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 ◎林洛
課後,電車仍然走到了金鐘
無印仍是這樣的雅緻
像這裡的文化
充滿著優閒,還有認真
真誠相信,我們還會再見
彼此的靈魂
斜斜豎起太古廣場的花
都不見了。巴士輕聲駛過
那個夢中驚醒的人,靈魂早已離開
像打開窗子一樣
想像自己的頭七,太古廣場
還記得你嗎?
你在死去的地方死去
像留下便要見證離開
也像我們。在你遺失以後
城市和路燈變得明亮
忘記下車,我閉起刺痛的雙眼
無法想像煙霧的譬喻
手心只剩下掌紋,無法擦亮眼睛
這時,電車不應走得
那樣飛快,軌道也不應這樣
順從,固執地行駛規劃者的權利
把一切可能視為脫軌。以後
儘管一切都被目為爛鐵破銅
許多西裝仍在你最後活著的地方
閒聊,坐著那些石壆沒有名字
也就沒有記認靈魂的方法
電車沒有放晴
沒有雨水把水宕放在手背
眼後沒有雨衣
我們身上也沒有傷痕
它們永遠留在更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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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自述)
林洛。香港人。青年寫作者、業餘編輯。在讀中大碩士,素緣茶香筆酒,屢有遇合。每次寫作都像虔誠叩問,現已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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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聲.字」小編張木木賞析
作者林洛對這首詩下了這樣的註解:
「他死去了。他們都死去了。而我仍活著,餘下的兩百萬人仍活著,彷彿活著是為了觀看,觀看我們所愛的城市步向死亡。
記於清明節,二零二零年四月四日。」
兩百萬的數據,或許是出自香港反送中抗爭時,上街頭的人數。這些倖存的、在乎這片土地、想要守護這片土地的人民,親眼看著所愛的城市步入死亡。
電車的行進貫穿了整首詩,命運的路途,彷彿軌道的絕對性一般。而詩中用死去的靈魂,終於在彼方獲得自由與解脫,反映倖存的人,依舊未能鬆綁,在見證離開時,彷彿死去一般活著。
開頭用了兩個「仍」字,描述表面的現狀,依舊是優閒地過、認真地過,同時還要真誠地相信「還會再見彼此的靈魂」。而「靈魂」早已離開,像打開窗子,這裡可以解讀為,靈魂之窗終於在彼方打開,在離開後終於自由。
接著「我」開始想像,「在你死去的地方死去」。這裡的兩個死去應當是不同的,「你」的死去,是自由與解脫,是在彼方開了窗;而「我」則是困守在此,無法推開窗子,如同死去。這種說法在第二段的結尾可以看出,眼睛因刺痛而無法睜開,靈魂之窗緊閉,於是忘記下車,成為留下的人,見證離開。
所以在這種留下比離開更難以承受的情況下,電車不應該一如既往的快,軌道也不應該順從這樣的速度,遵循常規,把一切可能視為脫軌。知道時間會讓一切變為爛鐵破銅,為了價值、為了這片土地的奮鬥,都可能在未來,變成「許多西裝仍在你最後活著的地方閒聊」。披著外殼的現代人,坐在你生前的位子閒聊,忘記過去,而石壆上並沒有名字,也就沒有記認靈魂的方式。
電車終究沒有放晴,但手背上也沒有雨水,這並非因為終於能用雨衣防潮,保護自己不被淋濕,而是因為雨總下在更深層的地方,如同傷口永遠在更深處。
或許在防疫當道的此刻,已經成為詩中的未來,我們是這麼容易遺忘。這更加顯得這首詩刻劃之細膩,把現狀與未來看得如此透徹。人還是要悠閒地活著,順著電車的軌道,偶爾脫軌,同時不能忘記,在彼方有靈魂的窗口,而更深的地方,傷口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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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驀地
圖片來源:Yellow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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