
沒有憂鬱的白老鼠被看見
也還沒有北極熊
漂洋過海來傳福音:「愛是恆久忍耐
在柵欄裡。」沒有市場裡頭
平凡的待宰的雞鴨鵝,動物園顯得清淨、
清潔,反正動物園裡也來不及
有恐龍;不再能夠
有雲豹,身體紋著龜裂大地
像一冊歷史奔來跑去
動物園裡沒有人魚、
沒有畸零人,沒有為了追回幸福
的逃兵。在動物園裡
藏匿是可恥的,譬如那剛從土裡鑽出
不斷尖叫的蟬們——
不被愛的,終將成為泡沫
刷洗著角落,而我從未問過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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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湖南蟲
一九八一年生,台北人。淡水商工資處科、樹德科技大學企管系畢業。曾獲林榮三文學獎、聯合報文學獎、時報文學獎等。作品曾入選《97年度散文選》、《生活的證據:國民新詩讀本》等。著有散文集《昨天是世界末日》。經營有個人新聞台「頹廢的下午」。相信移動都是為了向某人某事某物,靠近或遠離。寫詩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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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葉福炎
攝影來源:高傑(台大現代詩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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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大現代詩社賞析
詩題雖然寫的是「沒有」,其實卻是在暗指「有」,而這些「有」是存在於動物園之外的。動物園就像一座象牙塔,在這個地方只有天真和純潔。現實和殘酷與這個空間不相容,他們被拒在外面不被過問。在詩的開頭,詩人寫到「我從沒問過,為什麼動物園沒有」,這句話看似是「我」自己的呢喃,在面對無力改變的現實時的低語,且在結尾處又再一遍呼應。但是其實他心中也並非沒有答案,他只是未向他人提及。
這首詩的前三段是兩種視野的對比。「動物園沒有閒晃兩個街口遊行/撒泡尿就等於簽到的傳統」,詩人在這裡寫出流浪狗的真誠不造作;「秋天落葉蓋在他們的身上將就/一席生活的被子」,則又暗指無殼蝸牛在社會掙扎生存的辛酸。這些描述的都是在街頭的視野,但是這些引人思索、未經修飾的景象被遺棄、被過濾。而剩下來的就是得以在動物園內生存的企鵝、河馬和貓熊等,表演跳水、轉動耳朵用力放屁,或是繼續恩愛的無性婚姻,做著制式化、無傷大雅的行為,甚至改變原先的行為模式,只做的出討人喜愛的動作。
園內動物們已然如此,而至於即將進入的裡面的動物,「愛是恆久忍耐/在柵欄裡」,接受了動物園就要受制於動物園的規則,想盡一切也要說服自己屈從。在第四段之後,動物園的界線更加清晰,動物園的形象也更加武斷了。不潔的、有稜角殘缺的都被動物園拒絕,來不及進來的、不再能夠留住的,索性也都不要了,只留下最美好的、最完美的。
但這些究竟是為什麼呢?在詩的末了,詩人給出了他的想法,「不被愛的,終將成為泡沫/刷洗著角落,而我從未問過為什麼」。詩中所述可以說是社會的剪影。生存在某個體系當中,就勢必會受到其中的規則宰制。為了在其中生存而欺騙自己是一種態度,而衝破現有框架也是一種態度。詩人在詩中並沒有給我們明確的答案,也或許有其他更多面向的答案,甚至在詩的末句也還留著懸而未解的問題。那麼我們心中的答案究竟是甚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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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大現代詩社簡介
台大現代詩社創立於1976年,初期社員有廖咸浩、羅智成、楊澤、方明……等。歷經數次變革,於去年正名為「現代詩社」,成為大家現在看到的樣子。最近一本社員作品集《流離語族》出版於2014年,今年開始進行新刊籌備,預計順利將於明年出版。本學期目標是培養社員寫作之外的能力,如詩評、朗讀、規劃出遊......等。目前正招募新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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