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錯房間
錯過了自己的婚禮。
在牆壁唯一的隙縫中,我看見
一切進行之完好。 他穿白色的外衣
她捧著花,儀式、許諾、親吻
背著它:命運,我苦苦練就的腹語術
(舌頭那匹溫暖的水獸 馴養地
在小小的水族箱中 蠕動)
那獸說:是的,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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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夏宇, 台灣女詩人, 戲劇系畢業, 寫詩, 唸詩 , 寫流行歌詞和劇本, 書籍設計, 畫畫,偶而翻譯, 不時旅行
(摘錄自夏宇│李格弟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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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 冬眠詩文學社張悅
攝影來源: ヨシュケイ http://www.pixiv.net/member_illust.php?mode=manga&illust_id=52428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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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冬眠詩文學社張悅賞析:
「腹語術」並非真的如字表面,用肚子來說話,而是經過了大量發聲訓練,改變人們平常人們說話的方式(原本是用唇齒音共振)。說腹語時,可讓上下頜、嘴巴都閉合的狀態,將語音給說出,這個發聲過程,基本上還是依靠著舌頭完成。
「我走錯房間/錯過了自己的婚禮。在牆壁唯一的隙縫中,我看見/一切進行之完好。 他穿白色的外衣/她捧著花,儀式、許諾、親吻」,整首詩使用第一人稱視角,讀此段就如同看分鏡畫面,很順暢地可以在腦中模擬出一個婚禮場景,雖然詩句並沒有多補充些什麼(如婚禮現場如何、新郎與新娘的表情),用著極簡的筆法,在婚禮這種充滿粉紅泡泡的氛圍中,詩中的她,捧著花,儀式、許諾、親吻,沒有過度渲染的喜悅之情或者悲傷之情,省略掉形容詞,好像這一連串的動作僅是一項行政程序(行政程序枯燥且乏味)。
接著下一大段,「背著它:命運,我苦苦練就的腹語術/(舌頭那匹溫暖的水獸/馴養地在小小的水族箱中 蠕動)_那獸說:是的,我願意。」,當我們面對著「命運」時,能夠用很多姿態去承接,而詩中的「我」,選擇「背著」,還用了腹語術,如我第一段所提到,腹語術需要長時間且大量的發聲訓練,為的就是讓人在說話時,不看到唇齒動作,以極小極輕微的震動,讓人誤以為有另一個人在講話,且詩中括弧處,舌頭彷彿與身體割裂而獨立,變成一隻獸(而且是一隻溫柔的水獸),有看過腹語術表演的人都知道,通常手邊都會有個玩偶、木偶,而表演者會跟玩偶吵嘴、打趣、互相胡鬧,但是,當表演者沒有了玩偶的搭配,自顧自地說著話,要形容這個場面是自言自語,但又不見其雙唇有任何的動靜,說是在身體養了一隻獸,是形容非常貼切的。
然而在最後一句,視角變成「獸」,為何我看自己時,會變成一頭獸,我在讀完這整首詩後,我將此解讀為靈肉分離的感覺,詩中的「我」在種種跡象,看來對於步入婚姻是有所猶豫,甚至抗拒,但卻還是答應了,但這答應可能是妥協於現實各種層面,而影響著肉體(如到了三十歲再不結婚,就沒有人要的刻板印象),但內部層面(心靈)其實是躊躇、無法下決定的,所以最後用「獸」來當主詞,而非「我」,「我」(屬靈的)這個主詞彷彿漂浮著、遠離著肉體所下的決定,消極地想逃避這讓人心煩意亂的婚禮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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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北大學冬眠詩文學社
偏安大學寫作社群。成員十餘人,習於群聚飲水(呈動物星球頻道的羚羊或斑馬狀),寫作治療。主張以文涉事,向春天靠攏。
粉絲專頁:「臺北大學冬眠詩文學社」https://www.facebook.com/NTPUwintersleepoet/
我的版本是「一切行進之完好」
回覆刪除之後的頓號皆為逗號
我覺得詩的有趣之處在於個人性,身為旁觀者,我們只能透過個人經驗不斷推敲臆測出說服自我的版本。相較於作者本身,我們最多只能無限接近,卻永遠無法觸及,然而這正是詩的迷人之處;一樣的文字,卻因不一樣的人而有千千萬萬種詮釋。
回覆刪除「背著它:命運」這句,我所能想到的既是背對、背叛、違背,同時也可能是婚姻誓言的「背誦」。
而「舌頭那匹溫暖的水獸」等描述,我只感覺彷彿品嘗到了詩中那個「我」對於所愛只能低調隱晦的囁嚅和一絲難以名狀的卑微。
對於夏宇的詩,我總是不敢求甚解,只能沉浸在她所帶來的情感的模糊輪廓中,深怕一試圖探究定義就摧毀了潛藏其中的任何可能性。